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年代都不会少了狗腿的人。
就在余家三兄弟闯入唐包子家“发泄”的时候,早有人把消息送到了里正家。
唐满仓,四十岁,作为獾子洞村的里正,很多时候他处事还算公允。当然,那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儿,从他侄儿唐包子能成为獾子洞村鼎鼎大名的无赖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真是千古名言。
要说唐满仓对待唐包子的纵容其实也有很多无奈在里面。
唐包子的父亲也就是唐满仓的哥哥走得早,嫂子没几年也跟着去了,只留下唐包子这唯一的骨血,结果后来发现还不能人事。
侄子脾气暴躁,偶尔还犯浑,唐满仓顾着死去的大哥,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那也只是唐包子在欺负别人的时候,像是余家三兄弟这样打上门的情况,唐满仓这些年还是头一回遇到。
因为心中早有偏袒,所以唐满仓一上来就是质问余家三兄弟。
余家老大余天生是个胆小怕事儿的,里正一出面,还没等说啥他就先躲了。
老三余田生那也是个不聪明的,虽然有一把子力气,可纯粹也是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
余家只剩下一脸阴沉的老二余根生在跟里正对峙。
唐满仓一看侄儿唐包子被打的血次呼啦的,当时就不干了。
好在他还顾忌着余根生刚分家,也就不跟他说,当下叫人抬了唐包子就去了余家。
这下事情闹大了,董春柱一边让儿子去余家报信,一边来找媳妇,让她去余家给麦芽儿透个话,让根生哥他们两口子别参合这事儿。
本来嘛,余根生不是余家长子,又是分出来单过的,这事儿余家老大余天生在场,咋地都怪不到余根生头上。
董春柱这也是怕余根生两口子再吃亏。没曾想麦芽儿就在他们家待着呢,他起初还以为麦芽儿是特意躲到这来清净的,不曾想麦芽儿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唐包子被打成啥样?”麦芽儿冷静下来就问。
嫂子这会儿子功夫还有闲心管这个?
董春柱一脸焦急,就道:“血次呼啦的,瞅着可吓人了,也不知道到底咋样,瞅那样可是打的不轻。”三个大男人抡开了揍,那能好了就怪了。
麦芽儿沉着脸急急想着对策,一时间也就没注意春柱两口子凑到一起嘀咕。
自己还是太单纯了。
本以为那么吓唬一下,那几个老爷们就不会出去瞎说,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这些乡村农户的自律性。
事情已经发生,去责怪谁都没有用,为今之计只希望事情不要闹大,不然里正真把余家告了,余根生那也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麦芽儿就准备告辞。“我得回去看看。”那边始终都是不放心,上房那些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相公又是个孝顺的,麦芽儿怕他吃亏。
“嫂子,俺们跟你去看看。”春柱媳妇回屋关了门,就挽住麦芽儿的胳膊,像是怕麦芽儿撇下她似的。“嫂子你别怕,说破大天去啥事儿也大不过一个理字,他里正再厉害,就能让侄子调戏人家大姑娘,这事儿就是告到县衙他们家也没理。”春柱媳妇说的理直气壮,根本没有惧怕里正的意思,麦芽儿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
獾子洞村的人,谁家提到里正不是敬着供着的,春柱媳妇这态度……麦芽儿就看了一眼董春柱,正好看到他一脸的愁容,暗叹口气,看来春柱媳妇这也就是劝劝自己宽心罢了。
三人心里着急,就加快了脚步往余家去。
还没到余家,远远的就看到大门口堵了一堆人。
麦芽儿眉头一皱,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儿传的也太快了吧。
、余根生觉醒
“……都欺负俺啊,俺没有男人啊,孤儿寡母的,让人堵到家门里欺负啊……”
麦芽儿刚推开人群进到院子里,就听到上房东屋赵氏的哭嚎声。
这是……麦芽儿心中好笑,赵氏以为她面对的还是她随意可以拿捏的儿子媳妇?那是里正,獾子洞村说一不二的人,他的确不是什么官,可你要真不把他当回事,那这事儿可就大发了。
担忧着余根生又吃亏,麦芽儿就赶紧奔着上房去。
“老嫂子,你说这些都没有用,俺今天来就问一句话,俺侄子唐包子被你们家三个儿子给打了,这事儿咋算?”唐满仓根本不理会赵氏的哭嚎,指了一下躺在屋地中央门板上的唐包子,“俺这侄儿现在也不能动弹了,气都要断了,你们老余家到底想咋地吧?俺那哥哥走得早,这没人伺候,是想让俺们唐家大房断后咋地?”
麦芽儿脚步一顿,就停在了厨房。
里正这话,可是话里有话啊。
麦芽儿若有所思,就多看了躺在地上的唐包子几眼。
余家三兄弟当时在气头上,下手也是重了些,唐包子脸上都血次呼啦的,不过麦芽儿看的分明,那血多是鼻子流出来的,随手又抹的哪都是。
虽然唐包子始终闭着眼睛装死,可看那气色似乎没什么大碍。
麦芽儿眼睛又定在唐包子的胸膛,气息均匀,也不像是个要人伺候的样。
只要人没事儿就好,麦芽儿就松了口气。
可惜,麦芽儿懂医知道看人气色,可赵氏却是不清楚。
一瞅地上血次呼啦的唐包子,就吓得禁了声。
“老嫂子,你说到底咋办吧?”唐满仓沉着脸,坐在炕头反客为主不依不饶的道。
“啥…。。啥咋办?”赵氏见撒泼没用,就也慌了神,“俺啥都不知道,俺啥都不知道啊。”赵氏急的撇清关系,麦芽儿就无语的翻个白眼。
余家有这样的人当家,能过好了才怪。
“老嫂子你说啥不知道的话,那他们三个不是你的儿子?不是余家的种?”唐满仓指了一下屋地上站着的余家三兄弟,“太欺负人了,俺还活着呢,这就打上门了,这是欺负俺们唐家没人咋地?”
“可不敢啊。”赵氏吓得脸色一白,“里正啊,俺真是啥也不知道啊,都是这帮小犊子啊,让俺不省心啊,俺男人走得早啊,留下俺们孤儿寡母的……”赵氏又想蒙混过关,里正哼了一声。
“老嫂子你不管也成,俺这就给县老爷写状纸,俺侄子可不能被人白打。
给县老爷写状纸?
余天生脑子最快,一听这话就懵了。“娘啊,你老可得救救俺啊……“顾不得有外人在,余天生就以最快的速度跪在炕边,”娘啊,俺也是为了给妹子出口气啊,俺那是心疼妹子啊,俺也不想啊……”要说这余天生也是个人物,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根本不顾形象。
余田生也慌了,就拉着余根生的袖子叫了声“二哥?”
赵氏这脸色难看,就拉着余天生的手呜呜的哭。
“别怕,咱们家占着理呢。”余根生这声音不大,却足够屋里人都听清楚的。
“里正,你告老二吧,俺两个儿子啥都不知道。”赵氏突如其来的一嗓子让所有人都傻眼了。
里正愕然,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余家,赵氏这是……里正深深的看了一眼余根生,有些同情。
余根生如遭雷击,不可思议的望着炕上的亲娘,像是第一次认识赵氏。
麦芽儿心痛的一抽,就毫不顾忌的进屋站到了余根生身边。“相公……”麦芽儿伸手,轻轻握住了余根生的大手。相公的手有些凉,麦芽儿心更痛了。
“里正,您也知道,我们分家单过了,这边要是没啥事儿的话,我们两口子还有事儿,就先走了。”麦芽儿终于开口了。
上房的事儿是他们自己的,二房已经分家,凭啥还跟他们一起?
以往麦芽儿做这事儿还要顾及余根生的感受,可看着余根生在那难受,想来他心里也该明白他的这些所谓至亲都是些什么人了吧。
麦芽儿有些担忧的用眼角余光望着余根生。
余根生脊背僵硬了那么一瞬,突然深深吸了口气,紧紧握住了麦芽儿的手。
麦芽儿松了口气,眸子里神采奕奕。相公都不护着上房了,以后自己还怕什么?
“老二媳妇你那说的是啥话?”赵氏一听就火了,“啥叫你们分家单过了?分家单过老二就不是俺的儿子?你们就不住在老余家了?”
“可不咋地?”王氏也翻了个白眼,对待外人她不敢,对待二房她可不怕。“瞅瞅老二家的你这话说的,你还住着老余家的房子,啧啧,还说这话,你们亏得慌不亏啊?”
“里正?”麦芽儿不管别人咋叨叨,她只问唐满仓。
这老二媳妇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啊?里正突然想起上次余家分家的事儿来。
他要拿捏的是余家上房这支人,余家老二不在这更好。当下就挥挥手,“你们都分家了,按理说这事儿也跟你们没啥关系,既然忙那就去吧。”
里正发了话,麦芽儿心一松拉着余根生就走。
余根生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屋里的骨肉至亲,低着头跟着麦芽儿走了。
赵氏一看余根生真的走了,顿时慌了。“老二,你要干啥玩意?”一向最听话的二儿子居然给自己掉脸子,赵氏突然就玩起了她最擅长的把戏。
麦芽儿出了上房的门就听到赵氏的哭骂,“……都没良心啊,黑心肝烂下水的东西,咋不让他死到外面呢,不管不顾老人啊,没有良心啊……”
“相公?”这个时候余根生会做什么选择?继续像以前一样妥协赵氏?还是向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麦芽儿的心从没有像这会儿跳的这样快的。
“媳妇,回屋看看豆芽子咋样了?”余根生眼角有泪花,突然望天说了一句。
“恩,我也想看看呢。”麦芽儿笑的动人,尽管对余根生有信心,可她从未像此刻一样高兴过。
、要生个孩子
尽管之前已经跟豆芽换过水,麦芽儿还是兴致勃勃的抱出豆芽盆,掀开盖子给余根生看。
“相公你看,白白的小芽儿都拱出来了,用不了几天这豆芽就生好了,到时候咱们卖到镇上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自己和相公不用受上房的制约了,经过了这件事,以后他们的日子只会更好,麦芽儿突然有些憧憬。
“恩,卖到镇上那大酒楼去,庄户人家怕买不起这吃的。”余根生点点头,就符合道。
没想到相公还这么有经商头脑,麦芽儿忙不迭的点头。“还是相公思量的周全。”如果可以,麦芽儿情愿永远是被余根生护着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娇妻。
“媳妇,咱们搬出去吧?”余根生突然开口,麦芽儿就愣住了。
本来以为他已经想清楚了,没想到还是介意上房的事儿。也是,都是骨肉至亲,余根生这样重感情却被上房这样伤害,他该是伤透了心吧。
“好。”麦芽儿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不过话说到头里,没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能急着搬,咱们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等豆芽都弄好了,咱们卖了钱就搬家,我就不信了,咱们年轻用自己的双手还不能挣出一份家业来。”麦芽儿这话是说给余根生听得,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余根生就是喜欢麦芽儿这个爽快利落的劲头,似乎什么都难不住她一样。
“媳妇你放心,我有手艺,等种了地多接两个木工活,到时候咋地都能养活你和孩子。”余根生很动情,麦芽儿却羞红了脸。
这人,大白天的,好模好样提什么孩子?
麦芽儿白了余根生一眼。
那一刻的风情恰巧落到余根生眼里,心里一荡就轻轻握住了媳妇的小手。
“根生哥,事儿到底咋整了?”董春柱突然闯入,就看到了这一幕。
“哎呀……”麦芽儿红透了脸蛋,恨恨的跺脚。
“哎呦呦,俺可不知道啊。”董春柱捂着脸,手指分开偷眼打量这夫妻两个。
“瞎说啥呢。”春柱媳妇随着董春柱进来,虽然没看见啥,都是过来人也就明白了啥,“嫂子你别见外,春柱就是爱咋咋忽忽的。”说完还不忘白了董春柱一眼。
董春柱嘿嘿的笑,惹得余根生也瞪了他一眼。
春柱两口子不是外人,麦芽儿就把上房的事儿简单提了两句。
“没见过这么狠心的,不知道的都以为根生哥是她捡来的呢。”董春柱狠狠的拍打炕沿,那炕是土坯累的,就拍出一股灰来。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压抑,麦芽儿就转移了话题。
“你根生哥和我商量了,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就搬出去住。”豆芽的事儿还没一定,麦芽儿就没提。
“搬出去住?”董春柱两口子就是一愣,“那这房子你们不要了啊?”庄户人家盖个房子可不容易,这要是不要了,到时候他们两口子没分到银钱可咋过日子?还有那房子,那咋整?
“我是这样想的,天眼瞅着就暖和了,到时候先盖个窝棚先住着,我自己有手艺,木工活也不用啥人,就上山砍点儿木头,求几个人,把房子就盖起来了。”庄户人家盖房子没那么多讲究,余根生也没想着要大弄,以他们家的情况现在也只能像春柱两口子简单盖一间房子栖身。
“搬出去好。”春柱媳妇点点头,“没有那些人在跟前,日子咋地都舒心。”余家的事儿她看在眼里,也替麦芽儿两口子不值。
“也是。”董春柱也点点头,“正好,根生哥,俺家旁边那大片地都空着,你和嫂子不如就在俺家旁边盖房子,到时候咱们做邻居互相也有个帮衬。”
董春柱这一提议,不单单是春柱媳妇,麦芽儿两口子也动了心。
春柱两口子住在村西边,那右面不远处是一条河,一般人家怕发水不爱住那,麦芽儿心思一动,或许自己还能找到别的商机也说不定。
“这事儿不急,得跟里正打个招呼。”这时节盖房子不需要到官府申请房产手续,却需要里正给划界。
余根生这么一说,房间里的气氛又有些压抑。
上房的吵闹声传来,所有人都担心。里正能给余根生他们两口子划界吗?
麦芽儿细细思量了一番,就道:“我看里正是个有思量的人,到时候我去说。”成亲的时候她见过唐家嫂子,是个干净利落的妇人,还曾经帮过她,麦芽儿觉得她不该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人。“到时候我去跟里正家嫂子说一声这事儿。”
里正的唐家和余家没有亲戚,里正称呼赵氏为老嫂子那也不过一个客套,就像麦芽儿称呼唐满仓媳妇为嫂子是一个道理。
麦芽儿既然这样说了,其余人也没什么好主意,就都点头。
董春柱两口子又坐了一会儿,春柱媳妇看看时候不早就打了个招呼告辞。
董春柱似乎还想跟余根生说两句,被春柱媳妇掐了一把就不情不愿的走了。
两人出了门就听到春柱媳妇的数落,“咋那么没个眼力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