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变得更密切,正是在林赛正式穿上军装的那一天。
那天林赛先去和同期毕业的军官们一起聚会,很晚才回家。因为喝点酒,脸色红扑扑的,很兴奋。他一进门就给莫顿行了个漂亮的军礼,然后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双眸在灯光下熠熠生光。
莫顿摸上他的脸,对上那双深海一样蔚蓝而温柔的眼睛,低头吻下去。他们之间经常亲吻,在林赛以为已经结束的时候,莫顿却加深了这个吻,双手缓慢地,近乎试探地,解开林赛衣服上的纽扣。
林赛明白了,立刻紧张起来。莫顿安慰地轻抚着他,极有耐性。林赛慢慢放开身体,看得出来他有些抗拒,但又愿意承受。他紧闭着眼睛躺着,白皙的肌肤,在深蓝色床单的衬托下,美得像玉雕一样,在昏黄灯光的笼罩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林赛十分温顺地任莫顿摆弄,连激动都是羞涩的,又有种淡淡的悲伤,带着不自觉的纯真的诱惑。莫顿嵌在林赛身体的最深处,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索取,永远也要不够。他觉得自己从没有这般放肆过,疯狂过,也从没有这般快乐过。林赛就是无边而深沉的海,包容莫顿的一切,令他感到自由、舒展、宁和。他将是他最亲密的人,终其一生。
当一切静下来时,林赛却哭了,像是在黑暗中迷路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哭得委屈而又安心,悲切而又幸福。莫顿紧紧地搂着他,两个人相拥了一夜,谁也没有睡着。
师父使出了杀手锏,悄悄聘请国内最顶级的心理师,给林赛催眠。“也许可以发现什么,也许可以治好他的病。”
催眠进行得很不顺利。莫顿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种方式,他隔着大玻璃看林赛躺在椅子上,像死了一样。莫顿冷冷地凝视那个心理师,简直像有深仇大恨。
“冷静点,莫顿。”师父说,“你给心理师太大压力了。”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用,长达一年的考核,难道还不够?”
“最后一次,你的身份太敏感了,一点点风险都不能有。”
是林赛脸上剧烈痛苦的表情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莫顿猛地推开房门,才听到林赛尖锐刺耳的疯狂的叫喊。他不停地拼命挣扎,像有人紧紧扼住他的喉咙,心理师不得不用尽全身力气压住他的腿。
莫顿勃然大怒,他一把抱起哭泣的林赛,头也不回地离开那个鬼地方,甚至没有跟师父说一句告别的话。
几天之后,师父告诉他最终的决定:“任务完成之前,不能让林赛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发誓。”
莫顿沉默了很久,一字一字地说:“我发誓。”
一个月之后,师父死了,被叛徒出卖,身份暴露。审讯师父的,是莫顿和劳特。莫顿冷眼旁观劳特把一样一样刑具用在师父身上,甚至还要在关键时刻提出一些建议——这非常符合他的身份和一向的性格。他看着士兵把师父拖到院子里,执行枪决。
“太可惜了。”劳特似有意似无意地说,“其实她味道不错的,听说你也是她的入幕之宾?”
莫顿冷冰冰地道:“这有什么,繁城的军官和贵族们哪个没跟她有一腿。”他刀锋一样的目光逼视劳特的眼睛,“难道你没有?”
劳特哈哈大笑,对这件事没有继续深究。
莫顿回到家中,他喝了很多酒,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林赛走进来,他看出莫顿的心情非常不好,但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抱着他,像当初他抱着他一样。
莫顿近乎贪婪地呼吸着林赛熟悉的气息,感受他身上的温暖,想: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只要你能原谅我对你的隐瞒,林赛……
那时,莫顿还不知道林赛就是奥莱国派来潜伏在他身边的间谍;那时,他也不知道他的代号叫做“枯叶蝶”。
那时,他是爱着他的。
Chapter 10
“哇,真漂亮!”米娜一下马车,就被眼前金碧辉煌灯光璀璨的建筑惊呆了,嘴里喃喃念叨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慌里慌张地一拉旁边神色淡然的年轻人,“蓝尉表哥,我……我穿这身衣服能行吗?会不会太普通。”
“没有。”蓝尉淡淡一笑,目光很温柔。为表示认真,还特地从上到下又仔细打量了米娜一番,“很好看,这里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你。”
“坏表哥。”米娜的脸红了,装作嗔怪地抱怨,“都说你古板,原来也会说逢迎话。”
“不是逢迎。”蓝尉微笑,使得他脸上本来刚毅的棱角轮廓柔和了许多,“在我眼里,你比那些所谓上层社会的美女们漂亮多了。”他伸出手,做出个邀请的手势,“来,对自己要有信心。”
“嗯。”米娜重重地点点头,竭力扮作淑女的模样,把纤手放在蓝尉的手心里,昂首挺胸地走进了灯火辉煌的宴会厅。
这是一场奥莱帝国皇室庆祝葱岭战役取得巨大成功的庆功宴,帝都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到处香衣鬓影觥筹交错。米娜的眼睛都不够看,惊奇地左望望右望望,拉住蓝尉问这问那,蓝尉好脾气地一一回答。
蓝尉出身卑微,一向融不进帝都的上流社会,何况又年轻,毫无建树。但葱岭一战之后,谁也不敢小瞧这位蓝氏集团的代理接班人,他披着的正是女王数日前赐予的紫授战袍,胸前银星紫心骑士勋章熠熠生辉,这些都是难得的殊荣。嗅觉敏锐的人从女王陛下的举动中,似乎看到了蓝氏集团要东山再起的苗头,和蓝尉似锦的光明前途,纷纷过来寒暄。
蓝尉和往常一样冷然而淡漠,偶尔回答一句。当初他受到排挤,独守空隅,被人暗讽奚落时,不见他尴尬难堪;如今成为焦点,也不见他骄傲自得。如此宠辱不惊,倒令很多人收了小觑的心思,言语间也尊重了许多。
“咚咚咚”三声权杖敲击地毯的声音,紧接着唱礼官高声道:“皇太子驾到。”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人群呈一个半弧形,面对右侧金色的大门。不多时,两个侍卫打开门,皇太子缓步而入,他微笑着对大家招手。米娜的眼睛瞪得溜圆,兴奋地小声叫道:“哇,皇太子好帅!”她没听见蓝尉有所回应,偏头一看,蓝尉正躬身施礼,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在弯腰低头,把傻愣愣站着的自己显得异常突出。她大吃一惊,慌里慌张地曲膝,却被长长的裙裾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蓝尉轻轻托住米娜的手臂,低声说:“小心点。”
弗洛沿着红毯走过来,扫视诸位来宾,目光在蓝尉身上停留,见他正小心翼翼扶着旁边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没想到一向独来独往的蓝尉,今天竟也会带着女伴来。弗洛脸上笑容不变,凝视了蓝尉片刻,收回目光,手臂前伸,虚虚一抬,众人平身。
唱礼官高声道:“舞会开始!”音乐应声响起,先是大提琴优雅而低沉的音色,独奏一段之后,小提琴华丽的应和融入进来,演绎出大小提琴二重奏的华彩乐段。众人都看着皇太子,等他开舞。以往是希尔家族的贝丝小姐,或者莫提家族的波妮小姐、罗林家族的海信丝小姐轮流着来,但以贝丝小姐居多,因为她的家族更强大,甚至有人说,皇太子已把她列为皇太妃的第一人选。
这不只牵扯到三位女孩子的幸福,更是关系到三大家族的荣誉,只有蓝氏集团势单力孤,不能参与其中,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瞅着。
没想到皇太子径直走过三位女人,来到蓝尉面前,问道:“蓝尉上尉,能否请你跳支舞?”
这个举动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大家瞠目结舌,连一向不动如山的蓝尉都微微吃了一惊,他第一反应就是抗拒,可又立刻明白这个时候绝不能抗拒。但也不能轻易应允,这简直就是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而且还是蓝尉最厌恶的这种极为张扬的形式。
蓝尉的脑筋转得飞快,几乎立刻找到了一个自己认为很得体的借口:“殿下,我不是独自前来,我的女伴……”
“哦?”弗洛一挑眉,对蓝尉的态度丝毫不以为忤,反而问道:“那么,这位是……”
蓝尉稳住心神,说道:“这位是下官的表妹,米娜勋爵小姐。”
弗洛看向米娜,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米娜小姐,我想借您的舞伴一会,可以吗?”米娜一颗心砰砰乱跳,脸蛋绯红,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可以。”
“谢谢。”弗洛礼貌地一点头,把手递给蓝尉。蓝尉深吸一口气,知道这关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只好握住弗洛的手,低声道:“是,殿下。”
两个人来到大厅正中,开始跳舞。米娜还没有从迷醉中清醒过来,看着他们相拥起舞,感叹似的呢喃:“真好,多美好啊。”一只手伸过来,紧接着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小姐,我能请您跳支舞吗?”
米娜一抬头,正对上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她的脸更红了,嗫嚅着问:“那您的女伴……”
“她允许了。我是希尔中校,您可以称呼我希尔。”
蓝尉依旧冷冰冰的,即使他和皇太子近在咫尺,彼此可以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他只是按规矩一步一步迈出去,不像是在跳舞,倒像是在走仪仗队。
弗洛无奈地摇摇头,说:“上尉,你的舞步太生硬了。”
“让您失望真是对不起。”蓝尉硬邦邦地堵回去。弗洛却低低地笑起来:“怎么会,你肯跟我共舞,我已经很高兴。”
蓝尉无动于衷,毫不理会皇太子话中的暧昧。
“喜欢么?”弗洛问。
“什么?”
“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蓝尉沉默。什么礼物他早忘了,根本没有打开过,更遑论喜不喜欢。但他又不愿意撒谎,只能沉默。幸好弗洛对此也未深究,过了一会说道:“其实我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他身子前倾,嘴唇贴到蓝尉的耳边。蓝尉觉得这个姿势极为怪异,刚要向后躲闪,却听弗洛轻轻地道:“是关于蓝廷。”
蓝尉一下子僵住,舞步顿时乱了套,踩到弗洛的脚。他连忙后退:“对不起殿下。”
弗洛摇摇头,把蓝尉再次拉到怀里:“这支曲子还没完事。”
“对不起”。蓝尉定定神,问道,“您能告诉我是什么事么?”
“不,现在还不行,刚刚跳第一支舞,如果我和你立刻走开,会引起别人的猜疑。”弗洛微笑,“看样子我们得再跳一会,才能找到机会离开。”
“再跳一会?”蓝尉皱起眉头,不由自主四下搜索米娜的位置。
“不必担心。”弗洛好心地向旁边一指,提醒蓝尉,“她在那边,看样子你被抛弃了。”蓝尉一偏头,米娜跟希尔相谈正欢,纯真的大眼睛里满是倾慕。
趁着蓝尉正走神,弗洛一把把他拉近,紧紧抱了个满怀。蓝尉先是一惊,继而忿怒,刚要推拒,弗洛却放开了,这个拥抱短暂得连一秒钟也没有,简直就像错觉。音乐恰在弗洛放手之时戛然而止,弗洛后退一步,躬身行礼,蓝尉只好还礼,却听弗洛低声道:“一个小时之后,二楼左侧第一个房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蓝尉一眼,转身走开。
米娜蝴蝶一样兴致冲冲地飞回来,见蓝尉望着皇太子的背影,脸上微微发红,清澈明亮的眼睛中似乎有丝羞愤的怒火,诧异地问:“表哥,你没事吧。”蓝尉深深吸了口气,又恢复淡定的模样,说:“没事。我们跳舞吧。”
一个小时之后,皇太子先离开宴会厅,又过了十分钟,蓝尉借口去洗手间,让米娜休息一下,自己也上到二楼。
整个二楼静悄悄的,连侍卫官都不见人影,右侧走廊所有的灯都关着,一片昏暗。只有左侧亮着灯,照得长长的走廊像一条故意留下的看不见尽头的路,静静等待着蓝尉。
蓝尉一步一步走到尽头,犹豫片刻,还是抬起手来轻轻敲门:“殿下,蓝尉奉命来到。”没有人回答,也听不到什么声响。他抿抿唇,推开房门。
屋子里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明亮,屋顶上的大吊灯依旧暗着,只有书桌上一盏小台灯,发出幽幽的光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厚重得像一堵墙。暗淡的灯光,封闭的空间,尤其是房间里站在书桌后的那个人,都使蓝尉感到一种压抑。他忽然有一种危机感,像怀疑前方有个极为隐蔽的陷阱,却被香饵诱惑的兽,他觉得自己应该立刻离开,但究竟放心不下蓝廷的安危。蓝尉站在那里不动,弗洛居然也不催他,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过了很久,蓝尉终于下定决心,他向前走了一步,唤道:“殿下。”
弗洛抬起头,像是才发现蓝尉走进来一样,温柔地微笑:“过来吧。”
蓝尉内心深处有丝忿怒,但又没有办法发作。在认识皇太子之前,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能把要挟威逼做得如此不动声色理所当然,竟还含情脉脉,更可恨的是自己还不能拒绝。他几步迈到书桌旁,冷然说:“等候您的吩咐,殿下。”
他想摆出一副拒之千里的架势,只可惜弗洛下句话就让他动容:“你来看看,这是为蓝廷准备的逃跑路线。”
蓝尉不由自主凑上前细瞧,桌面上摊开一张地图,用极细小的字标注出一些特殊位置。弗洛伸出食指指出其中一处:“这里,是关押蓝廷的监牢。”紧接着手指上移:“这里,是一处废弃的仓库,大概在数年前也曾经是监牢,但发生了一件事,敌人就把这里进行改造,变成办公楼的仓库。”
“发生过什么事?”蓝尉敏锐地捕捉到弗洛话中的含义。
“越狱。”弗洛神色严峻认真,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没有半分戏谑调笑,这让蓝尉渐渐放松下来,“以前的监狱下是防空洞,当初施工的时候,留下了一处便于工人进出的入口,没想到被一个犯人察觉。他纠集另一些人,挖通那里,逃跑了。后来被捉住,由一个叫莫顿的监狱长负责审讯,供出了地道的位置,敌人根据口供,把地道炸毁了。这件事并不光彩,隐藏得很好,但我们的情报人员,还是把那条地道的路线图绘制出来。当时炸得并不彻底,如果加派人手,日夜不停,还是能尽快挖通的。”
蓝尉沉吟一下:“可是挖通地道是必要弄出很大声响,敌人不会察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