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电话试图联系到他之前,越瑄就已经请人拍摄了一些关于店面外景与橱窗布置的照片,再次派人送给维卡女王。
而后,他帮维卡女王安排了这场时装秀,甚至说动维卡女王,穿上了MK橱窗中那条黑白印花的长裙。
她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
在时尚界这个充满浮华与名利的圈子,即使再有才华,如果缺乏契机和提携,想要完全靠自己来崭露头角,需要熬过漫长辛苦的时间。
“不是因为我。”
恍若知道她正在想什么,越瑄的声音从枕边传来:
“就像维卡女王今晚对你讲的,如果不是她真心喜欢你的设计,认为你是极具才华的设计师,即使我跟她私交再笃,她也不会专程跑这一趟。”
事实上,当时身在法国的维卡女王看到他送去的夜婴的设计图,立刻就拨了国际长途过来。维卡女王兴奋地说,终于能够看到一个亚裔时装设计师,才华丝毫不逊于当年的莫昆。
薄被下。
夜婴的手指摸索着,轻轻,碰到了他的手指。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再进行维卡女王的话题,她蜷着身子蹭到他的身边,右手紧紧扣住她微凉的手指。
“越瑄……”
“嗯。”
“……我睡不着,”她将额头蹭在他温热的手臂上,“我想跟你说说话。”
黑暗中,越瑄吃力地扭头看向她。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关于我的事情。”她的睫毛紧紧闭着,微微颤动,“我叫什么名字,多大,父母是谁,为什么会入狱,因为这些你全部都知道,对吗?”
“阿婴。”
越瑄怔了怔。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夜婴‘这个名字吗?像个孩子似地依偎在他身边,她哑然一笑,“其实,这不算假名。我是在午夜两点出生的,妈妈说,那是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刻。爸爸去世后,妈妈的精神变得异常,她常常打我,打的时候会骂我说,爸爸是因为我才去世的。因为我是夜婴,是在最漆黑的深夜出现的婴儿,是将会把一切都毁灭的人。”
“……”
越瑄的眉心皱起。
“我并不相信。什么诅咒,不吉利,不过都是骗人的东西。”她漠然地笑了笑,“直到我杀了那个人,被关进监狱,妈妈因此去世了。刚进监狱的时候,我很恨,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能多捅几刀,为什么那人竟又活了过来。等我出狱后,我一定要一刀一刀刺进他的胸口,一定亲眼看到他死掉,一口气也没有了,才把刀从他胸口拔出来。”
察觉越瑄身体的僵硬。
雪白的枕上,她静静一笑,看着他说:
“后来,我想通了。我不要他那样死,我要亲手毁掉他我要让她身败名裂,我要让他活着,亲眼看他用尽手段得到的一切,一点一点地失去。”
“阿婴,你不必对我说这些……”
越瑄握紧她渐渐冰冷的手指。
“有人帮了我。”
“在少管所里,有一个好心人来帮助获刑的少年犯,资助少年犯学习自己想学的东西。我学则了时装设计。那资助人每月都会送相关的书籍和资料过来,还帮助我进了少年所的制衣车间。”
那几年,她日以继夜的苦读,有幼年时学画的功底,自学时装设计并不难。为了换得更多的学习和制衣的时间,她为少管所的看守人员们制作衣服。
刚进设计部,设计师们吃惊得他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那件酒红色的礼服裙裁剪出来。只有她知道,那时候她必须常常多为很多看守人员裁剪缝纫出各种各样的衣服。为了能挤出更多的自由时间,她的速度就是那样一年一年被硬练出来的。
“最初,我以为我只不过是被资助的少年犯之一。慢慢地,我发现,我是不同的,别的少年犯得到的只是寻常的学习资料,而我——”
她微微皱眉,回忆地说:
“资助人提供给我的画笔、画纸、画夹、颜料、练习用的各种布料,都是最昂贵的、最好的。资助人拿给我的时尚杂志,是巴黎和纽约刚刚出刊的。因为资助人的帮助,少管所单独为我配了一台影碟机,让我可以随时看国际时装周各大品牌的时装秀录像,一天前刚刚结束的时装秀,我在少管所就可以看到。因为法国是时尚的中心,资助人又送来的学习资料,让我可以自学。你相信吗?资助人甚至每周一次,送法语老师进来,让我练习口语。”
睫毛颤了颤,她淡淡笑了笑:
“每个月,我必须写信给资助人,报告我的近况。所长说,这是为了让我知道感恩。而所有的少年犯里,只有我,是被要求必须写信的。”
窗帘隐隐透进夜色,虽然依旧黑暗,却也可以辨物。
越瑄静静地听着。
她的手指被握紧在他的掌心。
“少管所里,我收到资助人送来的一个墨绿色的画夹,画家上烙印着一朵银色的蔷薇花,同小时候父亲教我画的一模一样。因为那朵蔷薇花,我还一度幻想过,帮助我的其实是天国的父亲吧。”
摇摇头,她凝视着他,淡淡一笑。
“而今晚,在T台上望着轮椅的你,我终于记起来了,小时候,我确实见过你。在生日花园,坐在轮椅中苍白孤独的少年,就是你,对吗?那一晚,花园里的蔷薇刚刚绽放,我坐在你的身边,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朵又一朵蔷薇花。”
那一幕,她明明早就忘了。
却在亮如星海的闪光灯下,望着轮椅中清冷宁静如栀子花的他,在他竟然会望向她的那一刻,渐渐回到了她的脑中。
心脏仿佛被什么紧紧攥着。
望着近在呼吸间的她,望着眼底闪着淡淡泪光的她,望着她唇角那个脆弱如同处处绽放的白色蔷薇般的微笑,越瑄伸出双臂,微微发抖地,将她紧紧拥入自己的怀抱。
在那年的花园。
宁静的月光下,恍若能听到花瓣绽放的声音,花海般的白色蔷薇花正在绽放,一瓣一瓣,一朵一朵,优雅晶莹,灿烂芳香。
不再只有他一个人。
那个安静地画着蔷薇花的小女孩,回到了他的身边。
“谢谢你,越瑄。”
被紧紧拥在他的怀中,她默默闭上眼睛,伸出双臂,也紧紧抱住他的身体。他不会知道,如果没有他,如果在少管所中没有他伸出的那双手,如果没有那还可以紧紧去抓住的希望,她将如何度过那噩梦般的六年,该如何按压下胸口那欲将她焚烧的仇恨。
有了他的资助。
她可以漠视少管所里敌意的目光,可以漠视蔡娜,可以漠视任何人给予她身体上的伤害。她将自己封闭起来,用每一寸时间来积攒自己的力量,因为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他给了他希望。
“我认为资助人是存着什么目的,或者,是想要等我出狱后,让我为她做些什么。可是,没有。从我出狱之后,我的资助人忽然间消失了,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也没有片言只语给我,就好像,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
睫毛缓缓扬起,她的眼瞳黑漆漆的望着他。
“我不懂,这是为什么?”
夜风吹动着窗帘。
越瑄努力展开一个微笑,说:
“也许……”
“是你,对吗?”
深深地望着他,她的眼睛渐渐湿润,亮得惊人。
“我曾以为是阿璨。在这世上,我曾经以为只剩下阿璨一个人,会不求回报地、费尽周折为我做这些。”
“可是,竟然是你。”
缓缓有重复了一遍,她涩然一笑。
“所以,你不好奇,我在少管所六年,能学会设计与剪裁缝纫,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会说法语,你也不好奇。因为你全部都知道,因为你在巴黎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我是谁。”
“你……”
越瑄僵硬的躺着,一动不动。
“你说,我不用感谢你,MK的事情我不用感谢你,维卡女王的事情我不用感谢你。”抱着她温热的手臂,她仰起脸,睫毛潤湿,眼底明亮湿润地望着他,“那么,少管所那六年的时光,也不用感谢你吗?”
“……你怎么知道的?”
久久,他哑声问。
“是那朵蔷薇花。”
她轻声回答。
“不……”
心口剧烈的疼痛的,越瑄颤抖着抚摸她脑后的黑发。他感觉到了她的泪水,那冰凉的,让他每寸肌肤都疼痛的泪水。
“不,她错了。”
如果没有她,他无法撑过那些年。他伤害了很多人,身上沾满了罪恶,如果不是记挂着少管所的她还需要帮助,也许那一年冬天的风寒就已经是他不在人间。
“……对不起。”
可是,他不想告诉她这些。
他想要这样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暖干她的泪水,帮她做她想要做的。他甚至不在乎她究竟爱的是谁,他只想这样的抱着她,什么都不告诉她,就这样,让她留在他的怀中,留在他的身边。
“对不起,阿婴。”
他痛楚地闭上眼睛,吻住她的发顶。
夜风将窗帘吹的轻轻扬起。
江水在夜色中静静流淌,点点灯火温暖静谧。
冰冷的润湿被他胸口的肌肤渐渐熨干,夜婴深吸一口,从他怀中做起来,走在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夜空中。
繁星点点。
“越瑄,如果你的求婚还有效的话,”躺回在他的手臂上,她笑着,伸手指向满天星空中那最明亮的一颗,“我想要一枚戒指,戒指要比那颗星星还闪亮。”
同时繁星满天的夜空中。
银白色的莲花跑车停在街心花园的不远处,越璨沉默的久久站立在那丛野蔷薇面前。绯红的花朵已经落尽,夜风中只余森绿色的枝叶在微微晃动,空气中没有了花香,只有微腥的泥土气息。
枝茎上有尖尖的刺。
他低着头,用指尖抚弄那些尖锐的刺。
始终无法静下来。
他的心中也有着如这些般,尖锐的、刺痛的、荒芜的刺,让他不得安宁,烦躁。抑郁。他无法忘记在闪如星海的T台上,那两人彼此凝望的眼神,仿佛其他都消失了,仿佛只剩下那两个人。
他是否做错了——
他想让她离开,他想让她离得越远越好,所有的事情他都可以一个人去完成。在被她关押的六年,虽然冰冷,但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自从她出现,似乎什么都不同。
越瑄不再是以前的越瑄。
森明美不再是以前的森明美。
而他,也不再是以前的他,即使保持着冰硬的外壳,但心底却开始愈来愈裂地翻搅着某种难以克制的情绪。
他只是想让她离开。迸沁
而不是想要将她推到越瑄的身边!
尖刺扎破指尖。
腥红的血珠一滴滴迸沁出来!
些微的刺痛是他心中缠绕的恨意越发浓烈。是的,他恨她,恨她破坏了他习惯的平静。恨她一手抹掉了那些在他心底唯一美好的记忆,恨她用那柔和的眼神去凝望越瑄,恨她背叛了过去……
蔷薇的刺深深扎入他的手指!
满天星光下,越璨久久沉默地站立着,眼底渐渐凝聚出一片斌的寒冷。
高级定制女装品牌MK一夜爆红!
国际时尚界永远却屹立不倒的维卡女王,不仅成为MK的首位客人,并且身穿MK的高级订制时装出席自己的时装秀!在各种场合,维卡女王对夜婴和MK都不吝赞美,盛赞夜婴的设计才华,指出假以时日也应必定会是亚洲最耀眼的设计师!
在维卡女王的肯定之下,MK成为时尚圈追捧的对象。
所有时尚杂志、节目、媒体纷纷专访夜婴,甚至国外的史上美体也有了关于夜婴和MK的相关资讯。上流社会的贵妇名媛们更是完全忘记了以前关于夜婴身世的神秘传闻,纷纷通过各种渠道希望取得MK的邀请函,MK店内的预约电话几乎要被打爆,
谢氏集团大厦。
上午十点,特别董事会议。
“目前情况,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明美创利的’森‘品牌已经接下46份订单,”谢花菱一目十行的翻看着手中的报表资料,宣读说,“‘森’采用会员制,拥有了将近100位会员,发展性势头很好。”
森明美微笑而坐。
会议室内,其他的董事们纷纷对森明美报以欣赏和肯定的目光。
服装事谢氏的传统产业,然而一直以来大规模生产的都是国内品牌,除了收购一些国际大牌,谢氏始终跟欧美流行时尚有一段距离,自身在国际上没有能够站住脚、特别引人瞩目的品牌。
几年前,有谢老太爷出面,以换股的方式收购了著名亚裔设计师大师森洛朗的设计公司,并且尤其独生女森明美入驻谢氏集团的时装设计部,写实的原创设计产品在森明美的领导下,开始在国际时尚界有所作为。
“而‘MK’,”神色复杂地扫一眼坐在森明美左侧地夜婴,谢花菱声音平板地说,“虽然有维卡女王的加持,引起时尚界很大关注,但是截至目前为止,只有12份订单。叶小姐,还请多加努力。”
董事们明显一愣,纷纷低头查自己手中的资料。最近‘MK'名声鹤起,成为当红炸子鸡,没料想竟然只有12份订单。
椭圆形长桌的主席上。
越璨挑了挑眉。
他面前翻开的那一页报表正是‘森’呵‘MK’的各项数据对比,在订单的数量上‘森’确实远远超过‘MK';然而……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了敲,越璨抬眼瞥向那个沉静端坐的身影,她她不嗔不喜的坐着,幽黑的睫毛掩住眼底的神色,既没有解释,也没有焦虑,淡定得仿佛成竹在胸。
反倒是森明美,见到她无甚反应,皱眉微咳一声。
“但是从销售金额上看,却是‘MK'胜过了‘森’,椭圆桌旁,代表越瑄来列席会议的谢浦笑容微雅,”我发现,几乎每套高级定制女装,‘MK’到要比‘森’贵出将近四倍。这样高的价格,与国际顶尖高级女装相当,‘MK’竟然可以短短时间售出12套,可见确实已打开局面。“
众董事心中依然。
从报表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森’订单很多,但是每套女装的单价低,利润不如‘MK’。
“那只是暂时的维卡女王的光环,”谢花菱不悦地说,”等这股热潮退掉,顾客们的脑筋冷静下来,‘MK'这么高的单价,会把他们吓走的!‘森’在开业期间酬宾优惠,先将顾客吸引过来,稍后自然会慢慢把价格提上去,让顾客们有个接受过程,明美这样做要稳妥很多。”
因为夜婴,瑄儿生病住院,又因为夜婴,瑄儿搬离谢宅,谢花菱心中恨极了。她懊悔自己当初居然会为夜婴所骗,没有调查出来曾经入狱的经历,就让夜婴那么轻易地接近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