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幻觉！她摇摇头，想要低头离开，身后的人却挡着她的退路，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继续看下去，耳边是冷冷地嘲笑：“这次看清楚了没？！”
“放开我！我不要看！”她挣扎着扯着龙沐轩的手臂，胸口有种窒息的感觉，好像有把火把肺里的空气都烧光了，连带着烧向她的心，一丝丝夺去仅剩的理智。
可是秦聿却在望着她，毫不躲闪，毫不愧疚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澈。
铁骑军击打着兵器和盾牌，金属的响声还有他们一声声的“杀”“杀”“杀”，不停地唤醒颜湘岚想要飘走的意识，她怔怔地看着秦聿，不再挣扎，只是在震耳的吼声中一直回望着他。
突然，秦聿拔出了长剑，做出要求一对一比武的姿势，挑衅地看向龙沐轩，想要激他下来。
身为皇帝，龙沐轩自然不会下场比试，他看了看眉头紧皱的苏梵，便让他旁边的副将下去迎战。城门暂开，一人一马旋风似的跳过弹坑和焦土堆，兵刃相接，眨眼间已经和秦聿动起手来。
也许是太过着急解围，这个副将一上来就拼尽全力，秦聿被他逼退了几步，却在同时发现了对方的漏洞，一扫一刺，将他逼下坐骑，轻松地赢了第一局。
接着，他又举起长剑指向龙沐轩，坐骑踏了几步，却没有挪偏他的视线，因为秦聿早已锁定了自己的目标，势必和城楼上那人决一胜负。
所有人都看向龙沐轩，不知道他这样沉默着是打还是不打，可秦聿的剑一直指着他，总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会让士兵以为他胆怯了。
“拿弓箭来。”他的嘴角微微扬着，秦聿像个靶子一样放在那里，不就是给他机会吗？！铁骑军再勇猛，没了主将，威力便会减弱，就算有前面的十几门大炮守着，也未必能拦得住他！
约定（6）
“你要干什么？！”千钧一发之际，颜湘岚突然站到墙边的台子上，伸臂挡在龙沐轩的面前，铁箭的寒尖几乎碰到她的眉心。
“闪开！”他示意左右将她拉开，而她却将半个身子后倾，保持一后仰就会落下城墙的姿势，寸步不让，立刻没人敢再靠近一步。
“龙沐轩你这样做太卑鄙了！不敢和他对决就堂堂正正地领兵打一场或者想办法逃走啊？身为帝王哪有放暗箭之理？！”
“我哪里是放暗箭？”龙沐轩无奈地将弓箭扔到一边，把颜湘岚拽到安全的位置指给她看，“秦聿根本就看得到我在做什么，而他还是一动不动，说明要么是他脑子坏了，要么是他故意放我们走！”
果然，秦聿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就连他的坐骑都因感觉到危险而焦躁地刨着地面，他却只是收紧了缰绳，坚持等着龙沐轩的回应。
“那么，你希望我下去和他打一场？”他看着左右为难的颜湘岚，叹了口气，好歹她还有些犹豫，否则，这次冒险过来岂不是自讨没趣？
“山壁上不是有绳梯吗？我们从那儿走行不行？”
“你真是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他们已经兵临城下，去爬绳梯才真是当了箭靶！”龙沐轩穿上护甲，接过一柄长剑，临走前轻轻用手指蹭了蹭她冻得发红的脸颊，淡淡地笑道，“好吧，我去赌一次，如果我猜错了，你一定要保持镇定赶快逃走。如果猜对了，大家都会没事。”
“主上！不可以去！”一跪在楼梯前大声道，“主上是一国之君，君若不在，国必亡啊！主上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和楚国的命运做赌注！还请三思再三思！”
“蠢材！我还没死呢！……不过这个赌注是大了点，”他想了想，出其不意地揽过颜湘岚，在她惊讶微张的唇上狠狠地吻了一下再迅速放开，“这样就差不多了。”
城门再次打开，龙沐轩斜斜地坐在马鞍上，慵懒地拿着剑对秦聿点了一下，似乎也在以蔑视来挑起他的怒火，他的唇上还留着一抹嫣红的血迹，是刚才故意咬破了颜湘岚的嘴唇时留下的，衬着他温润细致的皮肤，更是带了些许妖异的美。
“你终于敢出城了，我还以为要在这里等上几天呢。”秦聿神色木然，视线没有锁定龙沐轩，而是看向趴在城楼上注视着自己的颜湘岚。
“犯上作乱，也有立场来和我比武？！动手吧，虽然你早晚会成为我的阶下囚。”
两人寥寥几句话之后便开始兵刃相接。龙沐轩招招攻其要害却没有下杀手，秦聿也是一样，虽然非常认真，剑光舞得密不透风，却只是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防御上。
但是在远处看来，他们打斗得异常惨烈，秦聿的左手臂被划了长长的一条口子，龙沐轩的肩膀处也被刺中，伤口处的鲜血在寒风中似乎还带着体温，流动得很快。而他们的坐骑也都运用起自己马蹄，前踢后蹬地打了个不相上下，长长的嘶鸣声仿佛在给自己的主人助威。
“不要——不要再打了！”颜湘岚实在看不下去他们彼此伤害，想要奔过去阻止，却甩不开身边牢牢抓住她的人。
“你过去只会让他们分心的，小岚！”苏梵一边指挥着部下准备离开，一边留意着两人的打斗，他们的伤都不算重，只是再耽搁下去，体力难免会不支。
就在这时，只听“铮”的一声脆响，龙沐轩的剑居然被挑飞了。秦聿似乎有些吃惊，但他还是立刻把剑架在了对方的脖颈处，背后传来一阵阵响彻山谷的叫好声。
约定（7）
“当皇帝当得把以前的功夫都荒废了么？”
“是你刚才动了杀念吧！”龙沐轩冷冷地笑问，“既然想放我们走，怎么到了最后关头却舍不得了？”
秦聿知道刚才那一刻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意念，可是现在已经算是抓住了皇帝，总不能倒过剑来捅自己再放了他吧？！铁骑军已经大受鼓舞，武器和盾牌的相撞声震耳欲聋，难道就这样胜之不武的赢了他吗？
他装作得意地缓缓收剑，也许这样做会失去父亲对他的信任，可是在这种状况下没有别的办法了。
然而，他的举动让人误会为他要施力砍向龙沐轩。于是，站在城楼上的一抓住了这难得的机会，毫不犹豫地一箭射向秦聿。他的坐骑听觉灵敏，首先发现了偷袭，纵身一跃试图挡住它。
可惜马儿怎会料到这一箭是用尽全力的？铁箭穿透了马脖子依然劲力不减，重重地撞进秦聿的胸口，连他的护甲也一并击碎了。
“啊……”众人同时惊呼出声，原本那个占了上风的人于顷刻间和马一起摔倒在地，甚至没人看清是谁射的箭。
“快保护皇上！”苏梵心里一紧，愤怒地瞪向一道，“你看不出来秦聿是要放人吗？！如果你把他射死了，我拿你是问！”
一不是和秦聿自小长大的伙伴，他当然分不出抽剑之后是要刺出去还是收回，他只知道绝不能让主上有任何危险。
所以他并没有任何愧疚地放下弓箭，侍卫们已经在苏梵的带领下打开城门冲了出去，只剩下他一个人待在城楼上……对了，被交给他保护的颜湘岚呢？怎么不见了？！
秦聿嘴里全是血腥的味道，刚刚的激战更促使他的血液迅速流失。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是小岚的呼唤却不停地传入耳中，让他又勉强找到些支撑的力气。
“聿哥哥，你醒醒啊！”颜湘岚一手抱着他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伤口。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流出来这么多血，而且这个人是秦聿，她捂着的手也因此而颤抖地发软，红色的液体从她指缝间涌出，炙热得吓人。
“对不起……你们赶快离开，我父亲马上会带着另一支军队赶过来。”他虚弱地说着，但是龙沐轩的人马已经和铁骑军打了起来，只有颜湘岚和小伍守在他身边，周围乱成一团，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秦聿你这个傻瓜，你、我们这就带你去找大夫！”小伍哽咽着撕下衣服给他包扎着，他身上的铁箭必须尽快取出，不得已，只能先回城里去了。
“不！”一只手抓住小伍的胳膊，他这才发现秦聿已经睁开了眼睛，想要努力站起来。
“来不及了，用我做人质吧，快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来不及了？聿哥哥？”颜湘岚连忙用手背擦去泪水，附耳在他嘴边听着。
“唐家堡还有一支军队，全部是死士，由我父亲这些年来亲自挑选训练。必要时，凡是堡外之人，一律斩杀，这里的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另一支军队？！”颜湘岚惊呼出声，现在的铁骑军和轻骑军加起来正好能和龙沐轩他们打个平手，要是再来一队支援，这个平衡的局面立刻会被打乱！而且，几个死士已经非常可怕了，他居然还训练成了军队？想象着一群面目冷酷的杀手集合在一起前进，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小伍哥哥，你快去通知龙沐轩，后面会有秦傲沧的死士军队，不要恋战，否则会被堵在落雪城里！”
“什么？那你呢？！”
“我来保护他们。”一突然走了过来，小心地侧背起秦聿，一只手紧紧握着长枪，另一只手拉起颜湘岚，“请你放心，两个人我还是顾得过来的，快去通知主上！”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约定（8）
小伍不多犹豫，马上混入战场之中，寻找着龙沐轩的身影，而一则带着另外两人从小路快速朝北走去。不知道他们能否赶在秦傲沧之前出去，也不知道令秦聿如此忌惮的军队会是怎生可怕的模样，现在只有拼命逃走了……
失去了威力的大炮还孤零零地的对着破烂不堪的城门，城里的百姓听到外面那些打斗声逐渐减弱远去，便纷纷从家里走了出来。只是宁静的空气中漂浮着死亡的恐怖气息，几个时辰之前硝烟弥漫的落雪城外，此刻只有红雪遍地……
弯弯曲曲的小路绕山而行，因为很少有路人经过，地上的积雪至少一尺多厚，每走一步都需要先踩破上面那层坚硬的冰雪，导致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一背着秦聿，尽量走得平稳些，可他的肩膀还是被血迹染红，触目惊心。颜湘岚努力调整着呼吸，一步不落地跟在他们后面。
“还痛么？”秦聿突然问了一句，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被他话语中的疼惜震惊，她轻轻把指尖放在唇上的伤口旁，原来他都看到了。
但是该问痛不痛的是她吧？然而几次想要开口，落下的却只是泪水，她能坚持走到现在没有腿软而摔倒全靠想要活下去的信念支撑着。她想要秦聿活下去，不管他心里有没有别人都希望他能闯过这一关，她不能因为害怕而耽误行进的速度。可是她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是怕一张嘴，所有的力气都会失去。
“其实你更适合在北方待着。”他没有等到回答，便继续低哑地说着，“可以每天都看到你的脸颊红扑扑的，很可爱。”
秦聿的意识好像很清醒，但是他说的话总有种让人迷惑的感觉，颜湘岚紧跟上几步，琢磨着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曾试图阻止父亲的计划，阻止这场战乱，因为我不能一走了之，置身事外……可是他那种压抑了十几年的恨让我没有力量阻止，即使今天我死了，即使秦家和唐家的人都死了，他也不会停止。”
声音逐渐衰弱到几乎消失，正在大跨步走着的一突然站住，将他平放到地上，拿出几粒应急用的疗伤药丸喂他服下，这才听到他的呼吸慢慢平稳起来。
颜湘岚也走不下去了，怔怔地看着脸白如纸的秦聿，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跪坐在他的身旁，膝盖处传来一阵僵硬的折痛。
“聿哥哥你没有忘了我对不对？！你之前都在骗我是吗？否则你怎么会唱出那些歌，怎么会告诉我们你父亲的秘密军队……而且，我们以前根本没有在冬天到过北方，你却说我更适合北方，如果你不记得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她紧紧地抓住秦聿的手，就像此刻她抽紧成一团的心，颤抖不已。
“一，趁着我没死继续赶路吧！万一我父亲来了，至少我还能对你的主子有些用处。”他的思维又从半昏迷中清醒过来，看向控制不住哭泣着却舒展了眉头的颜湘岚微笑道：“我当然记得你，我们是夫妻啊。虽然我忘记了过去，但是我不会抛弃你的，除非你离开我。”
“为什么还要骗我！”颜湘岚的泪水滴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逼她离开，“我已经都知道了，不要再撒谎了。你到底想怎样？告诉我啊？！”
“对不起……我无法再给你幸福。”秦聿闭上眼，口中又涌上一股血腥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流下，身体被一缓缓背起。
他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的身份：一个被流放的乱臣贼子之后。如果唐家堡不想谋反，他还可以装作不在意地和小岚一起离开去游山玩水。可是秦傲沧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们早晚要起兵，那时就会和苏梵为敌，和阿宝他们为敌，还有好不容易脱离了战火和天灾的楚国……他只会以鲜血染满双手的罪人身份站在颜湘岚的面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再给她幸福？
约定（9）
所以，还是放了吧……
手指缓慢而坚定地撤出她的掌心。如果还有生还的希望，他将不再犹豫，彻底地放弃才会让颜湘岚死心。
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力气在放开她之后活下去，原以为只要和她在一起，其余都不是问题，怪只怪他过去的想法太天真了。
树林间除了脚步踩碎积雪的声音再无半点响动，三个人默默地走着，迎向另一个战场。
战鼓擂动，喊杀声越来越近，从山腰处望下去，银色和黑色的士兵正将龙沐轩的队伍往一片树林里驱赶，似乎想困住他们的行动，再一步步地蚕食掉他们。
雪地中的打斗原本就是铁骑军的长项，再加上轻骑军的灵活呼应，已经把苏梵带领的一部分军队慢慢地和龙沐轩从中间分离开来，隐隐有各个击破的意图，没想到他们失去了将领还能保持默契。
“有人想要坐收渔人之利！”一指向对面山坡上黑压压的人马问道，“那就是死士军队吗？”
“我父亲不会轻易让他们露面的，所以那些肯定不是。”据他所知，死士一开始训练的目的是冲着龙沐辰去的，虽然他已经不是皇帝了，但是和皇位相比，复仇还是他们的首要任务。
“难道那会是……”
“除了龙沐辰，还有谁能这么快赶到？恐怕他一直关注着龙沐轩的动向！”只不过，那个人是想帮忙还是想等他们打得没力气之后，再一鼓作气灭了他们就不知道了。
“不要多说话了。”冷冷清清的声音出自颜湘岚的嘴中，她的手一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