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裴老九等赢钱的人纷纷涌了上去,争先恐后的要拿自己的一份。
人声鼎沸里,唐七却慢慢的退出来,抬头寻找着徐卫的身影。
然而,人头攒动的赌场四周,再无他的踪迹。
唐七忽然有了一种感觉,一种在前世海上沉船时的重大危机感,她贝齿轻咬了咬嘴唇,迅捷的转身就往赌场外走。
身后,裴老九捧着满怀的银子,大声地喊着她:“七爷!哎,七爷!您的银子!”
唐七逃似的往门外去,只冲身后摇了摇手,人便很快消失在赌场外了。
裴老九只疑惑了一瞬,便又欢喜的和众人点银子去了。
财神楼三楼,最里侧的一处雅间里。
淡如轻烟的沉水香,袅袅的飘在青铜瑞兽鼎上方,雅间布置清幽贵气,大到敷了金粉的墙,小到一支玉管毛笔,看着都不是凡品。
一张黑檀木镶螺钿的罗汉榻前,一身青布袍的男子迫不及待扯下脸上的面具,随手往榻上一丢,从一旁弯腰侍立的小厮手中接过布巾,使劲擦了几下脸,又把布巾丢回小厮手中。
他一甩手掀了衣袍,转身在罗汉榻上落座。
另一个小厮赶紧在他脚下跪倒,正要轻抬了他腿,帮他脱下靴子,他却脚轻抖了抖,示意人离开。
只听他淡淡的开口询问:“人呢?”
那声音听起来极轻,却带着一种低沉魅惑的磁性,一丝丝钻入人的耳朵,有些慵懒,有些冷漠,也有着不容人质疑的威压,再不是刚才楼下自称徐卫的男子沉闷嗓音。
屋角迅速的站出来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弯腰垂手,低声回禀:“回爷,阿鸠已经跟上了!”
“嗤!但愿他不会跟丢了!”
榻上的人又是那么冷冷淡淡的一声,黑衣劲装的男子却明显的身子抖了抖,赶紧单膝跪下说:“小的们不敢!一个小子而已,阿鸠功夫好着呢!”
“哈哈哈!”榻上的人突然狂肆的大笑起来。
黑衣劲装的男子另外一条腿赶紧也跪下了,惊恐又疑惑的看向榻上的人。
他的头发因为刚摘了面具,还有些凌乱,几缕乌黑略卷的发丝垂在额头,越发显得他的皮肤十分的白皙,白皙到有些些病态。
然而,他的眉眼,他的唇鼻,无一不是如玉雕金刻般的精致完美,尤其是那双狭长上挑的眼睛,衬着弯弯卧蚕似的眼睑,漆黑眼眸处是无限的魅惑,和无尽的……深沉。
他分明是个尚未及冠的年轻男子,却有着如老人般的深沉眸光,但绝不再是刚才赌台上三四十岁的猥琐汉子。
因为易容还未完全清洗,他的手还有着黄黄黑黑的颜色。此刻他斜斜的靠在了榻上,半支了手,那黄黑色的手,却让近在咫尺的唇愈加鲜艳欲滴起来,他的笑还凝在嘴角,可他的眼眸却有冰的清冷。
他头略低,如墨的发轻垂几缕下来,骤然而停的笑声后,是低低的、带着蛊惑般的询问:“那,我们来赌一赌,要是没跟丢,你赢!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要是跟丢了,你该知道怎么做……”
黑衣劲装的男子跪着的身子陡然又矮了一截,赶紧头触地的求道:“小的不敢!小的知错!请王爷明示!”
榻上的人收了笑,轻蹙眉,俊美到近乎妖孽的脸,却愈发带着股让人无法言说的魅惑,可惜,他冷淡的声音立刻就能将人冰封:“多带些人去找吧,若三日后还没有他的下落,你便不用回来了!”
黑衣人颤声应诺着,连滚带爬的起身赶紧出去了。
榻上的人这才轻抬了手,立刻有小厮端了面巾、药水、衣袍等物伺候他洗漱起来。
而榻后屏风里,却慢慢转出一个人来。
他白色的衣袍绣满了一簇簇盛开的玉兰花束,高高的男子发髻用一只白玉冠束着,衣袍下摆的缝隙里,露出的是大红的裤子,而脚上,是白底绿帮绣银龙的鹿皮靴,真是一身锦绣,风骚入骨。
偏偏他还长了一张娃娃脸,圆圆的眼睛,肉肉的鼻子尖,两颊有些丰满的弧形,微笑的脸上两个极深的酒窝,若不是身高已是成年,看起来真是*得很,再配上他这身衣着,便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喜感。
此刻他摇头晃脑的站在榻前,还只管和正让人围着洗漱的人说话:“唉呀!曦之啊!你也有今天!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哈哈哈哈!”
男子笑得不行,干脆歪坐了罗汉榻一角,拍打着榻上的大红迎枕笑了个畅快,才又说道:“慎王爷哟!我早说过,以前没人赢你只是碍于你的身份罢了!看看,人家一个弱冠小子便这么轻而易举的赢了你!嘿嘿!说吧!答应我的东西几时给我?”
原来容貌是易的,名字是假的,身份更是让人震惊的!
被称慎王爷的男子既不答话,也不理睬来人,只管自己洗漱了,换上干净衣袍,才也往那榻上坐下。
他已然换上了一身浅紫色的圆领长袍,华贵的衣袍松松的用一根深紫锦络系着。
极明艳的紫色绸缎,衬着他白皙的皮肤、妖孽的容颜,非但没有让他看起来更加苍白女态,反而使他有着常人不可及的神秘冰魅,俊美邪肆。
只见他伸出一只白嫩得胜过闺阁女子的手,一把扒拉开占了半边榻的来人,一边说道:“滚一边去!卫方勉!我可告诉你,在我没抓到人前,你最好离我远点!”
☆、第四章 小气鬼
卫方勉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他,还是笑嘻嘻的在一旁坐了。
他的娃娃脸上压抑不住的兴奋神情,继续撩拨道:“输就输了呗!反正没人知道你疯爷输了,人家只知道一个老赌鬼输了罢了!我说曦之,你若是把人抓到了,能不能送给我呀?哥哥我对那小子喜欢得紧!”
“卫方勉,你若是还想拿到那本上古棋谱,最好不要再来惹我!”慎王爷脸色不虞的看着卫方勉,深沉的眸中分明有着平时很少见的火气。
“哟!这么说你是承认你输咯?”卫方勉一点也不以为意,不怕死的继续说着。
慎王爷不说话,眼神看向他,那神情似乎已经忍耐他到了极点。
可卫方勉似乎根本就没看见似的,干脆手攀到他肩头,笑着说:“是了!既然已经给人家赔银子了,就是承认自己输了!不过,你说你,对你的手下也太严厉了些吧?你就不怕他们不帮你干活?”
慎王爷轻甩了甩肩,卫方勉便一个趔趄倒在一边。
只见慎王爷眯了眯眼,冷哼了一声:“他们本来就不帮我干活,难道你以为他会不放些人在我身边,那么轻易就放过我?!”
卫方勉闻言,倒反而慢慢收了刚才的玩世不恭,一张娃娃脸也有了认真的神色,说:“你既知道,还留着他们在你身边?”
“嗬!”慎王爷却反而笑了,妖媚的眼撇了一眼卫方勉,似乎十分的不屑,又似乎十分的仇恨,“若不是这样,他又怎么能放心呢?”
卫方勉忽然叹了口气,再看向榻上的人时,不禁眼眸中带上了难言的伤感。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又笑起来岔开话题说:“也罢了!那小子有意思!你确定他是你要找的人?”
“他那个年纪,自然不是!但他小小年纪手法娴熟,万一和我要找的人有什么关联呢?宁可错抓不可放过!”
慎王爷有些咬牙切齿,却比刚才与那些黑衣人说话时多了不少生气,眼神虽还深沉着,但却没有了那种让人一见生寒的冰冷。
卫方勉十分有兴致的看着他说:“要是能将他带回你王府,你也不怕闷了!不过,我们再赌一把,我赌你根本就找不到他!”
慎王爷斜靠在罗汉榻上,随意散漫,却又俊美狂肆,沉沉的眸忽然闪了闪,妖冶红唇斜勾,轻笑出声:“好!我们赌!三个月为期,我一定要找到他!还没人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呢!”
~
正飞奔在漆黑巷弄中的唐七,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一阵发冷,她已经算行动迅速机敏的了,但在跑过了财神楼两条街道以后,就已经感觉到有人坠上自己了。
“娘的!这么小气!这么输不起还出来混个屁呀!”
唐七腹诽着,已经断定坠着的人必然是财神楼的人。自己已经留了手了,只玩一把而已,只让他输了一把而已,就这么追着自己想干什么呢?
唐七干脆站住了,再往前面去就是自己落脚换衣服的荒宅子了,她倒要看看,什么人敢惹我唐七糖姑奶奶!
身后追着的人并没有隐匿行藏,反而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
不过此时正是大约晚上七八点钟的样子,古代巷子里又没有路灯,只天上一丝月牙儿洒下极微弱的光,巷弄中便是极深浓的黑色。
来人身形高大,在离唐七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隐约看见他抱拳说话:“这位小兄弟请留步!既然赢了钱,怎好不再尽兴玩两把就走呢?我们主子十分喜欢和小兄弟赌呢!不如让小的带兄弟回去吧?”
靠!想拦着人还这么有礼貌的?
唐七微皱了皱眉,转过身回话,暗夜里她的声音越发清脆动听:“多谢这位兄台相请,也多谢你家主子,不过我还有事情,今日便不回去赌了,改日再来光顾吧!还请兄台赶紧回去吧!”
客气话谁不会讲,我唐七糖倒要看看,谁拦得住我?
果然,来人听唐七这样说,马上就没了耐心,黑夜里嘿嘿笑了两声,说:“敬酒不喝喝罚酒。既然小兄弟不肯跟小的回去,那小的只好将你带回去了。得罪了!”
话音刚落,高大的黑影便向唐七欺了过来。
唐七却忽然抬了手喊道:“停停停!”
黑影顿在唐七身边,冷哼道:“怎么?想好回去了?”
唐七笑了声,黑夜里如金铃在风中摇动:“想好了!我跟你回去!不过……我不随便跟陌生人回去,你可有火折子?让我认识认识兄台,下回再去财神楼好记得找你。”
黑影闻言也笑了起来,十分的不屑加十二分的好笑,被主子抓回去了,还能有下次吗?他轻快的答应着:“行!小的便让小兄弟长长眼!”
说话间,就有一撮火光亮了起来,橘红色的火苗映着来人宽宽的脸膛,也映着他冷漠的眼睛。
唐七低笑一声,伸手出来示意道:“这位兄台移近些,来,你也看看我,看看你能不能记得我,你若是记不得我,可怎么好,……你不记得我了,不记得我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夜漆黑,视线有限的情况下,听觉便更加敏感。
只听见她的声音渐渐变了,不再是刚才的清脆如铃,而是略带沙哑低沉的嗓音,轻轻地,缓缓地,似乎响在耳际,又似乎隐在虚无,却钻入了人脑,蛊惑着人心……
火光映着她的脸,暗夜里她的瞳仁中似乎有无数的火苗在跳动,黑影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被那双跳动着火光的瞳仁吸了进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四周一切便成了虚无,只能看见这跳动着火光的眸,口中开始跟着耳畔的声音,也缓缓地呢喃:“不记得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火折子慢慢的熄灭了,巷弄里又是漆黑一片,四周安静极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极朦胧的月光下,只有一个高大的人影矗立路中不动。
唐七静默片刻,闭了闭眼,收了自己的催眠心术,轻轻地呼出口气来。
忽然,她度量着位置,狠狠地一脚踩在黑影的脚上,还咬牙碾了几碾,忿忿然说:“小气鬼!小气鬼!害我今天赢的钱也没有到手!小气鬼,喝凉水,娶个老婆吊死鬼!呸!千万别让我碰上你!徐卫!你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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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娃娃
唐七骂了一通,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又不管不顾的在黑影身上摸索了一遍,在人家裤腰带里翻到个钱袋子,也不管人家死活,一把扯了下来,黑夜里似乎感觉那人裤腰带掉了,可这关她什么事啊?
她拎了钱袋就走,灯火里的幻术催眠能维持的时间不多,再不走更待何时?
唐七拎了衣袍就跑起来,确定没有人跟着后,便又回了傍晚换衣服的荒宅子。
夜深沉,荒宅子里愈加阴森恐怖,荒草间发出沙沙的声音,唐七却感觉安心,师父说的对,这世上人比鬼可怕多了!看看我唐七就知道了,我就是个异世野鬼,可我多好多纯洁呀!
她摸进常去的那间荒废屋子,摸着黑迅速的换好了衣服,又在黑夜里掂量了一下刚抢来的钱袋子,把大部分银子拿出来,塞在以往藏钱的墙洞里,自己只袖了一个小碎银子,卷巴卷巴小包袱,便出了门。
可她并未往墙头走去,而是熟门熟路的摸黑往宅子更深处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这宅子的一处河塘,因为年久无人清理,这河塘在远处就能闻到一股淤泥的腐臭味道。
唐七却似乎并不介意,从包袱里摸出两个馍,嘴里轻轻的发出古怪的叫唤声:“噜噜噜噜……”
不一会儿,漆黑的池塘中便有了哗哗的水声,暗沉的夜里根本也看不清池塘里是什么东西,唐七却把馒头准确的抛了出去。
池塘中并没有发出东西落水的声音,唐七满意的笑了,弯腰轻声说:“好了,娃娃!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啊!”
唐七脚步轻盈的往回走,身后的池塘忽然哗啦一声,微弱的月光下,似乎有一根巨大的黑木升上来,可很快的,再一身哗哗水声之后,池塘又恢复了平静。
唐七这才翻墙出去,快速的在巷陌中穿行,黑夜里小小的身影十分利落。
当来到位于城东一处低矮的杂院时,她更加熟门熟路,选了一扇窗户轻轻拉开,一纵身便翻窗而入。
屋中无人,静悄黑暗。
唐七点了灯,慢条斯理的烧水,慢条斯理的洗漱。
当擦洗了头发后,她凝神听了听四周的动静,才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两根细细的针来,忖度着位置,自己慢慢的插在头皮里,又慢慢摸了摸自己脑后的一处地方,疑惑的摇了摇头,去屋中唯一的架子床上和衣而睡。
约摸一个时辰后,杂院的门扉传来匡匡朗朗的开锁声,随后,屋外有沉重的脚步声进来,一个带着厨房油腥烟火味的身影,快步来到了唐七的床前。
她一把揭了帐子,未吹熄的小小灯火将她盘了发髻的身影映上帐子,无端端高大的笼罩了床上的人,却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妇。
她看见唐七正侧身而睡,轻轻地吐了口气,放下帐子,转身出去厨房,掀起锅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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