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因为我。
我不想看到我喜欢的人,露出这麽难过的表情,於是我说,「我懂了。」
昕胤听到我说的话之後,似乎有一刹那的愣住,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淡淡的说了句谢谢,就转过身去,继续爬著阶梯。
我没说谎,绝对没有,我是真的懂了,懂了自己究竟对他的爱恋已经浓厚到了何种程度,浓到了我在领悟的瞬间,就逼自己压下那股情动。
我踏上了最後一个阶梯,上了位在台北,一个很著名的佛寺,那儿有著大大的土地公,虽然平常人蛮多的,但圣诞节这一天,人反而出奇的少。
就跟我之前想的一样,大家都宁愿去汽车旅馆五星级饭店泡茶盖棉被纯聊天,也不会选择来这里享受大自然和佛法的洗涤。
其实我到现在仍然不是什麽佛教徒,只不过我闻著这淡淡的檀香,就会有一种回到了三年前的西藏,昕胤身边的恍惚感。
当然,昕胤身上的香气,是沙罗双树的花香,并不是什麽庸俗的檀香。
时间约莫是晚上七点,我比预料的还要早爬到山顶,闻著山林间清新的空气,我方才又起的郁闷稍微的缓解了。
我往佛寺走去,没有拿香,就在正厅跪了下来,朝著跪拜的地方,深深的叩了头,轻声的念著──
希望,昕胤在西藏能过得快乐,不会因为我而难过。
突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是记忆中的那个清脆的嗓音,虽然多了些成熟的粗糙,但绝对没有错,一定是那个人的声音,我慌乱的转过头──
看见的却是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男人,我有那麽一瞬间以为我看错了,但我绝对不会看错,他那双湛蓝的眼睛,一定是昕胤,绝对不会错。
我思索著方才他说的话,他刚刚说,他刚刚说,张良,我来了。
× × ×
「张良,我来了。」
我缓缓的站起身,果然目测的没有错,那个男人和我的身高差不多,甚至还比我高了一点儿。头发和时下年轻人流行的造型不同,是整个往後绑起,我还真很少看见年轻人会这样打扮。
虽然那双眼湛蓝著实是我印象中的昕胤,但这整个转变实在是太让我震撼了,我不由得怀疑起来,毕竟现在诈骗集团神通广大,找到一个帅哥当外送员也不是什麽难事。
「嗯……请问,你是?」
「昕胤。」
我依然不太能相信,毕竟,你知道的,我看了很多爱情小说,我记得有看过好几本里面的剧情是,甲假装自己是乙,去和丙交往,最後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上床的对象根本不是甲而是乙,既然有人想得出来这种剧情,想必应该是真有其事吧?
虽然我还看过什麽生子,还记得当时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膀胱附近,想说这儿真的生得出孩子来吗?
「不好意思,我大概,不认识你?」
「那你刚刚说的是谁?」
昕胤清脆却带著沙哑的声音,混著他那平静却坚毅的面容,有著说不出来的搭配感,突然他递出了手机给我,我愣愣的接住,「喂?」
「孽徒啊!」手机一旁传来虚无缥缈的声音,可见收讯有多不好,「昕胤说什麽也要去台湾,所以就让你照顾他了啊,不然我就把你当兵的那个死样子拿给他看。」
「教授,你──」
嘟嘟嘟嘟,电话被切断了,我傻傻的看著电话,心中的混乱一时之间难以平复,我不太敢看向昕胤,因为他那湛蓝的双眼,一看,就会溺毙在里面。
还会让我想起,当时自己被拒绝的惨剧。
昕胤缓缓的走向我,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转身离去当作他就是个陌生人──毕竟他是陌生人的机率还蛮高的──但忽然一阵风吹起,我闻到了沙罗双树的清香。
也是这麽一瞬间,我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防备,往那个人的方向,狠狠的,紧紧的抱住了他。
我从来没有觉得圣诞节是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
× × ×
後来我带著他拜完了佛寺,一同走下山,昕胤什麽也没有说,就像往常一样,总在偶尔突然提出一两句话,让我心中的麋鹿到处乱撞。
我有好多好多好多话想要问,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昕胤看著我,突然开口,「那就先问,为什麽我会离开西藏好了。」
「等、等一下……你为什麽从以前就一直都知道我在想什麽?」我不安的问,「你是不是什麽巫师什麽的……」
「因为是风告诉我的啊。」昕胤淡淡的说著,「果然,我来台湾果然没错。」
「什麽?」
「我会离开西藏是因为,当你三年前离开的那天,突然,沙罗双树掉落了一半的树枝,再一年圣诞节,树上已经没了树枝,就在前一天,沙罗双树突然,腐朽了。」昕胤平静的说著,但我还是有感觉到他话语中的悲伤,「然後我听不到风的言语了。」
「那和我又有什麽关系?」
「你离开之後,我什麽都听不到了。听不到上天的声音,听不到风的呼唤,花的低喃,我想,那或许是因为你,偷走了我的什麽东西导致的吧。」昕胤淡淡的说著,「所以我来台湾,要把你偷走我的东西,偷回去。」
忽然,就只是那麽一瞬间,我觉得昕胤的语气中有著和三年前截然不同的态度,虽然从刚才开始他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三年前,他一次也没叫过我张良。
我还不知道被喊名字会是这麽幸福的一件事情。
我喜孜孜的耳根子热了起来,心中的麋鹿冲撞著,昕胤身上淡淡的花香持续散播著,我觉得自己似乎就快要微醺了。
被花香醺醉,有没有这麽浪漫的爱情故事?
昕胤接著说,「我想,你还会问,我当初和你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我脑海中第一时间出现的画面,就是那一句:而你又知道多少你的过往。我也不知道在昕胤说了那麽多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後,我会唯独对这一句有这麽大的疑问。
疑问就像是海绵,吸了水,就会膨胀。
「那、那个是……」
「天底下,你能认识多少人?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十万个?不如问问全世界有多少人能够认识你好了,一个、两个、两千个、两万个?两百万个?两亿个?」
昕胤平静的说著,怎麽这三年不见,不只是外观,连他的中文也都进步成这样了?虽然在西藏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他的中文好到一个出乎意料的程度,但现在听起来,不但是更圆润,甚至可能比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台客还要标准了。
「我知道你好奇我的中文,但等我说完。」昕胤有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不由得心一震,什麽都不敢继续想了,「我们会认识,会相处,会亲吻,都是因为,千百世的缘分。」
「你、你……」
我有些不明白这超展开是怎麽回事,虽然当初离开西藏的别行,我就确认了和昕胤之间的情愫是真实的,并不是虚假。但当时他确实平静的拒绝了我,我印象没错吧?
他说,他说,他说:佛自灭生以来,便不应该动念爱憎。
他说,他说,他说:因为我们是喝不下孟婆汤的,每一世,每一场梦,我们都会记得牢牢的,想忘也忘不掉。
突然心脏又像是浸到了冰湖一样难受,我一瞬间什麽话也说不出口。
「在你离开之後,我突然什麽都不懂了,风的流动,花的颤抖,我在你离开西藏之後,跪在佛祖面前,整整一个月……」昕胤轻声的说著,握住了些微颤抖的手,「然後我懂了,於是我来了。」
世界的规律在我脑海中一瞬间倾斜,我不懂了,真的什麽都不理解了,和昕胤认识的那七天,原本我就一直处於一种一知半解的状态,现在我更是什麽都不懂了。
「你、我不懂你在说什麽。」
「我爱你。」
昕胤忽然说了句异世界的话语,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慌乱的看著他,被牵住的手温温热热的,我好像回到了三年前西藏的那一天,我终於用力的抱紧了他,勇敢的说出了那句开始就注定被拒绝的话语。
我好像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天,我在沙罗双树下,亲吻昕胤的双唇,他的双唇混著沙罗双树淡淡的花香,那个依旧是超脱红尘的昕胤,没有推开我,就那样任由我的放纵。
我好像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天我和昕胤躺在草原上,之後我心痛的和他说著我懂了他拒绝我的理由,但其实我根本不懂。
我好像回到了三年前第一次和昕胤见面,那个始终闭著双眼,超脱世俗的男孩,笑笑的和教授挥手,明明知道他不是在和我挥手,我却仍然举起了自己向来冷漠的手,朝他招手,主动和他打招呼。
终於走到了山底,我意识恍惚的被昕胤带进了他的车中,随著他温柔开著车的力道,我缓缓回过神。
血管中的麋鹿正在奔腾,而时间正是晚上十一点,昕胤说他在台北买了房子,我才知道原来昕胤这麽有钱,他笑著说那只不过是前人的恩惠。
还有很多很多不理解的,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昕胤真的,真的就在我的身边,当初那个拥有湛蓝双眼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大了,我恋童癖的罪恶感也终於可以消退。
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疑问,但真的,真的都,不重要了。
因为我又闻到了三年前,那阵清香,那阵在我回到台湾後,每每作梦都会闻到的,沙罗双树花开的清香。
想到自己独守空闺这麽多年的圣诞节,今年终於有人陪了,我那这几年昏倒在我心脏的麋鹿,想必此刻除了在我血管里头赛跑,更可能是又开始繁殖後代了吧。
× × ×
──回到家後的小插曲。
昕胤用他那少了一根手指头的手牵著我,我心中满溢的幸福感,说不出的快活。
我们在圣诞节的晚上,埋了一颗沙罗双树的种子,在我家的庭园。虽然台湾并不适合它的生长,但昕胤却坚持,只要是他在的地方,一定会有那麽一颗沙罗双树。
看著他认真的表情,我玩笑似的说,要是那一天,真的长出一棵沙罗双树了,我们就在这棵树下面做爱吧。
可是我却没有想到一转过头看向他湛蓝的双眼,却看到了异常认真,而且称得上是兴奋的表情,忽然我的腰被另一只手给揽住了──
等等,昕胤这样子的转变,算是诈欺吧?
「这是天命。」
迷乱中,我似乎听到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
这是离婚进行式里面,和任久他们是大学同学的电台主持人的故事
虽然离婚出场的时间很少(大概只有几句话吧),但我想到他的故事,刚好又是圣诞节,所以就写了XD
离婚进行式(五)
我在床上睁开一直紧闭著的双眼。
哭过之後,就轻松多了,像是心中还残馀的那对益晨这些年来的爱恋,全部都跟著眼泪流掉了一样,原本莫名的悲伤也就变得淡淡的。
在昨天踏出浴室的那一瞬间,我真的,真的不明白究竟是什麽样的情绪刺穿了我的胸口,有些心情就这样,你说不出来,不是因为你不愿意和他人坦白,而是你自己也不清楚。
我发现我进不去了,即使仍然能看著益晨那面无表情之下有著怎麽样的心态波动,但我发现我再也进不去了,只能透过玻璃窗看著里头究竟在表演什麽。
益晨,你知道吗?
现在已经不是我还缺乏多少努力,去进入你的内心,而是我自己走不出来了,我走不出你当时看我的冷漠眼神,那是牢笼,你知道吗?
我现在就像是站在悬崖之前,只差一步,只差一步,而你知道我是多麽孬的人,我的心脏,承受不了接下来还可能面临的冲击。
谁曾说过人生没有极限?现在这样,隔著一道门的距离,对我而言,就已经是极限了。
不知道是真的有事,还是益晨被我昨天的崩溃痛哭吓到,他一大早就出了门,我整夜无眠,所以连他几点几分踏出大门我都清清楚楚。
我恍惚的站起身,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手机,打给了搬家公司。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的搬家,当年被益晨半强迫住到这间房子,我一样生活用品都没有带来,一切从零开始,而累积到了现在,已经变成一箱又一箱的累赘了。
前几天已经和家里连络好了,刚刚也传了封简讯和家人说过几天要搬回去,但这几天我还没有地方住,我左想右想,打给了益晴……其实不是不想去住饭店,但我实在睡不起几个礼拜的饭店。
「任久?」手机传来益晴爽朗的声音,喘著气,大概是正在运动吧,「我在打球。」
「那个……」
「任久哥是想来我家住吧!」益晴打断了我欲言又止的话语,「我把钥匙放在鞋柜的第三双鞋的鞋垫下面,管理员知道你是谁,我很快就会回去,你等我!」
手机被切掉,我疑惑为何管理员会知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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