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他。。。。。。”
“像是发烧了,怕是在堤上发汗吹风地受了寒,。。。。。。”
“那、这,这可怎么好?”
刻意压低的对话声忽近忽远,胤禛模模糊糊地觉得他们讨论的像是自己,可是他觉得身上挺冷的,额上也是一片凉冰冰的,怎么会发烧了呢?
两人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响动,走得更远了一些,声音也渐渐地不可闻,胤禛伸手压在腰上,腹中孩子猛然的一个动作让他蓦然惊醒过来。
额上的确凉冰冰的,但那是一条凉凉的帕子。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喉间像是着了火,干得快要冒出烟来。
幸好李默听到了动静,立刻上前把他扶了起来:“爷,先喝点水。。。。。。”
“户部。。。。。。”
胤禛喝了点水,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两个字,李默知道他放心不下,也知道钱款的事一天不解决,都是一个随时可能引起骚乱的大麻烦。因此不敢隐瞒,只摇头道:“还没有消息。”
胤禛沉默了片刻,看不出在想什么,张逢春无奈地上前一步,伸手在他腹上推了推,眉头几乎要打成结,胤禛回过神,朝他看了一眼,闭上眼强忍下腹中骤起的痛。隔了一会儿才缓缓吐了口气:“再派人去探,一有消息立刻来回。”
李默一咬牙,点头应道:“四爷。。。。。。是,奴才记住了,记住了。”
胤禛听得他应下,正要松口气,却听到外头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不由心里一紧,抬手指了指门口,示意李默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他在那里喘得话都说不出来,李默不敢离开,为难地看了看张逢春,后者会意地扶住胤禛和他换了手,李默这才快步走出门去查探。
“乱糟糟地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回总管的话,外头有人要闯进来,”两个近身侍卫一面调动人手,一面回话道:“奴才们问话,他只说是京中特使,却不通姓名,也无印信,奴才们不敢擅自做主通报。”
“京中特使?”李默听了这话,却忽地跳了起来,大步赶出去:“人在哪儿?可是户部派来的专使?”
“奴才们也问了,可他就是不说。”
近身的侍卫也知道胤禛现在最上心的就是户部的钱款,哪里敢拦户部的人,但麻烦就麻烦在,对方是没有户部公文在手的。
李默心烦意乱,匆匆赶到前厅,步子却立刻顿住了,脚一软,几乎就要跪下去。来人却是眼明手快,一把就把他拦住了,低声道:“收声,进屋。”
李默被他一吓,倒是清醒过来了,顿时想起自家主子的情况,哪里还来得及顾别的,立刻拉着他往里屋冲。原先拦路的侍卫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来的果真是户部特使,各个都让了路不敢再说话。
“我说你这奴才,火烧眉毛啦?四哥还总说他府里规矩大,我看。。。。。。怎么回事?我四哥怎么了?”见李默眼眶一红,来人已经脸色大变:“哭什么,快说话!!”
“十三爷。。。十三爷啊。。。。。。您快进去看看主子,主子他。。。。。。”
来人虽是风尘仆仆,瞧不清容颜,但李默久在胤禛身边伺候,见他的次数自然也是多得数不清,一见便认出了他来,心急之下扯着他到了门口才能说出句话来。
胤祥却被他这语焉不详的话吓得不轻,拨开他就要推门,李默连忙跟着走进去,不忘提醒道:“十三爷,您先把脸上。。。脸上擦擦。别叫四爷再担心。。。。。。”
“哎,磨唧什么?”胤祥三两步走进去,却果真扯着衣袖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急道:“四哥。。。。。。”
胤禛先头听到一声“四哥”,还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也没原先想的那么能忍,才痛了几个时辰,就神智模糊成这样,都产生幻觉了。
“四哥,四哥。。。。。。你怎么样?”胤祥见了胤禛的样子,几乎是心胆俱裂,好容易见他睁开眼睛朝自己看,立刻扑到床边握紧了他的手。
胤禛被他捏紧了手,才有些真实感,一时也没想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只伸手把他反握住了,竟弯了弯眼睛,朝他笑了下:“老十三。。。。。。”
胤祥见了他这样,心里哪里是一个“痛”是可以形容,嘴唇抖了抖,捧着他的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张逢春没有见过胤祥,但只看胤禛对他的态度和那一声“老十三”,也能猜到这个灰头土脸,衣衫普通的人,就是这雍亲王最亲近的兄弟,皇十三子胤祥。想来,也是他腹中孩子的另一位父亲。
“十三?!你、啊——”
胤禛忽地挺起身来,一句话还没说完,却支撑不住地抱紧了肚子,身子也往床下歪去。胤祥哪里会让他摔到,张手便把他护到了自己怀里,急道:“四哥,你怎么了?你别急,我偷溜出来很安全,不会出事。。。。。。”
“你。。。你这混账。。。。。。”
胤禛心里一松,直觉腹中一紧,随着方才那一挺身,身下那处也像是慢慢湿润了。胤祥见他痛得咬牙切齿,只知他是要生了,却不知此时情况如何,急得手足无措,伸手到锦被中摸上他高隆的肚子,却被那硬邦邦的感觉吓得不轻,心疼地摩挲着,低了头贴近他,软声道:“四哥,是不是疼得厉害。。。。。。”
张逢春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见胤禛表情不像方才那样死沉,还以为他身上好受些了,可转头又听到他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朝胤祥道:“十三爷,可否让在下替王爷看看?”
胤祥正想喊李默去找大夫,听了这话立刻一瞪眼:“你既是大夫还不快些过来,傻站着等爷去请你啊?”
张逢春心道要不是您这么心急火燎地冲进来,我不是正替王爷看着呢么,怎么这会儿倒变成我的不是了?但这话在心里嘀咕一番便罢,当着胤祥焦急上火的样子,是绝不敢说的,只上前在床边跪下了,隔着锦被探了探胤禛的肚子,皱眉问道:“王爷,现下腹中可是动作得厉害?”
胤禛靠在胤祥怀里,只觉得背后暖烘烘的,心下也莫名地踏实起来,倒比原先多了点力气,腹中的孩子拼下挤,他也下意识地跟着一阵阵的痛楚往下用力。听得张逢春问他,只勉强点一点头,觉得下腹又坠又涨,忍不住抓紧了胤祥的手,挣扎道:“扶、扶我起来。。。。。。”
“四哥,都这时候了还起来做什么?”胤祥刚扶着他动了一点,就见他疼得眉目都纠在一起,心里又疼又急,虽依了他的话,却忍不住劝道:“还是躺下吧。。。。。。”
胤禛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说话,张逢春已经看到了他起伏不断的肚子,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忌讳,伸手把落到他腿上的锦被完全掀了开来:“哎,已经见红了,王爷您怎么不早说。。。。。。”
胤禛没意识到他在急什么,靠在胤祥肩上低声说了几个字,胤祥便点点头,绕过他的腰把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来,转到内室后面。
李默和张逢春一愣,都知道那是置放恭桶的小隔间,李默面上一窘,张逢春却是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胤祥扶着胤禛慢慢走回来,立刻上前道:“王爷,现下羊水还没破,您先不要用力,免得待会儿没了力气。。。。。。”
胤禛方才只道腹中坠涨,勉强抱着肚子在恭桶上坐了一会儿,却并没有排出什么,只淅淅沥沥出了一点淡红的水,原本便十分难受,听得张逢春不但没法子解决问题,还要求他这个那个,脸色便难看了起来。
胤祥与其说是搀着他,倒不如说是抱着他。胤禛的大半重量都靠在他身上,迈两步便要歇一会儿,把脸伏在他肩上喘气。他瞧着当然是心疼极了,见胤禛沉下脸,以为他身上又疼了,忙停下步子给他揉腰揉肚子。谁料胤禛竟忽然弯下了腰,双腿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在一旁守着的李默也吓了一跳,连忙过来帮忙,胤禛却下意识地推开了他,只肯倒在胤祥怀里,撑着让他扶起来,苦笑道:“你。。。你来得、还真是时候。。。。。。”
胤祥随口“嗯”了一声,下意识往他身上看,却见方才他跪倒的地方湿了一片。张逢春慌忙上前,伸手就要解开胤禛身上的衣服,一边道:“十三爷,羊水破了,孩子眼看就要下来,您得抱着王爷,王爷心悸气喘,躺着容易喘不上气。。。。。。”
第 13 章 。。。
第十三章
胤祥一怔,咬咬牙爬上床去,把胤禛牢牢抱在身前,双手绕过来在他腹上轻轻揉着。胤禛听了张逢春这话,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面上先是一红,却又很快被腹中骤起的剧痛弄得直皱眉头。
“十三,别、别弄了。。。。。。”
“那我帮你揉揉腰可好?”
胤祥听话地停下手上的动作,见他喘得急,便一手抵在他后腰揉着,另一手护在他胸口轻拍,视线不由自主地朝张逢春飘过去,恨不能把他拎起来训上一通。
张逢春也急得满头大汗,原本他是以为胤禛还要疼上好几个时辰的,谁知竟这么快就破了水,这也算是一桩好事,但胤禛若是不能一鼓作气把孩子生下来,拖得时间长了,恐怕就要羊水流尽,是祸非福了。想了想,只得无奈道:“王爷,孩子已经下来许多了,您。。。唔,那里也开了不少,待会儿您用力的时候,我要顺着孩子向下的力推一推,您千万忍耐一下。。。。。。”
胤祥一听这话便瞪大了眼,他虽说急得心慌意乱,却能感觉到胤禛已经快要忍不住身上的痛楚了,每一次听到张逢春喊“用力”,身子都在禁不住地打颤。这样的情况下,还怎么能忍受外力推腹的痛?
然而还不等他反对,胤禛便吸了口气点点头,嘶哑着声音道:“十三,我想。。。嗯,先、先喝口水。。。。。。”
只要是胤禛认认真真提的要求,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很难回答一个“不”字,哪怕是小时候病了,整个人烧的神智不清,几个人压着灌药都吐得一塌糊涂时,听到胤禛带着点心痛和无奈的声音,还会乖乖地张口任他喂药。这几乎已经深入到身体的每一分血肉中,成了一种习惯。因此只是狠狠朝张逢春瞪了一眼,接过李默端来的温水凑到胤禛唇边,小心地喂了几口。
胤祥的视线让张逢春心里一凛,那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冷厉,即使再怎么不受宠,再怎么没有权势,那种身为贵胄,手掌生杀的气度却是在刻在骨子里的。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不能让胤禛把孩子安全地生下来,眼前这位十三爷会立刻要了他的性命。
幸而孩子已经在缓慢地往下走了,等他开始替胤禛推腹后,孩子下坠的趋势便更明显起来。胤禛嘶声吸气,下意识地一次次挺起腰来,又在阵痛稍缓的时候跌进胤祥怀里。
“王爷,不能松劲啊,孩子就快出来了,”几次长时间的推挤之后,张逢春渐渐急了。眼看每次都只差一点,生怕再这么来几次孩子还没出生,胤禛就要先没了力气。趁着胤禛又一次用力,顺势向下推着,却在他松劲换气的时候使力压住了,不让孩子缩回来。
胤禛只觉得孩子像一个火热的巨物,生生碾过他身体里的每一寸地方,被张逢春这一阻拦,更像是要撕开他的身体冲出来。一时间连痛哼的力气都没了,张着口急促地抽气,却还是吸不到足够的空气。
胤祥见状,几乎是心胆都要揉到一起,死死抱着他,拼命在他心口揉着,急道:“四哥,快吸气。。。来,先呼出去,再吸气,别急、别急。。。慢慢来。。。。。。”
胸口的沉闷奇异地忽然变轻松了些,胤禛蓄积了一点力气,哼笑道:“一会子快一会子慢。。。没头没脑的。。。。。。”
他脑子里意识还很清明,自以为声音也端的平稳,到了胤祥几人耳中,却是极微弱的一句呢喃。旁人那里倒也罢了,胤祥听了,却瞬间红了眼眶,只忍不住地俯□来,在他翕动的薄唇边亲了亲。
张逢春忙得满头大汗,见胤禛还转了头要去看身后的人,终于有些恼了,恨道:“王爷,只差一点了,您。。。。。。”
“啊,又。。。嗯,呃啊啊——”
大夫未竟的抱怨被一声忽如其来的叫喊打断,手上一沉,便把孩子的头托了个正着,下意识地托住了一旋一拖,便把孩子完全接了出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除了最后那一声痛呼,在孩子出生的这整个过程里,这位位高权重,体虚气弱的王爷竟然连一声刺耳的高喊和叫骂发泄都没有。
胤禛恍惚中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然而还没等看一眼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便被拖入了昏沉沉的黑暗中。只听到四周乱糟糟的一团,似有无数个声音在说话。
实在是,太吵了。。。。。。这样想着,便有一个声音恰如其分地拔高了,压过所有的混乱和嘈杂,一句一个吩咐,把所有的声音都支开了。
接下去,便只余了那一把声音,不高也不低,不软绵也不强势,稳稳地靠在他颈子边上,喋喋地说一些话。脑子里越来越沉,时不时听到的,总是那几个重复的字眼:“四哥”、“休息”,还有。。。“女儿”。
那声音执意在耳边,时间长了,倒像是混成了一支缓缓的曲调,胤禛模模糊糊地想,莫不是老十三在学宫里的嬷嬷唱曲子哄他睡觉么?
睁开眼的时候,身边竟然是一个人都没有的,胤禛转了转头,刚要伸手去够边上的水,却发现自己支配不了手臂,甚至,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脱离他的控制。
“四哥,你醒了!”
咿呀的推门声后,就是一声惊呼,胤祥三两步冲过来,见他目不转睛地瞧着一旁的小几,便了然地“哦”了一声,摸摸那杯茶已经凉了,忙重新倒了温热的,扶起他来,凑过去喂他。
胤禛看到他满脸的笑容,原先在心里盘算的许多事一时间竟都抛到了脑后,没有问他是怎么离开圈禁地的,也没有问户部的银子有没有拨下来,却弯了唇道:“女儿呢?”
“在。。。咦,你怎么知道是女儿?”胤祥刚要回答,便反应过来,疑道:“我刚刚说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