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那只乌漆麻黑,就外观看起来是只乌鸦的鸟是男是女,刚回头想说自己换衣服不习惯边上有人,还有……鸟,在。
暮雪瞳一个凌厉的眼风已经朝他扫去,最后,他是手拿暮雪瞳给的衣服,缩着脖子,耷拉着脑袋朝船舱走去,被暮雪瞳一直认定为女性的掠影大侠,高高仰起它的鸟头,雄赳赳气昂昂的跟着飞进了船舱。
随着船舱的木门关上,暮雪瞳的嘴角慢慢的浮现出一丝算计的笑意,心里默默的数到十,果然就听到什么东西撞门的声音。
紫菊如临大敌,虽显得慌张,还是比以前好多了,至少知道顺手捡起身边能用的东西后才朝发出声音的地方靠去。
虽然因为以前的暮雪瞳不喜欢掠影,连带着紫菊和掠影的关系也很一般,可是掠银撞门的声音她还是听了出来。
“小姐,是掠影。”紫菊一声惊呼,发现暮雪瞳脸上很淡定,似乎早就知道掠影会撞门似的。
看着暮雪瞳的表情,她心里也稍微放宽了点,可是手里拽的船桨并没松开。
等掠影撞门的声音和频次明显小了小去,暮雪瞳才对紫菊一挥手,“去把门打开。”
掠影早撞的头晕目眩,看到门打开,还习惯性地撞了两下,才飞了出去。
紫菊也不知道哪里还的勇气,手执船桨就朝船舱里冲了进去。
棍棒落到人身上的声音伴随着哀嚎一起传出,掠影停在暮雪瞳身上,听着那两道交错着响起的声音,忍不住还是打了个颤抖。
暮雪瞳看了它一眼,笑道:“又不是打的你,你抖什么呀。”
掠影自然听得懂暮雪瞳的话,实在是碍于不会说话,没法表达自己的意思,也因为毛太黑,脸上又都是毛,它黑了脸,暮雪瞳也没看到,很无奈,很颓败地瘫到了暮雪瞳的胳膊上。
暮雪瞳从来不和自己人计较,更不要说这个自己人的鸟,还刚被她利用过。
悲催的掠影大侠,再次深刻体会到那句,有事利用,无事禁闭的深刻含义。
暮雪瞳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个时候进去,火候刚好,才抬脚朝船舱走去。
瘫坐在她胳膊上的掠影大侠,再一次以四十五度小忧伤的角度,非常忧伤的仰头望天,神鸟后裔,混到这份上,也真只能用两个字形容了,那就是“失败。”
如果觉得两个字,不如三个字霸气,那就是“太失败!”
……
看到暮雪瞳进来,紫菊才停止了手里的暴力,看清黑衣人现在的模样,暮雪瞳扶额,看样子,有本书上说的还真不错,每个女人其实都有暴力倾向,只是有的轻有的重,有的没有引子,一辈子都没发泄出来,看样子,紫菊就属于后者。
那个黑衣人现在已经换上了暮雪瞳给他的藏蓝色长衫,本来的长相吧,虽谈不上像訾容枫那么风华绝代,举世无双,也不如慕容兴平般文质彬彬,儒雅绝尘,却也算是眉清目秀,哪里是眼前这副头肿眼青的模样。
暮雪瞳走到紫菊身边,装模作样的呵斥紫菊,“你这丫头,才拿了人家公子一千两,怎么转眼就把人家公子打成这样,还不快道歉。”
那船桨可是实木制成,加上紫菊似乎用尽了全力,落在身上,可是真的疼,莫名其妙挨了这么一顿暴打,他也算学乖了,这条船上的两个女人外加一只鸟,绝对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理解。
他哪里敢让紫菊道歉,暮雪瞳的话音一落地,抢在紫菊开口前,捂住胸口,连连摇头,“姑娘客气了,不用道歉,我皮厚,这些打其实……”
他正想昧着良心说不痛,暮雪瞳已经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啊,你这里流血了。”话说着,还很富有同情心以及爱心的拿过一边的脏衣服给他擦伤口。
那人男人痛的脸都变形了,这个女人哪里是在给他擦伤口,明明就是故意在他伤口上雪上加霜。
忍不住,呼痛出了声。
听到那声呼痛声,暮雪瞳很满意地收回手。
眼睛还没朝紫菊看去,紫菊已经给她搬来了凳子,暮雪瞳现在已经换上了男装,以非常优雅的姿势撩起衣服下摆,施施然地在凳子上坐了下来,紫菊又很适时的送上了一盏热茶。
霸气,倨傲,睥睨,狂傲……很多只用来形容男子,而且非池中物的男子的词语,从脑海里一个接一个的蹦出,都用在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上。
也许是多年养成的奴性使然,不等暮雪瞳开口,他膝盖一弯,对着暮雪瞳直直的跪了下去。
暮雪瞳并没看他,而是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到底是谁?”关于这个人的身份,从到水里把他救起,就猜的八九不离十,刚才做那么多,只是为了彻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得到最真实的答案。
“回小姐的话,奴才是……是……”欲言又止的朝暮雪瞳边上的紫菊看了一眼,表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有暮雪瞳一个人可以听。
暮雪瞳只当没懂他话里的意思,“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
“实不相瞒,奴才是从东凌皇宫逃出来的太监。”自己是不男不女的阉人,亲口说出来,毕竟是有点难堪的,青紫的脸色闪过一丝红晕,也因为放开了,声音不再是捏造的粗犷,尖锐细长的太监嗓子,在船舱里回荡,有点让人受不了。
暮雪瞳终于朝他看去,刚想开口,她肩膀上一直安静的掠影,忽然嘎地一声尖叫,看着下跪男人的某个部位,小眼睛里露出鄙夷。
掠影虽早熟,平常看到好看一点的鸟,不管人家是什么性别,都会追上去,倒也不至于像刚才那样“失态”,要知道人家掠影,身为神鸟后裔,一直都以“风度翩翩,气质卓越”这八个大字要求自己的。
它刚才拼命撞门,就是因为那男人在换衣服时,对它说了一句,他以为掠影根本听不懂的话。
这句话是这样的,“让你一只鸟来监视我这个没鸟的男人,这叫怎么回事。”
掠影大侠是有尊严的,身为神鸟后裔,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有人把它当成凡鸟,更不要说把它和那样的鸟相提并论,当即怒了,对着那个后知后觉,兀自换衣的男人横眉怒目,无奈,眼睛太小,眉毛又和羽毛是一个颜色,那个男人丝毫没察觉到它的愤怒。
于是,自从和这个暮雪瞳在一起后,也越来越腹黑的掠影改变了策略,用苦肉计,想让暮雪瞳帮它报仇。
虽然出手的人是紫菊,让它有点小小的失望,想到紫菊一向听的是暮雪瞳的话,鸟心大慰啊。
本来就那么一点的欣慰,在洞察到这都是暮雪瞳故意安排的,顿时,鸟心碎了一地。
紫菊也察觉出这都是自己家小姐安排好的计谋,对那张被自己打到面目全非的脸,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就这样,在暮雪瞳威逼下,那个小太监把自己的底牌掀的一清二楚。
也算是个苦命人,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为了贴补家用,断了子孙根,入宫做了太监。
一入宫门,哪里还能用原来的名字,按照东陵的习惯,他姓夏,就被成为了小夏子。
小夏子运气还算不错,因为长相清俊,而且能言善道,手脚轻快,入宫两年后就被拨到了东陵国当今皇上同胞姐姐长公主的宫中伺候。
说起东陵的长公主,暮雪瞳虽来这个异世的时间不长,还是有所耳闻。
三国皆知东陵国长公主訾明语,年方二十有四,素好男宠,至今未婚配。
也正因为,为人圆滑善于琢磨主子的心思,本来都有可能被提拔为长公主宫中的管事大太监,却因为遭人妒忌,栽赃陷害,被驱逐出了长公主的宫中,派到了最苦的,最累的浣衣局。
由本来的一等太监转眼就变成了连宫女都不如的无名小太监,这让他的心里怎么样都接受不了。
不安于现状就要开始思变,小夏子利用自己入宫多年的优势,贿赂了进宫倒泔水的差人,这才藏在泔水桶里偷偷的出了宫。
出宫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家人早在一场瘟疫中死了,举目无亲,倍感凄凉,那天晚上,他潜进了东陵三王爷的府中,牵走了不少的好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偷东西,偷和许多不良嗜好一样,一旦沾染上,就很难戒除,在京城游荡的一个月,他又偷了不少富贵人家,其中不乏已经出嫁的公主,自立门户的王爷。
富贵人家频频失盗,很快引起了朝廷的重视,迫于无奈,他才一路南下,到了大历。
听到这里,暮雪瞳朝湖面看去,漫不经心地问他,“小夏子,原来的船家呢?”
小夏子挠挠头,也朝湖面看去,明白暮雪瞳是什么意思,忙开口解释,“小姐,你误会了,那个船家我给了他一百两银子,他就自己下船了。”
暮雪瞳没有去怀疑他,找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送她去东陵,也的确符合慕容南诏的作风。
“小夏子,想不想赚五千两?”暮雪瞳忽然话锋一转。
小夏子有点反应不暇,等明白过来,简直点头如捣蒜,“奴才想。”
当年如果不是家里穷,他也不会割了子孙根进宫当太监,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银子的重要。
“想就好。”暮雪瞳笑道,“你帮我把船开到东陵,这五千两就是你的了。”
小夏子看暮雪瞳捏在手里的银票差点吐出一口血,这叫什么个事,算了,管这银票原来是谁的,只要能再次回到他手里就行。
……
话说訾容枫,他安顿好暮雪瞳后就直朝暮尉迟约定的地方走去,等来等去,都看不到暮尉迟,心里有些疑惑,正要转身离开,身后忽然出现一个人。
定睛一看,居然是户部尚书徐从才,他正老泪纵横地看着他,“宸郡王,你一定要给老臣做主啊。”
訾容枫蹙了蹙眉,对徐从才的印象虽不深,却也知道是个难得清廉而且毫无任何二心的大臣。
“尚书大人客气了,有什么事,父皇一定会给你做主。”訾容枫当然知道徐从才老泪纵横的原因是什么,不动声色的就撇清了不属于他管的责任。
徐从才也不管訾容枫在说什么,拉着他的衣袖就是不放,脸上更是哭的比孩子还要伤心,訾容枫头皮一阵发麻,对着半空吹了声口哨。
奇怪了,宋越并没有出现。
宋越当然不可能出现,早在徐从才出现前,慕容南诏就让一个黑衣人声东击西的把他引走了。
訾容枫放心不下暮雪瞳,想回头去找她,岂料,本哭的正伤心的徐从才忽然两眼一翻白眼,毫无任何预兆的就昏了过去。
好一阵混乱,最要命的是,徐从才昏过去不说,还死死抓着他的衣袖不放,等他把衣袖割断脱身,暮雪瞳早不在原地了。
他也没多想,以他对暮雪瞳的了解,估计是看到徐从才拉着他耍赖那出,觉得无趣先回去了。
正打算回府,宋越来了,挨了訾容枫劈头盖脸一顿大骂后,萎靡不振地跟在他身后,两个人最后都没回王府,刚到王府门口,就看到站在门口原地打转的太监。
那个太监,訾容枫认识的,十五年前,曾经在太后的慈寿宫当差,后来被调到了别处。
一看到訾容枫太监小跑着迎了上来,“王爷啊,你可回来了,宫里出大事了!”
訾容枫很淡定,“徐公公,宫里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心思并不在宫里,而是在暮雪瞳身上。
“太后出事了!”
……
青天白天,太后的慈寿宫却走了水,事情有些离奇,因为走水时,太后宫中竟然无一宫人在,等侍卫们发现不对,冲进内殿时太后已经昏过去了。
万幸的是,总算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太后吸入过多的烟尘,一时没有醒过来。
訾容枫匆匆朝慈寿殿赶去时,刚好看到了从愉贵妃那里出来,正要离宫的慕容兴平。
明明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此刻看来,竟和旁人无恙,两个人正要擦肩而过,忽然慕容兴平喊住訾容枫,“三弟。”
訾容枫顿足,侧眸朝慕容兴平看去,情绪没什么波澜,“二哥,有事吗?”
彼此间,看似客气的称呼,当中的硝烟味却很浓郁,彼此本就不熟悉,是一方面的原因,更多的则是因为暮雪瞳。
“我想把母妃接到自己府上养伤,还望三弟可以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慕容兴平对着訾容枫拱手躬身,很诚恳地说。
訾容枫愣了下,伸手去扶他,“二哥言重了,愉贵妃是父皇枕边人,父皇自然会答应二哥的要求。”
慕容兴平坚持不起,“还忘三弟成全。”
訾容枫无奈地叹息,“好吧,等看到父皇,我一定和他提起,至于……”
没等他说完,慕容兴平已经截上话,“只要是三弟开口,我相信父皇肯定会答应。”
……
訾容枫在慈寿殿并没看到慕容南诏,从太医哪里得知太后并无大碍,心里长长松了口气,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
他并不知道,转身瞬间,床上本来双眼紧闭的人,立刻睁开了眼。
她依然美艳,也依然尊贵,眉目间却苍老了很多。
这是她的亲生儿子啊,却不能像寻常的母亲那样把他搂在怀里好好的疼爱,作为母亲,她是失职的;作为一国太后,她是为人不耻的,她真想就此永远醒不过来那才好。
可是慕容南诏早给他定好了路,如果她不配合,在皇权的争夺中,或许她的儿子会性命堪舆。
她的慈寿殿无故走水,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尚且还是太后,就有人敢这样胆大妄为,更不要说,如果只是个没能登基成为皇帝的王爷。
……
訾容枫回到王府,就看到管家脸色很难看的迎面跑来,脑海里浮现出訾清汐脸色惨白,昏迷在床上的情景,心境就很不好,声音跟着也沉了下去,“怎么了?”
管家支支吾吾,半响才说:“王爷,王妃带来的那个陪嫁丫鬟紫菊不见了。”
“什么?”訾容枫自然是记得紫菊的,那个丫头不愧是暮雪瞳身边的人,也有点神经大条,想没印象也难,“她怎么会不见了?”
“奴才也不知道啊,是听另外一个打扫屋子的下人说的,说是……”
管家再次支支吾吾,訾容枫却已经没了耐心,厉声道:“快说!”
管家打了个哆嗦,弓腰看地,不敢去看訾容枫,声音更是压的很低,“她偷了很多贵重的东西,然后跑了。”
这是王妃带来的人,王爷对这位新王妃的宠爱,可是人人都看在眼里,他现在说的可是王妃带来的人,好比就是在说王妃,能不紧张吗?
半响都没等来訾容枫的声音,管家壮着胆抬头朝他看去,訾容枫的脸色有些古怪,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问管家,“王妃在哪?”
管家才刚抬起的头,马上又低了下去,“王妃不在王府中。”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