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我就是再糊涂,也晓得颈子上这东西贵重,哪儿能。。。哪儿能在怡王爷灵前生事。。。这事儿真、真怨不得我。。。我一句话没说,谁晓得就叫庄王爷瞧进眼里去了。。。。。。”
那拉氏知道他这番话不切实,但想想他平素作为,的确也是知道好歹的,要说真的闹事,倒也不至于,方才心烦之下话说重了,这会儿也缓过来,只勉强哼了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是你当真没有违礼逾制的地方,也不用上赶着到我这儿来了。。。。。。”
“咳,主子,这都十多天了,再怎么痛催心肝,也得过去不是。。。前儿几个郡王爷也不过是去晚了一步,就被好一通骂,昨儿又是。。。。。。大热的天,元年太后大丧也是这个节气,那会儿皇上还说天热,只叫晚上齐集便罢了。怎么到这位爷这儿,就事事都得跟旁人不同了?”五格原来还拘着,越说倒越觉得自己委屈,不由嘀咕道:“要说依礼制,咱们没一句多话的,可如今哪儿是那么一回事儿啊?分明是皇上自个儿心里不痛快,还盯着大家伙儿一块儿哭天抢地的。。。那一位就真是什么‘宇宙全人’,‘周公再世’,也没道理叫咱们非得全跟着哀恸逾恒啊。”
“住口!就凭这话,要你的脑袋也不冤枉了。”
那拉氏一惊,厉声喝止了一句,看着五格撇嘴的样子,不由得头疼地直揉额头:“就现在这事我还不知能不能给你讨得了情,你要再作死,我可真拦不住。”
五格也知道雍正冷厉起来连亲子都能赐死,绝不会顾惜和他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舅子”,一缩头再不敢答话。
那拉氏正要歇一会儿,却听得前面脚步匆匆,张口欲吩咐玉秀去打发了来人,却见那头竟是苏培盛亲来。一惊之下,已是不自知地坐直了身:“这会儿功夫你怎么不在皇上身边伺候着?”
“回娘娘的话,正是皇上让奴才来请您往养心阁走一趟。。。。。。”
“这、这会子。。。。。。”那拉氏一怔,下意识站起了身,力持镇定地点了点头往外走,心里却像是被七八双手在撕扯,一句“他怎么样了?”竟是堵在喉间说不出口。
分明是五月的天气,养心殿里却一丝风都不透,重重帷幔后的至尊面上依旧苍白着,分明还在病中,却支撑着倚在桌上,不知在写什么。苏培盛默默退到一边,那拉氏却也没有立刻上前。
雍正似是写得极费力,手腕还不时轻颤。然而落笔的速度却十分快,甚至连披在身上的单衣滑下来都没有察觉。那拉氏暗自叹了口气,止住了正要上前的苏培盛,自己弯腰拾起衣服,小心地搭在他肩上。
“唔,不用,这会子天又不冷。。。。。。”
含含糊糊却极亲昵的一言出口,两人都愣了愣,雍正极快地转过头来,那拉氏却如福至心灵,看着他眼中一瞬间黯淡下去的光采,只觉胸中乱七八糟的许多情绪都变成了了然和释然。
方才那句话,显然不是对她说的。。。。。。
那种自然而然亲密无间的感情,于雍正而言,恐怕终这一生,也只能对一个人投入。然而那个人,已经走了。看着丈夫斑白的发鬓,她心中竟奇异地生不出一丝怨恨。
“给主子请安。。。。。。”
“坐吧,”雍正沉默半晌,才后知后觉地丢下了手中的笔,抬手指一指侧边的椅子,自己也靠回了塌上:“五格的事儿,你知道了?”
“是,都是奴才的罪过,他。。。”那拉氏立时红了眼圈,跪下来就要请罪。
“祥弟。。。也算是你看到大的,你说说,他平日待那畜生可有一分不好?他竟、竟和老三一道生事!亏得祥弟在时还替他说过情,就是没人性的东西,也没有这么忘恩的!”雍正不知怎么便激动起来,捏着手上的笔扔进了玉笔洗,恨恨地在桌上一捶。
那拉氏一咬牙,重重磕下头去,哽咽道:“求主子饶了他一回,他实在是个没眼见的东西,可奴才、奴才娘家里,总就这么一个兄弟,奴才再几天就五十了,就当主子舍奴才一个恩典,别叫奴才到这个岁数上,还没了娘家人。。。。。。”
雍正喘得很乱,抓着袖子在心口按了许久,眼里的凌厉才散了一点,只无力地往塌上靠去:“看你的面上,他的事朕就放过了,今儿叫你来,是有几句话要关照你。你听过便在心里记着,等时候到了,再说与旁人听吧。”
“是,奴才明白。”
“头一件是储位,朕已和张廷玉他们说过,正大光明匾后面,就是朕的遗诏。。。。。。”见那拉氏摇头要说话,雍正也并不停,只微微咳了一声:“宫里的事这些年多劳你费心,几个孩子都认你这个嫡母,不论是谁,将来总不会错待你,你。。。。。。”
“主子!您。。。何苦说这个话?”那拉氏见心中那极可怕的预感成真,不由双眼紧闭,再睁开时已经落了两行泪:“您这会儿急痛攻心,想法儿太偏了。。。。。。这话,奴才不敢应承,也不能应承。”
雍正咳了一阵,见她这样,倒是勉强扯了扯嘴角,挥手要她跪安:“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不过是先和你说了罢了,总也是早晚的事。。。。。。这会儿么,还不至于。朕还有事要办。”
那拉氏再说不出话,扶了苏培盛的手退到殿外,才恍惚惊醒过来:“苏培盛,平日里,你也劝着点,主子再伤心,也不能把大清国这么生生丢下。。。。。。”
“娘娘,不是奴才不劝,实在是。。。主子这会儿听不得劝了。。。。。。”苏培盛眼里一热,垂下了头:“前儿四公主进来和主子说话,劝着睡了许久,原以为是好些了,可起来了便像是失了魂,怎么也喘不上气,摸黑也要往怡王爷府上去。扶棺站了半宿,眼瞅着脚下都立不住了才肯歇下。。。。。。若是您当真儿心疼主子,还是叫他一通儿都发作出来,兴许。。。还能好些。。。。。。”
“罢了。。。。。。”那拉氏也只是一叹:“若有事儿,再着人来回我。对了。。。诚王爷的事,可有定论了?昨儿他府里福晋上我这儿好是哭了一场。。。。。。”
“诚亲王在殿下丧仪上全无哀恸,还混着几个闲散宗室说了些。。。无礼的话,”对这个做了雍王府多年女主人的主子,苏培盛还是十分恭敬:“庄亲王奏了皇上,这会儿已交宗人府议罪了。”
那拉氏心下便明了这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事了,只点一点头,再不说旁的,只扶着侍从的手径自去了。说到底,那个人就算是九五至尊,如今,也只是个急痛迷心的未亡人。
胤祥走在前头,竟也是福气。。。。。。
既没能陪他欢喜过,往后,只怕也担不了他的心伤。面上泪痕似乎还未干,晚风一吹,竟莫名其妙生出一点凉意。她也只是沉默着攥紧了袖子。出嫁那一年,在那片桃李春风里,何曾想过竟会有这样一天,她竟要用他的一点愧疚,换家人一场平安。
四十年夫妻,终究是,举案齐眉不相知。
作者有话要说:
呃。。番外二结束了~~~。
先打上完结标志。不过应该还有几个长短不一的小番外会慢慢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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