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骨子里的奴性,让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折服在慕容南诏膝下,早知道会有亲妹妹被害,他被污蔑的一天,说不定,他乘着手里有粮草时早就反了。
天牢里的狱卒早被他的手下收买了,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说,还把每个牢里关押着的犯人的情况都告诉了他。
虽都是些朝廷要员,却没有一个是掌管钱财的。
直到户部尚书徐从才入狱,而且就关在他对面,他一眼认出他时,就知道属于他的机会来了。
让人去打听他入狱的原因,也找到了成功说服他反的理由。
死亡之前无勇夫,更不要说一个整天就只知道动嘴皮子的文官。
户部掌管着一个国家的国库,说难听一点,除了皇帝,就属他最有钱,周飞度在徐从才点头答应他反了的当晚,就带着他一起逃狱了。
现在,他们两个正躲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那个地方就是暮尉迟的左丞相府。
随着暮尉迟的死,整个相府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府,有人说,一栋房子,如果长时间不住,就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去寄居。
周飞度征战沙场这么多年,手上早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鬼魂,或者是厉鬼索命,他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翻墙进去,闻到一股刺鼻的霉尘味倒是真的。
他拂袖在眼前挥了挥,正要继续朝前,听到有人在喊他,回头看到趴在墙上不敢下来的徐从才,顿时怒目横瞪,什么人啊,连这点墙都不敢朝下跳。
鄙视归鄙视,看不起归看不起,还指望他能拿钱出来,周飞度忍着不耐烦,转身去把他扯了下来。
“喂,喂,你慢点呢,我怕高!”在徐从才连声的哀嚎中,周飞度眼都没眨一下,一个挥手,已经拉住徐从才的一条腿,硬是把他给扯了下来。
徐从才摔了个狗吃屎,半响,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受伤的老腰,正要对周飞度抱怨,在瞥到他森冷的侧脸,浑身冒出的杀气腾腾的气质给唬住了,嘴角动了动,愣是没敢发出声音。
周飞度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不代表徐从才不相信,他们这些文官和武官不一样,有的是很忌讳这些东西的。
他也闻到了霉尘味,扯了扯周飞度的衣袖,紧张地咽了好几下口水,“周将军啊,我说,我们非要躲在这个鬼地方干什么,我告诉你啊,我有一个好地方,绝对是既安全又舒服。”
周飞度扯回衣袖,回头睨了他一眼,“哦,都什么时候了,徐大人还能找到那么好的地方,你倒是说出来给本将军听听呢。”
被周飞度这么认真的一问,徐从才的脸上还出现了不好意思,“周将军,你是常年不在盛京,不知道三个月前我新纳娶的那十八姨太,正是出自‘百花苑’,我和那里的老鸨都比较熟,兴许……”
周飞度听后,一声冷笑,“真没想到啊,连向来都以忠君爱国出名的徐尚书,也已经娶了第十八房娇妾了!”
徐从才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刚想开口解释两句,周飞度又是一声冷哼,“老子带着兄弟们在边疆吃树叶啃树干时,你们这帮蛀虫却在逍遥快活,这都什么世道!”
徐从才吓得脸都白了,“周将军,你消消气呢,我这不也是为了和他们套近乎才这样的吗?这是风气,风气!”
周飞度又一声冷哼,似乎不屑再和徐从才这样的伪君子说话,大步朝前走去。
徐从才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阴森恐怖,打了个哆嗦,忙追了上去。
这暮尉迟的左相府,周飞度还真是第一次来,说大虽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周飞度随便走着走着,还迷路了。
心情本来就不好,偏偏身后徐从才嘴里还一直在念念有词的小声嘀咕,无非是什么让鬼神不要找他,他也无心冒犯。
“妈的!”周飞度一跳眉,索性把徐从才抓到身边,对着眼前的两条路,对他说,“我走这一条,你走那一条,看看能不能找到厨房,先弄点吃的再说。”
按照道理,都是朝廷大员的房子,就布局上应该大差不差。
可是,这暮尉迟的左相府还真是奇怪,徐从才愣是没看出个原委,本想说不敢一个人在这样很久都没人住过的院子里走动,却迫于周飞度的淫威,腿肚子打着颤抖,硬着头皮,只能朝前走去。
周飞度转过身看了徐从才一眼,似乎嫌他走的慢,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就朝他背上扔去,“还不走快点,你不饿,老子可是饿了。”
周飞度扔出去的石子,哪怕再小,那力度都在,真的很痛,徐从才吃痛惊呼一声,反手揉着背,只感在心里嘀咕两声。
周飞度让徐从才走另外一条路,的确是看出他在害怕,想吓唬他一下,谁让他说已经娶十八房小妾了,太过分了,他带着兄弟们在阵前拼死杀敌时,他们却窝在女人的温柔乡里,也该给他们这样的人一点教训了。
周飞度时不时故意朝徐从才走的地方弄出点小动静,听着徐从才时不时发出的哀叫声,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这帮自以为清高的文官,就是一帮浪费粮食的垃圾!
正坐在凉亭里休息,忽然听到徐从从发出的一声无比凄厉的叫声,就像是真遇到鬼了。
周飞度根本不想理会,索性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背靠在凉亭柱子上,闭着眼睛小憩。
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不用睁眼也知道是空有廉洁之名的徐从才,眼睛依然闭着,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了?真看到鬼了啊?”
“周将军!”徐从才当真是被吓得不轻,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发出声音,“真的……真的有鬼!”
“鬼你个头!”周飞度睁开眼,狠狠瞪着他,“我看不是这府里有鬼,是你心里有鬼。”
“周将军啊,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看到鬼了。”徐从才脸色刷白,哪里还有半分朝廷二品大员的模样,这样的他,连市井无赖都称不上,看周飞度真不相信他,急了,上前就要拉他,“周将军,你和我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周飞度当然不会被徐从才拉到,不过,看他那惊恐的样子,估计还真是看到什么东西了,从凉亭上站了起来,“我倒不信这个邪了,你带我去看呢。”
徐从才看到的其实并不是什么鬼,就是几株随着人靠近,不断在变化方正的桃花。
徐从才不懂这是会根据任何一点动静就会变化出不同阵势的八卦阵,周飞度却懂,回头骂了徐从才一句,“蠢货!连这都不知道!”就双脚点地直朝桃花阵重心飞去。
徐从才正要借机逢迎拍马说他武功多厉害,没想到,嘴刚张开,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周飞度就被弹了回来。
而且是直接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嗽一声,嘴角就有血渗了出来。
徐从才大惊失色,走过去要搀他,“徐将军,你没事吧?”
周飞度甩开徐从才的手,用手中软剑支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我没事。”不在像前面那样去讽刺徐从才,而是用衣袖随意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就眯起眼打量着不远处那看似寻常,其实却厉害得很的桃花八卦阵。
徐从才从周飞度眯起的眼睛里看到了锋锐两个字,刚好一阵冷风吹来,他更是控制不住得打了个冷颤,“周将军,这……”
周飞度对他就一个字,“滚!”
徐从才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滚就滚,自己连几株桃花都进不了,还好意思朝我发火。”
一阵阴森冰冷的风从身后吹来,他本能地一偏头,一把刀尖雪亮的匕首从他耳边擦过,割下了一缕头发。
看着地上的头发,他吓得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如果刚才不偏头的话,那么被削掉的就是他的耳朵。
这周飞度还真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恶魔,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徐从此想了想,捡起落在脚边的匕首藏在衣袖里做防身武器后,一溜烟的就跑了。
周飞度一直在盯着那几株在不断变化阵势的桃花,即便他精通八卦武学,依然找不到任何的破阵之法。
他朝桃花八卦阵后面看去,不过是一个并不起眼的院子,这院子里到底放的是什么,让暮尉迟要费尽心事布置这个很难攻破的桃花八卦阵。
难道……传了很久的宝藏就藏在这个地方?
这个念头萌生出来后,周飞度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只要有钱,他马上就能起兵,不能慕容枫坐上那把龙椅,就能把他给杀了!
……
訾夜鸢醒来的时间,比顾飞预料的要早了好几天,大概人心里压着心事,哪怕昏迷也不会安安心心的昏迷。
她睁开眼时就看到趴在她床边睡觉的顾飞,感觉嗓子很干,伸手去推睡在床边的人,“顾……顾飞,我口渴。”
听到訾夜鸢的声音,顾飞一下就睁开眼睛,看到訾夜鸢真的醒了,不可置信地揉着自己的眼睛,“你真的醒了啊?”
在訾夜鸢还没答应他前,他真的没有那个勇气叫她“鸢儿”,更不要说那声他在心里默默练习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夫人”。
訾夜鸢身体很虚弱,胸口受创,虽没有危及性命,为了骗过其他人,顾飞下手的地方就是在訾夜鸢离心脏不远处。
再加上她又是第一次来葵水,双创之下,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看着顾飞殷切的眼睛,只能很勉强的做了个点头的动作。
顾飞这才想起给她倒水喝,转身拿一直都在准备着的温水,小心翼翼地把訾夜鸢搀扶起来,又在她背后垫上枕头,这才把水送到她嘴边。
訾夜鸢是皇帝,从吃到穿,哪一样事不是有奴才伺候着,可是,像顾飞这样亲手喂她喝水,还真是头一遭。
訾夜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莫名其妙的就涌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我自己来吧。”她说着就要抬起手去拿水杯,顾飞不放心她,并没有脱手,两只手碰到了一起。
算起来,两个一明一暗的人已经相处了二十多年,早就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可是像这样的亲密接触,还真是头一回。
訾夜鸢心头一跳,顾飞则手一抖,那杯子水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以直线的速度朝床榻上掉去。
不要说顾飞,就算是訾夜鸢的身手,也绝对不会让这杯水落到身上,偏偏,这水还真就落到被子上,水浸透了薄被弄了訾夜鸢一身。
顾飞生怕碰到訾夜鸢还没愈合的伤口,身手去擦,这一擦,两个人都脸红了。
哎,姚啊遥啊,你能不能不要这里幼稚的,动不动就脸红心跳的,可是,老姚一拍胸脯说了,伦家就是那么纯洁那怎么办呢。
“哎呦!哀家走错了,你们继续啊。”太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眼前的一幕,她当然是乐见其成的,笑得嘴都合不拢,收回跨进来的那只脚,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母后!”訾夜鸢出声叫她,与此同时,顾飞已经红着脸转身去给她挤热毛巾。
听到女儿叫,太后也不能走了,乐呵呵笑着就走了进来,“鸢儿好点了没有?”
这样青丝垂肩,不再打扮成男子,也不刻意老气横秋的訾夜鸢才是她的女儿,她嫡亲的亲生女儿。
看着差点失去的女儿,太后心头那是另有一番滋味啊,看着她,忍不住就哭了。
“母后,我没事,别哭了。”訾夜鸢出声安慰她,母亲终究不同于父亲啊,自己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一块肉,做父亲的能够狠心那样对她,做母亲的却舍不得。
太后破涕而笑,把訾夜鸢的手抓在掌心里,轻轻拍着,“好孩子,你没事就好,以后啊,母后会照顾你的,你就放心在这里养病。”
在太后的絮絮叨叨中,訾夜鸢察觉出了不对,先是左右打量了一下屋子,这不是她印象中的东陵皇宫,“母后,我们这是在哪里?”
太后一想到先帝曾经这样对待过自己的,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对他就恨之入骨,心里很不原因提到他,訾夜鸢问了,也只能告诉她,“这是你父皇还活着时修建在惠山脚下的行宫。”
訾夜鸢想到了什么,心头忽然砰砰直跳,“母后,我怎么会在这里?皇宫里现在怎么样了?”
太后被她摇的头昏眼花。
她一把放开她,用力拍打起床板,“顾飞!顾飞,你给朕过来!”
不过须臾间,她就改了自称,眉目间多了层疏离冷漠,她又成了东陵高高在上的那个皇帝。
顾飞走了过来,把手里用温水挤干的毛巾递给訾夜鸢,眼睛正视着床上人,却没开口说话。
“顾飞,你来告诉朕,朕怎么会在这里?皇宫里怎么样了?”訾夜鸢一把甩开顾飞递来的毛巾,喘着气,厉声质问顾飞。
顾飞一直没有说话,他那张狰狞的脸在看着訾夜鸢时从来都是带着柔光,唯独这一次,他眸光犀利地盯着她,半响,才一字一句,“訾夜鸢,你听好了,这里没有一个自称‘朕’的人,而皇宫里也早有了一个可以自称‘朕’的人。”
訾夜鸢像是被这个消息震住了,短暂的沉默后,忽然双手抓住头发,像发疯的野兽一样,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声,“啊!为什么会这样?”
太后很担心这样的訾夜鸢会出什么事,正要把她搂进怀里安慰,顾飞对她拱手,“属下有些话想和公主单独说,请太后娘娘先回避一下。”
这是太后荣升为太后以来,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可是,她没有生气,还很听话的退了出去,并且还反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除了訾夜鸢的呜呜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响,气氛有些诡异。
就在这一片诡异中,顾飞忽然掀开了訾夜鸢的被子。
躲在窗户外,捅破窗户纸正在偷看的太后看到这样一出,老脸顿时就红了,这也太激情了,她这一辈子啊,男女之事就经过两次,也承蒙上天眷顾,让她两次都怀上了孩子。
于激情,她还真没体会过,不过,她也算是个开明的老太太,最主要的是,她非常希望看到訾夜鸢走出先帝给她设下的死圈。
眼前蒙上一片水雾,太后很欣慰的,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屋子里,訾夜鸢在一声本能地尖叫后,就僵住了,她能感觉自己身体的异样,低头朝两条腿看了过去。
顾飞满脸通红,“你来葵水了。”
很简单的五个字,对绝大绝大部分女子都是在平常不过的五个字,却让訾夜鸢浑身一颤的同时,眼底迅速泛起一阵泪光。
她曲起双腿,把头埋在两个膝盖间,嘤嘤哭了起来,身上很痛,她却早分不清是肚子痛还是胸口痛。
顾飞伸出手想把她搂进怀里,手在即将要碰到她时忽然犹豫了,终究还是没把她搂在怀里的勇气。
訾夜鸢忽然一伸手,自己扑进了顾飞的怀里,顾飞后背绷地铁紧,手也僵在半空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