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了,还敢来打扰太后休息!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太监赔笑着朝边上退了一步,老嬷嬷看到站在雪地里的愉贵妃,平时拿了她不少的好处,脸上的怒气稍微消下去一点,走到她跟前,对她行了个礼,道:“不知道愉贵妃娘娘,这么晚了还来找太后有什么事?”
这是在皇太后眼前伺候的老人了,一辈子没有出宫嫁人,这个宫里,除了对皇帝和太后的行礼算是有模有样,其他的都只是敷衍。
明明是虚到不能再虚的行礼,愉贵妃偏偏笑着搀扶起她,“秦嬷嬷,我知道太后已经休息了,实在是事出有因,不得不深夜前来打扰。”
手下一动,顺着搀扶的那个姿势,手腕上那只晶莹剔透的玉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已经落到秦嬷嬷的手心里。
秦嬷嬷的脸色果然好看了很多,压低声音,实话时候,“愉贵妃,实在不是奴才不替你通报,今天太后的心情很不好,睡觉前还发脾气摔了好几样东西。”
说出去,真的有点贻笑大方,先帝的皇后,当今的太后,居然有着一副小孩子的脾气,心情好不好,全部写在脸上。
、第二十三章:幽居太后
大概正是因为她不善于迎合圣意,透过先帝在位时彤管笔下的记载,可以惊讶的发现,除了每月的十五,皇帝必须和皇后敦伦同寝,其他时间,先帝竟然从没临幸过她。
先皇后没有子嗣,或许和先帝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关于先帝和太后的关系,只有宫中的老人还会知道那么一点。
巧的很,愉贵妃进宫前,曾听父亲提起过一次。
也终于明白先帝为什么不喜欢临幸自己的皇后。
也对,有谁会喜欢上是自己亲外甥女的女人,哪怕这个女人再怎么年轻玉润,妩媚妖娆,再怎么倾国倾城。
皇室看着外表光鲜,其实当中的肮脏腐败,外人根本就看不出,就好比先太后,为了巩固自己儿子的皇权,逼他娶了自己的亲外甥女一样。
也许是出于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内疚,更有可能是出于一个舅舅对外甥女的爱护,他把一个妃子所出的孩子放到她名下养了,至于那个妃子,翻遍所有卷宗都没有任何的记载。
那个妃子,只怕早在诞下孩子当天就白骨森森,魂魄西去了。
愉贵妃拉回飘远的思绪,对秦嬷嬷笃定笑道:“秦嬷嬷,事关皇上,我想太后如果知道了,肯定会见我的,还是麻烦嬷嬷帮我通报一声。”
秦嬷嬷偷偷摸了下掌心中的玉镯,质感光滑细腻,的确是上等货,正犹豫着,殿内传来带着点起床之气的声音,“秦嬷嬷,是谁在外面吵吵闹闹?”
秦嬷嬷脸色大变,正要开口,愉贵妃却已经抢在她前面开口,“启禀太后,是愉儿有事要打扰您老人家。”
周愉儿,正是愉贵妃入宫前,在娘家时的闺名,她特地在太后面前这样自报闺名,一是为了套近乎;二是为了表示自己这个晚辈对她那个长辈的尊敬。
那道带着怒气的声音,再次响起,怒意果然已经平息了不少,“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吧。”
这就是愉贵妃比起孙梦梅那个皇后的高明之处,她从来没有因为太后不理后宫繁事,而忽略了她,深谙皇帝对这个母亲的尊敬,相反的,自从生下慕容兴平后,她基本是日日都会到她这“慈寿殿”来给她请安。
太后是小孩子脾气,谁惹她不痛快了,哪怕是皇帝,也照发脾气,唯独对愉贵妃是个例外。
慈寿殿里点着好几个暖炉,猛的一走进去,愉贵妃感觉浑身都热了起来,像是细密的绣花针在扎着每寸肌肤,很难受,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对着斜卧在软塌上的人盈盈欠身,“臣妾参见太后。”
一声骤然转变的臣妾,道出她深夜打扰的确是有要紧事,而且是关乎皇家的要紧事。
软榻上的人眯着眼睛,微微发黄的灯光笼罩在她身上,她有一半的脸藏在宫灯照不到幽暗中,看不清面容。
“有何急事?”太后懒洋洋地开口,闭着眼,又打了个哈欠。
“太后,臣妾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会深夜来打扰太后休息。”愉贵妃双膝一弯,对着软榻上的人就跪了下来。
“我年纪大了,早就管不了你们后宫中的事了,有什么事,你还是去找皇后商量吧。”
对太后这个说辞,愉贵妃并没有丝毫意外,看着软榻上的人影,心里暗叹,明明比自己大了二十多岁,保养的却比她看起来还要年轻。
可是老了就是老了,从她的心态就看的出来,幽居在这慈寿宫二十多年,可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做到的。
“太后,这次的事,如果您不出面,皇上真的会有危险的!”愉贵妃声音带着哭腔,还擦拭起根本没眼泪的眼角。
果然,刚才还半倚在软塌上的人,立刻坐了起来,瞪看着她,语速急促,“你说什么?皇上不是去江南巡查了,怎么会有危险?”
愉贵妃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不然怎么会感觉太后语气像是很着急,脸上却没半点的担心。
也许,这就是亲生和非亲生的区别,终究是隔着一层肚子,哪里能一样。
她点头,又抹了抹眼角,“是啊……”她故作抽泣,断断续续的才把话给说清。
太后揉捏着光洁的额头,迟迟没有开口,似乎在考虑什么,愉贵妃急了,她深夜来打扰太后,一是得知皇帝是被人抬进的紫宸殿;另外则是知道了慕容行衡去孙梦梅的凤栖宫,很久才离开。
慕容兴衡,也算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怎么会不了解他,只是没想到兰贵人那样性子懦弱的人,生出来的儿子会这么工于心计,生母靠不上,就朝没有儿子的孙梦梅身上靠,她当真还是小看了他们。
只是……这还没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太后,皇后让人把持着紫宸殿,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臣妾是真的担心皇上的安危啊!”愉贵妃看着似乎比自己还要年轻上几岁的那张脸,凄凄切切的哀叫着。
“罢了,哀家随你去看一下吧。”看到太后要起身,边上的秦嬷嬷忙搀扶她。
愉贵妃退到一边,恭恭敬敬的低头看着地,只听到太后在对秦嬷嬷闲聊,“秦嬷嬷,哀家有多少年没有出过这慈寿宫了?”
秦嬷嬷恭敬地回道:“回太后的话,自从奴婢十五年前到您跟前伺候,您就没有出过慈寿宫。”
“哎……”愉贵妃垂眸看地,只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时间过的好快,转眼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哀家已经二十多年没有离开过这里了,也是时候出去活动一下筋骨了。”
秦嬷嬷谄笑,“是啊,奴婢可还记得第一次瞻到太后真颜时的惊艳呢。”
“行了,还惊艳呢,就别再逗我这老太婆开心了。”
“奴婢哪里敢逗太后啊。”秦嬷嬷一本正经地接上话,“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太后那时看起来真的很年轻。”
太后侧了下脸,没有一丝褶皱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已经很老了吗?”
“太后,奴婢……”秦嬷嬷被太后一个眼风扫过,背脊僵硬,打了个哆嗦,马上就要下跪。
太后看着她,却缓了脸色,看着悬挂在夜幕苍穹上的那弯月亮,轻声笑了,“好了,逗你玩的,我又不是千年老妖精,凡夫俗子而已,终于红颜老去的一天。”
尾随在她们身后的愉贵妃,听着主子俩毫无重点的闲聊,心里暗暗着急,纤细的手指紧紧绞着修有华美图案的衣袖,再次郁闷了,亲生和不是亲生的区别就是大,她特地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她却还有闲情和身边的嬷嬷闲话家常。
太后忽然转身朝她看来,“愉贵妃,哀家已经有很多年没离开过这慈寿宫了,已经不知道皇帝的寝宫在哪里,还是要麻烦你给我这个老太婆带路。”
愉贵妃心里不满,面上却欣然,走到太后边上搀扶起她另外一只胳膊。
贴的近,心里又一阵妒忌,明明是和自己母亲一辈的人,皮肤却光洁玉润的好像二八少女,也不知道这老太婆是怎么保养的,等眼前的事摆平后,一定要套出点保养的诀窍来。
、第二十四章:大历太后
紫宸殿里,皇后端坐在龙床下方的凳子上,轻轻品着香茗,凌厉的眸光却一直锁在跪在龙床边的那群太医身上。
这么冷的天,紫宸殿点燃着好几个暖炉,殿内气暖如春,太医们背心里都被薄薄的冷汗浸湿。
终于,耐性被耗尽的皇后,把手里的茶盏用力朝桌子上放去,“砰”一声,太医们齐刷刷地转身,对着她跪下。
个个身子紧绷,以额抵地,却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
“王太医,你是太医院之首,就由你来告诉本宫,皇上他到底中了什么毒?”孙梦梅抬起手,在宫灯照耀下发出熠熠眩光的长护甲,直指太医中的一个。
被点到名的,年过半百,头发已经花白的王太医抬眼朝孙梦梅看来,拱着手,恭敬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陛下所中的毒,的确是宣治特有的,那种毒,非常诡异,一开始中毒者会陷入昏迷,神智全无,如果……”
他不敢对视孙梦梅的眼睛,低头看地,话犹豫着也不敢立刻说下去。
“说下去!”孙梦梅一个扬手,小桌子上的白玉茶盏已经飞出去,落到澄亮金灿的地砖上,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碎片。
太医们一个个把头埋的更低了,生怕下一个就被盛怒中的皇后点到名。
王太医鼓起勇气抬头看着,怒气难掩的孙梦梅,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接着朝下说道:“如果没有解药,一个月后皇上就会……”
后面大逆不道的话,饶是王太医在一帮太医中是最有威望的,也不敢说出口,孙梦梅脸色很平静,似乎早料到他后半句会是什么意思。
她单手支胰,淡淡的问:“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可会研制出解药?”
王太医再次对着孙梦梅拱手,实话实说,“这是宣治皇室特有的毒,据说是上古时代传下来的,除非是有他们的解药,否者……”
“否者陛下会怎么样?”一道焦躁的声音从殿门外传进来,截住了王太医。
孙梦梅循声朝殿门看去,门口安排的都是她的心腹,是不可能放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进来,更不可能有人闯进皇帝的紫宸殿,却连声通报都没有。
定定盯着从黑暗里走出来的纤细身影,孙梦梅隐隐约约明白来人是谁。
不得来人全部走到明处,她已经起身,对着来人盈盈欠身,发髻上的玉簪,在她身后回来颤动,“臣妾参见母后。”
她是慕容南诏的皇后,不管慕容南诏后宫有多少人,他最宠爱的是谁,只有她孙梦梅一个人有资格喊皇太后为母后。
在烛心摇曳的宫灯映衬下,幽居多年的皇太后,缓缓走出了阴影,她的脸很干净,一路过来,鬓发被风吹的有点乱。
这就是大历皇朝的当朝太后,保养得当的脸,看不到任何细纹,光洁如玉的肌肤,在昏黄色光圈的映衬下,宛若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年纪已经五六十的皇太后,甚至让比她小上一二十多岁的后妃媳妇们都自卑了。
王太医是这帮太医里唯一一个见到过身居深宫多年,甚至连除夕中秋那样盛大的节日,都不出现的皇太后。
皇后行完礼,一干太医在王太医的带领下,对着太后高呼,“微臣参见太后!”
皇太后肩上披着白色的狐裘,殿内太热,白皙的脸有了一丝红晕,秦嬷嬷眼尖,帮她轻轻拿掉狐裘,就恭恭敬敬的立到一边,太医们更是俯首看地,不敢动弹分毫。
皇太后没理会殿内的任何一个人,绣花锦履慢慢朝明黄色的帷幔走去,在她手指触碰上那道明黄时,有人已经帮她撩起那道帘子。
那人正是王太医。
皇太后看了龙床上昏迷的皇帝一眼,就把目光落到他身上,压低声音问:“陛下到底怎么样了?”
王太医把刚才说给孙梦梅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皇太后虽是孩子脾气,却是来的快,去的也快,有任何的不满都放在脸上,王太医倒是不怎么惧怕她。
他看着皇太后的眼睛,发现她眼前升腾起了氤氲的雾气。
很多人只知道太后和皇上并不是嫡亲的母子,他的父亲是先帝在位时的太医,所以他还知道皇上和太后还有一层关系,那就是相差了好多好多岁的表亲。
“你刚才说还有一个月的期限吗?”皇太后看着龙榻上的男人,轻声问一边的王太医。
“回太后,顶多一个月。”王太医拱手,如实回答,心里暗暗的给自己捏了把汗,自己年纪大了,这太医院为首的位置,还是让给他们年轻人吧。
“陛下喜静,留两个手脚麻利点的人在这里伺候着就可以了。”皇太后眼眸清冷的扫过殿内所有的人,最后定格在了皇后孙梦梅身上,“皇后,你随哀家到偏殿来。”
孙梦梅恭恭敬敬的应了声,在经过脸上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愉贵妃身边时,狠狠地,非常用力的瞪了她一眼。
周愉儿并不在意,反而还在和孙梦梅擦肩而过时,故作嫌弃的拿丝帕捂住了鼻子。
皇后和贵妃之间的明争暗斗,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被王太医点到名的两个太医,其余的太医们闷着头,只当自己是睁眼瞎,什么都看不到,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殿外。
……
紫宸殿的偏殿里,熏炉中余香袅袅,却也把气氛渲染的更诡异紧张。
孙梦梅做了这大历皇朝的皇后已经快二十年了,这才是第二次看到自己的婆婆——大历皇朝除了她以外,那个最为尊贵的女人。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她以秀女身份进宫时,当时她和许多待选的名门淑女跪在大殿之下。
她出身将门,胆子比起其他秀女自然要大,乘人不备,抬头朝金銮殿看去,拳头那么均匀大小的南海珍珠制成的隔帘后,有个绰绰约约的影子若隐若现。
透过珠帘无意摆露出的缝隙,她看到才荣登上太后之位的女子,额间所贴的金钿,金光灿灿,是朵妖艳欲滴的牡丹,面容却不甚清楚,只隐隐觉得很年轻罢了。
只是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她居然还是这么年轻。
皇太后幽居深宫,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威仪,瞪着孙梦梅,晧腕抬起,重重的落到桌上,“皇后,你好大的胆子,今夜要不是愉贵妃哭着去求哀家,你是不是打算瞒我这老太婆一辈子!”
孙梦梅扪心自问,入宫这么多年,真的从没把皇太后放在眼里,说句大不敬的话,要不是今夜,她忽然出现了,她早忘了这后宫之中,还有这么个比她权利还大的女人存在。
再怎么厌恶慕容南诏,再怎么清楚的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慕容南诏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