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在喂它一样。”
海报上的男人穿着绅士优雅的三件套西装,系着领结,手握台球杆,面对镜头时表情平淡,眉宇间尽是矜贵清冷,透着一股浓浓的禁欲气息。
见他只是看着,却不说话,盛潮汐稍有些窘迫地解释说:“它走了我就摘掉,你别介意,我没别的意思。”
宁箴闻言,慢慢收回视线,道:“挂着吧。”
“……什么?”
他弯下腰,拿着阿黄的东西离开,盛潮汐赶紧上前帮忙,牵起阿黄,拎起它的玩具袋子,跟在宁箴身后一起朝外走。
猫喵喵叫着出来,阿黄回头看了一眼,走几步,朝它吐吐舌头,然后又跑回了宁箴身边。
猫很怕生,宁箴在这,它就不过来,毛茸茸的脚犹豫了半天,还是缩回了房间里。
盛潮汐柔声说:“这几天他们相处的挺好,以后有机会,你带阿黄来找它玩。”
宁箴看着她说:“我会。”
不知为何,被他这样看着,盛潮汐有些耳根发热。
两人一起下了楼,他的车就停在小区里,她居然都没看见。
到了车子边,她帮着他往后座上装东西,装的差不多时,还是忍不住问:“你今年一年都不打比赛了吗?”
宁箴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也许吧。”
实在是很好奇为什么,但也不太好直接问,他们还没有熟悉到那个地步。
“如果打,会再跟你说。”收拾完东西,他直起身关了后车门,“报名费都交了,住宿也都安排好了,本来在练球,听说一个朋友去世了,就直接回来了,教练不太高兴。”
不太高兴?应该是非常生气吧?
今天已经四号了,明天比赛就开始了,他居然回来了,可以想见教练有多生气。
一个朋友去世了?盛潮汐不由想起她刚刚在小吃摊那听见的消息,随后又赶紧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虽说小吃摊的老板和宁箴也认识,但应该只是经常去吃饭的客人和老板之间那种浅薄的交情,不至于连去世的消息都通知他,他更没必要放下比赛直接回国参加葬礼。
宁箴看了她一会,不知出于什么心情,说了一句话。
“就是那次在小吃街上,你请我吃饭那个摊位的老板。”
他这么一说,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测,盛潮汐微微发怔。
一个小吃摊的老板去世了,能重要到让他抛下比赛回来吗?
“几号出殡?”她压低声说,“其实,我刚刚去了一趟小吃街,也听说了这件事,之前还在想该不会是他吧,没想到真的是。我们也算有一面之缘,可以的话,我也去送送他。”
宁箴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眼神有些奇异地执着,他斯文地抿起唇,低声说:“后天。”接着很快就继续道,“我来接你。”说完,他拉开车门上车,开了车窗朝她点点头,阿黄从副驾驶扑过来,不舍地朝盛潮汐叫唤,宁箴平静地说了句“再见”,随后便发动车子离开了。
盛潮汐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小区里,动了动脚步,身后不远处的垃圾桶那有人在打扫,最近小区物业抓卫生抓得很紧,这些年纪都很大的保洁员就得加班加点,可有的业主完全无视他们辛苦扫出来的环境,仍然随地乱丢垃圾,另一面又常跟物业抱怨卫生打扫不及时。
盛潮汐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几个饮料瓶子和孩子们丢掉的零食袋子扔进垃圾桶,保洁员瞧见,露出善意的笑容。
“谢谢小姐。”
盛潮汐笑笑,和她道别,慢慢往回走。
三百六十行,本该每一行都无高低之分,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人生而平等”——这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第十章
酒吧里,五彩缤纷,喧闹异常。
站在台上,音乐是韩国组合的《上和下》,盛潮汐和朱雨几个女孩子在跳舞,充满了暗示的舞蹈动作惹得台下众人欢呼雀跃。
她脸上挂着虚假而官方的笑容,眼神飘到坐在沙发上的葛杨,对方眯了眯眼,她瞬间转开视线,和其他人一起继续着舞蹈动作。
今天,这间酒吧被星光模特公司包场了,用来举办年会。
而现实是这根本不能叫年会,不过是葛杨发了许多请柬,请了一堆在经济来往上比较频繁的大客户,来看她们这些姑娘表演。
这些女孩子,进公司的时候都怀着做模特的梦想,可真走进来才发现,一旦入了这个圈子,要做什么就由不得你自己了。不管换到哪家公司,除非你红了,成了名模,否则这种状况永远不会有改善。
比起其他人,盛潮汐的情况要更糟糕一些。
时间倒退回今天早上。
葛杨亲自打电话让盛潮汐到公司去见她,说有好事要告诉她。
她很清楚这是反话,葛杨找她从来都没有好事。
也许,从十年前,在街上发传单的盛潮汐被葛杨相中开始,就注定了她今天会是这样的结果。
葛杨坐在办公室里等她,她敲门进去,他好整以暇地给她倒上茶水,那股亲热劲,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他平日里和她关系真的有多好。
“潮汐,我都听白薇说了,你最近工作很用心。”葛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让她感觉很不舒服,侧开头轻声说:“没有,还需要再努力。”
葛杨闻言轻轻一笑,意味深长道:“是吗?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没努力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立刻否认。
葛杨也不介意,继续笑着说:“你现在不努力,都能勾搭上宁箴那样的人,你要是努力一点,我岂不是要每天给你擦鞋了?”
盛潮汐闻言立刻看向他,拧眉解释说:“老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宁先生不熟,那是个误会,他可能是手滑了,我看见他关注我的微博时也很激动,不过他很快就移除粉丝和取消关注了,这就是个乌龙。”
“是吗?”葛杨似乎不太相信,慢条斯理道,“我听筱云说,你在海边拍外景的时候就遇见过宁箴,他还给披了大衣呢,你不是要走了他的电话号码?”
筱云就是那次出外景,盛潮汐反讽的那个个子不高的微胖女孩。
看来她跑去告状了。
盛潮汐扯了扯嘴角,眼神诚恳地说:“那是个偶然,老板,您相信我,我对您一直很忠心。”
“我当然相信你了,你不要怕,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吗?”葛杨笑眯眯的,像尊弥勒佛,“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要是能认识宁箴,那也是你的造化,说不定你哪天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还可以拉我一把呢,对不对?”
盛潮汐低下头,不言语。
葛杨漫声道:“哦,对了,你看我,聊起闲话就把正事儿给忘了。”他笑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今天早上你老公来找我了,说是没钱花了,我心想,那可是你老公啊,我怎么能让他没钱呢?那不是显得我太小气了?所以我就应了他的要求,给他拿了钱花。”他又将盛潮汐的茶杯朝前推了推,轻笑道,“怎么不喝茶啊?怕我下毒吗?”
盛潮汐已经听不见他后面说了什么了。
她脑海中只有那一句话。
葛杨又给了那个男人钱花。
“老板,您为什么不先通知我一声?”她站起来,有点着急,“您给了他多少钱?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我以为您早就知道了,十年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再做三年,就可以还清您了。”
葛杨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们谈过这个吗?难道他不是你丈夫吗?我记得你们是在村里面摆过酒的,全村人都去喝喜酒了。”
盛潮汐面如死灰,她紧握双拳,眼泪在眼眶打转,最后仰起头,不让它们掉下来。
“您又给了他多少钱?”她咬唇问。
葛杨遗憾道:“也没多少啦,你再做个七八年也能还清了。”他将对方留下的收条递给她看,盛潮汐接过来,看完之后已经彻底绝望了。
五十万。
她忽然发现,不管她多努力都无法逃脱这个牢笼。
她原以为这十年过去,她就可以彻底逃离这个圈子,可现在她发现,她只不过是别人砧板上的肉,只要对方不想放手,她就得任人宰割。
她所有的努力和坚持,在这些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她奋力地反抗和挣扎,在他们看来,是那么的可悲与不堪。
她现在只想大声反驳葛杨,告诉他,她早就和那个人脱离关系了,她和他的关系从来不是他说的那样,他们不是夫妻,从来不是!
“喏,这是续约合同,你签了吧,反正钱你老公都拿走了,你肯定也没意见,对吧?”葛杨将合同丢了出来,所有的条款都仍然是十年前那样,只是在结束年限那,又加了八年。
她的卖身契,又要延长八年了吗?
本以为还有三年就可以恢复自由了,原来,那只是个美丽的梦。
“如果我不签呢?”她扯扯嘴角,“老板,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您贵人多忘事,但我还是要提醒您,我和那个男人,只是被我继父逼着办了婚礼,并没有领证,不算合法夫妻,他不是我的丈夫,过去不是,将来也不会是,十年前我和您签约时,我们三个就已经谈过,你把钱给他,我和他就不再有任何瓜葛,十年过后,我和你也再没有任何干系,为什么您还要把钱借给他?”她有些愤怒地握起拳,“老板,为什么您明知道我的意愿,还要不问我一声就借给他钱?我完全相信只要您不愿意,你就可以把他打发走,您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被她不间断地质问,葛杨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得越发和蔼,但盛潮汐很清楚,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潮汐,你知道的,你很漂亮,也很好用,我当然会舍不得你。而且事已至此,他已经把钱拿走了,我给的可是真金白银,你要是真不想签,也不是没有办法。”他站起来,把合同丢到她怀里,“你可以把这笔钱给我,那我们就还照老合同走,三年之后,桥归桥路归路。”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五十万,买你八年,其实挺划算的,我从不做赔本买卖,你知道的。”他嘴角笑意加深,“所以,如果你想脱离公司,就想办法拿五十万还给我。如果你有本事,也可以让宁箴来替你赎身,港有李泽楷一掷千金替梁洛施赎身,你完全可以效仿嘛,等你脱身了,就可以去做冠军太太,吃香的喝辣的,站在云端看着我们这群凡人。我是个讲法律的人,绝对不会拦着不放人的。”他抬脚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笑着说,“哦,对了,在你飞上云端之前,别忘了晚上来参加公司的年会,好好表现哦。”
最后的话,他说得极尽讽刺,讲完之后就走了,留盛潮汐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发呆。
不是没想过报警,以前也报过,在被继父押着和那个男人摆了酒之后,她就曾跑到县城里的公安局报过案,可警察来调查走访一圈,全村的人都说她是心甘情愿的和那个男人结婚,没有任何人逼迫她,连生下她的母亲都是那么讲,还说她只是和丈夫吵了架,所以才生气这么做,警察又能怎么样?
清官难断家务事。
也许那些村民并不是故意遮掩,而是他们真的那么认为。毕竟在那时候,那个男人还算是村子里比较有钱的人家,谁也没想过后来那个人会染上赌,输的倾家荡产,那时大伙都觉得,辍学嫁到他们家去,在大家看来是非常不错的一件事,女人要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他们从来没想过女方会不愿意,只以为她是不想离开家,使小性子罢了。连她母亲也是这么认为,没有读过什么书,一生都长在村子里的母亲,还自以为给她找了一门好亲事,根本无法理解她负隅顽抗的原因。
她就知道,那个男人再次出现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他和她的继父一样,是一个可以不择手段利用女性的人,继父可以逼她辍学嫁给那个人,那个人自然也能厚着脸皮毁约再来要钱。
她要上哪里去找这五十万?
葛杨每个月给她的薪水都是十年前的水平,她连吃饭都是问题,哪儿还存得下钱?
盛潮汐慢慢从沙发上滑落到地上,泪水不要命地落下来,花了她脸上的妆。
为什么她只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就那么难呢?
她不知道这种日子还得过多久,以前还可以劝自己等,再等三年就好了,但现在呢?
她已经厌倦了满身是伤的前进,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刃上,钻心得疼。
时至今日,光是前进,对她来说就已经太艰辛了。
第十一章
年会结束,盛潮汐已经没什么人样了。
满身的烟酒气息,裹紧大衣从酒吧里出来,人影寂寥。
看看表,已经夜里十二点了,没有公交车和地铁了,身上没带多少钱,所幸酒吧离她住的地方也不算是太远,走个二十分钟也能到了。
回家的路上,盛潮汐拿出手机,看了律师给她的回复。
在离开葛杨办公室的第一时间,她便将合同与她和那两个男人之间的事全都告诉了素未谋面的律师,但凡熟悉的人,她就说不出口。
而因为工作时间不允许,她只能在微信上看律师的回复。
看完之后,她只觉得夜风更冷,她抬起头,脸上有点凉意,原来下雪了。
雪才刚开始下,雪花很小,慢慢飘下来,给人十分温柔的感觉。
盛潮汐再次看向手机屏幕,律师给出的回复是,非常不建议她打这场官司。
她和葛杨签合同的时候才二十岁,时值被迫退学,又刚被继父押着跟那个男人摆了酒,每天过了今天没不知道有没有明天,在葛杨出现,给了她一条出路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多做思考便答应了下来,谁能想到,那时候他就已经在合同里设下了陷阱。
十年了,连继父都已经病逝,葛杨和那个男人还是不肯放过她。
律师说,在合同末尾的条款里,有一条里写着“丙方作为乙方的债款清偿人,应按合同规定及时偿还乙方与甲方产生的一切债款”——这一条乍一看与他们的前情并不冲突,而实际上却缺少了非常重要的一项——截止期限。
律师的语音里说:“如果没有写截止期限,对方很可能以这一条为缘由进行辩护,你在与甲方和丙方签订合同时已经年满十八岁,鉴于你是个成年人,法院会认为你有履行责任的意识,这对我们是很不利的。我的建议是,可能的话,尽量与对方协商解决吧,打官司对我们不利。”
把手机收回口袋,绝望到底之后是完全的麻木,她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