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里正……”余田生也不知道为啥,每次见到这位里正腿肚子都抽筋似的不能动弹,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说吧,三娃子,到底咋回事儿啊?”唐满仓厚厚的眼皮一挑,看了一眼余田生。
人群中有那会来事儿的,这会儿不知道从哪搬出来一个凳子。“里正您坐。”
唐满仓笑着道了谢,“三娃子,俺咋听说你家死了人呢?咱们獾子洞,私和人命的事儿可不敢做的,如果真死了人,可要有个说法的。”人虽然笑着,可说出的话没有一点儿温度。
众人面面相觑,里正这是要经官府了?
余田生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后生,又是家里的小儿子,哪里有做主的经验,闻言登时傻眼了。“俺……俺不知道啊。”干脆蹲在地上抱起了头。
“不知道?”
一个村住着这么多年,谁是啥样人彼此都清楚。当下唐满仓也没难为余田生,“你家两个哥哥呢?让他们过来说话。”丝毫没有提赵氏,在这个时代人的观念中,女人那是负责做饭生孩子的,外面这些大事儿都要爷们做主,即使赵氏是余家的长辈也不能例外。
“俺大哥?”余田生显然还不知道余天生一家已经跑路,“大哥,大嫂?”喊了两嗓子没人应声,人群中就是一声嗤笑。
“那余家老大和他媳妇,看出了人命就跑了……”也不知道谁嘴尖舌头快的,不过显然是看不惯余家的做派就对了。
“跑了?”余田生喃喃,“那俺二哥呢?”
“二娃子媳妇都要没了,他还在屋里呢。”
余田生只听到二哥还在屋里,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二哥,二哥……”逃跑一样冲到了余根生的房里。
房间里,余根生在春柱媳妇的帮助下已经用干净的布包住了麦芽儿的头,麦芽儿脸色苍白躺在炕上,嘴唇没有一点儿血色,闭着眼睛也不知道人咋样了。
“二哥,二嫂她……”余田生眼睛一红,“到底咋整的啊?”余田生是个心软的,一看到地上水盆里的血水,眼泪就控制不住的落下了。
“田生,我没事儿……”麦芽儿微微张开眼睛,对上小叔子那通红的眼睛,这心就是一暖。“相公,你快出去看看吧,俺没事儿……”
余根生点点头,“你先歇着,大夫就来了。”
麦芽儿虚弱的笑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要怪,只能怪王氏他们心虚,如果他们不跑路,如果不是扔下昏迷的自己听之任之,这件事或许还有转机……现在吗,麦芽儿都不知道该咋个办了。
房间里只剩下麦芽儿还有春柱媳妇。
一脸憨厚的春柱媳妇坐在炕沿上,突然问了一句,“嫂子你会做饭不?”
有哪个庄户人家的媳妇不会做饭的?
麦芽儿不明所以的张开眼睛,“会的。”
“那你会伺候地不?”春柱媳妇盯着麦芽儿,一脸天真。
“呃……”麦芽儿仔细想了想,小时候也跟着家里种过地,“我也可以的。”是的,如果真逼到份上,麦芽儿相信自己真的可以。
“那养猪养鸡啥的呢?”春柱媳妇突然又问了一堆。
麦芽儿轻轻点了点头,“做不好,但也会。”这些东西,家里一直在养。
麦芽儿有些搞不懂,这第一次见面的春柱媳妇,咋突然问了这么多。
“既然嫂子啥都会,那也没必要非得一个锅里搅大勺呀。”
搅大勺,獾子洞当地俗话,意思是一个锅里吃饭。
麦芽儿眼睛微动,仔细看了一眼春柱媳妇。
这人不是特别俊俏,收拾的很利索。面膛有点儿红,憨厚的脸上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质朴。
麦芽儿突然笑了……
、娘家来人了
019娘家来人了
麦芽儿听懂了,春柱媳妇,这位看似憨厚老实的人,实则给她提了一个相当不老实的主意。
什么问这问那都是次要的,春柱媳妇的意思很明显,既然你都会做,那为什么非要一起过呢?
言外之意就是告诉麦芽儿,借着这次机会分家。
分家!
多么诱惑的字眼啊。
可麦芽儿也明白,分家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促成的,一个弄不好就会落下埋怨。
老人尚在,余家又是没了老太爷的,如果他们这一房闹着要分家,麦芽儿自己是无所谓,就怕余根生背后让人讲究。
余根生那人,虽然只短短的接触了一日的时间,但麦芽儿看得出来,那是个有主意,要脸面的男人。
想到这些,麦芽儿那颗活泛的心就又迟疑了。
再说外面,余根生跟里正唐满仓解释了一下自己所知的情况。
唐满仓就迟疑了。
“……二娃子,要说呢,这是你们自己个家里的事儿,这外人都不该插手……”作为里正,唐满仓很是懂得拿捏分寸,“可你们家差点儿闹出人命,这还是新媳妇进门第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儿……”唐满仓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余根生,“二娃子你这也岁数不小了,这事儿……不应该啊……”
余根生低着头没吭声,这眼睛就红了。
他当然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媳妇刚娶进来,他都没稀罕够呢,结果差点儿没了,他这心针扎的一样疼。
“俺……俺……”俺了半天,余根生也没说出一句话来。他能说啥,事情是他的亲人做下的,一笔写不出两个余字来,能让他说啥。
“……二娃子,咱一个村住着,都知道谁是啥品行,俺倚老卖老一句,要不,你们分家得了。”里正说了话,一时间,余家的院子里鸦雀无声。
“俺看成。”人群中一位长者拄着棍子,余根生认识,那是王家的族长。
没想到他居然赞成分家。难道是王氏的意思?那媳妇这次出事儿……
这不怪余根生多想,王家本来是这獾子洞最大姓氏,之前里正也是由这王家担任。可自从几十年前,唐家一大家人突然落户獾子洞,这村中的大权渐渐就落入了唐家人手里。
獾子洞村有人私底下传言,说这唐家本是胡子,捞够了本钱就由黑转白了,听说跟官府还有关系,不然王家在这经营几代人,这里正的位置说啥也落不到唐家。
这些事都是村民私底下的议论,没有人有证据,起初余根生也当乐子听的,这会儿却泛起了合计。分家不是小事,一个闹不好,那是要背负骂名的。
就在余根生迟疑的时候,大门口一阵马蹄声。
“根生哥,根生哥,大夫俺给请来了……”董春柱跌跌撞撞跑进来,看到唐满仓明显愣了一下,“里正。”奇怪的,他似乎不是很怕里正。
唐满仓微微蹙眉,点了点头没吭声。
余根生急忙抓住了他的手,“大夫人呢?”
麦芽儿一直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伤的到底啥样。一想到那些血,余根生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大夫在后面,已经进村了,根生哥,俺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恩?”
董春柱把人拉到没人的地方,“根生哥,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嫂子的家人来了。”
麦芽儿的家人?那岂不是大舅子?余根生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这新媳妇进门第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儿,大舅子来了,这虽然于理不合,于情却谁也说不出啥。
“来就来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不如一次把事情解决圆满了。
董春柱急的直跺脚,“俺的傻哥哥,你咋不想想,嫂子都这样了,人家麦家能善罢甘休吗?俺看那麦家大嫂子是个邪乎的,你可好好跟嫂子说说吧,让她给说几句好话……俺看这事儿可不好办啊……”
麦家大嫂子?
余根生一怔,突然就想起来当初成婚前打听到的那些传言,顿时一阵头疼。
“哎呦呦,这咋这么老些人呢?余家这是弄啥景儿呢?”还没看到人就听到大嗓门的嚷嚷,余根生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快走几步迎上去,余根生抱拳,“大哥、大嫂,不知道你们二位来,失礼了,失礼了。”
麦冬沉着脸,“芽儿在哪?”总算还算顾忌脸面,可这语气明显不善。
“在俺屋里。”余根生赶紧头前带路,同时没忘了让余田生把里正并村里人招呼到上房去坐,“各位乡亲父老,大夫来了,俺先去看病,怠慢之处诸位见谅。”
麦冬一直冷着脸,这会儿也忍不住暗中点了点头。
妹夫是个有思量的。
只是,一想到那董春柱说,芽儿受伤了,这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你说你个余根生,自己媳妇都护不住,还能干啥?
要不是今天带着媳妇去镇上买东西,恰好路过药房,他都不知道妹子居然在余家过得这日子,亏得之前还说这是个什么厚道人家。
来的路上麦冬就跟媳妇商量好了,如果余家不给芽儿一个说法,他们就把麦芽儿带回去。当然,媳妇咋想的,麦冬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媳妇没有一如往常反对就是了。
“还在那墨迹啥玩意,俺妹子在哪呢?”吴氏不耐烦,挺着肚子又嚷嚷开了。“在这装啥好人,自己媳妇都护不住,你还算是个男人?”哼了一声,一脸鄙夷。
余根生满脸通红,这才把麦冬两口子,并一位老大夫让进了房间。
春柱媳妇早听了信,把炕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吴氏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炕上,狠狠瞪了春柱媳妇一眼。
春柱媳妇一愣,自己招谁惹谁了?
麦芽儿似乎看穿了吴氏的意思,“嫂子,这是邻居春柱媳妇……多亏他们两口子了。”麦芽儿很奇怪,哥哥嫂子咋突然来了?
吴氏这才知道瞪错人了,她也是个混不吝的,也不觉得尴尬,当时就抓住了春柱媳妇的手。
“大妹子啊,俺错怪你了,还以为你是那狠心的大嫂子……”吴氏这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落,“俺们小妹这苦啊,说啥是个好人家,俺们本来舍不得小妹嫁过来的,可一合计着这俺们当兄嫂的不能耽误了妹子不是,可谁想到,进门就遇到这样的委屈,俺那可怜的妹子呦……”
吴氏这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把个春柱媳妇都说的眼泪汪汪,哪里还怪她。
“麦家嫂子,你也别伤心,万幸嫂子她没事儿啊……”春柱媳妇也抹眼睛,都是女人,都理解这里面的难处。谁不是从姑娘一点点儿熬过来的。
“这……”炕边被两个女人占上了,大夫又占了一边,麦冬上不去前,就推了媳妇一把,“别哭了,平白让妹子难受……”说着自己眼圈先红了。
吴氏狠狠瞪了麦冬一眼,那哭喊不减反强。“都是你,你这个当大哥的,是咋当的?”吴氏劈头盖脸的大骂,把个麦冬骂傻了,这话怎么说的来着?
“你还是当大哥的呢,你就一个妹子啊,咋不好好打听,咋啥德行的人家都能做亲呢?那好人家,有头有脸的,讲究德行的,咱们做亲可以,咱也不是那拜高踩低的人家,家里穷啥的都没关系,没有彩礼又能咋地,咱们做哥嫂的都不能挑这个,只要妹子好就成……麦冬你亏啊,咱爹咱娘走的早啊,就剩下这一个亲人妹子啦,你咋这么狠心呢……这是个啥人家啊,把人往死里打啊,这么老鼻子血啊,俺妹子可怜啊,俺妹子苦啊……”
余根生起初还纳闷,越听越不对劲,这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麦冬蹲在炕沿边,抓着麦芽儿一只手,堂堂的大男人,这眼泪簌簌的落。
春柱媳妇作为女人,更是感性,也陪着落泪。一时间,一屋子人都在哭,只有吴氏那是真骂,哭声大雨点儿小。
麦芽儿有些狐疑,这吴氏,咋突然这么好心帮自己呢?
“哥,嫂子,是俺对不起芽儿,俺没照顾好她,你们心里有气,就打俺两下,骂俺两句,俺要是还手,那就不是个人!”
余根生听不下去了,总觉得吴氏的话像刀子一眼在剜他的心。
吴氏冷笑,她今天来,就是要好好闹一闹这余家,为麦芽儿讨个公道。哪里肯这么放过他。
“打你?骂你?”吴氏哼哼两声,“打你骂你就能抵得上俺妹子的委屈?打你骂你就能抵得上俺妹子的半条命?”
吴氏上上下下又把余根生打量一遭,“啧啧,余根生啊余根生,是你太高看自己了,还是太不把俺妹子当回事了?你们余家也太欺负人了吧,咋地?当俺们麦家没人是咋地?俺告诉你,你们别欺人太甚,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俺妹子好了,就跟你和离,咋地也不能在你们余家受冤枉气了……”
“和离?”
余根生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多时积压的恐惧和心痛一遭爆发,心口一痛,噗地一声……
“相公!”麦芽儿一声惊呼,后脑一痛,竟又晕了过去。
、分家的算计
020分家的算计
古代夫妻离婚一般有两种方式,一种就是人们所熟知的“休书”。但这种方式是丈夫的特权,针对女性所犯“七出”之条把女子休离回家,私以为,这是古代男子的专权离婚主义。
而和离,就是另外一种离婚方式。
休书这种方式一般对男方没有什么影响,和离则不然,一般是男方有愧,女方提出的“和离”,这样一来,男方这边就容易有了“历史污点”,再要婚配,就容易受到一些诟病。
吴氏在这个时候提出“和离”,是算准了余家理亏,而且余家的家世也不允许余根生再娶一个黄花闺女来,所以吴氏就有点儿理直气壮。
余根生本就觉得愧对媳妇,又不齿于家人的做法。
偏偏一边是新进门的媳妇,另外一边是亲人,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本就煎熬。如今吴氏这样一闹,气急攻心,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麦芽儿后脑着实是撞击了一下,流了不少血。之前精神绷得紧,如今余根生回来,哥哥又来了,心弦放松之下,一看到余根生吐血,一激动竟又昏厥过去。
众人好一通忙活,麦芽儿才悠悠醒转,第一句话就是,“相公怎么样了?”
余根生此时又是悔恨又是羞愧。抓着麦芽儿的手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姓余的,你倒是说句话,这事儿你想咋整?”吴氏丝毫没有因为余根生吐血有一点儿退让,相反,看到余根生舍不得自家这位小姑子,那腰板似乎都挺的更直了。“俺可告诉你啊,俺家芽儿那可是俺们老狼洞村一流的姑娘,要是跟你和离了,俺们想嫁人那也是轻容易的……倒是你,俺看那,就你们这样的家,这么刻薄媳妇,是没有谁家能把闺女嫁过来的……”
“芽儿啊,都是哥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麦冬突然嘶声痛哭,把个吴氏闹的一愣,抬腿踹了他一脚,呵斥道:“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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