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儿,糖儿!糖儿你醒醒!糖儿!”
卫曦之急切地呼喊声,吓得他脸色一下子白得恐怖。
屋角的月儿膝行过来,抖着唇语不成句,可到底还算有用:“王爷……姑,姑娘,姑娘好像,得,得向西南方向,头,头,头要往西,西南,她,她这几天都是,都是这样过的……”
惊讶也罢,错讹也罢,不可思议也罢,此时此刻,就算月儿说要他头顶着唐七糖,卫曦之都是愿意的。
他都顾不上说话,赶紧将唐七糖面对西南方,靠在自己怀里。
可是,怀里的人还是没有动静,卫曦之只觉得在这一刻,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拿出来抓挠几下。
他瞪向月儿,吼道:“然后呢?怎么还是这样?怎么不醒?你告诉我,她为什么不醒?!”
“姑娘……她没说,可每次,都是要等一阵子,姑,姑娘脸色才会好一些的……”月儿低声说着,人跪在地下,身子却尽量远离卫曦之。
“每次?多久了?你怎么没有禀报?想死吗?”卫曦之简直目眦牙裂。
“王爷饶命!奴婢禀报了的!只是这些事,往西南的事,姑娘没有说过!这是,是,是奴婢自己,自己个偷偷琢磨的,奴婢不敢胡说啊……”
“你!……罢了!去传令黑蛟备车!”卫曦之觉得自己的心在发抖。
打发走了月儿,这片刻的等待中,卫曦之看着唐七糖惨白的脸,真正的心痛如绞!
是自己错怪她了!
这丫头,太过骄傲,连生病都不敢示弱于人。
可她哭了,自己当该想到,她已经在示弱了,她一定很无助!
“糖儿!”
卫曦之低低的唤,紧搂住唐七糖,只觉得一颗心被在被针刺针扎的划开,他似乎能听见自己那心被生生划裂开时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忍一忍呢?
为什么自己不能再让着她呢?
为什么自己不能明白她心里的想法呢?
这到底是什么病?还是她的心病?她一定要离开了才能好?
她要离开,她一定要离开……
罢了!糖儿!若你执意要离开我,你才能高兴,那……你便去吧……
只是,我说过我不放你的,我发誓我一定要得到你的,我,放开你,却放不开我的骄傲。
糖儿,我该怎么办?
~
唐七糖醒来时,朦胧目光中,看见的是昏黄的灯火。
一间小小的屋子,布置很古朴,能看见点的灯都只是最普通的铜器。
她还是很清醒的,晕倒前那一刻的疼痛,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她不敢转头,现在头倒是不在痛,但不知道这是什么方向。
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为什么自己在这里?卫曦之呢?好像记得他非要带自己往东北方去的。
她微昂起头,定定的只能这么看着前面的地方,视线中,却忽然出现一只手,一只白玉般的手,扶住那铜灯盏动了动。
她立马让自己躺倒了。
死妖孽还在。
放心了。
“醒了?醒了便可以回去了。你要自己走,还是我抱你?”
卫曦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浅浅淡淡,不知道为什么,唐七糖听着,总觉得都不像卫曦之了。
唐七糖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问:“这是哪里?”
“北门外。龙泉寺附近。袁家村。”
“……你还是带我来看大夫了?”
“是。”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你很好,什么毛病也没有,不应该会痛。”
“……嗬!呵呵呵!很好。我的毛病可真高级!不是一般人能瞧出来的。”唐七糖笑起来,连我这个来自前世的人都觉得这病古怪极了,这里的土大夫能看出啥来?他是有CT还是有X光?我就知道是这样。
耳畔便也听见一声低笑,再听见卫曦之淡淡的声音:“对!我知道,世上估计只有一种病,别人瞧不出来。”
“什么病?”
“装病!”
灯火噼啪一声,火苗跳了跳,连卫曦之凑近了的影子,也在这古朴的床帐子里跳了一跳。
“你!”
唐七糖心中委屈莫名,也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卫曦之,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好大的脾气!一个丫头,还这么大脾气,可不是好事!本王忙着呢!你既然没什么事,便随我回去吧。不过你这么大脾气,本王可没耐心伺候你!本王先回去了!你赶紧的,自己整好衣服出来!”
卫曦之最终连正脸都没有露出来,唐七糖却听着动静,他放下灯,已经开门离开了。
这……卫曦之你太过份了!
唐七糖的眼泪,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从未这样对我过!我,我,不该是这样的!
唐七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委屈极了,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简直要爆炸了,她的鼻子堵住了,眼泪却又像决了堤,不断地流着,无穷无尽一般。
混蛋!
古人就是混蛋!
还本王!你就是个混蛋!我,我幸亏没有喜欢上你!你滚!我才不稀罕你!
若不是你劫了我,我唐七糖不知道过得多么逍遥自在呢!
都是因为你!如今我还染上了这神经病的病!
你竟然还说我装病!
好!我走!
我装病?!我就算痛死在外面,也不会求你怜悯我!
唐七糖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但却十分明确了自己的方向。
她从床上坐起来,也不敢回头,既然自己躺的这个方向头没有痛,那自己便往这个方向去!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当日穿的这一身,却在下床时,发现枕头边放着个小包袱。
小包袱是浅蓝色的,普普通通,外面看不出什么来,可她随手掂了掂,却挺有分量的。
唐七糖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两身替换衣裳,和一些碎散银子,还有两三只金钗!
这,大概是月儿帮自己收拾的吧?好月儿,我若是能逃出去,日后再谢你!
这小包袱真是太及时了,唐七糖擦擦眼泪,赶紧将小包袱系在身上。
脸对着的方向,有一扇木窗户,唐七糖小心翼翼的拉开一些,往外探看。
有两个黑衣劲装的男子,背对着窗站着。
唐七糖不敢冒险,却又想逃跑想的要发疯,在房间里咬着牙站了一会,终究想试一试,自己如今在这个地方,这个时辰,到底能不能转换方向。
若是不能,那自己即便翻出了这窗子,也逃不远,慎王府的侍卫可不是好糊弄的,若不然,自己也不会逃了这么几个月,都没有逃出去了。
若是能,那么自己也要好好策划一下,才能彻底的逃出去,这地方人生地不熟,此时又黑灯瞎火的,不知道什么时辰,怎么逃,往哪里逃,都要好好想一想。
唐七糖皱紧了眉,慢慢转动着自己的头,仿佛这样转动也很痛苦似的,没办法,那痛太过剧烈,即便这么想想,都是件可怕的事啊!
转了一度,没事。
转了三度,也没事。
再转,已经可以看见旁边的门了,刚才卫曦之就是从这门出去的吧?他,应该不会回来带自己吧?呸!不想他!
再转,咦?还有个食盒!
不看见食盒还好,一看见那慎王府标志的红漆食盒,唐七糖便觉得肚子饿的不行,已经确定,头暂时不疼,也不知道到底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卫曦之把自己颠来倒去的去了什么方向,总之此时不疼,那么,自己便还有近一天的时间来逃跑!
唐七糖来不及细想,只感觉时间紧迫,那混蛋如今又自称起本王来,摆足了架子的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回来要拉自己走,自己得赶紧逃!
她觉得自己想清楚了,再不迟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食盒前,一把掀开了盖子来看。
食盒大而精致,分了三层,第一层是好些细巧的点心,垫了细纸装得好看;第二层是些方便携带的肉类,也放在厚厚的牛皮纸上面;第三层,竟然还有两个装了水的皮囊!那皮囊做的很是精细,盖子还是银质的。
月儿啊!你真是太贴心了!这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制的逃跑装备啊!天助我也!
唐七糖满心的幸运感,一边胡乱往嘴里塞了一些点心,一边把小蓝包袱打开,也顾不得油腻不油腻的事情了,卷好几个纸包,一起放进包袱里。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走到床边,‘哗哗哗’,干脆利落的将半幅床单撕成了大大小小若干条。
她又脱下裙子,只着了里面的衬裤,拿布条绑紧了裤腿和袖口,最后拿半幅床单往背后一披。
这形象,小丫头立马变成女侠客了,只因那床单,是古代平常人家常用的深靛蓝色的,在夜晚,可比她身上那粉嫩到近乎白的衣裙隐蔽多了。
再次系紧那小包袱,这一刻唐七糖心情完全不一样了。
她喃喃的念叨:“师父,你保佑我能逃出去,要不然,逃跑第一的糖儿,这你可白夸了我!”
再次轻推开窗户,唐七糖心中一阵欣喜,好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啊!
之间两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只变成了一个,还正蹲在地上,哇哇的吐着。
一定是吃错东西了!
老天,你这么帮忙我,今日我唐七糖若是不逃了,也太对不起你了。
唐七糖当机立断的翻窗而出,趁着那黑衣人正“呕呕呕”吐得起劲,紧贴着墙根迅速的逃离开去。
这显然是个农家,屋子不大,没走几步,便已经是低矮的围墙。
唐七糖紧贴着围墙,谨慎的听了一会儿动静,便一跃挂上了围墙,再一使力,人便利落的翻了出去。
四周一片漆黑,天空中月亮也隐在一片雾光之中,毛乎乎的看不清楚,举目去看,似乎周边只是农田。
唐七糖心中窃喜,实在太顺利了,她头都没有回,一掀身上那农家床单做的披风,便步入农田,很快,淹没在黑暗之中。
不远处,卫曦之还是那一袭月白色袍子,静静地站在低矮围墙的拐角处,目光只盯着唐七糖消失的方向,沉默无语。
黑蛟一身夜行衣,看一眼卫曦之,嘴动了好几次,才小声说道:“王爷就这么放了她,太妃那里……”
沉默如黑夜般宁静。
卫曦之目光深沉,白皙的皮肤在如此黑夜中,尚有着凝脂般的感觉,他没有回答,却吩咐道:“千万护好她,如同护本王!出了庆京一带,马上联系鹰木旗接应,一定要跟好她,若有闪失,提头来见。去吧!”
“王爷……那个老大夫都说了,唐姑娘没事。属下,属下还是觉得,这些事可以让黑虎他们去……”黑蛟咬着牙,做着最后的争取。
“你几时开始也不听话了?”
“王爷!属下不敢!属下遵命!……但请王爷保重!”
“无须你赘言。等宫里的事安定下来,我会想法子去找你们的。事无巨细,每日一禀。”
黑蛟迅速隐入黑夜,很快消失不见,他原来的位置,很快由一个体型更高大一些的黑衣男子代替,不远不近的侍立在卫曦之身侧。
卫曦之没有动,星眸却在黑夜中微微闪烁,唐七糖消失的地方如有无上风景般的吸引着他,他却只能这样默默地看着,还不能去。
尚不能去啊,我的糖儿,你说的对,我……终究是自私的,我有我的背负,我有我的使命,不过,只要你高兴,我放开了你,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爱?能放弃自己,成全你的,那个爱?
我想,我是爱你的!
(第二卷完)
------题外话------
下章开始第三卷,定名《雁儿行》。
骰子转向三点面,如雁翅斜行,又指唐七糖的离开,因此定名。
第三卷剧情预告:几个贯穿全文的关键配角的出现,女主的身世之谜,两人短暂分离的情感变化,都想在这一卷讲完。
☆、第一章 你到底伤到我了
黑夜与光明最大的分别,大概便是它没有方向吧?
黑夜与光明相比,人们总是喜欢光明,大概是觉得它更安全吧?
可是,黑夜有黑夜的好处,它总是隐藏了很多事情,也让你有所期待,或许,下一刻,前方便是光明。
唐七糖一路飞奔,漫无目的的一路飞奔,只觉得逃出来太容易了些,万一,这又是那腹黑妖孽的诡计呢?万一,光明重现时,他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我得跑!
我跑!
四处是农田,有时还有水塘,偶尔感觉自己在爬一个小坡,一会儿又显然是入了丛林,四周漆黑更甚,各种蛙叫虫鸣,夜枭怪啼。
好累!
……心,也累!
我得歇一歇。
唐七糖呼呼的喘着气,侧耳听着四周的动静,好像只有自己气喘如牛的人声,那么,自己是真的逃出来了?
她摸索着,将身上的床单披风解下来,随意铺在地上,一屁股便坐了下来,可没坐多久,终究坚持不了,整个人干脆倒下来,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单上。
四周的黑,四周的静,淹没了她,也隐藏了她。
她静静的躺了一会儿,却感觉自己的眼角淌下了泪。
卫曦之最后的那些话,清晰的、忽然的在黑夜里跳进她心里,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她的心。
嗬!一个丫头?!本王?!
你个死妖孽!还本王!你终究就是个古人!你终究走不出这些身份等级,你终究无法平等的看待我!
我唐七糖怎么可以允许你这样!
我到底没有被你迷惑了眼,我到底……没有丢了我的心!
还说我装病?!
我痛到要死,你却说我在装病?
……你,到底伤到我了……
卫曦之,但愿此生不相见,你我不是该在一处的人!即便我似乎,曾经,好像,喜欢上你了。
眼泪,交付了黑夜,便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唐七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心里倒觉得舒坦了好些,各种感觉慢慢也涌了过来。
累!不想动。
饿!也渴!
自己这身体,这段时间到底还是有点荒废锻炼了,都是卫曦之,将自己养成……不,不能想!
从今以后,我都不要再想到他!我来自现代,这古代的男人,再怎么宠着自己,都不是自己的菜!
我唐七糖几时是这么娇弱的人!师父会骂的!赌圣一门,没有这般依靠别人的人!女子也不行!
唐七糖吸吸鼻子,擦擦眼泪,把小包袱拿过来,抠抠嗦嗦的吃了点干肉和点心,又给自己灌了些水,才觉得自己缓过来一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静静坐着的她,却又开始无声的淌眼泪了。
心的某一处,仿佛缺失了一角似的,隐隐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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