陈氏扯了他的衣袖,瞪了他一眼,随即紧张的看了眼管家,管家朝前走着,宛若没听见,陈氏这次狠狠地狠了一眼林昌,扯着他拖家带口的跟上。
到了灵堂前,行礼叩拜。上香点蜡,谢慎严还礼,林昌看到他当头,自然有点懵,下意识的左右扫看,打算看看亲家公三爷何在。就被周边不少达官贵人给围上了,有些说着叫他也节哀的话,有些就问及他最近如何。
林昌傻眼了,以前他因着谢家姻亲的缘故,也得着一些达官贵人的招呼,可那不过就是点点头,随口搭一句话而已,现在他却被围住了,这让他一时有些恍惚,不明白是怎么了,而陈氏则去了灵堂的偏棚里……这里都是女眷们座谈之处,她思量着能见到林熙问上一句,结果看到别人到处忙着转,却就是看不到林熙,而渐渐的,她的身边也聚集起了贵妇们。
……
十四姑娘的话让整个西厢房里充满着不安的气氛,林熙被她一浪压一浪的这句话击的膛目结舌,好半天才喃喃出了一句:“好我的十四姑姑,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十三姑娘虽然后知后觉,却也知道十四姑娘这一句话有多么的犯忌讳,她望着十四姑娘轻言:“说话留三分,你怎么倒莽了?”
十四姑娘昂起了下巴:“我气不过!再说这里是谢府,又是主宅,没有外人!”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谢阮氏:“祖父因何而去?祖母因何而躺?别人不知道,我不信太后不知,不信皇上不知!她们得了好处,却这般拆台,实在叫我,不耻!难道你们就不寒心吗?”
十三姑娘低了头,林熙则是上前一步抓了十四姑娘的手:“是寒心,可这就是政治,我们得面对。”
十四姑娘望着林熙,眼里闪过一抹诧异,林熙轻声说到:“每个人为这自己的利益把刀向外,祖父固然选择了用牺牲保护谢家,但刀刃还不是扎在了庄家身上,太妃身上?祖父所选为了自己在意的,太后如此也未尝不是想要保护好她们的秘密。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而算,她只是做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步。”
“你是在帮太后说话吗?”十四姑娘挑了眉眼,似要怒火而冲,林熙捏了她的手指一下:“不,我只是就事论事,先下我们抱怨没有任何用,憎恨也没用,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皇上更是下了圣旨,在百官面前,我们是得了圣宠的,难道你能用怒目对向太后和皇上吗?”
十四姑娘眼中的怒火慢慢淡了下去:“所以以四嫂的意思……”
“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一句话,说‘如果不能一口把它咬死,何必让它知道我有锋利的牙。’”林熙说着松开了十四姑娘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十四姑娘沉默了半晌才说到:“难道我们就要隐忍着,只见招拆招吗?”
林熙望着她,坚定而平淡做答:“我信你四哥!”
十四姑娘眨眨眼看向了侯爷夫人:“他能把眼下这关过了再说吧!”她的话音刚落,侯爷夫人再一次出现了动静,她的眼睛半闭半合,她的嘴巴哆嗦蠕动,却依然冒出来的是含糊不清的字句,这一次她们谁都没有捂上祖母的嘴,三个人就坐在她的床边望着她。
谢阮氏的眼眸越来越亮,动静也越来越大,终于她猛然大喝一声出来。随后吐出的四个字清晰可闻:“我不想死!”
林熙抬手抓上了侯爷夫人的手,在她的耳边言语:“祖母,您不会死的,您会好好的!”
“他。他要杀我,他,他要毒……”
“祖母,您听我说,没有人要杀您,这只是一场意外,老侯爷已经去了。您活着实在太好了,谢家已经去了一位老人,不能再去第二位老人,皇上刚刚下了旨,追老侯爷为忠勇公,更准我们谢家多荫封一字为伯呢,您听清楚了吗?”林熙把先下的情况告诉她,只希望她能明白有些话说不得。
可是侯爷夫人却跟疯了一样。她听不进去林熙的话,只睁着眼睛一个劲地说着:“不,是他要毒死我。他一辈子就没放我在心里!是他要毒死我,他对我怎么能这样!是他要毒死我,他一辈子就没放我在心里……”她把这两句话翻来覆去的说着,声音越来越大,十四姑娘在旁一个劲儿地说着:“祖母你快闭嘴,别说了,别说了!”十三姑娘则是摇着头一声声的喊着祖母。
林熙看着谢阮氏的嘴唇上下飞动,耳膜里全是她强调着他要毒死我,她忽然抬手抓了被子,朝上一捂。直接盖在了侯爷夫人的脸上,死死的押住,十四姑娘立时顿住,十三姑娘却是惊的起身就去扯林熙的胳膊:“四嫂,你干嘛,四嫂唔唔……”
她的唇被十四姑娘捂住了。十四望着林熙,人却是对十三姑娘说着:“别喊,四嫂,是,是对的。”
十三姑娘还在挣扎,林熙却盯着那被子一字一字清晰地说着:“祖父说过,我们谢家的女眷,进了谢家的门,就是谢家的人,生死入在谢家谱上,葬在谢家坟茔之中,福可享,难同受,这才叫生死与共!十三姑姑,你想祖母一句话让谢家万劫不复吗?你想祖母一句话让祖父白白牺牲吗?”
十三姑娘瞪着眼,再没了动作,只眼泪一个劲儿的流淌,而死死压着被子的林熙还再遭遇着本能挣扎的谢阮氏最后的残力,求生总是强大的,她那小身板再加上有孕的身子,可有些太过吃力。
眼看着就快压不住,十四姑娘松开了十三姑娘也动手扯上了被褥,她们两人对望着,面色决绝。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阮氏没了动静,一直流泪看着她们的十三姑娘见两人还是死死的压在那里,急忙扯开了她们,在把被子拉开时,谢阮氏瞪着双眼直直的望着她,吓得十三姑娘一个退步就跌坐在了地上。
十四姑娘哆嗦着手指抹去了祖母的鼻下,而后闭上了眼。
林熙盯着谢阮氏抬手覆盖上了谢阮氏的眼皮,又拿出帕子来给她揉了揉脸,而后她坐在旁边呆呆的望着谢阮氏,只觉得背后凉呼呼的。
“我知道你们是对的,可你们,不孝。”十三姑娘坐在地上捂住了脸。
“十三姐,还记得你为什么嫁去赵家吗?”十四姑娘轻声相问,十三姑娘张口半天才答:“不一样的,至少我没害人,我没有杀……”
“十三姑姑,你姓什么?”林熙伸手扶着床边雕花,声音带着微微地颤抖。
“你什么意思?”
“请记住你姓谢。”林熙说着站了起身伸手给她:“杀人的不是你,是我,我是谢家的谨四奶奶,是谢家现在的当家主母,我能做的就是固守住祖父用命博来的安稳,让谢家不要卷进夺嫡的斗争中去,你可以恨我,你可以骂我不孝,但请你好好想一想,祖母的话要是传出去会是什么结果?堂堂的明阳侯爷竟要毒死自己的妻子,你希望谢家有此丑闻吗?你希望京城的名流望族看到我们岌岌可危吗?”
“不,我不希望。”
“那就记住,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这个秘密更只有我们三个知道!”林熙说着晃动了自己的手,十三姑娘望着她片刻后伸手拽上,十三姑娘刚刚起来,林熙就跪去了地上,她伸手捂着腹部,脸色见白,十四姑娘急忙蹲下:“四嫂,你怎么了?四嫂!”
“痛!”林熙的眉紧皱在了一起,而她额头上霎时就密集了一圈的汗珠。
“来人,来人啊!”十四姑娘大声喊了起来,好半天才有丫头应声冲了进来:“奴婢在!”
“快去报管家,四嫂腹痛,叫他从宾客里找郎中,快!”十四姑娘急声说着,丫头惊的脸白奔了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就进来好些人,拉巴着就要抬扶林熙,此时十三姑娘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因为她看到了血,殷红的血从林熙的裤脚里淌了出来。
“我的天哪!”丫头们吓的大叫,林熙则转头看向了侯爷夫人,她这个举动使得十四姑娘一挑眉,随即便捏了一下林熙的手。
林熙看了她一眼,歪脑袋靠在了下人的身上,由着下人手忙脚乱的把她往外抬,而她刚被罩上斗篷抬了出去,就听到屋内一声尖叫,是十四姑娘的声音:“祖母,祖母,您怎么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去了啊!”
林熙听着这一声尖叫恸哭,闭上了眼,内心只有她一句低语:一命抵一命,就当我还了你,若还不解恨,那日后再找我拿吧,我是谢家的当家主母,我,没有错!
……
谢慎严还在外面跪着值守还礼,忽而后堂一片嘈杂声,随即有下人哭着奔了出来,大声喊着:“老夫人她还是去了!”
满堂宾客都是一愣,随即哭丧的,哀号的都是声音更大了许多,谢慎严当即冲着宾客们一拜,就急急回了内堂,结果还没奔去西厢房,就看到丫头们哭哭啼啼的拽着太医院的院正往附院那边去,他一愣上前唤住:“你们这是……”
丫头望着谢慎严就嚎上了:“谨四奶奶见红了!”
谢慎严闻言当下往附院那边冲了一步,一步之后却顿住,随即冲着院正一拜:“劳您救治,千万保着大人好才是,我,我先去那边了!”说完迈步直冲西厢房。
第一百三十七章杀鸡儆猴
雨虽已经停了,屋檐上却还在滴着水滴子,啪嗒啪嗒的打着地面青砖,林熙靠着塌上软靠仰头看着窗户外那只梳理羽毛的雀儿,眼神迷离。
四月的天,已经暖和起来,各房都开始摘了棉帘,唯独林熙的房门上还挂着—这倒不是丫头们懈怠,而是花妈妈细细嘱咐过:不进五月不许摘!免得早晚寒气入了屋伤着才出小产月那谨四奶奶的身子。
自打林熙那日里因着“悲伤过度”而小产后,整个丧事的置办便和她无缘了,她困在屋里做着小月子,由十四姑娘拉着十三姑娘给她们的四哥撑起场来,里里外外的忙碌,而后每日里再到她那里坐坐,说说一日的安排与诸事。
谢家二老去世,整个府上都是忙碌的状态,因着牵扯到之后家长错一辈的事,难免府上人心里还有点腻歪,虽不至于敢反了老侯爷的遗命,却也少不得脸色话语的使劲,所以徐氏和安三爷是得不了闲的,谢慎严更没空,这也只好把林家的陈氏接进府里,陪着小住了半个月,已尽宽心与照看之意,生怕遗留点什么不好,坏了日后香火大业。
老侯爷的死因早因京兆尹与大理寺的参合而公之于众,这使得随后侯爷夫人的死,便没引起什么事来,毕竟有太医院的三位太医招呼,大家自都当作老夫人没撑过去而已。因着这事,十三姑娘心里先是不舒坦的,她一辈子小心并且循规蹈矩,却不想太多的东西总和她所期望的有些出入,以至于一开始还进不了状态,不是走神就是哭个没完,幸好十四姑娘时时抓着她,又加上全家忙碌的应对,慢慢地似乎也思想了过来,倒也安安生生的跟着操持,再未见有异状,这使得多少有些心虚的十四姑娘和林熙放了心。
度亡成服迎折祭,伴哭谢孝醉做七,奠赙暖丧完两殓,已别冬日正春意。
世家丧葬规矩只多不少,相比皇家是淡了些,却也足足折腾了近两个月。
这使得陈氏弄了一直雀儿挂在窗外给她解闷,每日里听上几声脆响雀啼,也好过日日听闻哭音而伤怀。
因着暖丧和谢孝的仪俗,谢慎严日日回来时,都近乎酩酊,但他每次回来只在房里换一身干净的孝服,便入了灵堂哭守,即便棺木下葬也依旧不改,直满了四十九日的讲究后,才总算回到自己的院房里过夜,虽然因着避讳是在书房,却也是两口子两个月里唯一相近的一夜。
谢慎严的孝举,无可挑剔,整个谢家人没人敢置喙他半句,毕竟若换了他们,日日夜里去跪上一宿,再白日里四处谢孝,不出三日他们就得脱皮削骨,而年轻的谢慎严撑了足足四十九天,整个人消瘦如柴不说,眼窝深陷,胡形凌乱。
二老丧事一完,谢家继爵,荫封以及族内进家长大礼的三件事就摆在了眼前,做小月子出来的林熙也就再不能什么都不过问,得开始担起她的责,做她的事。
“姑娘,太太过来了。”房门口是四喜的一声招呼,随即门帘子挑起,陈氏走了进来。
“娘!”林熙回神回来起身来迎,陈氏快步上前伸手按了她往榻上:“你还是坐着吧,我不用你给我行礼!”她说着拉着林熙并坐于塌:“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今儿个我就回去了。”
二老丧事一毕,便是谢家几件大事,陈氏自知林熙出了小月子,也是该自己回去的时候,用不着人家来撵。
“娘,我和您说的那些话,请您务必挂在心里,时时盯着父亲,嘱咐兄长,更把二哥和三哥看紧些,这个节骨眼上,千万别出什么纰漏。”林熙同陈氏在一起了半个月,什么都说透了,此时说话便是直言,没那些弯道。
“我知道,你现在难,人小府大,入眼的不是长辈就是老根子,有你操心忙乎的,我一定把你母亲家这边看紧了,绝对不叫他们给你添事儿!”陈氏心疼闺女,全然明白林熙所忧,把话说的透亮,也是要林熙放心:“你呀忙归忙,好好将养着身子,日日把药喝着,等三年孝期过了,可得一举便中才好,毕竟你膝下若是空悬着,可于你是麻烦!”
林熙点了点头:“放心吧娘,我省的。”
谢家是世家之首,谢慎严又要处处做到最好,她不用谢慎严招呼都知道,他是一定按照礼法将三年之孝做到叫人无话可说的。陈氏从林熙话中得知时,先是叹气,之后却也想开,说着有个三年时间给林熙将养也是好的,便积极的同徐氏沟通,弄了许多补身的好物来。
娘两个又说了些话后,陈氏这才离开了谢府回往林家,林熙便叫四喜去把管事们全都召来,在花厅里听她训话。
整了身上白净的素服,扶了头上的玉钗与银料珠花,她便拿捏着手中的账目准备出屋,花妈妈凑了进来,瞧见她这样子,便是伸手拦着:“姑娘啊,你现在可不同往日了,以前你只是谨四奶奶,现在却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怎敢这么轻贱的打扮?横竖也得加点压身的才是。”
她说着就往状态去,想翻几样不冲撞的压称头面给林熙装扮上。
林熙知道花妈妈是替自己担忧,她冲着花妈妈摆手:“不用了,心里没底才用那些来压,我,用不上!”
花妈妈愣住,她捏着白玉挂件望着林熙,似不能信这话是她说出来的。
七姑娘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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