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太太开了口,风华自然不会往外推,依言戴好玉镯,笑着向程氏道谢,“多谢伯祖母了。”说罢招了青禾绿萝,亲自上前抱了青禾手中的布料,摆放在桌上,又接了绿萝手中的各式点心放好,这才开口道:“外祖母托我给祖母带了几匹宫里赏的料子,看着厚,但这是进宫来的特质料子,制成夏衣最是解暑气。外祖母知道伯祖母来了,特意把给伯祖母的也一并带了过来,正好我闲着无事,就替两位祖母做两身夏裳出来。”
陶老太太伸手摸了一把,笑道:“果真是看着厚,但入手凉丝丝的,快比得上上回你替我做的里衣了。”老太太说着话笑容一收,“不过这外裳就不用你做了,姑娘家家的,做多了针线伤眼睛,叫你母亲来做就成。”
“你外祖母有心了,得空代我谢过她老人家。” 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薛家老太太送布匹给自己也是看在陶正业的面上,程氏说完又劝陶老太太,“正业媳妇管着这么大个家,哪里就得空了?你不嫌弃的话,我跟秀眉来做,礼哥儿也大了,平日里秀眉也是空的很。”
见陶老太太还要反对,风华忙道:“不若祖母这两身就我来做,伯祖母的我就偷个懒,烦劳二婶娘来做。”
程氏笑,“这样好,这样好。”
晚饭摆在了陶老太太的观宜居,一家子笑呵呵的围坐在一块,唯独霜华面上淡淡,也不吃饭,就呆坐着。
陶正业忍了一会,实在忍不得,拍了筷子训道:“好好的姑娘,都跟你姨娘学了这小家子气!”又转头冲陶老太太道:“母亲,如今霜华这丫头在你身边,您老带着学着点风华,不然这丫头长大了可如何得了。”
陶老太太下午被风华和程氏劝住了找小薛氏茬的机会,如今送上门的哪里会往外推。淡淡瞟了小薛氏一眼,冷笑道:“这孩子随母,风华像她母亲,自然是个好的。霜华虽然是姨娘所出,但嫡母尚在,嫡母不好,她又怎么能好?”
陶正业不想自己挑了头,母亲都能往小薛氏身上撒火,有外人在也不好说陶老太太,只好歉疚的看了眼小薛氏。
小薛氏心里失望,面上却不显出来,只站起来淡淡笑着,“母亲说的是,都是我没教好这孩子,往后我一定多加管教她。”说完却是淡淡看了霜华一眼,平静无波的眼神却吓得霜华打了个冷颤。
哼!
陶老太太鼻孔哼了声,自顾吃起了东西。
陶正业无奈,抬手示意小薛氏坐下吃饭。
因了陶老太太搅局,一顿饭吃的并不爽利,用了晚饭秀眉拉了程氏去偏房,问道:“母亲,大伯给了相公两个铺子,听说铺子里的出息都很不错,您看,我们是不是搬出去在外头赁个院子比较好?”
程氏也早就知道陶正业给儿子两个铺子的事情,只是她本来存下的银钱都替陶正文赔了,如今进京也确实就是来投奔陶正业的。铺子的事,除了心里感激,倒真的不敢说不要。但看晚上饭桌上陶家的气氛,她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嗯,我和正文商量一下,你好好带着礼哥儿,其他的不用操心。”程氏嘱咐儿媳。
秀眉点点头,答应了。
另一厢风华回了屋,也暗自无奈着,祖母这贪口头功夫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以前世小薛氏对自己的狠心,她很是为陶老太太的人身安全担心啊。
有了前世在乡下的生活经历,风华其实很不习惯有人睡在外间候着,当初一个孤身女子在乡间,自然是担心半夜有什么宵小闯入。因此那两年,她夜夜都睡不好觉,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来。
起初桃夏杏雨刚来怕她们不适应这里,不好说。现下这么久了,为了以后夜间睡得舒坦,风华开了口说不要人守夜。四个丫头齐齐摇头不同意。风华好笑了会,使了浑身解数劝了人同意,桃夏又是水又是夜灯又是夜壶,统统给准备好了,才退了下去。
夜半三更,风华刚刚入睡,就听到耳边有人在喊,“陶小姐。”
睁开眼睛,透过天水碧的透明纱帐,看见床前站着一个黑衣人。风华第一反应就是小薛氏又派人来毁自己清白了,当下也不敢呼救,生怕这一张口,小薛氏就把罪名降到她身上来。
“陶月华?”
见床上人不应,周南辰走近一步,再次开口询问。
不应该啊,有了前两次惨痛地教训,今次自己可是带着桂平把拂晓院满院子的下人都迷晕了,就是没对上房动手脚。按理这么两声呼唤,人应该醒了才是。
眼见着来人就要掀开纱帐,风华一骨碌坐起来,抱着薄被靠向里侧的墙壁,兀自镇定地问,“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周南辰见吓到人了,忙退后一步,笑着道:“你别怕,我是好人。”说完又觉得自己半夜闯入人家女子闺房,好像也不算好人,忙又开口,“我不是好人,那个,也不是坏人。你是陶月华吧?我是周南辰,你应该知道我,你娘常带你去我家玩来着,记得吗?”
周南辰?
月华前世的夫君?风华心底一阵恶寒,不是吧,这大晚上的,就来私底下约会?这样的一个无耻之徒,前世是怎么和月华相爱一辈子的?
风华不言语,一脸防备的看着周南辰。
“是这样的,你看你才十岁,我都已经十五岁了,咱俩年龄相差太大,实在是不相配。再有我是个花心好色的,相信你娘应该也知道,我屋里现在已经有七个伺候的了,我还看中了南馨身边的一个,要来就八个了。你是世家小姐,断然是不想嫁给我这种人的对吧?那你就和你娘说说,别老往我家跑了,早些给你寻个年纪相当的好儿郎,怎么样?”
风华看着眼前滔滔不绝的人,心底生起一股无力感,这都是个什么事?
难不成自己重生一回,还能叫月华失去了将军相公?还是前世,这家伙也来找月华说过这番话?
周南辰见床上的人不说话,急了,一快步上前一把掀了纱帐,见床上的小姑娘同上次一样,长发披散,一双眼睛在暗夜里好似发着光,正莫名地盯着自己,不觉就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沉默半晌,到底还是开了口,“我知道我家世好,相貌也好,你想嫁给我也是正常的。但是我告诉你,我这个人真的不好,我真的很好色,我的志向就是要娶三妻四妾七十二通房,我来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
听到周南辰的志向,风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掀了帘子,一脸嘲笑的看着明显愣住的周南辰,“周少爷,你的志向真是好生远大!只不过呢,我想告诉你,我不是陶月华,所以你今儿这番话是白说了,还请去找正主吧,我得睡了。”
周南辰大惊,“那你是谁?!”
☆、第22章 二十二
风华看不上周南辰一番作为,自然语气也就不客气起来,“我是谁与你何干?你好好解决你的婚事,早日完成你远大志向才是!看你这么大胆夜闯我院落,定是院里的人都被你放倒了,但你若不走,我这番大喊一声,下回你再想找月华说这事就没今儿这么便利了,所以我劝你快些走,别惹了我喊人。”
“小小年纪就这般伶牙俐齿,当心找不着婆家!”周南辰不满地抱怨了句,从窗子跳了出去。
“你——”
风华气急,一把摔了枕头出去,结果枕头没到,人就没了影,且这么大动静院子里果然是没人听见。
周南辰不是坏人,风华自然没去下面查看,只是把房门窗子都关紧了,这才脱鞋上了床。
只却再无睡意。
小薛氏到底是打的什么念头,周南辰这番话说了出来,怎么看都不是好的,月华可是小薛氏的亲生女儿,她怎么舍得?
若是自己娘亲还在,定然是舍不得自己嫁给一个这样的人吧?就算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起码也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才是。
风华摇摇头,现在不是自己想这些的时候,小薛氏既然已经对自己动了手,怕是不会轻易收手。而自己娘亲的仇,她也不可能不报,至于其他的,有没有,又能怎样?
她早已不在乎那些事了。
三次无功而返,周南辰气得逮着桂平就给了他一个暴栗,“这院子里的根本就不是陶月华,你是怎么办事的?!”
桂平捂着头,眨眨眼,“少爷,院里的本来就不是月华小姐啊,你不是要我打听风华小姐的住处吗?”
周南辰又是一个暴栗,“我说的是陶大小姐!陶月华!”
桂平委屈地蹲在地上,“可是陶大小姐是陶风华啊!月华小姐是陶二小姐。你和月华小姐从小一起玩到大,怎么会这个还弄错?”
周南辰抬着打人的手顿在了空中,合着是自己搞错了?
迎上桂平疑问的眼神,周南辰停在空中的手重重落了下来,一巴掌打在了桂平的后背上,“我说错话了你也不提醒我,你怎么做人家跟班的?在现代你就是个开除的命!”
周南辰也没了再去找陶二小姐说清这事的心情,带着桂平回了将军府。
威武堂里,春来被按在地上,已被连续打了二十大板了。只是不管将军怎么逼问,他都是咬紧牙关,绝不泄露大少爷的半点行踪。
周南辰一进威武堂,就觉得各种不对劲,这种冷飕飕的危险味道,像极了他刚穿越来的那个夜晚。那时候他穿越到一个重伤在床的少爷身上,刚刚醒来,就被这少爷的爹一根马鞭抽了十鞭。
那可是亲爹,儿子刚刚醒来,还浑身是伤呢,鞭子就毫不留情的抽在身上了。
那酸爽,真是一辈子不想再尝。
“你这个逆子!还不快跪下!”周励看到儿子鬼头鬼脑的张望,就气不打一出来。
如今都是十五岁的人了,先是逞英雄落了一身伤不说,还害死了两个忠心护主的侍卫,现在又半夜逃出家门不知道做什么事,他怎么能不生气。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就算没有军功,也有了份差事做了,再不然也文才武略总有一样精通。可偏偏他的儿子,十五岁的人了,文不行武不行,别说差事了,打架都得靠逃跑才行。
有这样的儿子,叫他威武大将军的名号往那里放?
好汉不吃眼前亏,谨记前人教训的周南辰,听得一声怒喝,立马噗通一声跪了地。
见一声吓,儿子就没骨头似得跪了地,周励更是大怒,直接从下人手里抢过行刑的大板,大步冲上去就要开打。
“老爷!”张氏从后抱住周励的腰,哭着道:“咱们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啊!他的伤还没好,可不能就这么再打啦!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活啊?”
周励不忍心推开妻子,怒问周南辰道:“说,你去哪里了?”
周南辰看着旁边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春来,掩住了浓浓地愧疚之情。可是当下该怎么办啊,说实话,肯定要被打,不说实话,又骗不过这个将军老爹,结果可能会被打的更惨。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明明大家都三十多岁,差别为什么这样大?
张氏哭着嗓子道:“南辰,你就告诉你爹吧,是不是桂平骗你出去了?你说出来,娘帮你整治桂平!”
“夫人,小的冤枉啊!”早在周南辰下跪时桂平就默默跪在了他身后,听了张氏的话,忙露了脸,哭着喊冤。
“爹,这是关于儿子未来的大事,我要单独和爹说。”周南辰盯着满脸铁青的周励,鼓足勇气开了口。
第一次见儿子这么慎重的样子,周励有点犹豫,张氏忙夺了周励手中的大板递给旁边服侍的人。劝道:“老爷,听听南辰怎么说吧,他一定是有重要原因才会出去的。”
周励冷哼一声,转身就往里屋走,走了几步见后面没动静,瞪了眼周南辰,“还不滚进来,等着老子去请你啊?”
周南辰忙从地上爬起来,乖乖地跟着周励进去了,人一进去,立马回身关了门。这事儿,还是别叫母亲知道的好,不然说不定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周励坐在上首,面色不善,“说吧,什么大事?”
周南辰也不敢坐,乖乖站着,偷看了眼周励的脸色,才开口道:“儿子不敢隐瞒父亲大人,儿子是趁夜去了陶大人府上。”
周励平缓的面色忽然紧起来,“你半夜三更去陶大人府上做什么?夜探官员宅邸,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周南辰忙跪了下来,一边想着解释的话一边还在感叹,来了古代下跪跟吃饭一样频繁真的好吗?自己可是堂堂大将军之子啊!
“儿子也实在不想去,可是不得不去。儿子问父亲,好男儿应当如何?”周南辰不解释,先抛了话头给周励。
周励毫不犹豫,张口就道:“好男儿自当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为我大成国保驾护航!”
周南辰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又继续问,“那父亲觉得儿子做的如何?”
周励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脸的不屑,“你?你如今丢人这事倒做的好,当今圣上都有所耳闻!”周励想起散朝后,当今圣上跟自己闲谈时,提起自己儿子时语气里的打趣,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涌上来了。
“父亲说的极是!沧海可填山可移,好男儿志也在于此。如今儿子年仅十五,正是拼搏的好时候,自当走四方路,看四方土,为着一个伟大的目标去奋斗,去努力!而不是像现在,去谈婚论嫁扰乱心绪。再说陶二小姐年仅十岁,陶大人官至三品,想要什么样的乘龙快婿没有?看上我,无非是因为父亲!”周南辰直视周励,目光如炬,满身正气,“儿子不能答应这桩婚事,一来儿子不想借父亲的势,二来也不想父亲丢人。若是人家看上我,只是因为我是父亲的儿子,那儿子实在愧对父亲!”
周南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周励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只觉得往日混不吝的儿子终于长大了,不由满心感触,撒下一把老泪。激动地上前扶起了周南辰来,“好,说得好!如此才不愧是我周励的儿子!”
“至于婚事?”周励皱着眉头道:“我属意的是陶家大小姐,她今年十二岁,与你年纪也相当。不过既然你有此番心思,这婚事暂且丢开也罢,你不用想太多,为父明日就将你带去军营好好操练,待你功成名就之时,为夫定给你找一位配得上你的世家小姐!”
周南辰惊呼出声,“爹!”
周励一眼看去,一接触那锐利的眼神,周南辰立马蔫了,咬牙切齿道:“爹说的是!”
“好好休息,明日早些起来!”周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乐呵呵地开了门走了出去。
张氏见屋里没有腥风暴雨,而是老爷笑呵呵的走了出来,忙要往里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周励一把拉过妻子,满含骄傲道:“儿子长大了!走,让他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