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心月堂,太子怒气就爆发,冲着白娴安指责道:“你竟然还能睡得着!”
皇后娘娘请三思;水中映;正文;第十一章至亲(三)
白娴安耸耸肩:“谢谢,睡得很好。”她都把正殿让出来去睡偏殿了,这个太子还想怎么样!
太子低声斥责:“若是有人再来害皇妹怎么办,她若是醒不过来怎么办?”
白娴安一一回道:“如果连皇后宫中都不安全,连你和凌姿在旁都不能保护她,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被害。她要是醒不过来,我保证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都给她陪葬!”
她眼神中的阴鸷让人不寒而栗,她冷冷看着太子,不想和他争执,淡淡道:“趁着这段时间去休息一下,等下我要去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会不在静和宫。”她转头看着凌姿,“你也去休息吧,我在这里。”
“事情有眉目吗?”太子急切问道。
“会有的,什么时候她醒了,问清楚就知道了。在这之前,你们去休息吧,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凌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我在蓼花殿,有事直接叫我。”
太子踌躇片刻,也知道白娴安说得是最好的方法,颇为不情愿走了,他们三个必须错开来照看白沐糖,没有充足的精力,只会让歹人有机可乘。
白娴安望着白沐糖憔悴的脸,猛地站起来,坐到了旁边的软榻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黄玉墨床,荷莲和其他宫女们被允许进来,但是不允许接近大床附近,只能伺候在白娴安左右。
小安子突然道:“娘娘,公主好像动了。”
白娴安歪了歪头,看到她似乎微微动了动,继续昏睡,收回视线不在意道:“她醒了再叫我。”
小安子一愣,半天才讷讷的应了声,其他宫女内监都偷偷的交换眼神,不明白昨日还一副焦急担心的皇后娘娘,今天怎么换了一副样子,爱理不理的。
白娴安看多了蔫蔫的白沐糖,怕自己忍不住动手打她,怎么就被推到湖底了呢。要不是她刚好一脚崴了掉进去,白沐糖就这么升天了。
正午还未到,阳光已经足够炽热,白晃晃的给一片天地之间上了一层苍白的浮色,给心底也刷上了一片苍白。
舒坦的日子怕是过不上了。
可是再难,也得活下去。在等待白沐糖醒的时间里,白娴安也没闲着,先是把其他宫人打发到门外,单独留下荷莲,然后一阵沉默施了些无形压力才慢慢道:“你和司茹的关系,从头到尾说给孤听吧。”
荷莲没想到是这个要求,蓦地呆滞了片刻,神色忧伤,目光悲切,半天才跪下,叙叙道来。
荷莲和司茹是同年入宫的,一起度过最难熬的宫女教习,分到了最没前途的浣衣局,那种一步步慢慢扶持互相分担心酸的日子,一直是她最快乐的日子。比起现在她的风光,那时候的辛苦是她最怀念的日子。
她为人谨慎聪明,很会察言观色,很快得到了晋升,而忠厚的司茹却没有出头的日子,在浣衣局里面度过了整整十年,直到两个月前调到了画院打扫整理画卷,在行刺白娴安前的几天,她们还私下见过,当时并无不妥,她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司茹会行刺皇后,司茹爱惜她的家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去犯这滔天的死罪。
白娴安也忆起当时司茹的眼神,愧疚悲痛又无可奈何,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如果不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司茹不会这么鲁莽行刺,因为她的行动随时可能将荷莲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等等,为什么会行刺她呢?
白娴安盯着荷莲,猜测道:“你是不是跟司茹说起过我……孤?”
荷莲吓得磕头急忙解释:“奴婢不敢私下妄议主子,只是当时娘娘怜惜奴婢,奴婢感恩戴德,才会和司茹提起娘娘的仁慈。”
白娴安拧着眉,咬着唇,极力从荷莲的话语中找出这段记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当初她第一天见荷莲时候确实表示了友好。
一失足成千古恨,白娴安沮丧拿手掌抵着额头,因果循环,悔不当初啊。
“娘娘……”见白娴安神思不愉,荷莲小心唤道。
白娴安草草应了一声,不一会她深吸一口气,手顺着一抹脸,释然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啊,白娴安不是纠结过去的人。
“嗯,知道了,我告诉你,不要求你对我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只要你不在背后放冷箭就行,司茹的事情,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反正给不给都要查下去,还不如利益最大化,先摆平一个潜在的敌人。
荷莲仰着头,面容沉静,目光坚定:“奴婢无以回报娘娘的仁慈,万死不辞。”
白娴安一个手势让她起来,也不表态:“不知不觉也快午时了,把昨日押下的巧霜带上了,趁着现在的安静,先审了先,叫小安子备着点铁烙、炭火,要是不安分,直接给点教训。”
荷莲恭顺的应下,利落的出去打理了。
不一会,人押来了,该准备的刑具也备齐了,白娴安才勾起一个冷笑,目光一股子森冷,将要发作,荷莲惊讶道:“娘娘,公主似乎醒了。”
白娴安不耐烦道:“确定了再叫我,别又是翻身。”她好容易酝酿的一口气就被这一声卡回了肚子里,好不郁闷。
小安子往那探着脑袋,喜道:“娘娘,公主真的醒了。”
白娴安这才回头去看,白沐糖眼神迷糊地从透光的纱幔越过来,目光犹在呆滞,眼睛却真的是睁开了。
白娴安长长舒了口气,心底的大石总算落下,边走过去边吩咐:“别愣着,请太医,不许过来。”
她坐到床边上下打量着虚弱的白沐糖,讽刺道:“哼,没用。”
白沐糖艰难地说:“水,水。”
“啧。”白娴安嫌弃出声,不情不愿去倒了杯水给她,瞪大眼睛看着依旧躺着无力苍白的白沐糖,“不会是让我喂你吧。”她做了一个短暂的天人交战,没办法,扶起白沐糖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将水杯凑到她的嘴边,缓缓的让水流顺着她的咽喉喂下。
一杯见底,白沐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白娴安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扶着她躺下,嘴里嘀嘀咕咕的,很不情愿。
太医就候在静和宫,来得也快,搭脉过后,喜道:“恭喜公主,没有发热的迹象,再服食几副汤药就会没事了。”
一屋子宫女内监都跪下高呼:“恭喜公主,公主千岁吉祥。”
白娴安骂道:“起来,起来,起来。”轻飘飘地斜眼看着太医,“还不去熬药。”
太医赶紧道:“微臣立刻就去!”慌慌张张地退出心月堂。
白沐糖问她:“我怎么在这里?”她不解地四下张望,神色困惑,她全身像是被抽去力气一般无力虚浮,连坐起来都做不到。
白娴安觉得解释起来太复杂,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问她:“你昨天最后有意识是在哪?”
“是在我宫里。”
白娴安追问道:“没有异常。”
白沐糖很肯定的摇头:“没有。”
不可能,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落水了呢,白娴安想了想:“之前呢,你去过那里?”
白沐糖意识到事态严峻,很努力的回忆:“去过御花园,路过画院进去看了看……”
“画院!”白娴安抓住了这个词,紧着问:“去画院干了什么?”
皇后娘娘请三思;水中映;正文;第十一章至亲(四)
白沐糖苦思半响,朝后靠着方枕摇头:“实在想不起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昨日在御花园走得乏了,便就近去画院歇息一下,顺便看看画,也没遇到其他人。”
白娴安低垂着头沉思,一动不动,表情严峻。
白沐糖心急趁空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白娴安抬头看她:“还有什么别的不寻常的地方吗?你在御花园没有见到听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那么喜欢偷听别人说话。”
白沐糖有些愠怒,声音不觉抬高:“没有!”
“嘿,你和我置什么气,害你的人又不是我,像你这种喜欢去听别人私隐的人,再不改过这个毛病,下次就不会这么幸运救得活了。”白娴安责骂道。
白沐糖还要在反驳,意识到白娴安话语中的意思,整个人一震,怒气尽去,忧愁锁眉,她恍惚道:“有人害我?怎么会!”
白娴安嗤笑:“要不是我一脚踩进湖里顺路捞起你,你就这么淹死了。”
白沐糖猛然抬头:“湖里!”惊叫出声,一张脸写满慌张后怕。
白娴安指着跪在不远处的巧霜:“人在这里,你自己问,铁钳和炭火已经准备齐全。”
巧霜跪在堂中央一直在瑟瑟发抖,红炭每发出一声毕剥的响动,她全身都惊惶一震,额角颈上早已布上一层细汗,不知是六月火盆旁蒸出的热汗,还是心惊胆战惊出的一身冷汗。
白沐糖急急叫她过来:“巧霜过来。”
巧霜赶忙拭去眼角的泪花,跪着膝行过来,重重地磕头,哭出声来:“公主,您没事太好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白沐糖喝道:“闭嘴!”巧霜立刻不敢再哭,但是也收不出,硬生生压下去还是控制不住抽搭,从她发出的闷声也知道她尽力忍耐了。白沐糖不忍柔声安慰:“好了,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你跟孤说公主上吊,让孤去劝,但是公主却在湖里,这是怎么回事?”白娴安点出主题,声音很轻,语气柔缓。
即使如此,巧霜还是吓得呼吸不稳,语无伦次:“公主……公主……”几声急促的喘息过后,巧霜直挺挺晕了过去。
白娴安愣住,不明所以和白沐糖对视一眼,白沐糖从初初的震惊镇定下来,波澜不惊。相比起来,白娴安则是用脚踢踢巧霜,巧霜软绵绵的随着她的力道动了动,再无声响。
“不会死了吧?”白娴安惊讶道,“来个人来个人。”
小安子一马当先跑过来:“娘娘。”
白娴安指着地上的人:“是不是死了?”
小安子探了探鼻息,回复道:“回娘娘,晕过去了。”
“啧,那么没用,拖下去用水泼醒她……”
“不必了。”白沐糖出言制止,看向白娴安,“让我去查吧。我最后的意识是在我的浮生殿,你却说我在湖里差点淹死,而巧霜说我要上吊,这其中太多蹊跷。但是可以肯定一点,浮生殿的宫女内监都必须彻查。”
“你要自己查?你行不行啊?”白娴安有点不放心。
白沐糖笑了:“到底我们是至亲,现在才体会到。”笑里含着三分暖。
白娴安抖了抖,搓了搓被激起的一身鸡皮疙瘩:“虽然是至亲,但是你还是你,那个假清高的白沐糖,我还是我,不拘一格的白老虎。仅此而已。”
白沐糖悠悠道:“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和你深交的打算。”
白娴安松口气,站起来往外走:“既然你要自己看着办,我就不管了,不过呢,还是找个人陪你比较安心。”她吩咐道,“小安子,把小李子叫过来照顾公主,然后去备轿,孤要去拜访靖德妃。”
皇后娘娘请三思;水中映;正文;第十二章寻找(一)
热气正盛,即使一路左右执扇送爽,头顶有华盖遮掩烈日,白娴安还是出了一头大汗,躁动不安,只想跳入水中浸入一片凉爽。
荷莲加大了手劲,安抚道:“娘娘,马上就到德妃娘娘的景华宫。”
白娴安看她热得一头汗,抢过扇子,对花舞说:“你也不要扇了,风也是热的,越扇越热。”边说边大力扇动扇子,还动手扯了扯领口,扣得这么死,她就像被掐住脖子一样,呼吸都困难。
花舞察觉到白娴安的燥热,没敢放下扇子,依旧兢兢业业的扇风。
应该选凉爽的傍晚前去才对,白娴安后悔不迭。
甫一进入德妃的景华宫,白娴安又觉得很值,静谧的宫殿里有两排笔直高挺的树木整齐排列,树下有几坛绿意正浓的盆景,看不出什么面貌,未有花苞也没有开花,却也宜人。
靖德妃远远率宫人赶过来:“皇后娘娘金安。”
“起来吧。”
靖德妃笑道:“娘娘前来,怎么不通报一声,嫔妾好准备一些小食点心招呼娘娘。”话语温婉目光柔和地看着白娴安。
白娴安只是点点头,视线凝视着两排挺拔的杨树,漫不经心道:“其他宫里多值花木,似乎就你这里栽种着笔挺杨树,别树一格。”
靖德妃用丝绢掩笑道:“为博皇上一笑,嫔妾也是煞费苦心。”似是不好意思,靖德妃低下头,掩住半边脸,却掩不住笑,她低头巧笑斜斜飞了一个如丝媚眼,妖冶魅惑,“娘娘贵为皇后,自然不明白嫔妾的苦。”
白娴安迈着步子,讶异道:“你已经是德妃了,位高权重,宫里高过您的可不就三位而已。”
荷莲听了心中擂鼓大震,小小声提醒:“娘娘,您怎么能对德妃用‘您’字。”
靖德妃坦然受着,眉角都不动半分,向宫人吩咐道:“俏儿,快去准备冰镇的枣泥糕、桂花糕、酸梅汤。”
“不用了”白娴安淡淡开口,“孤坐坐就走。”眼珠子左右看了一眼,荷莲会意领着其他宫女内监退至门外。
俏儿看向靖德妃等候指示,神色如常,不受荷莲他们的影响,白娴安一挑眉,定力不错。
靖德妃笑意盈盈看着白娴安,只用眼角看俏儿一眼,催促道:“怎么还不去,皇后虽然说不用,咱们可不能没有礼数。”
“是。”俏儿得令也领着景华宫其他宫人出去了。
“坐吧。”白娴安指着炕桌旁边一侧。
“嫔妾怎敢与娘娘同坐上位。”靖德妃笑着拒绝,坐在了左下手的黄梨木椅上。
靖德妃一直笑着友好的看着白娴安,态度亲昵。既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曲意逢迎,只是不咸不淡的和她周旋。
白娴安有意思地挑起眉角,闲闲道:“多谢你昨天晚上仗义相救。”
“嫔妾昨夜去探望了太妃娘娘,回程恰巧遇上行色匆匆的小安子,一问之下才知道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还好娘娘福星高照庇佑公主安然无恙。”
“德妃你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事情吗?”白娴安绷直身体坐正,紧张地等着答案,双目牢牢黏在靖德妃身上。
靖德妃努力想了想,突然讶异地瞪大眼睛,白娴安紧着问:“想起了?”靖德妃表情僵在那里缓缓摇头。
白娴安失望地斜靠着炕桌,目光呆滞了一会,猛地听见靖德妃恍然一声低呼,她赶忙坐正:“怎么了?”
靖德妃搭着眉,苦兮兮地说:“实在想不起来。”
白娴安眼睛凶狠一瞪,玩我?
靖德妃眨着真诚的眼睛回望,单纯无辜。
遇到劲敌了,相对于白娴安简单粗暴,靖德妃这种软绵绵弹性十足的棉花型简直是克星。
白娴安眯着眼半响,面对靖德妃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