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眯眼,像在回忆,他看着她时,她竟然会心跳加速。
这和刚入行时,被摄影师和其他人看着自己只穿内衣时的心跳加速不一样。
“哦。”他似乎想起来了,收回视线,摘掉口罩,如玉的半张脸便露了出来。
他低着头,收回钱,安静地吃饭,似乎不希望周围的人认出他。
盛潮汐却悄无声息地将围巾拉高,遮住了大半张脸。
“我先走了,祝你吃得开心,还有,谢谢你。”她说完话就站了起来,在他看过来时笑着说,“我在这坐着,被别人看到会影响你的。”
毕竟他那么优秀,而她那么卑贱。
她说完话就转身走了,回到正街,进小区前又碰上了程青青。
程青青还是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两个正朝一间酒店走去,看样子是要住宿。
脑海中依稀可以想起亲生父亲严厉的家教,也不知道他看见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仔细回忆,她也十来年没见他了,人都会变,她自己就变了很多,也许他也变了。
她低下头,想直接离开,但路过程青青身边时,她忽然拉住了她。
“潮汐?”她语调里带着惊喜,盛潮汐望向她,她一脸的友善,“我还以为我认错了,真的是你?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盛潮汐抿唇不语,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很少会真合得来。大多都是她和程青青这样,今天你不如她,她和你情同姐妹,明天你过得好了些,她便跟你势同水火。
她安静地回望着她,余光瞥了一眼和程青青在一起的男人,对方也回视着她,她忽然想起了他是谁。
姚垣舟,真是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想不到他如今和程青青仍然有联系。
以前念高中时,她和程青青一起喜欢过这位学长。
他比她们高两届,她们升高一时,他已经读高三,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那时候,程青青是校花,学校组织什么活动都是她上,在班级里也特别受到老师的喜爱,而她么……如果程青青是校花,那她就是个笑话。
她这辈子做的最有勇气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写了情书给姚垣舟,可最后却看见他和程青青一起从楼梯口走出来。
她本来想赶紧走,但被程青青发现了,手里的情书被她抢走,她当着姚垣舟的面大声念了出来,满楼道的同学都听见了,那之后,笑话她的人更多了,大家都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现在想想,真是挺有意思的,年少的时候,竟然还有勇气做那种事。
“我听说你在做模特?”她先说了这么一句,盛潮汐就知道不会好了,果然她接下来就说,“内衣模特?”她上下瞄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站在她身边的姚垣舟却微微皱眉,不着痕迹地放开了挽着她的手臂。
“我赶时间,不耽误你们开房,先走了。”
她说完话就走,不给程青青继续嘲笑她的机会,她口中的话也让从程青青有些尴尬。
她没去回头看对方的反应,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家,锁好门,拉下所有的窗帘,关了灯,抱起猫,拉开被子上床躺着。
没吃晚饭,随着时间的推移,肚子愈发饿得难受,她实在受不了了,爬起来到厨房煮了几片白菜叶,喝了一大杯水,随后回到床上继续睡。
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为了不影响明天的工作状态,她从床头柜里拿出安眠药,就着剩下的温水吃了下去。
有了药物辅助,她很快就睡着了。
睡着后,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个人抱住了她,看不见脸,模模糊糊,甚至没有一个身份。她使劲地往那个人影怀里钻,脑子里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可还是想对抱着她的人影说声谢谢。
谢谢,即便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
第四章
今天要拍外景,比基尼系列。
一大清早五点,盛潮汐就被车载到了海边。
说实话,这种天气拍外景,真是要把人冻死。
今天天气还稍稍好些,起码有太阳,海也没冻住,一辆背景车停在海边,她并拢膝盖坐在车顶上,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烟,看着潮汐来了又去,总觉得自己的名字真是起的好。
父亲总是那么有文化,用一个名字给她的人生定了型。
苦笑了一下,她摘掉墨镜,很快周围布景的人就准备完毕,这个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
她腿已经冻得没有知觉,在车里换了内衣,回到车顶上,脱掉了身上的长大衣,在三四度的寒风中只穿着内衣望向镜头。
或许是精神不太好,她眯着眼,有些疲惫,摄影师不悦地说:“笑,哭丧着一张脸给谁看。”
盛潮汐努力挤出笑容,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时候控制着身体不要颤抖,就这么拍了两套,拍第三套的时候,海滩上陆陆续续开始有一些别的人。
看看太阳,这会儿得有十点钟了吧,车里还有七八套比基尼没拍,一套比一套性感,早知道就先拍那些,这会儿多了许多陌生人,饶是已经做了七年的她,也有点不自然。
她低下头,身上已经冻得发紫,不过没关系,后期会调色修好。
从车顶下来,去车里换了套新的,上衣后面是系带的,带子有些不牢固,盛潮汐很担心拍照时带子会开,在车里调整了好半天,摄影师在外面不耐烦地催促,她叹了口气,就这么出去了。
“你到海里去,跪在海边,然后半边脸面对我,半边脸面对天,做出夏天的感觉。”摄影师提着要求,指着前方,语气不耐地说着。
海边?还跪着?看着来了又退的海浪,盛潮汐嘴角抽了一下,低下头,挽起的头发落下了几缕发丝,不得不说,到底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即便有俗艳的妆容遮挡,她的侧脸还是那么漂亮,隔得远远的,几个男人走了过去,注视着她在海边犹豫了一下,就那么直接跪在了冰冷刺骨的海水里,海风吹过她已经麻木冻僵的身体,她看向摄影师,努力微笑,半天朝天,眼睛很亮,没带美瞳,透露着隐藏很深的艰涩。
有人开始吹口哨,盛潮汐侧头看了看,姿势略僵了一下。
四男一女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都穿得很温暖,似乎只是来看看海。
他们的视线全都定在她身上,她不自觉抬手捂住了胸口,摄影师本来都准备拍了,瞧见这一幕自然不会高兴,态度很恶劣地说:“大小姐,我赶时间,你敬业一点行吗?”
盛潮汐收回视线,换回原来的姿势,嘴角带着笑,笑得那么开心,眼睛稍稍眯着,好像真是被夏日的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一样。
摄影师掌握了几个角度,还是觉得不够,于是就让助手拿了一盆水过去,用手将水一点点洒在她身上,制造身上有些水珠,刚出水的效果。
盛潮汐冷得发抖,更多的却是不堪,因为方才她看见的那几个人里,有宁箴。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做出遮挡的动作,惹来一顿谩骂。
算了,何必在乎,说不定人家根本都不记得她是谁。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挺着身子,在摄影师的摆布下拍完了这套衣服,可当他们让她站起来去换衣服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吐了口气,对不远处的女工作人员说:“能来扶我一下吗?腿麻了。”
对方显得很不耐烦,其实整个团队都很清楚盛潮汐什么地位,又是什么性格。她就是那种随便谁欺负,老板都不会介意,她也不会甩手不干的人。所以,不管什么人,对她都不甚尊重。
“真麻烦。”对方翻了个白眼,迟疑半晌,总算是不情不愿地走过来了。
盛潮汐不去看另一面,她听见宁箴的朋友在低声说话:“你们说现在的姑娘,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往模特圈啊娱乐圈挤,图什么?就图这个?”
那个唯一的女性也开了口,似乎还挺无语:“……是啊,大冬天的,穿着比基尼随便给人看,呃……反正我是接受不了。”
盛潮汐嘴角的笑越来越僵了,在女工作人员到达之前,她先一步勉强自己站了起来,但腿又僵又麻,她实在站不稳,险些摔倒,但好在对方赶到了,扶住了她。
“我都来了你还逞什么强,竟会给人添麻烦。”
那人老大不情愿地拉着她走,羽绒服后面的装饰品勾住了盛潮汐的上衣带子,她顿觉不好,立刻抬手捂住胸口,果然下一秒比基尼上衣就随着对方和她的距离拉开而扯开,方才吹口哨的男人又开始了,周围人的视线都聚集了过来,盛潮汐彻底麻木,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过去老天爷总是在她绝望的时候再做点什么让她死得更彻底,可今天也不只是怎么了,大概是转了性,最后,情况竟然有了转机。
有人快步走到了她背后,将带着体温的大衣披在了她身上,她愣住,回头,是宁箴。
他皱着眉,回头瞥了一眼跟他一起来的其他人,那些人见他这么做,也都闭上了嘴,看上去颇为尴尬。
“衣服借给你。”
他说完话就转身走开,回到那群人中间,也不知低声说了什么,大家便扫兴地一起离开。
盛潮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在他离开的时候高声说:“我怎么还给你?”
宁箴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她说:“我不要了。”
方才还被宁箴护花行为震惊到的女工作人员闻言立刻嗤笑一声,盛潮汐看了她一眼,披着宁箴的大衣朝他走过去,认真地说:“我不喜欢欠别人,如果你不需要我还回去,那我就不要了。”她抬手脱掉身上的大衣,也不顾别人的视线,就那么转开身走了。
宁箴望着她的背影,绝望里带着坚韧,真熟悉,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他微微蹙眉,抬脚追上她,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停住脚步回过身,眼里有清晰的惊讶。
他将大衣重新披在她身上,自衬衫上方口袋取出钢笔,拉过她的手,在手背上写下一串数字。
“我的电话。”
语毕,他收起钢笔,放回衬衫口袋,这种放笔的习惯,就像上个世纪的人。
“……谢谢。”她抿唇道谢,目送他离开,和他同行的人似乎都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大家都十分识相地什么也没问,跟着他一起走了。
等盛潮汐再次回到车上换衣服的时候,就听见团里有不少人在议论纷纷,大体意思及时,她胆子可真大,是不是穷疯了,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骗人家的电话号码,那人也真是大方,居然就这么给她了,就她那模样,身上青青紫紫的,有什么看头?
盛潮汐瞥了一眼说话的人,那女人个子不高,还有些胖,察觉到她的注视也不在意,还十分鄙夷地回望了她一眼,满脸的看不起。
“是,我的身材是没什么看头。”盛潮汐莞尔一笑,“但是你的,就更加没什么看头了。”
那女人一愣,诧异地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会反驳。
盛潮汐换好衣服,将手背上的电话号码存进手机里,在存名字的时候,以一种相当微妙的心态输入了“宁箴”两个字。
她当时心里的感觉就是,竟然有一天,我也会有机会认识这样优秀善良的人。
是的,在她看来,宁箴非常善良,至少在场那么多人,只有他愿意为她这样的人伸出援手,而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帮助她。
冷漠世故的人世间,如今一点小小的恩惠,就足以让盛潮汐涌泉相报了。
回去的车上,开车的朋友实在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宁箴。
“宁箴,你为什么给那个女孩留电话啊?看她的样子,分明就是想借机骗到你的联系方式,搞不好还认出你了,觉得自己可以攀上你,从此平步青云,一炮而红。”
这话同样是其他人也想说的,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等着宁箴的回答。
宁箴勾勾嘴角,面目斯文极了,满是书卷气,这样的他,和方才那个女孩,看上去距离相当遥远。
“没什么,本命年,多做善事。”
他简单地回答,不愿多言,他的性格就想他的球风,平静,无波无澜,却又强大,难以掌控。
第五章
意料之外的,盛潮汐并没很快来电话要还什么。
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
宁箴站在台球桌边,白衬衫,黑色西裤,手中握着台球杆,身材高挑极了,球杆让他握得像权杖。
在场的女孩子们眼睛都盯着他这边,他看看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果然,俱乐部入口很快走进来一个男人,他摘掉围巾,笑吟吟道:“我来晚了。”
宁箴不咸不淡:“是我早到。”
“外面堵车,天气也不太好,这几天总阴阴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京城的雾霾吹到这边儿了。”姚垣舟靠到球桌边问他,“你下个月又要开始打比赛了?”
“一月五号到八号。”他低下头,提起球杆,轻轻击球,红球入网,“伦敦,斯诺克冠军联赛。”
姚垣舟叹息一声说:“你总是那么忙,这才回来不到一个星期,又要去伦敦了。”
宁箴对此并不在意:“不打比赛,我没饭吃。”
姚垣舟沉默,其实职业球手看起来风光无限,拿了冠军的更是地位崇高,全国人民赞赏,但他们的收入并没想象中那么高。
一年比赛打下来,宁箴这种出了名的大腕杆,年收入也就五百万左右,最主要是他又不喜欢做什么广告代言,许多公司来找,他全都拒绝了,否则收入超千万也不在话下。
这人不爱出风头,大家都很清楚。
这次的斯诺克冠军联赛第一站,报名费、机票、吃住加上练球费用,开销都得球手自己支付,一年比赛打下来,保守估计也得在伦敦花掉二三十万。而且,这种比赛不比世锦赛,打第一场就有奖金,得进了48或者64才给奖金,像宁箴这样的大腕杆还好,能打到最后,那些进了不了排名的选手,很多都是赔钱来打比赛的。
“帮我照顾我的狗。”
一杆清台后,宁箴直起身说出自己今天找他的原因。
其实,他的朋友不多,很多都是别人贴上来,他并不熟悉,叫得上名字的都没几个。
姚垣舟算是他为数不多还算熟悉的人,最开始有交际,是因为两人的住处离得近,他又是他的理财师,每年他出国打比赛,都会把狗寄存在对方家中,这样联系才多了起来。
姚垣舟点头答应,过了一会忽然掏出一个本子,温和地笑着说:“帮我签个名。”
宁箴皱起眉,没有动作。
“一个老同学,听说我认识你,非要让我替她要个签名。”他想起程青青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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