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总是郁郁寡欢的,都是因为她?”蕊瑶手里的茶盏不自觉地滚到青砖地上,碎成了几片。
“你小声一点,办法总是有的。”蕊仪瞥了她一眼,小角院里已经有了动静,想必存勖听到这边的响动,呆不住了,“杨玉环也是做了几年的太真娘子才成了贵妃,纵然是皇上也有不能摆在台面上的事。如果把这件事闹大了,人人都知道皇上要杀王彦章,要夺人之妻,你说他还会这么做么?比起江山社稷,我相信宋可卿还是很轻的。”
“娘娘和三小姐说什么呢,大家和和气气的,别吵嘴。”郑夫人上前递帕子的时候小声劝道,蕊瑶是韩夫人在魏州生的,之前只见打过几次照面,看着笑盈盈的,没想到脾气这么大,她只能期望着蕊仪能让着点儿。
蕊瑶不解地看着她们,不明白怎么有人会在她们说话的时候打岔,蕊仪笑了笑,拉住郑夫人的手,“三妹不记得了,这是扬州老宅子的郑夫人,当年照顾过我和大姐。我想着老宅子也没什么人,怕夫人闷着,就把她接来了。本来是到了洛阳,可正巧咱们出来了,我怕夫人初来乍到,被宫里那些势利眼欺负了,就索性让她来找我。”
“哦。”蕊瑶应了一声,向郑夫人笑了笑,她本来想更亲和有礼一些,可怒容未褪,笑起来不免有些僵硬。
郑夫人见自己来了,她们就不说话了,有些讪讪的,四下里胡乱看了看,东拉西扯地道,“那个小院子好僻静,景也精致,三小姐怎么不住那儿?奴婢看着那儿比这儿好。要不娘娘搬来也成啊,两姐妹住在一起多好。”
“那儿有人住,三妹不好去争这个,本宫更不好开这个口。”蕊仪讳莫如深地苦笑。
“谁呀,这么大面子?没听说还有别的娘娘来啊。”郑夫人嘀咕着,朝小角院瞪了一眼。
蕊仪不说话,默默地品着手里的雨前龙井。蕊瑶冷笑一声,冷声冷气地道,“有什么不好说的,她呀,就是那个王铁枪的妻子,原来皇上的军师,女中豪杰。我跟她同一天到的,皇上姐夫一面没见,她倒好,皇上姐夫一陪她就是几个时辰。郑夫人,您吃过的饭比我们吃过的盐还多,您说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女人啊?”
“三小姐,这……皇上……”郑夫人知道事情不对,老大年纪了,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这种事还是别在内院里说的好。
够呛,够辣!蕊仪放心了一些,那边白底绣龙的衣衫一闪,李存勖已跨出了小角院,后面跟着赵喜义。蕊仪望去隐约看见有人将门阖上,还朝她看了一眼,目中带着饶有兴味的笑意。那正是宋可卿,应是亲自送李存勖出门的。
“你们都在这儿,日头这么毒,还在这儿摆东西,也不怕晒着。”李存勖笑道,显然对刚才的事即使听到了动静,也没听清楚。
众人见了礼,蕊仪笑了笑,看看蕊瑶又看看他,“皇上,蕊仪都来了几天了,虽说皇上政务繁忙,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可这都见着了,怎么连句话都不说。”她目中含笑,看了蕊瑶一眼。
李存勖回头一看,蕊瑶眼角发红,像个受了气的小兔子,委委屈屈地憋着一肚子气,又不敢说。见她负气似的背过身,李存勖忍俊不禁,绕过去挡住她,“三妹这是怎么了?见到姐夫一句话也不说。”
“你不是我姐夫。”被他一问,蕊瑶眼泪眼看着就下来了,她本来想说的是“我没把你当姐夫”,一急就走了样。
蕊仪一时也没想太多,只觉得她这气生得太大了,打了个圆场,“皇上,三妹来了几天都没见到皇上,生气了。小孩子脾气,千万别和她计较。”
李存勖摆摆手,示意她不必担心,自己低着头,微微蹲下一些看着蕊瑶。别的女人见了他都是一派欣悦,就算是梓娇,一两个月见不着他,也就是撒娇做痴一阵子,再装着抹几滴眼泪,过后什么事没有。而他瞧着蕊瑶却是真生气了,没想到真为自己动气的,竟然是这么个小丫头。
“那姐夫给你赔个不是,这儿不比洛阳,赏不了你什么好东西。等回了宫,朕给你补上。”李存勖笑道,想看她破涕而笑。
蕊仪紧张地看着她,怕她陡然间做出些始料未及的事。若是存勖心里对她有意,那就会迎合了他的心思。而若是无意,则有可能激怒存勖,让存勖觉得韩家还打算靠着女儿往上爬,毕竟他当年对蕊宁的所作所为很是反感。
“还不快谢皇上?”蕊仪使了个眼色,只见蕊瑶不甘愿地看了她一眼。
蕊瑶也想找个台阶下,可又气李存勖不明白她的心意。她瞅了眼李存勖腰间的玉佩,不是在洛阳时的雕龙玉坠,是穿常服的时候用的,上面雕着一轮圆月,下面一头小梅花鹿仰头望着。
她赌气地撇撇嘴,“我要这个,姐夫给不给?”
蕊瑶下巴小巧圆润,高昂起来透着浓浓的傲气。她盯着那玉坠,眼中流动着别样的光,生机盎然。
李存勖不由得一震,肩膀微微震了一下,忽然开怀大笑,看着蕊仪,“给,当然给。蕊仪,你这个三妹可一点不像你。你成日像个闷葫芦,以后可要多像三妹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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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一章 劝导
蕊瑶、蕊仪俱是一惊,蕊瑶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见李存勖真的没生气,破涕而笑,“谢谢姐夫,不如让小厨房炒几个菜,一起用膳吧?”
“朕……”李存勖笑而不语,不打算应承,与宋可卿只下了一局棋,除了临走时的客套,再无其他言语。棋局间二人对视,宋可卿眼中有千言万语,却半句没有多说。他也沉得住气,王夫人来王夫人去的淡淡地说了几句话,勉强应对了过去,出了小角院才觉得一颗心被什么堵住了,郁郁难发,实在没有心情再与她们笑闹。
赵喜义看了出来,立刻上前赔笑道,“皇上,郭将军刚刚派人送来军报,还等着皇上回话呢。”
李存勖点点头,吩咐赵喜义给蕊瑶送些东西,就要离去。蕊瑶不免失望,她压根不相信有什么军报,反而怕他折回来再找宋可卿。但她又不能明目张胆地跟去,只能求助于蕊仪,“我听说二哥也来了,不如姐姐代我去看看他,正好跟姐夫一路。”
“那三妹好生休息。”蕊仪笑了笑,承了她的情,尽管她的小心思是那么的明显。
李存勖本来已走到了院门口,听到她们的话,停下来等蕊仪。这个小动作落在蕊仪眼里让她不禁莞尔一笑,他们之间是不是也有些默契了?她赶忙跟上去,含笑尾随在后。她知道从早上到现在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她希望他能先开口,哪怕只告诉她只言片语。
李存勖憋闷得厉害,走上几步便悄悄看上她一眼。蕊仪觉得好笑,存勖一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像天下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没想到也有如此畏首畏尾的时候。算了,让他先开口太为难他了,她声音轻柔,好像在自言自语,“听说大将军被王将军赶了出来,没想到王将军这么厉害。难道他们夫唱妇随,宋军师也很厉害,也把皇上赶出来了?”
白了她一眼,想动怒又动不起来,李存勖没好气地停下来看着她,她这一脚踩得极好,含沙射影又不失俏皮。他叹了口气,“不至于,但也差不多了。王彦章倒没他们说得那么不可理喻,只是咬死了不降,只说忠臣不事二主。”
“预料之中,皇上可有探过宋军师的口风?”蕊仪轻问,其实看他的样子也能猜到如意算盘没有打成,只是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时刻留意着他们的举动。
李存勖摇摇头,苦笑道,“朕没问她,如果她想,自己会说,总不至于让朕开口问一个罪眷。”
以静制动,两个人都在等对方先动,蕊仪低着头装作看脚下的路。只是宋可卿在尽量拖延,而存勖是想让对反先服软,好占尽优势。蕊仪略微沉思,大着胆子道,“皇上别怪臣妾多嘴,皇上的心思臣妾也知道一些,皇上可有想过此事不能两全?”
心事一下子被揭开,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李存勖默然了一阵,一想这些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旧日军中的人知道的不少,她早晚要知道。况且蕊仪不是梓娇,能懂他,也不会无理取闹,“王彦章是抵死不肯降的,而可卿,朕不知。”
眼下存勖面前摆着一杆秤,秤砣和秤盘里放的东西不一样重。蕊仪心中明白,即使存勖不打宋可卿的主意,对他们夫妇以礼相待,王彦章也一样不会降。那既然如此,她相信存勖心里已经认定了宋可卿这一边了。
“人说缘分天定,皇上和宋军师相交多年,又曾生死相随,是有缘分的。臣妾觉着宋军师是性情中人,喜欢直来直往,皇上有话应该直接问她。无论皇上最终如何决断,都应当尽快,以免夜长梦多。”蕊仪柔声劝道,她知道宋可卿不会答应。
如果宋可卿回旋得好,存勖的反应就不会那么激烈,说不好能就个台阶下,起码从面上打消这个念头。如果不成,也能把事情挑明了,大不了就把事情闹大了,反正蕊瑶这条导火索也已经埋好了。
李存勖颔首,眼底有几分感激,这一天第一次由衷地笑了,“若是梓娇和敏舒能像你这般,朕就舒心了。”
“宋军师是巾帼须眉,又不是祸国之水,臣妾懂得这个道理。”蕊仪心里很慌,若不是事先得到宋可卿的承诺,她又怎能心安理得地说出这番话。她别开眼,余光带了些凉凉的笑,“不如今晚皇上再和宋军师见一面,臣妾让她们备些上好的酒菜,就当皇上给宋军师接风洗尘。大家坐在一块儿,把话说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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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高悬,月华如霜,月光照在屋檐荷塘上成了薄薄的一层纱。小角院里新添了十几盏宫灯,都是这天傍晚临时添置的。李存勖、蕊仪一前一后到南院走了一趟,各种赏赐就源源不断地送了进来。不消半个时辰,整个郓州府都传遍了,王彦章要降了,皇上要厚待他的家眷。
小角院正堂里烛影绰绰,火光映在窗纸上,柔和的浅红色光影晃动,宋可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望着主位上摆放的菜肴。李存勖还没有来,那儿空落落的,尽管现在这间屋子是那么的拥挤,四处都堆满了赏赐的绸缎、摆设。
那些薄如蝉翼的云纱,滑如牛乳的丝缎,纤巧的金步摇、臂钏,精致的珊瑚盆景……郓州战事方平,难为他们匆忙间能倒腾了这么多好东西。可惜这儿不过是一个牢笼,一个比洛阳宫小得多的牢笼。
宋可卿拿起手边的字条,又看了看,就着烛火烧了个干净。这场戏终于要开场了,她利用蕊仪,蕊仪利用她,只是不知她们能否都如愿。从前蕊宁视她为仇雠,她从来没想过有一日会和韩家的人联手,做的还是性命的交易。
她也没想到蕊仪能放下她和蕊宁的恩怨,也就是六七年的功夫就跳出来这样一个人物,不知日后蕊仪会在洛阳宫中掀起多大的风浪。李存勖,韩蕊仪,宋可卿笑了笑,倒是合适,若是相处有道,不失为深宫中的依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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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二章 反常
李存勖来时没有通传,更没有惊动蕊瑶,只留了赵喜义守在小角院门内。门扉虚掩,用手指轻轻地将门推开一线,他望了进去,视线左右徘徊了几下子,没有看见想见的人,又轻将门推开了些。
“嚯”门猛然从里面拉开,李存勖虎目圆睁,下一瞬被扯进了房内。宋可卿看着他,呼吸沉重,双手忽然猛地一推将他向墙角推去。李存勖那饱经历练的胸膛宛如铁铸,刚才只是事出突然,现在反应过来本能地一挣。宋可卿一个踉跄,整个身子不听使唤地向他撞去。
李存勖一声闷哼,背重重地撞在墙上,他堪堪扶住她,发现他们正紧紧地靠在一起。宋可卿神情一滞,用力推着他,撑开一条缝隙:“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二人间的缝隙陡然拉大,李存勖将她扶稳,扶住她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臂,不想放开。他看着她的眼,短短两年的分别,她变了很多。从前她不会这样看着他,她甚至不会有这样的眼神,难道都是因为那个王彦章?
敌将王彦章,王铁枪,梁军大将,一个算得上他长辈的男人……他从来没想过宋可卿会跟他走,从来没有。李存勖颓然地垂下手,沉沉地叹了口气,坐在了边上的躺椅上,松散得像是失了所有力气……
“三妹,做什么呢?”蕊仪带了萱娘和郑夫人过来,探进头巧笑嫣然。
蕊瑶正在擦拭她的琵琶,被她吓了一跳,弦把手割破了皮,把手藏在袖子里,“二姐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陪姐夫么?难道姐夫赐宴叫你来带我过去?”蕊瑶猜测着,心里惦记着该有人给她补一场接风宴,又看蕊仪一脸笑,不像是又发生了那些烦心的事,就把心里的念想暗合上了。
“瞧这丫头越大越不知羞了,你这不是逼着我为你张罗么?”蕊仪打趣笑道,让萱娘给郑夫人搬了张小凳,“郑夫人手艺好,让她帮你量量脚,做双好鞋。要是满月在就更好了,别看她没心没肺的,她刺绣的手艺可是一绝,可以在上面绣一些花花草草的,保证跟长出来的一样。”
“满月呢?”蕊瑶蹙眉,看了看门边的萱娘。
“原本让她去接郑夫人,结果兵荒马乱的,跟一起去的人走散了。她一个人不好回洛阳,就回了魏州,三哥还在那儿,左右有个照应。”蕊仪笑了笑,其实满月来郓州送信之后郓州就被围了,稍有空隙,又听说她要去魏州,就想了办法去魏州找她,结果她又阴差阳错地到了郓州,就这么二人错开了。
二人有一句每一句地拉家常,蕊瑶跟郑夫人也熟络了一些,听她讲了不少扬州的风土人情,最后都有些羡慕蕊仪幼时呆在扬州了。可说着说着她又觉得奇怪,蕊仪做事从来都是干干脆脆的,从不拖泥带水,不像会花上一两个时辰跟她秉烛夜谈的人。
渐渐的,她觉得蕊仪笑得僵硬,还有那时不时垂下的嘴角,时不时黯淡的眼眸。她敛住笑,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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