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有一颗大树,树皮上深刻的纹理昭示了大树的年份,枝繁叶茂,秋风刮过,茂密的黄叶便从树上落了下来。
白裴蹲下身,挽起袖子,一边在土里挖着什么,一边又念叨“这颗树从我小时候就有了,陪我一起长大的呢。我爹是前朝的大将军,古人言,古来征战几人还,我爹还真就是死在战场上了,也算是遂了我爹的心愿了。”
“我爹从小时候就爱喝酒,我小时候就看着他把几个酒坛埋在了这颗树下。后来我爹死了,我也挖出来过,不过没舍得喝,又放回去了。”说着,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小酒坛。
白裴一脸欣喜的抱着小酒坛站起身,泥土脏了结白的长衫,白裴却视若无睹。只是抱着怀中的酒坛,笑眯眯的对火粟说道“今天我就陪佳人花前月下可好?”
火粟凝眸,抿唇,轻轻点头。
是夜,圆月当空,漫天星辰密布,坐在房顶上,夜风也愈发刺骨。
白裴搬了个小桌子上房顶,两人便隔着小桌子坐着。
白裴打了个哆嗦,豪气万千的掀掉坛口红布,给火粟倒了一小杯,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将酒坛放在小桌子上,笑眯眯的看着火粟“应当是女子先来。”
“我怎么没听过古代有这个习俗?”嘴上说着,火粟还是端起小酒杯,一口入了口。火辣的液体从喉间流尽腹中,顿时浮上一阵暖意。嘴中这才有了一丝清凉,一丝甘甜,甜中带涩,细细品来,又是丝清甜,味道甚好。
白裴看着火粟的反应,略带得意的道“好喝吧?”
火粟但笑不语。
月下,两人对酒当歌,何其潇洒?古人云,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酒坛虽小,却是烈酒,又是珍藏多年,酒劲上头,便重多了。
此时,火粟笑呵呵的指着对面的白裴,道“你不要晃了,都晃成四个了。”说罢,又抱着怀中的空酒坛,傻傻的笑着。
本就是商场之人,这些酒局自然是习惯了的。虽有一丝微醉,却还算清醒。试图想拿走火粟怀中的空酒坛,不料火粟却抱的更紧了。
不满的嘟着嘴“不准……准抢我的!”说着将酒坛护在怀中,抚着酒坛憨笑着,红霞映满半张如玉的脸庞。夜风拂过,带起火粟耳边的碎发贴在脸上。
火粟抹了抹脸,又看着空中月亮出了神,沉默良久,喃喃道“月亮还是……那么……嗝……那么亮。”
白裴坐到火粟身边,扶住火粟摇摇欲坠的身子,也仰首看着夜空明月。
“呵呵呵呵……它一直跟着……跟着我……不管是我在……在执行任务还是在……在休息……从现代到……嗝……古代……我走到哪……它就……嗝……”
“南宫熙那个……皇帝真的是个……嗝……好皇帝……心……心……”
“北御翎……那个……那个妖孽……嗝……妖孽皇帝……哈哈哈……真不是……嗝……”
“哈哈哈……我到底……要去……嗝……去哪?”火粟倒在白裴怀中,闭着眼睛却依旧呢喃着。
“那就到我身边吧,此生倾尽天下,也只为你。”白裴笑着拂去火粟脸上的碎发,眼中怜惜,爱意似要将怀中人融化。
翌日。
火粟揉着微疼的额头,看了看天色,已近正午。努力的回想,只记得自己似乎是醉了,说了些什么,却记不起一丝半点了。
丫鬟端来洗脸水,放好,又柔声叫道“公子,先起来洗漱吧。”
火粟掀开锦被,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家少爷呢?”
“少爷这时肯定在铺子里呢,公子找少爷有事吗?”丫鬟柔声答着。
“没事。”火粟将帕子放回水里,又道“你先下去吧,我穿衣服。”
丫鬟从木架上取下木盆,躬了躬身子退下了。
穿好了衣服,又戴上银冠,火粟红光满面的出了房门。
戴好买好的红色面具,火粟这才翻上房顶,一跃便到了街上。理了理红色长衫,打开折扇,轻摇着朝着正街走去。
第39章 借钱
&65279;&65279;&65279;&65279;人流纷繁,路边大树枯叶落下,略显凄凉。树下围观摆摊卖艺的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到精彩处,便会鼓掌叫好。
火粟用尽脑子,只是想出了民风淳朴四个字。
不似天子脚下的繁荣昌盛,又不似海边小镇宁静舒适,便是这一份江南小镇的温婉动人,让火粟暂忘记了身份,融入这份祥和中。
走了一段,只觉得腿脚酸了,就近找了个茶楼坐了下来,要了一壶极品铁观音,便摇着纸扇静静地等,耳边几人的交谈却入了耳。
“听说这珍食阁怕是要撑不下去了。”
“就是被官府封的那家?可不是,现在封条虽然是封了,不过谁敢去?”
“我说那珍食阁老板也着实可怜,好好的养个女儿,如花似玉,结果被县太爷那家不争气的儿子瞧上了,这不……”
话未说完,身边人碰了碰讲话之人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斥责到“不想活了,万一被县太爷知道了。”
“……”
火粟小口浅抿着杯中的茶水,味微涩。明眸异动,火粟从怀中掏出银子放在桌上,缓步走出了茶楼。
寻了一会,便到了冷冷清清的珍食阁门前。
清清冷冷凄凄惨惨,或许便是这家曾经如日中天的酒楼最好的写照。虚掩的大门,秋风萧瑟而过,梁上灯笼摇摇欲坠。与当年死了花妈妈的万香楼,竟像是如出一辙。
火粟理了理火红锦袍,收拢纸扇,这才推开虚掩的大门而入。
灰尘在空中肆意弥漫,古朴精致的桌椅略显陈旧,青花古董上蒙了一层厚重的灰尘,偌大的酒楼内空无一人。
想来酒楼老板或许都已经放弃了吧。
火粟轻笑着摇了摇头,径自顺着楼梯拐上了楼。如今破败的桌椅屏风,若是擦去一层灰尘,也还是看得出这座茶楼曾有的风光的。
楼下大门似乎是被人推开,沉闷的响声流进火粟耳中。
火粟这才用扇子掸了惮衣裳上若有若无的尘土,缓步踱下了楼。
大堂中正立一人,神情凄楚的看了看四周的摆设,眼中似有一丝留恋,这才恋恋不舍的开始从账台下找着什么,找好了又放进包袱。
火粟便这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男人眼前,无喜无悲的看着男人的动作。
男人抬起头便吓了一跳,转而又一脸疑惑,问道“你是谁?”
火粟答道“在下本来只是想进来吃个饭,却不料……”火粟欲言又止,暗自观察着男人的神色。
男人挥了挥手,似乎并未听进火粟的话,只是想到了现在茶楼的落败,心情不由得更加低落“公子还是回吧。”
火粟不温不火的坐了下来,也不顾灰尘。坐下后四周打量一眼,明亮的眸子中染上一缕高深莫测的笑容。
指尖轻击桌面,节奏稳重,火粟不紧不慢的开口“若是现在有人能救这酒楼呢?”
男人身体一滞,眼中似是有了些希望看向火粟。
过了片刻,眸光又黯了下来,看了看火粟,全当火粟不存在,继续收拾着手上的东西。
依旧是从容自若的清脆声音,道“你只是害怕作威作福的县太爷会在找你的麻烦?我说的可对?”
男人眼中这才有了些光彩,看向火粟,轻叹一口气在火粟对面坐了下来,惋惜的神色中带着不甘,道“也就只会在我们这小镇上作威作福。”
火粟耐着性子听着,面具下红唇微扬,眸中却依旧是平静无波。
男人似乎是发泄完了,不在说话,打量火粟良久,半信半疑道“公子真的有办法?”
火粟侧首一笑,明亮眸子水氲潋滟,道“在下并非此地人。”清脆动听的嗓音,宛如天籁。顿了片刻,火粟又道“那我就买下这座酒楼可好?”
男人微滞,良久才回过神,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着实想不通这座酒楼如今到底还有何价值。又回过头想想,既然有人愿意去买,卖给他又何尝不好?这才急忙拱手道“多谢公子!”
火粟眼眸微沉,随即道“可是在下还未说在下的要求,掌柜便这般答应了?”
掌柜笑了,眼角处皱纹堆在了一起,语气中带着一丝肯定,道“公子绝不是那种浪荡的宵小之徒,这点小人还是看得出来的。”
火粟闻言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原来这人居然以为他会要他的女儿?思及此,眼中笑意愈发浓烈。
纸扇轻摇,火粟从容道“在下的要求便是希望掌柜和令千金能与在下一起打理这间酒楼。”
掌柜闻言,略显为难的道“小女是还未出阁的清白女子,若是在外面这般抛头露面,恐有不便。”
火粟轻笑,站起身拍了拍衣裳,凝视着掌柜,道“这点掌柜大可放心,若是令千金日后嫁不出去,红逸愿承担所有责任。”说罢,扬长而去。
徒留掌柜坐在原地发愣。
……
若说白裴的生意都是自己一手拼出来的,那火粟倒不如说是用钱砸出来的。
这不,白裴刚进家门便看见火粟端坐在正厅内,手中捧着茶杯,看着碧绿茶水面浮着的几片茶叶,看出了神。
白裴轻手轻脚的走近,试图吓吓火粟。
谁知道仅还有半步的时候,火粟却开了口,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语调,道“你回来了。”
这么一来,倒是显些吓了白裴一跳。
白裴撇了撇嘴,挨着火粟最近的椅子坐了下来,看了看火粟,揶揄道“我看你啊,在这么下去都要成神了。”
“谢谢夸奖。”火粟放下茶杯,凝视着白裴从容而答。
“今天等我肯定是你有事吧?”白裴给自己倒一杯茶,品着茶漫不经心的道。
火粟轻嗯一声,也不去看白裴的神色,踌躇片刻,才道“我想找你借些银子。”
“那你想借多少?”白裴脸上笑容愈发明媚,看着火粟问道。
火粟挑了挑细长的眉角,脸上也染上一丝笑意,道“明天你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白裴脸上笑容泛滥成灾,似乎是得了蜜糖的孩子般,无法言喻的欣喜。
至少这个把任何人都拒于千里之外的火粟,对他,至少还是少了一丝隐瞒。
翌日。
两人梳整妥当,又吃顿早饭,临近午时才慢悠悠的踱出门。街道上人流攒动,河岸边的枯叶依旧片片的落下。
而落败的珍食阁却大门敞开,路过的人都会探头探脑的往里看一眼,随即不屑的撇了撇嘴又会转身离开。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款款而入。
掌柜见状急忙迎了上去,身后坐着的女子也会跟着迎上。
到了两人面前,仪态万千的行了礼,语气温婉,道“二位工子有礼了,小女子莹春,昨日听家父所言,莹春代家父向二位公子说声谢谢。”
火粟对眼前女子视若无睹,白裴见状只好无奈的扶起莹春,笑道“姑娘就不必多礼了。”
莹春盈盈一笑,水眸含笑。又偷偷斜着眼睛打量了火粟两眼,触及火粟投来的目光,又急忙垂下头,脸色绯红。
火粟拉着白裴四处走了一圈,白裴便任由火粟拉着,忍不住打趣道“真没见过花银子买这么一幢毫无用处的酒楼。”
火粟敛眉不语。
白裴便继续道“这酒楼地势虽好,却早已破旧不堪,若是重新整修,换一套桌椅在招些人,没有几百两银子自然是不行的。若是拿不出什么招牌菜,这酒楼结局或许与现在无异。依我看,倒不如拿来修建青楼好了,到了晚上,生意必然是……”
接收到火粟投来寒光微闪的目光,白裴急忙讪讪的住了嘴。
第40章 闹事
珍食阁重整旗鼓,听说换了个老板。
有人不屑道,它就是换成天上的神仙,枯木还能逢春?
有人则是幸灾乐祸。
鞭炮炸鸣,锣鼓喧天,红色狮子在珍食阁门前作揖拜服,口中绣球时不时的吐出,另一只狮子便会抢了去。
珍食阁门前人群围的水泄不通,看着红色狮子,不停地鼓着掌叫好。
掌柜乐不可遏,嘴角咧到了耳根,眼角皱纹似乎都轻了不少。
火粟白裴两人寻了楼上雅间,相对而坐。
莹春捧着托盘款款而入,跪坐在桌边,将托盘放在桌上。又拿下茶壶,倒好了两杯茶,双手奉给两人。
奉好茶已是满脸娇羞,在不敢抬头。
所谓树大招风,如此沸沸扬扬的消息,县太爷家的公子哥自然也是知道了。
带着一群便装的衙役慢悠悠的踱到了掌柜面前,一脸痞笑,拍了拍掌柜的肩膀,笑眯眯的道“我说老岳父,你怎么开张也不给我这个姑爷说一声呢。”
四周的声音忽然静了下来,狮子也忘了跳了,锣鼓也忘了敲了。人群中有怜悯有同情自然是少不了幸灾乐祸的。
雅间内,莹春身体一怔,也忘了什么礼仪,趴到了火粟身边,从窗口望了下去。
只见掌柜拱着手缩着身子,额间冷汗细密,时不时抬眼偷瞄一眼斜上方的窗户。
县太爷公子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拍着掌柜的肩膀,嘴凑到了掌柜耳边,几乎是咬牙说出“不要以为你找一个小瘪三来就能重新开张,本少爷还没准呢。”
掌柜身子便抖得愈发厉害了。
细不可见的银针刺破空气,从指尖划出,凌厉如尖刃。众目睽睽下只见县太爷公子的银冠猛然滑落到地,长发散落。
银冠落地,清脆的声音入了众人的耳,便呆呆的看着银冠就这么掉到了地上。
却无一人看见银冠是如何落地。
回过神来,县太爷公子狐疑的四周看了看,接着便是怒不可遏的吼道“谁?是谁在装神弄鬼?有本事给本公子滚出来!”
话音落下,县太爷公子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几个衙役如同惊弓之鸟,双腿打着颤,也不知公子是死是活,只知道立在原地,无一人敢靠近。
互相推搡了半天,才走出一人,讪讪的看着四周,将自家公子扛在肩上,兔子般的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
掌柜终于直起了身子,目光不自觉的便到了窗边,却依旧是自家女儿那张在熟悉不过的脸。
白裴浅抿着杯中茶水,目光深邃,直视着对面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依旧是一汪平静幽潭。
莹春则是一脸惊诧,只看见县太爷公子倒了地,她却明明白白的知道是谁所为。可是就算在他身边,她却没看见他到底是如何出手。
沉默片刻,白裴突兀轻声笑了起来,径自倒着茶水,声音浅淡,道“我想现在终于懂了为何那么多人想置你于死地了。”
火粟微微抬眸,视线掠过白裴侧首看向窗外。
秋风萧瑟,枯叶成灾。
白裴便继续轻笑着低声呢喃了一句,声音极轻,却明明白白的落进了火粟耳中。
他说,你当真是无心的。
火粟恍若未闻,只是平静的看向窗外的枯树。却仿若红梅开遍,脑海中颠倒众生的面容愈发清晰。依旧是邪肆阴暗的笑意,眼角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