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漠然地望着这片蔷薇。
谢宅所有的蔷薇花,都是越璨种下的。一年一年,从越璨来到这里开始,先是在花园的道路两旁种下绯红色的野蔷薇,再让白色的蔷薇花攀爬满泳池边的凉亭,渐渐地,到了初夏,无处不是盛开的蔷薇花,各种颜色,各式品种的蔷薇。后来,将园子里各处都已经种满了蔷薇花的越璨,终于在他的窗前也种下了这一片花海般的粉红蔷薇。
。。。。。。
“哥,你还爱她吗?”
望着越璨沉怒的背影,越瑄的声音轻若窗外无声的雨丝。听到这一句,越璨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越瑄才听到他毫无情绪地回答说——
“不爱。”
。。。。。。
夜风吹动窗帘,越瑄一阵猛烈地咳嗽,眼底涌上浓浓的倦意。不再爱她了吗?那么,这一年年种下的蔷薇,浓烈绚烂的蔷薇花海,越璨又是为了谁呢?
是的。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
当暴风雨中,她钻进他的车内,当他看到被雨水淋湿的画夹上,那朵微微闪着银光的蔷薇花,他便知道她是谁了。她处心积虑地接近他,对他用尽各种诱惑和温柔。
。。。。。。。。。。。。
。。。。。。
巴黎的街头,薄薄的霞光中她半蹲下来,挡在他的电动轮椅前,微笑着对他伸出右手,说:“嗨,你好,我是叶婴。”
。。。。。。
“。。。。。。我无数次在梦里见过你。只是梦里你的模样都不大清楚,最清晰的只有你这双眼睛。。。。。。”
她咯咯地笑着,仰着头,如同盛开的蔷薇花。
“所以,我们是命定的缘分,对不对?或者,我们有前世的羁绊,今生必定相遇。。。。。。”
。。。。。。
“既然她已经放弃你,那么,”在蔷薇盛开的那一夜,她弯下腰,轻轻吻在他苍白清冷的唇上,“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了。”
。。。。。。
。。。。。。。。。
在他的面前,她温柔似水、热情如火。这是一场她演出的戏,他任着她尽情表演,甚至,任由她一点一点亲近他的身体。他想知道,为了她的计划,她究竟可以付出多少。
而越璨。
又可以忍耐多久。
缓慢回到床边。
吃力地移坐到床上,越瑄沉默了一会儿,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沉香木的木匣。又从另一只抽屉的暗格里,摸出一枚精巧的钥匙,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木匣。
里面是一叠发旧的信件。
信封的邮戳全部来自少年管教所。
“先生您好,感谢您愿意资助我学习服装设计。02857”
按照日期的顺序,苍白的手指慢慢地打开一封信,又打开一封信,信的内容全部都是只有这样短短的一两句话。
。。。。。。。。。。
。。。。。。
“先生您好,三月份的五本杂志已经收到,十分感谢。02857”
。。。。。。
“先生您好,收到您送来的画夹,非常感谢。02857”
。。。。。。
“先生您好,收到了您寄来的本季秋冬时装周录像,非常感谢。02857”
。。。。。。
“先生您好,下个月我便可以出狱,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帮助。02857”
。。。。。。
。。。。。。。。。
幽静的台灯下,沉香木的木匣被锁起来,重新放回抽屉的最深处。掩住唇,越瑄弓起身体一阵阵地咳嗽,心中翻搅着淡淡的凉意。六年的时间,一封封几乎完全相同的信件,她的性格是如何的冰冷疏离,他早已知晓。
所以,他又怎么能够——
相信她所演出的热情和温柔呢?
是哪里出错了呢?病房窗外的霞光美丽温柔,她皱起眉心,细细思忖。护士对她说,他昏迷的时候,二少曾经进来看过她一次,只是没等她苏醒就离开了。不该如此啊。病房里冷冷清清的,寂静得似乎都有点回音,她苦笑一下,信手打开电视,让热闹的声音充满房间。
“……身为国际著名时装设计大师森洛朗的独生爱女,森明美一手创立的高级定制女装品牌〃森〃,前日与银座广场最繁华地段隆重开业。开业当天盛况空前,前往出席的嘉宾星光褶褶,有上届的金马影后……”屏幕中,无数的明星,无数上流社会的贵妇名媛,无数的记者,“森”的开业俨然是时尚界的一件盛事。大红的绸缎剪开,森明美一身华美的曳地长裙,同明星们站在一起,笑容如花地被星海般的闪光灯拍照。
“如果没有车祸,咱们的开业典礼应该比‘森’还要早一两天。现在‘森’已经开业,声势如此浩大,我们再紧接着开业,会给人尾随的印象。”
几天后,翠西和乔治来到了病房。
询问了叶婴的身体情况之后,翠西忧心忡忡地说,她抱来了很多时尚杂志,每本翻开都有几页整版关于“森”高级定制女装的品牌介绍。
“琼安说,‘森’开业前五天就已经接到了十几个订单,每天进店的贵妇名媛络绎不绝,”翠西担忧地说,“能接受高级定制女装的顾客本来就不多,现在被‘森’争取了这么多过去,我们该怎么办?”
叶婴沉默不语。
她信手翻开一本杂志,里面有一张跨页的广告海报,海报上是森明美亲自出任“森”的形象代表。
一袭单肩的黑色晚裙,薄如蝉翼,剪裁完美,质料名贵,胸部透出黑色的蕾丝花纹,肩部映出白皙的肌肤,纯真又性感,森明美站在万众瞩目的红地毯上,回眸迎接星海般的闪光灯。
颇有禅味的黑色“森”字,晕染在海报右下侧。
韵味无穷。
“……传沿森氏设计世家,‘森’打造国内最高端定制女装品牌,致力于与国际顶尖奢侈品牌一较高下。‘森’开业之际,远在意大利的森洛朗大师也特别接受了本刊的电话采访……”
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杂志上的这段文字,叶婴淡淡笑了笑,说:“那我们就再抢过来。”
翠西呆呆地看着她:“怎么抢过来?”
叶婴合上杂志:“至少先开业再说,目前筹备情况如何?”
“都已经筹备好了,只是,”翠西不安地说,“开业嘉宾的名单跟‘森’重叠了很多,他们大部分都已经去过‘森’了……”
“没关系,”叶婴淡然说,“原本大家要竞争的,也就是这些人。邀请她们来,敲好时间。”
“好。”翠西应道。
“难道你不觉得,这次车祸有蹊跷吗?”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一直没有说话的乔治仰躺在沙发里,忽然诡异地打量着叶婴,开口说,“时间这么凑巧,就在开业的前两天。”
翠西脸色白了,转头看向乔治:“你……你是说……叶小姐是被人害得?”
“我以前有些道上的朋友,”含了几口棒棒糖,乔治跷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你说一句话,我就帮你去查。”
“谢谢。”
叶婴看他一眼,神色未动地笑了笑,说:“你们先回去吧,把事情全部筹备好,等我一出院,我们就开业。”
“你这女人!”乔治眼神古怪地瞪着她,“说句服软的话,有那么难吗?!好,你就继续逞能吧!哪一天被人宰了,扔到冷巷子里,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说完,他气哼哼地疾步走出去!
“乔治!乔治……”
翠西尴尬地和叶婴点了点头,急忙也追了出去。
夜深人静
通讯信号是满格的,有时好几天过去了,手机依然没有响起,自嘲的笑了笑,夜婴关了灯,病房一片黑暗,躺在床上,她默默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
政府突查涉黑机构,共三十多处场所被查封!
书桌上杂乱的锥着十几份报纸,几乎每份报纸社会版的头条新闻都是类似的标题,越璨面无表情的翻了翻,里面指出。那被查封的场所中大部分属于某位蔡姓大亨。
“蔡铁今天又派人过来了,想约你见面。”俊秀少年谢沣站在书桌旁,得意的笑着说,“我已经拒绝了他。 ”
“嗯。”
“另外,意大利那边进展得很顺利,现在已经透了一点风出去,再过几天,就要有好戏看了。”
“嗯。”
眼底厉芒一闪,越璨靠近座椅深处,他揉揉眉心,又问:
“医院那边如何?”
“谢青说,没有任何动静叶小姐很安全,”顿了顿,谢沣看看越璨的神色,说“这几天,二少爷也还是没去看过叶小姐。”
“嗯。”
仍面无表情,越璨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窗外月明星稀。
谢沣继续汇报其他事情的进展,越璨自书桌前站起。从这里的落地窗,他可以看到花园的小路,;路边绯红色的野蔷薇开始枯萎,被夜风吹过,花瓣碎碎地飘落在泥土上,像一片片干涸的血渍。
再远处。
是那座攀满白色蔷薇花的花亭。
月光自花叶间洒落,轮椅中的越瑄面向着粼粼波光的泳池,似乎正低低的咳着。背影清冷寂寞。
寿宴的那晚,亦是这个白蔷薇花亭。
月光将正辗转亲吻着的良人洒照得仿佛有纯洁的光芒。轮椅中,越瑄微俯下头,而她长身跪在他的面前,仰着头,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被他温柔的吻着……
…………
……
“那么,就由我来照顾她吧,”医院里,越瑄望向窗外西米透明的雨丝,我喜欢他。”
……
…………
眸底冰冷幽暗,越璨的嘴抿成僵硬的线条,他默然的点燃一支烟,任浓烈刺激的烟草气弥漫进五脏六腑。
月光下。
忽然一个女人的身影晃进花亭。
月光下。
手指骤然发紧,滚烫的烟头烧灼到他的皮肤,紧窒地喘出一口气,越璨这才看清楚,白蔷薇的花亭里,走进来的却是森明美。
远远的。
森明美手中似乎捧着一个炖盅,夜色中,她脸上有殷殷的关切,对轮椅中的越瑄说着什么。
默然地自落地窗前转过身,越璨打断谢沣,冷声问:
“她的开业进展如何?”
“怎么办,她们原本都答应了的,时间也都敲好了!”医院里,翠西慌得不知所措,眼泪快要急出来了,“可是这么突然,后天就要开业了,她们却又全都打过来电话,说来不了了!叶小姐,除了寰亚的孔衍庭公子,其他是全都来不了了!一个个有各种各样的借口,不管我怎么说。那些经纪人和贵妇名媛们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夜婴紧锁眉头,问:
“知道原因吗?”
突然间全部如此。应该不是巧合。
“不知道;〃翠西急得团团转“有的说要出国,有的说档期不合,有的说生病了……”
“我知道原因。”
把腿翘在沙发上,乔治斜睨着夜婴,说:
“我有几个相熟的老顾客,她们说,现在的女明星和贵妇名媛圈子里,有一件很惊爆的传闻,跟你有关。想听吗?”
“跟叶小姐有关?”
站定住身子,翠西呆呆地问。
“请进。”
夜婴看着他。
“传言是这样的,”乔治挖一挖耳朵,吹了一口气,“说即将跟风开业的高级定制女装品牌,主设计师根本没有任何专业能力,文凭是从国外野鸡大学买来的。不仅如此,这个主设计师还是——”
乔治研判地看了眼夜婴。
“——被判过刑的监狱女,刚刚从监狱了里被放出来。〃
夜婴面色一白。
“……;〃惊骇的张大嘴巴,翠西呆呆地盯着夜婴几秒钟,“怎、怎么可能,”匆忙惶恐地看回乔治,“这是……这是谁在乱说……你有没有告诉她们,别听这些没、没根没据的谣言……”
“她们说的有根有据的,而且说,这些事可靠的人告诉她们的。所以,不会有任何嘉宾出席我们的开业了。”
看着夜婴那张又恢复成沉默平的面容,乔治有些怀疑地说:
“叶小姐,这到底怎么回事?”
病房里寂静无声。
翠西害怕极了,她怕大家的辛苦了那么久,结果尚未开业,这个项目却已经结束。可是,看着异常沉默的夜婴,她有种不祥的感觉,就好像,那些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真是如此。
那将是致命的打击。
在所谓的上流社会,只有风光无限的设计时才会受到追捧,没有人会买声名狼藉的设计师的作品。
“你们相信吗?”
夜婴淡淡一笑。
乔治挑眉不答,翠西惊慌的摇头说:
“……不、不信……”
“但是她们都信了,”夜婴叹息一声,笑了笑,“这些话是从森小姐那里传出来的吗?”
乔治神情古怪,说:
“好像是。”
“很好,”夜婴很欣慰,“能被森小姐如此看重,我们不应该辜负她。开业的时间不用改,还定在后天。”
“可是……”翠西惊慌失措,“没有嘉宾肯来啊!”
夜婴笑容淡淡:
“难道没有嘉宾,就无法开业了吗?”
两天后,继高级制定女装“森”开业之后,另一家高级定制女装“MK”也同样在一座广场开业了。
不同于“森”的热闹容重,“MK”的开业近乎悄然无声。也不同于“森”将店址选在银座最繁华的处所,“MK”是位于银座的东侧入口处,虽然也实在不如银座官场必经之路上,去要清净很多。
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冰冷,且疏远。
然而从“MK”开业的那天起,凡是来路过的人们,都会忍不住打量它,看了又看,无法转睛。
冷硬的一如艺术的殿堂。
墙壁是纯黑色的大理石,乳白色坚固的罗马柱,硬朗至极的两个字母“MK”,橱窗也是纯黑色的大理石,“MK”恍若是男权的世界,强悍有淡漠。
但是它有三个橱窗|——
每个橱窗里都挂有一条美丽的裙子。
一条是白色的裙子。
略带欧美就是蓬裙的造型,纯白色的布料,略厚,又暗暗的白的花纹,上面钉着闪亮细碎的钻石,如同充满阳光的明亮的田园。裸肩,紧紧的收腰,然后是蓬起来的裙摆,很短,能露出甜蜜的双腿。它有轻盈的蓬裙弧度,奢华甜蜜,却不像欧美旧电影中的那么蓬,异常的质朴纯真。
就像一位心中充满纯真与爱情的少女。
群旁有一只大大的白色编织包,和一双柔软的平底鞋,那少女将会笑容灿烂的与它们一起向前奔跑。
一条是黑白印花的长裙。
艳丽的黑白大花,一团团盛放,散发着一种浓烈的如同能令人窒息的爱情气息,又是忧伤的,怀旧的。质料似绸非绸,似棉非棉,柔卵中带着一点凌厉的廓型,仿佛那女子即使可以为了爱人去死,确实孤傲的。
裙下有一双凌乱摆着细长高跟鞋,略旧,仿佛一走了漫长的一段路。
最后一条,是暗红色的长裙。
流淌着异常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