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请那几位姑娘想办法套出刘大人回北疆的具体行程,然后来个半路遇劫匪的戏码如何?刘大人这次在南疆刮走了不少银两吧,正好全部充进南疆官库。」
我拍手大笑,「妙极,妙极!」
靖扬微微一笑,我立刻反应过来,怎么可以称赞他呢?哼,有违本小侯爷十几年来的一贯宗旨。
我立刻板起脸道,「这就是你以为我要你办的事?不过如此而已。」
「事情想必不止一桩,属下还没说完。」靖扬又呷了口茶,道,「南疆十二钗,个个都是千娇百媚的美人,除去侍奉的那四个,剩下的八个居然全都被小侯爷当场遣走了,实在是不可思议——」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我瞪回去。
「应该这样说,本小侯爷风流倜傥,名闻南疆,今天竟然与几朵名花相见而不相交,徒惹芳心凄切,确实可惜。」
想了又想,我忍不住叹息,「不是不想相交,实在是心有所属,只能徒唤奈何了。」
「……小侯爷,容属下提醒,心有所属这四个字是两天之内您第三次说了。」
我又是一拍桌子,严肃的道,「这次不一样!」
靖扬愣了愣,手不知不觉放在桌上,「如何的不一样法?」他乌黑的眼睛盯住我,眼瞳里跃动著光芒。
我苦恼的看著他。「我不擅长对牛弹琴,该怎么解释给你听呢……啊,有了。」
食指伸进他面前那盏云雾茶,蘸了点茶水,在桌面干净的地方画了道细细小小拇指长的直线。
指著那道直线,我说,「普通人的相貌,折合成线条长度,大概能划这么长。」
然后在那条直线上方又划了道手臂长的直线,「一般形容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让人看得赏心悦目,她们的相貌折合成线条长度,差不多就是这么长。」
见靖扬听得专心,我对自己能够成功的熏陶下属的鉴赏品味颇有些得意,于是多多的蘸了茶水,接著划出一条横穿桌面的直线,「十二花魁的相貌可谓是春兰秋菊,各擅一方。但大体看起来,美貌程度大概就相当于这条直线。」
「那……小侯爷心有所属的那人呢?」靖扬突然出声问道。
我不满的瞪他一眼,「别打岔。」
盯著窗外烟波缥缈的江景出了一会神,又仔细的想了想,我抓起靖扬面前的那盏云雾茶,把剩下的茶水都泼在桌面上。
「他的美,意在神韵之外,就像这四处溢出的茶水,无形无影,不可琢磨,绝对不是那些花魁的档次能够比上的……」
痴痴的凝望著楚江中流的小舟上那个飘逸绝尘的身影,我深沉的感慨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不外如是也。」
「……」靖扬的手伸过来,探了探我的额头。
「靖扬。」我的目光黏在江中的那个身影上,舍不得离开,「你看,为了他,我居然连洛神赋都能背出来了,确实不一样吧?」
「……确实,就冲著他能促进小侯爷好学上进这一点,老侯爷应该就不会阻止你们来往了。」
「就是就是!所以靖扬,请你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这个。」
我指著临江大开的窗户,「请你跳下去,把我的意中人带上来吧。」
「……」靖扬坐著没动。
我有点生气了。「怎么,连我的吩咐都不听了?」
靖扬对著江中的小舟仔细看了几眼,说,「他是男的。」
「凡美人者,男女又有何妨?」
「您刚才大谈美人线条论的时候,他一直盯著您看,眼神颇为奇异。」
「能得美人青睐,万幸之至。」
「我真的带他来了,你不后悔?」
「你动作快点!」
靖扬叹了口气,「属下这就去。」
靖扬的武功号称「南疆第一高手」,虽然不太可能真的是南疆第一,不过武功比他高的人不太多倒是真的。
半杯茶还没有喝完,靖扬就把我的意中人从江流中带到了楼上。
近距离注视之下……果然是衣袂欲飞,神采动人啊!特别是那眉宇间的清冽之气,一看便觉得不是凡俗之人。
我心大悦,自然摆出最为风流的仪态神情,上前殷勤问候。
意中人的神情虽然极为不悦,不过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最后他还是勉强坐下了,还老实不客气的把我的那壶云雾喝的一干二净。
半刻钟之后,我套出了意中人的名字。
原来他姓方,名承宁。
其名清正儒雅,正如同他这个人的感觉一样,让人见之欣喜。
我心欣然,我意切切。眼看著相谈甚欢,彼此的距离逐步拉进,我试探的拉住那白玉雕般的纤长手腕,委婉的表达了我的爱慕之情。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靖扬临去前再三向我确认会不会不后悔……
椅子翻了,茶水泼了,一片狼藉之中,我蹲在地上,捂著肿起老高的脚,恶狠狠的瞪著姓靖的罪魁祸首。这个混蛋,居然没说我的意中人也是个武林高手!
更糟糕的是,似乎我看走眼了,意中人他好像还是个性子冷傲下手强硬的武林高手……
他妈的,好痛……
第二章
「坐稳点,不要乱动。」
「喂喂喂你轻点,很痛的知不知道?」
「请小侯爷忍耐点,属下这就把脱臼的脚踝骨接回来——」
卡哒一声脆响。
「啊啊啊啊!!!」
「不要叫了,已经接好了。」
「……」
我接过靖扬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额头的汗,依旧幽怨的望著意中人走远不见的方向。
想我夏侯晓辰如此的知情识趣,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为什么难得追求的举动竟然会失败呢……
失败也就失败了吧,为什么意中人他下脚那么重,害我痛的在地上蹲了半天起不来,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心疼?
真伤心。
「小侯爷,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呆呆的坐了不知道多久,某人又开始尽职尽责的催促了。
我抱著膝盖坐在长凳上,依旧盯著门的方向发呆。
靖扬不吭声的走过来,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
眼看窗外的斜阳渐渐落下,天真的要黑了。我叹了口气,两只手臂伸过去:「抱我出去。我的脚好痛。」
「是。」
轿子就停在重香楼下。我被靖扬抱在怀里,一级一级的走下木质楼梯。
拉了拉靖扬垂下的头发,和他面对面的互相望著,我问他:「你说,我难道长得不好看?」
靖扬看了几眼,答道:「小侯爷相貌倾城。」
「听声音就是敷衍我。」我哼了声,不死心的又问,「那你说,我的家世好不好?」
「大盛王朝陛下亲封的定南侯爵,权倾南疆,家世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了。」
「那,难道是我的仪品不好,让人见之憎恶?」
「哪里的话。小侯爷含笑风流,望之如沐春风,洛城人尽仰慕。」
我苦恼的叹气,「那为什么他听到我名字的时候表情就突然变了,好像见了鬼似的呢?」
「因为你本来就是个色鬼啊。」
「……混蛋!放我下去!」
我愤愤的从他怀里爬下去,用完好的那只脚狠狠的踢了他一下,一瘸一拐的往轿子那里走过去。
这个混帐,仗著是我的伴读,小时候救过我两三次,现在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回去一定要让他好看。
该死的轿夫,看本小侯爷走路这么艰难,就不知道上来扶一把?
好不容易走到轿子门,我早已火冒三丈。「你们几个就知道看?没看到本小侯爷腿脚不方便?还把轿子停这么远!」
怒气冲冲的一掀轿帘,刚钻进去,整个人就傻住了。
微微发福的肚子,微微眯起的眼睛,一张怎么看怎么和蔼可亲的脸正迎面对著我笑。
「我说辰儿啊,你这腿脚是怎么弄得不方便了,说给爹听听?」
「……老爹爹爹??」
我瞠目结舌,花了一个刹那时间弄清楚了目前状况,又花了一个刹那时间看清楚老爹,那张老狐狸笑容准没带好意,下一个刹那间,我转身就跑。
「臭小子,给我回来!」
老爹一声吆喝,那几个轿夫就齐刷刷拦在面前。
唉,别看这几个不显山不显水的,也都是武林高手……
这么一打岔,后面的靖扬也赶了来了。
照例先给老侯爷行过礼,他转头望望我,说,「小侯爷,您走错位置了,您的轿子在另外那头。」
我狠狠瞪他,「现在才说。你早干什么去了!」
他垂头不语。
我正想抓住机会在老爹面前数落数落他的失职,老爹这时候却发话了。「他明明在后面叫了你好几声,你急著走没听见,倒怪起他来了。」
「……我是没听见嘛。」
「还狡辩!」
啧,翻脸跟翻书似的,不愧是几十年的官场练出来的本事,炉火纯青。
被老爹板起脸一凶,我也不敢说话了,乖乖的把头低下去,却还是忘不了狠狠瞪了靖扬一眼。
从小就是这样,只要在人前,他就闷声不响,一副任我欺负的老实样子,也不知道骗了多少人……
怎么在我面前就那么多话!
重香楼的掌柜小厮都被带过来挨个问话,他们回禀的越来越多,我就越来越胆战心惊。
先是私自召集十二金钗招待北疆大吏,然后是派亲随把意中人从舟上请来喝茶(当然他们的说辞是『光天化日,劫持良家民男』……),连我划线论美人浪费了一壶云雾茶的事都被揪了出来,更要命的是最后付帐的数目……
完了完了,这次肯定逃不过一劫了。
「一出手就是三千多两,好极了。」老爹的笑纹越眯越深,「辰儿啊,我记得给你的年俸都不到这个数,出手还真是大方。」
我委屈的扁扁嘴,忍不住回头瞪了靖扬一眼。
本来就是没事想著玩儿想出的主意,也没打算真施行,就是你说好的!
现在可好,玩出事来了……
灰溜溜的回到府里,老爹八风不动的往后厅的椅子上一坐,开始审讯。
「你的意思是,那几千两银子都是地方富商们的。用他们上供的银子打点刘钦差,这样比较省官库的钱?」
「是啊。」我直挺挺的跪在地砖上,回父亲大人的话,「北疆的官儿根本不值得花我们南疆的库银来招待嘛。」
「那富商们就愿意白白花掉大把的银子?」
「怎么是白白花掉呢?他们很多人要去北疆行商,苦于没有后门。现在我介绍了他们认识高官的机会,都很感谢我咧。」
「……那花魁们的开销呢?请她们来,你给了她们多少两银子?」
「老爹你没见那层楼的包厢爆满吗?那些钱都是闻风而来的文人雅士们为了看十二金钗的锦绣舞掏的入门费啦。」
「啪」一声大响,老爹手里的茶盏砸到地上,碎成片片。
「胡闹!有你这样做世子的嘛!」
我低著头不敢出声,只能拼命的用眼角去瞄旁边的娘亲。
娘亲心神领会,过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辰儿这不是替你做事嘛。现在事情也办了,库银也没花,皆大欢喜。」
老爹哼道,「鼓励行贿,筵席无度,还摆花酒,这就是帮我办事?」
「他们北疆的官儿就喜欢这一套嘛……」我小声咕哝了几句,被老爹听到瞪了一眼。
「这件事先撇开,你后来为什么叫靖扬去劫持民男?」
哎呀,问到正题了。
我仔细盘算好了说辞,刚要开口,老爹已经挥了挥手,「不要你说。靖扬,你来说说看。」
我低著头,眼角瞥向身后的靖扬,拼命的给他使眼色。
识相点,给我少说两句。
靖扬看来完全领会了我的意图,所以他言简意赅的只说了一句话,「那个民男是小侯爷的意中人……」
「噗」的一声,娘亲正喝的茶水全部喷了出来。
我的头低的几乎碰到地,不敢去看老爹的脸色。
靖扬你这混蛋,你又害我!
不管,无论这次老爹给我上什么样的家法,你都得陪著。
一番询问审讯下来,看在娘亲说情的份上总算没受皮肉之苦,被判罚跪祠堂三天。
在我和靖扬的一致(……)要求之下,靖扬陪我去祠堂罚跪。
黑漆漆的祠堂里没什么光,特别是夜晚,白烛的火光照在一个个牌位上,阴森的有点可怕。
跪了有一天了吧?
我试著摸了摸膝盖,跪在青砖上,冰冷冰冷的。但膝盖那里却感觉不到——已经麻的完全没有知觉了。
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靖扬就在我身后一步的地方跪著,感觉到我看他,原本低垂的眼睛抬起来,带著询问的视线回望。
我一阵火大。要不是他那句,我会这么倒霉的跪祠堂嘛!
不客气的对他伸手。「我膝盖冷。把你的那副传家之宝也给我。」
「是。」他立刻从怀里把那副棉制的家传之宝拿出来递给我。
「咦,你没用?」我惊讶的睁大眼睛。
靖扬微微一笑。
我醒悟过来。是了,有武功的人,就算跪个三五天也只是小事一桩吧。
反正最后都是我倒霉!
我劈手把他的那副传家之宝夺过来,小心的稍微挪起膝盖,垫在膝盖和青砖之间。
我自己的那副传家之宝早就贴著肉垫在裤子里面了,现在又多了一副,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多亏了叶表哥私下送了两副家传之宝给我们,否则还不知道惨成什么样呢。
家传之宝,家传之宝,果然是每次受家法的时候必用的护身法宝啊。
等这次好了,一定要上门谢谢叶表哥去。
长夜漫漫,这句话真的一点都没错。
尤其是你越是盼著时间快点过去的时候,长夜偏偏越难捱。
盯著灵牌前的几根蜡烛发了半天呆,突然想起来老爹把我丢进来时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