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护送她们回来的是韩靖远,所以纵使人们诸多猜测,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亏待她们。这也恰恰印证了李存勖的心思,他并没有完全厌弃了蕊仪。只要她们运筹得当,还有机会恢复往日的荣宠。
蕊仪望向院中不着一叶的桃林,繁茂的树枝光秃秃地挺立在风中,“我能保她没有性命之忧,可是还能不能再留在宫里,就不好说了。”
“难道要把她赶出宫去?”满月大惊,有时候她的确嫉妒萱娘在蕊仪面前占足了脸面,可几日下来,她难免感到力有不,想念起萱娘的好来。
萱娘一旦离宫,蕊仪预感到那少了一条臂膀的滋味,若是她能离宫避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就好了。灵光一闪,蕊仪笑了笑,“上次还说要给你们找个好归宿,她比你大两岁,就先她找吧。等完了婚,封个诰命,再让她进宫伺候。”
“娘娘想好人家了?”满月睁大了眼睛,脸上不经意地泛起些许红晕。
“是啊,该选什么人家好呢?”蕊仪摇摇头,自问道。
“娘娘,贵妃娘娘来了。”福儿在门边轻拍了拍,很是紧张。
“这……还不赶快给贵妃看座上茶。”蕊仪暗叫不好,本该是一会儿她去仪鸾殿拜见梓娇的,这时她亲自来了,怕是带着怒气。
随手整理了一下宫装便匆忙到厅中迎驾,蕊仪尚算气定神闲,倒是满月不住地额角冒汗。想梓娇的泼辣善嫉性子,一听说蕊仪有了身孕,不知会如何发作。
“妹妹拜见贵妃姐姐,姐姐凤体安康。”蕊仪开口便卖了个嘴甜,不在乎这一两个字的得失,况且眼下她也心高气傲不起来。
“起来吧,承受不起。”梓娇闷闷地道,垂眼打量着她的肚子,“没想到皇上忙于军务,还和妹妹流连床笫之间,妹妹一出宫就怀上了,真是好福气。”
这是在指她狐媚么?少一分是温柔贴心,多一分就成了狐媚,这种事从古至今都没个定论。不外乎得宠的时候就得个解语花的贤名,失了宠便成了魅惑君主的妖孽。是什么都是身处上位者的一句话,其他人总是无从辩驳。
“要是没有姐姐关照,妹妹哪儿来的福气。”蕊仪笑了笑,亲自接过满月手上的桂花糕碟子奉上。
梓娇瞥了她一眼,又是一阵冷嘲热讽,“妹妹放心,皇上不在宫里,本宫一定照顾妹妹周全。你看,怕你路上有个差池,本宫就亲自来看妹妹了。”她停了一下,不是滋味地笑了笑,“这要是生了皇子,说不准本宫就要向妹妹行大礼,叫妹妹一声姐姐了。”
“贵妃姐姐说笑了,尚不说还不知是男是女,姐姐的茂儿都要上学了,小孩子长得快,用不了几年就能像他的父皇、叔伯们一样上阵杀敌。到时立了战功,妹妹的孩子还在榻上玩儿呢。”蕊仪柔声细语地道,梓娇一门心思都放在争宠上,对刘茂的教养却一直很不得法,这才是亏了自己的福气。
按道理说,她和蕊仪的孩子都不是嫡出。若是按子嗣立后,那一要看长幼,二要看战功、政绩。论前者茂儿是长子,论后者,多找些人帮着,怎么也比一个奶娃娃强。
算她尚有些自知之明,梓娇冷哼了一声,气微微消了一些,“别净捡好听的说,什么长子,你以为本宫留在宫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跟那位长子来往的才热乎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可是要坏了妹妹清誉的。”蕊仪神情一正,刻意扮作避李继岌如蛇蝎的样子,“他究竟是不是皇上的儿子还没个定论,他若不是皇上的儿子,便与外面的男子无异。妹妹怎会和皇上和父兄以外的男子纠葛不清?妹妹虽不是深明大义,尚懂得分轻重。”
“那你怎么还要带他来洛阳?”一句话冲口而出,梓娇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等同于认了往蕊仪身边安了人。
冯地虎果然是她的人,不过这脾气性子天生就是用来揭底的,蕊仪眼中流露出惊异之色,后又故作释然地道,“不过是做做样子,让大家面上都过得去。这也是王妃过世时交待下来的,她心里一直有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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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章 忍让
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蕊仪对蕊宁确是十分尊崇,纵使蕊宁有诸多不好,她也一味忍让。梓娇喝了口茶,随手将茶盏一放,桌上发出哐的一声轻响,“不明不白的,犯不着放在心上,日后少跟他往来。”
“妹妹知道了。”蕊仪恭敬地赔笑着,站得久了,腰背有些酸痛。
梓娇丝毫没有留意到,仍不打算罢休,“要说你那妹妹也不是省心的,在你眼皮子底下被陛下宠幸了。别怪本宫不提醒你,你要是想以此固宠,算是打错了算盘。”
这些话中字字带刺,让蕊仪心里的弦紧紧地绷了起来,怀疑蕊瑶受宠与她有关的人绝不止是梓娇一人,她若全然撇清了关系,倒是说了实话,可把一切都推到蕊瑶头上,让蕊瑶成为众矢之的,她又不忍心。
“蕊瑶的事事先妹妹的确不知,有哪个女人想看着自己的夫君成日跟自己的亲妹妹一处,而对自己置之不理的?可是她毕竟是我的妹妹,总不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总得帮她求个名分,就算是全了姐妹之情了。”蕊仪婉转地道,悄悄观察着梓娇的神情变化。
也是个道理,蕊仪的性子是不能跟自己想比的,梓娇神色微缓,“好在皇上知道分寸,你也知道分寸,只封她为才人。”她冷哼了一声,有些不屑地看看蕊仪,咂咂嘴,“不是本宫挑拨,以后你可得防着点,飞燕、合德是姐妹吧?赵合德可没少折腾赵飞燕。还有,这话既然说到这儿了,本宫还得再提醒你一句。这姐妹俩入了宫的,难免有狐媚乱朝之嫌。”
“妹妹断断不敢。”蕊仪吓了一跳,惊呼出来。忽然琢磨出点味儿来,难不成是军中传来了什么消息,难道蕊瑶又惹祸了?
“本宫听说宋可卿和王彦章逃走的时候,皇上就跟她在一起,真是祸水。”梓娇剜了她一眼,像说的不是蕊瑶而是她,“还有你,本宫派去的人本有机会结果了他们。若不是你,早就一了百了了!”
“我这么做,是不想皇上伤了心。时追究起来,姐姐以为真查不到么?到时说不定还说我跟姐姐勾结好了害宋可卿,姐姐倒也罢了,家里无亲无故,还有茂儿可以依仗。我呢,肚子里的孩子不知是男是女,难道还要韩氏一大家子陪葬?”蕊仪声音虽小,却字字珠玑,不打算再一味忍让下去。
梓娇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指指对面的位子,“说了这么久的话,忘了让妹妹坐了。坐,别让人说本宫苛责你和你肚子里的皇嗣。”她笑了笑,目光渐冷,在那冷冷的幽云当中,夹杂些许幸灾乐祸,“也不能怪你,不过你倒是说说,过几日要怎么面对你那才人妹妹?”
“几日?蕊瑶随皇上亲征,少说也得一两个月。”蕊仪按兵不动,兀自沉吟着,难道大军已经攻破了汴梁,那应该有捷报传来才对。
“你啊,顾着胎,路上走得慢。这不你前脚刚到,信就送来了。你那妹子忒不会伺候人,皇上隔天就受了风寒,是大将军奇袭攻破的汴梁,朱友贞自尽了。皇上到汴梁受了降,留了大将军在那儿安顿,就和郭将军一道班师回朝了。”梓娇叹了一声,几个月没有见到李存勖,甚是想念。风寒不过是小病,若不是有了这些个闹心的事,她真要高兴上几天了。
只是风寒?存勖会因为小小的风寒而提前还朝?蕊仪深思着,并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道,“蕊瑶那个毛丫头,回来一定好好说说她,让她跟姐姐好好学学细心体贴。”
嘴角动了动,算是较为满意了,梓娇媚眼眼波一飘,“你办砸了本宫的差事,知道本宫为何不追究么?”
“姐姐的心思妹妹怎么猜得透。”蕊仪又玩起了客套,她可不觉得梓娇会不追究,不论嘴里说什么,梓娇都不会不想着她的肚子。
“听说你跟大将军的交情不错,他此次立了大功,回来就要封中书令。日后他若能多帮帮茂儿,我还要好好谢你。”梓娇软了口气,太过显而易见的邀约,显得颇为刻意。
若能相助,谁会不让他助自己的子女。蕊仪不觉扑哧一声笑出来,借势道,“原来姐姐要说的是这个,我心里头也喜欢茂儿,怎能不帮这个忙?只是大将军为人谨慎,未必肯听我的话。”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梓娇轻握了握她的手,目光又落在她小腹上,“妹妹的孩子将来也一定是极有出息的。”
“妹妹说过了,茂儿是长子,将来我一定教他的弟弟妹妹,敬重兄长。”蕊仪笑道,看似情真意切,实则只是一时面上的妥协。孩子没有生下来,眼下又是这样的景况,不必和她争执。等知了龙凤,再争不迟。
“本宫先回了,你得空也去瞧瞧贤妃,皇上回来总想看到一派祥和。”梓娇起身,带了门外一众宫女走了。
看着那大红衣裳的背影拐出了回廊,蕊仪憋得险些出了内伤。出了这些事,梓娇就算不大耳刮子招呼着,也得摔盘子摔碗的,能只是冷言冷语几句,可见忍得有多辛苦。
这是想做皇后,想摆母仪天下的谱呢。蕊瑶回来想必不会消停,她且看看梓娇还不能把这个谱摆下去,到时破了功,就又有好瞧的了。
提起敏舒,蕊仪有些不舒服,当初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多少有些不忍,毕竟那药吃下去不知会有什么后果,她也不知鱼凤究竟给敏舒下了多少。梓娇如此说,想来敏舒身上已无甚大碍,只是心里还闹着别扭。
也许梓娇心里正后悔,若是敏舒跟去了,她也不会有了身孕。蕊仪笑了笑,叫满月煎副安胎药来,打算喝了药就去瞧敏舒。
梓娇一出丽春台,就绕了道要去瑶光殿走走,蕴溪劝说外面风凉不如回去,被她一口拒绝,“瞧瞧她那丽春台,到了秋天也不过如此,真晦气。本宫这就到瑶光殿转转,散了这身晦气。”
蕴溪不知如何作答,默默地紧跟着她。梓娇喜怒无常,没一会儿又道,“你说她怎么就有了呢?也太不是时候了,早知今日,还不如让贤妃跟去。”
“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说了,怕娘娘怪罪。”蕴溪眉头紧了紧。
“你说。”梓娇随口问道。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恩怨
早上的风冰冷冷的,夹杂着些许水气,手从袖子里伸出来都得冻得一哆嗦。瑶光殿周围依旧水雾缭绕,这日天阴得紧,云霭厚厚的遮天蔽日,光只从云的缝隙间射下来。
风一动,缝隙大了些,光的暖意就多了些。风再一动,缝隙又紧了些,眼前又暗了下来。耳边响起仙鹤的鸣叫,还有百鸟晨间的啼鸣,蕊仪感慨地道,“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集仙殿如今怎么样了?”
“福儿说比原先清冷了不少,不过刘贵妃一直照应着。”满月应着,她一直惦记着萱娘,可知此事全系在这几日的斡旋上,也就忍下了。
“就到了,咱自个儿去瞧瞧。”蕊仪笑了笑,她们正是要去集仙殿,听闻午间李存勖的御驾就要到洛阳了,得在他回来前和敏舒见上一见。
集仙殿里冷冷清清的,有几个值夜的宫女依着墙角的凳子睡着了,脑袋耷拉着一点一点的。听到脚步声,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看着蕊仪吓了一跳,纷纷告罪。
“都起来吧,本宫来看看贤妃姐姐。”蕊仪笑了道,敏舒的贴身宫女棋书迎了她进去。
“你来了?”敏舒草草地梳洗了一下,在屏风后换了一身琥珀色的宫装,见着她微微笑了一下,“棋书,到宫门口等着,御驾到了就来告诉我跟妹妹。”
“满月,你跟棋书一起去。”蕊仪语气淡淡的,不管她和敏舒的关系如何,就是从前,她也喜欢和敏舒单独说话。
“妹妹这一路想必非常顺遂,还大喜了,我还没来得及说声恭喜。”敏舒平和地道,丝毫没有提起之前的恩怨,“听说三小姐封了才人,还一直跟在皇上身边。你别误会,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知道了,随便说说。”
蕊仪在绣墩上轻轻坐下,眉梢一挑,审视着她,好像不是在嘲讽,“一会儿见着了不就知道了?看样子姐姐是不记恨我了?”
“是我先算计的你。”敏舒叹了一声,别有用意地道,“现在想想,要是你中了我的套,没有跟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姐妹同在宫闱之中,相帮的少,相猜忌的多,处得融洽不容易。”
“可别说你这是在为我着想。”蕊仪凉薄地笑道,敏舒的书香之气一直是她所心向往之的,她曾把她比作班姬,可惜敏舒的心思太多了。她一向鄙视下药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可敏舒偏偏选了这种手段。
敏舒想了想,轻轻地摇摇头,“我想趁着随驾的机会怀个一男半女的,有什么错?难道你不是如此想的么?只不过恰巧是你我相争罢了。刘贵妃想用皇长子拖住你,跟我也没什么差别。”
是啊,她只是斗不过这口气,谁害了谁,谁又骗了谁,在宫里早就是家常饭了。敏舒不像曾经所想的那样可以做挚交好友,但也没必要赌气结成了死敌。敏舒不比蕊瑶,本来就非亲非故的,犯不着太过认真。
“话既然说开了,就算扯平了吧?”蕊仪莞尔一笑,扯平了就是谁也不欠谁的了,就可以平常对待了。
敏舒颔首,轻声道,“如今你有了身孕,皇上在立后的事上又要重新考量了。你要小心刘贵妃,保住一个孩子不容易,你肚子里的这个可是要和她的争的。”她顿了顿,目光里多了些遗憾,“这回不是套,我没过一个孩子,知道那种苦。”
“是她?”蕊仪偏过头,声音极低。
“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敏舒避开了,不打算多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是一字未谈,突然谈起,蕊仪不觉得她只是提醒自己,或是在诉苦。蕊仪心中一震,嘴角勾起,兴味顿起,“你是想拉拢我?”
“是又如何?”敏舒一直站着,此时在她面前坐下。
“你是觉得韩家势大,比刘贵妃更有可能在这件事上占上风,所以就决定和我坐在一条船上?要知道,我虽然有韩家做依仗,可刘贵妃和皇上的情分也是不能比的。她平日最是肆意妄为的,但这么多年了硬是一点罪都没受过,想她必是有过人的本事,加上家父年迈体衰,我两位兄长也不甚出息,你凭什么觉得我和韩家就一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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