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真因得了他的叮嘱,便也没在唐夫人跟前儿泄露他伤势非轻之事,反替他遮掩了几句。
幸而很快小厮传信回来,熙王的情形并未反复,又听闻今儿成帝亲临了熙王府,探望了熙王……又格外嘉许了小唐跟凌景深两个。
唐夫人因不知道小唐伤的险要,又见小唐早上来请安,举止如常,神采奕奕的,因此倒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如今听说熙王也是无碍了,便眉开眼笑,道:“好了,总算是雨过天晴了,白叫我们担了两日的心。”
怀真只是偷笑,然想到小唐瞒情不说,却又隐隐叹息。
这一件大事儿过了后,熙王自在府内好生养伤,不几日,便是年下。
怀真每到了这时侯都觉着打怵,只因又要四处走动交际了。昔日在应公府里,已经不厌其烦,亏得那时候做闺女,有些事儿不必出头。
如今到了唐府,身份不同了不说,要应酬的人家儿更且多了,何况更是些非富即贵、皇亲国戚的家府,少不得便打起精神来应对。
小唐体恤她辛苦,又正好自个儿身上有伤,因此克制警醒,这些日子专心养伤,也并不去缠她,怀真才得完完整整地应酬罢了。
这一日,因是应公府的宴,小唐不免陪着怀真,到了府内。
且不说众人在外间应酬,只说应兰风陪着众人吃了一回酒,便回到内宅,见怀真也正跟应玉等女眷们说笑,应兰风便叫了个丫鬟,让她把怀真请出来。
那丫鬟去了片刻,怀真听闻是父亲叫自个儿,早告退离席,忙出来相见。
怀真便道:“爹如何不在前头应酬,叫我做什么?”
应兰风笑而不语,道:“我有件事同你说,咱们回你的屋里罢了。”
怀真欣然从命,便随着应兰风回到房中,丫鬟们都遣退出去,应兰风又把门关了,才拉着怀真到了里屋。
怀真见他是这般做派,倒是有些诧异,便笑问道:“到底是怎么了呢?”
应兰风看着她笑了会儿,道:“先前你不是叫我拿回那噬月轮么?”
年下事多,怀真几乎忘了此事,猛然听应兰风说起来,才通身一震,道:“爹……”
应兰风抬手入怀,在怀中一摸,果然就拿出一物,道:“可是这个呢?你仔细瞧一瞧。”
怀真屏住呼吸,定睛看去,见应兰风手中的,以玉为质,中间镶嵌似金非金、似银非银、似宝石又非宝石的一样东西,形似八卦,又写着些不认得的文字,可不正是昔日小唐给了竹先生的那噬月轮?
怀真大喜过望,握紧了噬月轮,惊喜交加道:“果然是这个,爹怎么拿回来的?”
应兰风笑道:“女儿叫我做的事儿,我自然会放在心上,只要是这个就好了。”看着怀真兴高采烈的模样,应兰风也自喜欢,因又看一眼那貌不惊人的物件儿,问道:“此物到底有何干系呢?”
怀真几乎不敢相信,敛了笑,低头翻来覆去又看了会儿,却也瞧不出什么来,只是仍不敢细看,思量片刻,就道:“横竖对我来说是个极要紧的东西。”
应兰风便道:“既然这样要紧,你就把它收着罢了。”
怀真把噬月轮握着,放在胸口,忽然间想到自己在唐府里,也不惯放东西,那一枚金钗尚且拜托小唐藏了起来……这一件带回去,岂不是还是交给小唐帮收着?
怀真思谋半晌,对应兰风道:“爹……爹帮我收着可好?”
应兰风有些意外:“你不自己带了去?”
怀真又掂掇了会儿,便点点头,道:“爹好生把它收起来,只是……万万别叫其他什么人沾手。可好?”
应兰风看着她澈然双眸,笑道:“这当然使得。”果然又接了过去,重放在怀中。
此刻因屋中无人,应兰风便道:“怀真,上回在土娃家中,我见毅儿跟你小表舅仿佛有些不对付……毅儿回家后,可有没为难你呢?”
怀真见他提起此事,便隐去小唐犯恼那宗,只问:“我并不知道这事,为什么不对付?”
应兰风想到郭建仪的心事,便不愿说出来,免得怀真心里又多想。因道:“没什么,他们两个都是出色的人物,所谓‘既生瑜何生亮’,自然有些互不对眼呢……倒是上回的事,着实吓了我跟你娘一跳。”
应兰风说的,自然便是熙王遇刺小唐受伤的事儿。
两人说了片刻,应兰风见时候不早,便要出去前头,怀真又叮嘱了一番,无非是叫他好生放妥噬月轮,不可叫任何人知道等话。
应兰风见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不停地碎碎念嘱咐,便笑着摸摸她的头,道:“都嫁了人了,还像个小孩子呢?你爹办事儿,你莫非不放心的?”
怀真隐隐红了脸,自打她大了,又嫁了,应兰风倒是很少这样同她亲昵了,而父亲如今官至工部尚书,自然不是昔日在泰州时候的小县令了……该留心的自然会留心。
应兰风见她低了头,流露几分昔日的小儿女之态,应兰风便温声道:“好孩子,快回席上去罢。”
怀真只得答应,应兰风目送她去了,才往前面来,走到廊下,忽地见前头郭建仪跟小唐站在一处,不知说些什么。
应兰风心中紧张,生怕两人又斗起来,因放轻了步子,只听那边儿小唐笑道:“我以为你又是在出言不逊的。”
应兰风心一紧,忽听郭建仪道:“我几时出言不逊过?只怕我一片好意,有人醋意攻心,听不出来罢了。”
小唐嗤嗤笑了几声,道:“好歹我救了你的妹夫,你总该好言好语谢我一谢?”
郭建仪淡淡道:“多谢。”
小唐无奈地一抹额角,郭建仪却又看向他,道:“以后唐大人行事也该再多留神些,如今你不是没身家的人了,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怀真便成了寡妇了,到时候……”
小唐拧眉看他,半笑半恼,不能置信。
郭建仪却自笑起来,不再说下去,反而向着应兰风方向道:“表哥,你见过怀真了?”
应兰风见他已经瞧见自己,才举步走了过来,故意装作不知情的,道:“才见过她,说了几句话……你们又在说什么?”
郭建仪道:“闲话了几句罢了。”说着,淡淡扫了小唐一眼。
却见小唐面色恢复如常,正笑道:“岳丈,我瞧着您该多给郭表舅留意,还是早些给他寻一房妻室的好,免得他憋坏了,整日里只顾做梦呢。”
应兰风明明知道两人说什么,只当不知的,呵呵笑道:“建仪眼光太高,岂不知我们都为他着急呢?”
郭建仪挑唇道:“何必着急,我侄女婿是个大器晚成的,我自也要效仿他……顺其自然,未必没有那至好无双的从天而降呢。”
小唐跟郭建仪互视一眼,各自一笑。
因两人又要回席上去,应兰风道:“你们两个先去,我要回一趟书房。”
当下应兰风便同他们分别,自回到书房去,掩起房门,从怀中掏出那噬月轮,看了半晌,正要收起来,忽听到外头有敲门声响,应兰风问道:“是谁?”
却听那人道:“回恩师,是我。”
应兰风听是凌绝,一笑之余,便又把噬月轮仍放回了怀中,道:“进来罢。”
☆、第221章
凌绝推开门便进了书房,上前行礼。
应兰风便落了座,问道:“你如何不在前头吃酒,莫非有事?”
凌绝走到跟前,便说道:“正是有件事要同恩师说,先前在我们桌上,有个翰林院的同僚,大家闲聊的时候,他说起一件事来,我因留了意。”
应兰风便示意他坐了,又问缘故。
凌绝道:“他说起一位外放泰州的王大人,因遭了事儿,近来竟病逝了,留下一双儿女,无人照料,也没人敢管,情形十分凄惨,仿佛要归入官奴籍了。”
应兰风还有些不在意,便道:“这个也是常有的事,……是了,是哪个王大人?”
凌绝道:“若是别人倒也罢了,这位王大人,姓王名克洵,我因隐约记得恩师先前在泰州的时候……曾承蒙他的照料,因此才留了心,想同恩师说一声儿。”
当初林沉舟在泰州,处置了泰州知府,便叫王克洵代理泰州事务,此后,也是王克洵对应兰风多方照料,后来也蒙他做主,拨付银两之类……才也造就了“应公渠”。
应兰风闻言诧异,拧眉道:“原来是他?前些日子我果然也听说他有事,只因的确是渎职的罪过,倒也不好给他求情,没想到这样快竟病逝了?”
凌绝点头,道:“我也想恩师大概是不知道此事的。”
应兰风思忖着,叹道:“你果然留心的好,我之前在泰州,也的确亏得他,好歹大家同朝为官了一场……如今故人已去,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子女落难呢……”
应兰风飞快地想了一会子,知道事不宜迟,便起身出外,把招财叫来,对他说道:“快派人去泰州,查问昔日泰州知府王大人的一对子女下落,务必要护他们周全,不可亏待。”招财领命便去了。
应兰风这才回来,对凌绝道:“亏得你细心,不然错过此事,以后再知道,只怕心里也是过不去的。”
凌绝此刻已经起身,闻言便道:“我猜恩师就是个重义之人,倘若知道,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才着急进来,特说一声儿。”
应兰风满目欣慰,抬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笑道:“你真是越来越懂我的心意了。”
原来自打凌绝拜在应兰风门下,朝堂上诸大臣彼此间有所应付,两人常常同出同归的,凌绝又是个再通透不过的人,因此行事竟处处合人心意,挑不出半点儿不好,有时候应兰风想不到的,他也会从旁留意提点。
本来因为怀真之事,应兰风只怕他会跟自己生疏起来……不料竟从无异样,幸好凌绝又尚了清妍公主,身份自比怀真高贵许多,应兰风心里才想:“这便是各有所归罢了。凌绝这样出色的后辈,配个金枝玉叶,却更妥帖了。”
凌绝因方才来时,见门关着,怕耽搁了应兰风的事儿,便道:“恩师若还有事,我且先回去了。”
应兰风心甚爱他,见他脸上微红,便温声道:“你自先去罢,你天生量浅,任凭他们再劝,也别吃多了酒才好。”
凌绝道:“我知道了。”说着又举手行礼,才转身出外,又妥当地把房门带上,轻轻地脚步声远去了。
应兰风见人又走了,才又拿出那噬月轮,放在眼底仔细打量,心道:“怀真打小儿就跟别人不同,很少跟我要什么东西,这一次,却是破天荒的要这物件……到底何故?”
应兰风看了片刻,又想:“以后有机缘,若同竹先生重逢,自要好生请教……幸亏顺顺利利地到手了,务必要妥帖存放才是。”
应兰风走到书架边上,端详了会儿,心中略有了计较。
却说凌绝自回前厅,陪坐吃了会儿茶,又听众人闲话了几句。
远远地见前面席上,小唐跟郭建仪两个推杯换盏,凌绝看了一会儿,便淡哼了声,却听身边唐绍说道:“先前你去哪了?”
凌绝便说:“找恩师说句话。”
唐绍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自也看到了那边,因低低地笑说道:“三叔跟郭大人是怎么回事?是真好呢,还是……”
凌绝就垂了双眸,说:“只怕你三叔想灌醉郭侍郎呢。”
唐绍挑眉,又细看了会儿,果然看出几分端倪,便又对他笑说:“我当呢……无端端的向着郭侍郎敬什么酒。”
凌绝也不理会,唐绍对他说道:“是了,前日我家里请客,你怎么不去?”
凌绝淡淡道:“我哥哥去就是了,不必一家子都去。”
唐绍问道:“你可还是顾忌着我三叔呢?”
凌绝摇头道:“哪里话,如今不过是各过各的罢了。”
唐绍看了他半晌,知道他心事多,终究也不便多说,就只也低头吃酒。
不说众人在外头热闹,且说怀真在里间儿,同众人坐席说话,在座的除了应玉容兰等,连清妍公主也在,本来熙王府郭白露也是要到的,只因熙王仍在家里养着,故而不得空,只派人过来给老太君问好就是。
且说怀真因去而复返,李贤淑便问她:“你爹叫你去做什么?”
怀真道:“不相干的,没有大事。”
李贤淑便不理论,自顾自想了一会子,竟笑说:“你瞧你表哥家的那小狗娃,可好不好玩呢?”
怀真瞅了一眼,忍笑道:“娘,果然要给这孩子起这个小名么?表哥纵然喜欢,玉姐姐可也答应?”
原来,因李霍跟应玉的孩儿满了月,自然要起名,徐姥姥就按照家里的俗例,给孩子起个贱名好养活,故而就也叫他小狗娃儿罢了。
李贤淑道:“玉儿这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知道是为了娃儿好,她心里还高兴着呢,不信你只问她。”
怀真也知道应玉嫁了李霍,又生了狗娃,竟把先前那刁钻淘气的性情都改了,露出几分柔情似水来。何况李霍乳名叫土娃,他的儿子叫狗娃,应玉自然也爱屋及乌,喜欢的很,不用问都知道。
怀真因笑而不语,李贤淑见左右无人,便低声问道:“阿真,你跟毅儿成亲也这许多日子了……可……”
话没说完,怀真已经明白,就转开头去,道:“没有……”
李贤淑只好停了,心里本想着唐毅已经年纪不小了……过了这个年,怀真也十七了,的确是好打算打算……然而见怀真不乐意说,李贤淑便也不便多嘴。
何况她跟应兰风私底下也曾说起过此事,虽然怜惜小唐年纪如此,但怀真毕竟小他这许多,身子又不算好,因此也不舍得先叫她吃苦。
当下李贤淑也停口,因又去照料其他女眷了。怀真独自坐着,略吃了口酒,心里无端地有些烦闷。
这会子,应翠却去找应玉说话了,怀真才坐了会儿,便见清妍公主走了过来,道:“三少奶奶。”
怀真忙起身行礼,口称:“见过殿下。”
清妍公主将她扶住,笑道:“不必多礼,咱们只好姐姐妹妹称呼如何?免得那样生分。”
怀真也便以“姐姐”相称,清妍公主道:“前日里我们府里请客,妹妹怎么没去呢?”
怀真道:“那两日身上不好……竟没出门,还请恕罪。”
清妍公主笑说:“不妨事,其实我也知道,毕竟唐侍郎为护着王爷,竟也受了伤……我心知你是放他不下的,如今唐侍郎可好了?”
怀真也微微一笑,道:“多谢姐姐关心,他已经是好了,故而今儿才又陪着回来了。”
清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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