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是亲母子的那层窗户纸捅破后,身份一下子由本来的祖孙变成了母子,的确让人有些难以面对。
如果可以,訾容枫真的很想继续装睡下去,可是,一睁开眼,脑子里就想到慕容南诏说的话,他的瞳儿有危险,不仅因为慕容南诏的部署,更因为慕容兴衡在东陵。
“枫儿,你终于醒了啊,担心死……”訾清汐在怎么自称自己上顿住了,面对亲生儿子,脸上出现了尴尬。
“我没事的。”訾容枫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他的身体起了什么样的变化,他很清楚,尝试着运了下功,果然,气脉全乱了,他现在和一般好不懂武功的人,没了任何区别。
脸色当即微变,訾清汐拿过干净的丝帛替他擦汗,“枫儿,你真的没事吧?”
“皇……”祖母两个字,已经涌到嘴边,他也没能喊出口,停顿片刻,选择了什么也不叫她,“我想出宫。”
“傻孩子。”訾清希伸出探向他的额头,“怎么这么多汗,是不是发烧了?”
訾容枫挡住她的手,目光笃定地看着她,“母亲,我想出宫。”
訾清汐一凝,呆呆的看着訾容枫,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
也许是这一声等了二十年的母亲,让訾清汐等的时间太长了,压抑了二十年的情绪一下子宣泄出来,她抱着訾容枫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孩子啊……”
有个人本踏进殿门的脚,慢慢的收了回去,然后一声不响的走了。
慕容南诏身边的太监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慕容南诏冷哼一声,“有什么就说。”
“皇上,既然都到门口了,怎么又不进去了?”
慕容南诏转身朝紧闭的殿门看了眼,眼波深深浅浅,这样善于谋算一切的人,尽然浮现出了一丝胆怯,“多话!”
太监吓地打了个寒颤,躬身跟在慕容南诏身后,不敢再开口说一个字。
、第六十八章:正主归位
周飞度才走进二皇子慕容兴平的二皇子府大门,慕容兴平启蒙先生徐晋,就小跑着迎了上来,当真是口未开,泪已落,“将军,您可回来了?”
周飞度是武将,真正的铁骨铮铮,最讨厌的莫过于男人的眼泪,他才不管这个人是自己外甥的什么人,抬起脚就朝他踹去。
徐晋只是个靠嘴皮子吃饭的文弱书生,哪里经得起周飞度的一脚,当即就踉跄倒地,捂着肚子痛的脸都变形了。
“二皇子人呢?”周飞度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就问,他是行军打仗出身,不管是什么问题,在他看来,就没有靠武力解决不了的。
徐晋咬紧牙关,沉声道:“在后院。”
……
慕容兴平当真是个非常孝顺的人,周飞度推门进去时,他正在给周愉儿喂粥。
他站得远,并不知道周愉儿成什么样了,只知道他几年前出去打仗时,还是个小孩的外甥一下就长大了,有耐心的哄着周愉儿。
“平儿。”周飞度出声喊他。
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上的人,忽然后背一僵,等转过脸时,眼底已经有了泪珠,“舅舅!”
周飞度那样铁骨铮铮的男人,被这一声舅舅喊地得差点也翻滚出眼泪,大步走过去,指腹都是磨砺老茧的大掌轻轻摩挲着他的头顶,“好孩子,让人受委屈了。”
床榻上本来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周愉儿忽然发出了声音,她已经没有舌头了,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周飞度掠过慕容兴平的肩头朝床上人看去,即便早收到慕容兴平的家书,也对周愉儿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仍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这个口不能言,手不能抬的人,还是他那个舌灿如莲,手盈如风的妹妹吗?
周愉儿看着自己的哥哥,虽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眼泪却是簌簌地直往下掉。
“妹妹,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周飞度额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现在大历还有一大半的兵权在他手上,他谁也不怕。
周愉儿更激动了,脚开始蹬被子,慕容兴平怕她着凉,正要替她盖好,忽然,周飞度想到了什么,对慕容兴平说:“平儿,去拿纸和笔过来。”
“舅舅,你要写奏折吗?”慕容兴平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舅舅。
舅甥两个虽然很多年没见了,慕容兴平还是非常了解他,只擅长打仗的周飞度,从来都不屑拿笔写什么奏折,这也是他为官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真正有个知心朋友的原因。
“你这孩子,几年没见,怎么会这么话多,让你去拿就去拿,你很快知道舅舅要纸和笔的用处。”
果然,很快慕容兴平就知道,向来视纸和笔为无用之物的周飞度要纸和笔的用处。
这纸和笔,的确不是周飞度用的,笔被夹到了周愉儿的脚趾里,纸被铺在了她的脚下。
慕容兴平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会用脚写字,而且写得一手小楷秀气的好字。
这就是千万万算,把所有人和事都算进去的慕容南诏,唯独漏算了周愉儿肯忍辱求生的真正原因,口不能言了,怎么样?手不能写了,又怎么样?
她还有一双脚,哪怕只剩下一只,她也照样能写,这就是她和真正被慕容南诏当炮灰使了的孙梦梅最大的区别,她永远不会把自己所有的本事都显露在人前。
周飞度看完一切,脸已经冷得能刮下一层冰,他是个急躁脾气,冷哼一声,就要进宫找慕容南诏算账去。
他为了他的江山,在边关一守就是那么多年,餐风露宿不说,最艰苦的时候,甚至几天都吃不到一口热饭,茹毛饮血般的日子,就这样过来了。
他倒好,就是这样对他唯一的妹妹的,他不是百无一用的孙少辛,他觉得不会放任自己的妹妹被人这样欺负。
一只手忽然挡住他的去路,周飞度抬头一看,是慕容兴平。
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太多的事,慕容兴平似乎在一夕间也变了不少,至少,他已经不再是暮雪瞳当时认识时,那个眉心挂着淡淡忧伤,嘴里吟诵着优美诗词的男子了。
“平儿,你干嘛拦着我,你母亲遭受了这样大的罪,难道就白白的受了吗?”周飞度很激动,言辞犀利,语调高昂,口水都喷到慕容兴平的脸上。
慕容兴平默默听着,并没有吭声,直到,周飞度不再说话了,他才慢慢开口,“舅舅,徐贵人已死,现在母亲的证词也变成了一面的,更何况……”
这本就是那人刻意安排的,还怎么能去顶真,即便是顶真了,还能挽回他母亲的口和手吗?
周飞度也冷静了下来,看着慕容兴平,第一次用了询问的口气,“平儿,依你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朝床上嚎啕大哭,却连哭声都发不出来的女人看去,“你母亲的仇,就这样不报了吗?”
慕容兴平挡在周飞度眼前的手,五指蓦地就收拢成拳,“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想一个最好的办法。”
周飞度一介武夫,头脑当然不及这些读书人那么灵光,在他看来,要处理一件事,凭借拳头足以,何必左思右想,瞻前又顾后。
“平儿,办法你好好想着,舅舅先去把慕容南诏给抓了。”
“舅舅,不要再意气用事了好吗?”慕容兴平的声音猛然提高。
周飞度愣了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兴平,“平儿,舅舅是为了你母亲,为了你,怎么就变成意气用事了?”
慕容兴平目光流转,却已是沉默不语,换做平常周飞度肯定又要咆哮着追问,这一次,就像是被慕容兴平短短几语给折服了一样,他没有再开口。
舅甥两个四目凝望了很久,直到床榻上的周愉儿用脚把枕头扔到地上,才让两个人回过神。
“舅舅,你现在立刻上书,就说旧伤复发,要卧床休息。”慕容兴平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飞快开口。
“为什么啊?你舅舅我身体硬朗着呢。”周飞度赶得很匆忙,身上的盔甲都还没来得及脱掉,大掌在盔甲上拍了拍,发出铁器般清脆的声音。
“舅舅,我来不及给你解释这么多,你很快就知道了。”慕容兴平转身去碾磨,周飞度拗不过他,只能提笔而书。
那双只会耍兵器的手,那起毛笔,果然生疏别扭,落下的字,也很是难看,慕容兴平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只是一味地催促他要快。
……
周飞度的奏折才让人送进宫,慕容南诏的圣旨就到了,接完圣旨,周飞度才明白慕容兴平让他写那份奏折的目的。
慕容南诏就是一匹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为他征战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求过,临到头了,居然连他唯一的妹妹都被害成这样,现在更是要让他两头受限。
这场仗,他打赢了,那是身为一个忠君爱国的将军应该的;如果打输了,那就是用兵不精,轻一点是被收回兵权,严重一点将会锒铛入狱。
圣旨既然来了,也不能不接,慕容兴平凑到周飞度耳边飞快说了句话,周飞度心有不甘的接过太监递来的圣旨。
让周飞度先接下圣旨,慕容兴平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领兵出征的圣旨是下了,也接了,但是,即便是有天子之称的皇帝,也不能阻止天灾人祸吧。
与此同时,周飞度以身体有恙的奏折,也被送到了慕容南诏的书桌上。
一切都按照他预计的那样在发展,他也没有了再装中毒的必要,只是那毒却是真的中了,解药他已经服下,却因为拖延的时间有点长,脸色依然蜡黄,精神也不好。
看完周飞度的奏折,本就阴沉的脸更是浮现出了一团黑气。
身边的老太监,心里暗暗一惊,皇上的脸色可真是难看,一团黑气不像是生气,倒像是余毒未除。
他嗫嚅着嘴角,想开口说话,瞥到慕容南诏如刀一样锋利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很好,一个一个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都开始联合外人对付起朕这个父皇了。”慕容南诏目眦欲裂,把手里的奏折撕成了碎片,咆哮道,“当真以为朕拿你们都没办法了吗?”
“来人!”慕容南诏对着殿门外一声厉吼,“去宸郡王府把宸郡王给朕叫来。”
……
宫里的侍卫到宸郡王府上“请”宸郡王时,他还正躺在床上,至于在干些什么事,不要说是皇宫里的侍卫,就算是“醉花楼”的老鸨看到了也要羞红了脸。
时间不算长,原本宸郡王府的格局已经焕然一新,真正的酒池肉林,放眼看去,只看到白花花的一片,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女人,反正就是一丝不挂的围在“訾容枫”身边。
而他……哎,侍卫抱着非礼勿视的念头,只看了一眼,就低头,对着同样一丝不挂的男人低头抱拳,“王爷,皇上宣你进宫。”
“訾容枫”早喝得不知今宵是几何,勉强睁开一条眼缝看着眼前人,“你……你刚才说什么?”
侍卫依然抱歉看地,声音猛地提高了不少,“王爷,皇上宣你入宫。”
“皇上?”“訾容枫”顿时酒醒了一大半,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快……快给本王更衣,父皇要见我。”
……
訾容枫并没能够如愿的进宫,才走出王府大门,就遇刺了,虽然有大内侍卫在身边,因为毫无防备,訾容枫还是受了伤。
除了逃走的,自尽的,就只有一个刺客落网了,哪怕只有一个足够证明这起行刺案背后的主谋是谁。
刚在边关一站告捷,班师回朝的大功臣,转眼就沦落成了阶下囚,此消息一出,轰动三国。
至于手上的“訾容枫”很快就被送到宫里救治,外人,包括宸郡王府的新纳娶没多久的侧妃“徐清丽”,都以为訾容枫受伤在皇宫里医治,却不知道,在悄然不在的计谋中,正主已经归位。
真正的訾容枫在訾清汐的安排下一切都准备好,就等着侍卫交班的时间就走宫,不料,慈寿宫的殿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人的惊慌声。
訾容枫正想出去看一下,被訾清汐拉住了,示意訾容枫藏在屏风后,她就端坐在黄花梨木雕刻成的椅子上。
不出片刻,有太监进来禀告,“启禀太后,宸郡王出了点小意外,皇上的意思是暂时想安置在您这里。”
訾清汐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也猜不透慕容南诏了,她的儿子就在距离她不到五步远的屏风后,那么何来受伤一说。
发愣间,慕容南诏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神色匆忙,像是刚议完政事就赶过来的。
以訾清汐对他的了解,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钟,就移到他身后,有人扛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本来只有檀香味的殿内,顿时掺和上了一股血腥味。
“皇上,这……”即便訾清汐早料到慕容南诏折腾这样一出戏,肯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依然没想到躺在担架上的人,居然和訾容枫当真有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訾容枫才藏到了屏风后,她也毫不犹豫地就会把担架上的人认为是她的儿子。
“回母后的话。”当着一干御医还有宫人的面,慕容南诏对訾清汐始终端着一个儿子该对母亲有的尊敬,“枫儿被周飞度派人刺伤,暂时只能留在宫里治伤,儿臣想来想去,也只有母后这里,儿臣比较放心。”
訾清汐面无表情,声音却是冷到了极点,“是啊,人要是放在哀家这里还不放心,那么哪怕是放眼整个的大历都没安全的地方了。”
太后殿里,除了一个太医,所有的人都被屏退了下去。
、第六十九章:爱莫能助
这个太医也不是一般的太医,而是太医院去年才提拔上来的院正,也是慕容南诏下旨破格提拔的。
他对慕容南诏的忠心,绝对有别于其他太医。
殿门一关上,他并没着急着给担架上的“訾容枫”诊治,而是弓腰走到慕容南诏身边,“皇上……”
这是个多么擅长察言观色的人,根本不需要慕容南诏说什么,就顿悟出了什么。
慕容南诏朝担架上的人看了一眼,“赵太医,你现在就可以去太医院给宸郡王配药了,记住了,多开些调养滋补的药。”
赵衡闻声,哪里还敢多停留,恭敬应了声,就转身退出殿外。
他的胆子也当真大,走到殿门口时,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担架边已经多了一个黑影,随着那人的动作,原本担架上昏迷的人,开始发挣扎并且发出声响。
伴随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有白色的雾气升腾起来,赵衡不敢再看去下去,收回目光,弓着身子,快步走了出去。
……
屏风后,訾容枫看着一切,心里的吃惊随着担架上的人化为一滩血水,已经升级成了震惊。
慕容南诏一个眼神,黑衣人很快就把所有的东西收拾干净,现在殿内只有他们外人看来是祖孙三代,其实是父母与子的三个人。
訾清汐自小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