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念头混乱著在我脑海中奔走,搭著益晴的体温,我好几个瞬间真的差一点就脱口答应了,但还是无法说不出口。
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沸腾究竟为何,这几天总感觉一切都混杂了,像是脑袋忽然变成了火锅,益晨的冷漠眼神就像是瓦斯开关,所有我们相处的一切,以及相处过程中遇见的人事物,全都像是火锅料一样被加热。
而此刻我什麽话也说不出来,语言的能力被剥夺了,只能将视线移开,无言以对。
「任久哥,答应我,很难吗?」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
我有些头疼,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被益晴这样一方面的破碎,这些天,好多好多的认知都在瓦解,我原本用自以为的世界观建筑起来的世界,似乎一点一滴一砖一瓦的倾颓。
我建构了这麽多年的世界,一瞬间,几个眨眼,就开始毁坏了。
忽然,益晴打断了我的纠结,「任久哥,其实你也不算说错。」
我疑惑的看著眼前又变了脸色的益晴,他抹抹自己的眼眶,晃了晃头,「我是无聊,所以才做了那麽多无意义的事情,对任何人都尽力表达他们所希望的,我的模样,因为这样才能看他们被我耍得团团转的可笑表情──可是任久哥,你不一样。」
他又搭住了我的肩膀,这一次,力道比刚才更强了些,「就算全世界都失了颜色,你也不会褪色,任久哥,只有你不一样……」
倏地我被扯了过去,益晴再次用力的抱住了我,我还在思考方才它的语言,这一阵子我根本不太能流利的分辨他人话语的内容为何。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和益晴这样亲密接触,过去他也总爱动不动在益晨面前抱著我,只是通常很快就会被益晨的眼神逼退。
我并不讨厌肢体接触,如果单单透过拥抱能给他什麽支持,那就当做慈济吧。
「我只是……我只是想跟你说,找个人快点安定下来,你这个样子,玩一辈子也找不到伴的。」我决定先放掉刚刚益晴的话语,实在不明白他到底为什麽突然转变成这副德性,「就当是和你们家相处这麽久的叮咛吧,谁叫我这麽像欧巴桑。」
我不由得思考我这样子的行为是不是应该归类在「自找死路」,但不知怎麽著的,可能真的就是我骨子里路见不平拿葱相助的个性使然吧,我就算去住小旅馆就可以安然过完这几天,但是我就硬要来这里和益晴见见面说些话。
忽然想到了孟子那句: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说穿了我现在这行为不过是留恋,藕断丝连,但真要戒掉一件你习惯已久的事情,真有那麽容易吗?
有些事情就是你早知道要改掉,你也知道不可以继续,但你就是会去做的,比如说吃宵夜。你明明知道今天不能再吃一包薯条了,但当朋友拿著薯条在你面前晃动的时候,你还是会忍不住去吃个几口。
很多事情,就像是精虫充脑,它一瞬间上来,你就止不住了。如果事情真如古人所言如此易止,那麽可能我生来就应该当一名小人吧。
「任久哥,你不能不走吗?」益晴忽然开口,「任久哥,你既然都来了我这,就代表你不想走啊……」
听到益晴的话,我心脏像是被刀戳了一下,方才想到的那些什麽孟子精虫薯条全都混在一起,一瞬间有了某种诡异想要呕吐的冲动。
「那又怎麽样?不想继续了……」我有些自嘲的笑了,「不过就算我回去,我们又不是不能连络了,只是见面可能比较困难……」
益晴的声音一个字一字的敲打在我的心口,「任久哥,你说谎。」
我愣了一下,还没有明白益晴的话语,他便接著说,「你现在这样讲,可是你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允许自己在跟哥分手之後还和我连络,不然你根本没必要来找我说那些有的没的讨人厌的话。」
「我没有那个意思──」
话才说到一半,益晴又抢了我的主控权,「任久哥,你面子很薄,你被哥那样误会,你现在是不是光想到我哥你心脏就像是被掐住一样?你会觉得丢脸,你会想著所有我哥和你在一起不愉快,你几乎撑不下去的时候,你就是会想要避开,尽量不去想你们快乐的时候。」
「因为你觉得丢脸,你觉得光是想到就羞耻到一个极点,你觉得你这几年来建构的世界全都被毁了,被我哥毁了,对不对?任久哥。」
我哑口无言,如果益晴说错了,就算是任何一个措辞,我大概就算不用思考也都能反驳,但我学了这麽多年的文学,此刻却一点用处也没有用,因为他根本没有错。
我看著益晴的双眼,忽然觉得眼眶热热的,连忙转过头不继续看著那深邃的双眼。
「还有,你觉得你一直以来所认定的事情,都被我破坏了,当然,也被我哥破坏了。你一定觉得怎麽可能,你这麽久以来想著的事情,怎麽可能会是错误的。」
「你……我、我不知道怎麽讲,但很多事情,不是你现在想要改变,就马上能改的……你以为我不想要乾脆就搬出去吗?我也尽量快了,可是……就是……」
我觉得很丢脸,明明年纪大了益晴好几岁,但现在却像是被他一个字接著一个字的利刃剖开了胸膛一样,把真心袒露在别人面前,说多丢脸有多丢脸。
益晴露出了一个异常欠扁的笑容,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小弟弟的笑容是这麽的引人想揍,「任久哥,我不是说了,你就是不想离开吗?」
「我、不然我现在就走算了。」我有些赌气的回话,因为真的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我原本一直以为益晴不过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男孩,现在感觉起来似乎又不是那麽一回事,「对不起打扰了。」
我的手被益晴拉住,我真诚的认为我现在的智商大概退化到小三,然後行为能力是小六,就是那种刚开始看很多言情小说,误以为自己真的是里面的小秘书或者油漆工之类的。
「我也说了,任久哥,你没说错,只是你是特例,从第一次和你见面我就觉得你一定是我这辈子的特例了,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吧。」益晴像是想不到该如何继续开口,他低下头,「你不会知道我有多讨厌我哥,你……我真的……任久哥,你不会知道我到底有多羡慕他……」
忽然,门锁被打开了,我忽然觉得心中有浓厚的不安,回头看向来人,那人微薄的双唇,长年都没有多少表情波动的脸,露出了非常凶狠的眼神,「你在说什麽?」
「你再说一次你刚刚说了什麽?」
看著益晨盛气凌人的模样,这大概就真的是所谓的「自找苦吃」吧……真亏我还有心情自嘲。
离婚进行式(八)
忽然,门锁被打开了,我忽然觉得心中有浓厚的不安,回头看向来人,那人微薄的双唇,长年都没有多少表情波动的脸,露出了非常凶狠的眼神,「你在说什麽?」
「你再说一次你刚刚说了什麽?」
看著益晨盛气凌人的模样,这大概就真的是所谓的「自找苦吃」吧……真亏我还有心情自嘲。
我其实还没有从刚刚益晴爆炸性的言论回过神来,就接著要面对盛气凌人的益晨,在见到他的几秒钟之间,我想,我脑袋大概晃过了数千数万个我被杀死的凄惨场景。
拿机关枪扫射,拿菜刀追我,把我的头塞进马桶里,把我关在冰库,还是给我一把武士刀要我学日本人切肠子──说实在的,对於我这种时常在关键时刻选择性灵魂出窍的个性,我也是很头疼的。
不过这应该是最安全的,当鸵鸟的方式,我总不能现在马上躲到房间把自己锁起来,这样我会怀疑我的智商真的已经退化到史前时期,尤其现在前面有路走不得,益晨提枪在上头。
突然,我的手被益晴一拉,整个人被抱住,我下意识想要推开,然而连推都还没有推到,我就被益晨拉了开来──打架了。
「你再说一次你刚刚说什麽?」
益晨吼著,一拳打上了益晴的肚子,我看见益晴露出疼痛的表情,还听到他发出呜咽的声音,我原本想说益晴会打回去,但他只是一下接著一下挡住了益晨。
我几乎没有真正遇过益晨发狂的模样,交往这麽多年,通常我都奉行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很少有机会把他惹怒到这种程度,更不用提益晴了,别的不说,其实益晨是很疼他这个唯一的弟弟的。
我甚至根本弄不清楚益晨发飙的点在哪儿,我知道,他一直不愿意我和益晴走太近,主要是因为他觉得益晴生活太乱,搞不好真的会对我起什麽念头,但实际上就算益晴口头上开开玩笑,他心里还是很尊重我的。
否则这麽多次,有这麽多机会,他一次都没有越轨过,又能怎麽解释?
益晴推著益晨,脸上满是不满和愤怒,「你们不是分手了吗?我说我想说的,又关你什麽事!」
「你的手刚刚干了什麽!」益晨低沉的声音吼著,我被吓了一跳,我还不知道他能吼成这样,「我和他根本没分手!你什麽也别想!」
益晴的声音似乎有些隐忍,看他那痛苦的表情我几乎呼吸一窒,「你们分了,你快认清事实,你们分了!」
「你说什麽!」
益晨将益晴推倒在地,拳头落在木头地板上,我听到很大一声碰,心脏为之一震。
实际上我们是分手了──好吧这不重要,对益晨这麽愤怒的情绪,说穿了我想,他可能只不过像是小朋友的玩具吧,我不要了,别人也不能给,更何况是兄弟姊妹。
想到不久前益晴才打破我所有自认为的理解,我不由得怀疑起我的认定是不是又错了,毕竟我从来都不知道益晨有这麽血气方刚的一面,也不知道益晴有这麽吞容忍让的气度。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兄弟阋墙,不是指那种什麽兄弟爱打闹啊,你一个还我漂亮拳,我一个面目全非脚,而是真正,男人的干架。
我在电影里面看过很多次古惑仔的打架,或者有的没的男人拳头你来我往,但这麽真实的场景还是第一次,我不禁怀疑是不是我上辈子烧了什麽好香,能近距离看到两个这麽英挺的男人打架。
学生时代,被归类在娘炮那一区块,大概是我一脸就是同志样吧,其实後来我想,就算我本来不是同志,被他们这样三人成虎,我大概也真的会变成同志。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我从来没有面临过什麽校园霸凌,连当著我的面提到娘炮两个字,都会被益晨冰寒的颜色威吓,也因此我还真没有过多少青春年华,什麽打架吸毒滥交,我都没有过。
──等等,不对。
我这才意识到我又恍神了,看著两人很有默契的不打脸,我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我连忙向前拉住了益晨,却被他的手肘一挥,撞到了太阳穴。
一时之间天旋地转,我觉得有几秒钟,我的世界变成了一片黑白,像是电脑萤幕接线不良,刷地,我什麽都看不到了。
我原本只想蹲下,却没想到一整个脚步失重,跌到了地板上,除了疼痛还是疼痛。我从来不知道益晨力气这样大,我想,光是从前那种力道我就挣脱不了了,他可能以前真的算是对我非常温柔。
乾脆再被益晴打一下看看好了,看是不是男人干架都需要这麽凶狠,我自暴自弃的想著。
从小力气就微弱到抓不住一只鸡,我连打扫都要用尽我全身上下的力气,每一次都像是和灰尘进行一场百年战争,我紧闭著双眼,太阳穴的疼痛还是剧烈无比,更别提扭到的脚了。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麽要用这麽能够伤害人的力道,去和他人应对呢?
闭著双眼的我,看不见任何景象,我只听到益晨似乎慌乱的惊呼,接著抱住了我,我还听到益晴低声咒骂的话语,但那些真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好痛。
以前看情蔘蔘雨萌萌之类的电视剧,总会觉得那种劝架结果被不小心波及的人都是智障,然而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我现在真的明白了当时教授对我耳提面目的话语究竟意义何在。
还真的是报应不爽。
我不禁怀疑我刚才干嘛去拉住益晨的手,就让他们打就好了啊,我还可以先帮他们叫救护车,现在看来应该要叫救护车的人是我了,真是太有趣了。
和益晨在一起这些年,我根本不可能碰到有人为了我争风吃醋的机会,不过其实就算没和他在一起,我这长相这种个性,大概也是没有多少机会有人会我打架吧。
然而今天,只能说,我大概跟益家真的缘分很深,兄弟为了我打架,真是可歌可泣,想到了益伯父,我真的觉得我跪在他面前整整一年都还不了欠他的债。
只能说这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自找苦吃的一种极端衍生。
益晨揉著我的太阳穴,一句话也没有说,而益晴一直说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过了一会儿,比较没那麽疼痛了,我微颤著张开我的双眼。
终於,脑袋恢复了正常,方才被打到的地方疼痛逐渐消退,我重见光明,看见了的却是益晨微颤的双唇,和他那微红的眼眶。
我真的不明白了。
方才的争执,先前和益晴的对话,益晨反覆来去的心境,太多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全都浓缩成了一个小小的点,聚合在太阳穴。
如果是以前,还年轻气盛的时候,我可能会因为益晨刚刚那算是争风吃醋的行为雀跃不已,觉得对方真的超级在乎我的,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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