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拿拉了拉她的马尾辫,倾身抱住她,“生气了?”见姚岸不说话,他低低笑了笑,亲了亲她的脸颊,“新货车已经给你姑父了,你爸出院以后,让他再休息两天开车,李山那儿这段时间不会太平,我会顾着你家里的。”
姚岸紧拧眉头,满心满心的厌恶愤恨都压迫在捏攒的双拳中。蒋拿掰过她的脸,见到她眸中来不及褪去的情绪,拨弄着她的小嘴沉眸说:“别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我说了,等我腻了自然就甩了你。”
他撇开她的头,打开车门不悦道:“回去吧!”
姚岸忙不迭的下车,迈步便跑,转眼就消失在暮色中。蒋拿蹙眉盯着前方,烦躁的抓了抓头,用力踩下油门,轮胎急速打圈儿,卷起灰尘和碎石,留下了一道呛人的气味。
姚岸回到家后才哆嗦了起来,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大半天,看着镜中红艳的嘴唇,她忍不住噙泪,生怕下一次不止是接吻这么简单。
她曾经幻想自己的恋爱是平淡如水还是轰轰烈烈,可谁知到头来两者都不是。
再如何气愤,她冷静下来后还是记起了蒋拿的话,姚父两日后出院,姚岸强迫他在家中休养。
姚父不愿意:“你姑父现在一个人撑着,我不去帮忙怎么行。”
“不是不让你帮,你再休息一个礼拜。”姚岸见姚父实在担心,只得道,“这样,我双休日也可以陪姑父上车,反正姑姑的活儿我都会做。”
姚父这才安心。
蒋拿在品汁里忙着收拾残局,陈立做医生做久了,经营生意还不如蒋拿这样的混混。他翻了翻这两年的资料,问蒋拿:“我们不是只做外贸的吗?怎么还有内销到泸川和另外省份的货?”
蒋拿挑了挑眉,抽过陈立手中的文件,看了两眼后笑道:“这些是梁盛华那条线的,现在卖给了沈纶。”
陈立思忖道:“沈纶?”
蒋拿笑了笑,眯眼看向东楼的方向,轻轻咬字:“对,沈纶。”
彼时沈纶正阖眼休息,下属打来电话禀报:“听说李山那里又开始收保护费了,我们下批货就在下周,要不要提前备好钱?”
沈纶未睁眼,含笑说:“准备钱吧,随大流。”挂断电话,他才启了眼,轻轻叩着木桌若有所思。
姚岸下班时接到蒋拿的电话,“陪我吃饭。”不待她开口,蒋拿便挂断了。
姚岸深深吐了几口气,捂着慌跳的心脏踱了几步,拎起包冲了出去。才走到楼梯口,便和上楼的许周为撞在了一起,许周为搂住她“哎呀呀”的叫了起来,离了些距离看清是姚岸,他仿佛烫手般立刻蹿开,谄笑道:“哟,是嫂子啊,我刚不是故意的,拿哥让我来接你。”
姚岸退了几步,“我有事,下次再去。”
许周为跨上来挡在她身前,笑道:“嫂子,拿哥特意订了包厢,你别让我为难了。”
楼道里有同事三三两两经过,见到许周为后纷纷躲远绕行,仿佛瘟疫,连带看向姚岸的眼神也带着怀疑。姚岸面色一赧,只得跟着许周为走去停车场。
吉普车停在那里,司机替她拉开门,姚岸奇怪的看了一眼司机,又四顾了一下才坐进车里,许周为便倚在车旁看着她,直到蒋拿出现,他才窃笑着离开。
椅侧沉沉的压下,蒋拿钻进车里,立刻搂过姚岸亲了一口,姚岸防备不及,低叫一声抵推他。蒋拿示意司机开车,箍住姚岸问:“你喜欢吃什么?我订了三家饭店。”
姚岸扭着身子想要挣出他的桎梏,蒋拿干脆作势要将她抱到腿上,吓得姚岸不敢再动,憋红着脸也不敢去看司机的表情。
蒋拿独自说话,偶尔才得来姚岸一句轻应,他心头一喜,嘉奖似的往她嘴上嘬去,虎得姚岸再也不敢回应,直到行至饭店,姚岸才说出了长句:“我不爱吃这家。”
蒋拿挑挑眉,将她扯出车子往包厢押去,“刚才车里不说?今儿先吃这家,下次随你。”
传菜生动作迅速,片刻便将热气腾腾的菜上齐。姚岸本有些惶恐,提心吊胆的捏着筷子挪臀远离蒋拿,生怕蒋拿在这密闭的环境中做些什么。
谁知蒋拿说是吃饭,当真只是吃饭。他不停举筷,又夹菜给姚岸,专心填肚,见姚岸一动不动,他蹙眉问:“不合胃口?”
姚岸赶紧摇头,机械的吃了起来。
饭后他直接送姚岸回家,解释说:“最近有点儿忙,等空了我再带你玩儿。”
姚岸期盼他能一直忙碌,回到家后仿佛劫后余生,她看向镜中安然无恙的自己,庆幸又逃过一劫,夜里辗转难免,她蹙眉苦想对策,直到月亮低垂,她才迷迷糊糊的合了眼。
双休日她随姑父上车,姚母抱怨道:“居然要你做这种事情了,他们能有多忙。”
姚岸笑道:“这本来就是应该的,爸爸住院的这些天,姑姑照样发工资,现在也是,我不过就去帮两天而已。”
姚母无奈,只得给她备水备食。
上车后姚岸才知道近些日子积蓄下了多少杂物,记事本被姑父写得乱七八糟,账目和货物数量全都有些微纰漏,她低头整理,将错漏处一一改正,又打电话和对方校对数据,正要记下最后几笔,货车猛得刹停,刺耳的擦地声划过耳膜,惊的尘埃肆起。
姚岸抬头望去,才知车子已驶到了李山中路,前方堵了一道长长的车流。
、第十七章
货运公司门口的这段路被设下路障,红白相间的锥形柱体置了四个,几个壮汉举着铁棍堵截在路障旁,顶着烈日说说笑笑。
许周为指挥着兄弟一车车的去收保护费,有人低头哈腰:“昨天已经给过了。”许周为翻了翻账簿,见到一模一样的车牌后挥手放行。
姚岸跳下货车往前打探,轰鸣的车子冒着滚滚热气,聚在一起簇烧不断,刺眼阳光下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许周为转头,远远见到姚岸垫着脚同驾驶座上的司机说话,他咧着嘴大步跑了上去。
司机对姚岸说:“已经两天了,估计还要这样耗几天,报警也不管用,抓了两个进去,第二天又是这样,回头又要折腾出新花样了!”
姚岸蹙眉听着,余光瞄见许周为朝自己冲来,她一阵反感,掉头就跑。许周为还差两步就能追上她,见她一下蹦回了后头,悻悻的止了步,索性跃过几辆车,直接向与姚岸对话的司机讨要起了保护费。
姑父见姚岸回来,急忙问道:“怎么样了?是要收钱了吧?”
姚岸点点头,姑父叹气:“真倒霉,我前两天没撞上,今天倒是撞上了。”
姚岸抿着唇不言不语,想了想,她探出窗外,摸出手机拍了几张照。铁棍擦地的声音越来越近,姑父已经掏出钱包准备,姚岸皱眉:“姑父……”
姑父笑道:“只能给一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也不是太缺德,至少还真保了咱们李山的运输,别地儿还插不进来。”
姑父跳下货车,递了几根烟上前,又按规矩交了保护费。有两人曾在医院见过他,笑着客气了几句,照常记下了车牌号。
夜里姚岸精疲力尽的回到家,姚燕瑾打着哈欠去给姚岸热菜,又游魂似的扑回了房间。姚岸忍俊不禁,算了算姚燕瑾剩余的零花钱,她拿出一张大钞置在了她的床头柜。
第二天蒋拿睡到了日上三竿,午时的太阳晒进床铺时他才睁了眼,光着膀子起身走到窗边,李山中路上已设了路障,零星几辆大货被堵截。
对面靠山的小道上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蒋拿抱臂倚窗,眯眼看了几秒,阳光下的车窗折射出不寻常的反光,蒋拿捞出抽屉里的望远镜看去,才发现车后座降窗扯了半块帘子,隐隐约约露出了镜头。
他嘴角一沉,拨出电话:“让他们别做事儿,就在那里逛两圈,路障撤下来,找个壮实的挡在靠山的那辆黑色商务车后窗。”
许周为愣了愣,眺目望去立刻意识到什么,挂断电话后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付钱的司机手伸了一半,又奇怪的缩了回去,几辆大货平平安安的驶离了李山中路。
姚岸随车到达货运中心时已过了正午,堆叠的货物前架着摄影机,有记者举着话筒采访,对面的人摆着手躲开了。姚岸扒窗探头探脑,姑父已搬完货物,跳上车抹了几把汗说:“好像在问那家货运公司的事情,不过没人敢说话。”
姚岸笑了笑,不置一词。
行至李山中路,前方畅通无阻,货运公司铁闸大开,一片忙碌景象。姚岸翻出车中的零食慢悠悠吃着,惬意的沐在冷气里,心底舒畅无比。
奔波两日,转眼周一。姚岸精神抖擞的回到研发室,东楼那头通知中午面试,姚岸欣喜,另外两人耸耸肩:“我们还是不去了,毕竟呆这儿久了,被上头知道了比较难做。”
另一人兴致勃勃,立刻打印简历开始准备。
饭后姚岸和同事前往东楼,面试者是研发室吴主任,架着一副银边眼睛,学究味十足。同事比姚岸年长两岁,资历自然较深,专业性更强,优势明显,姚岸有些忐忑。
从东楼出来,同事笑说:“指不定还是你,外头公司招聘,都喜欢已婚已育的或者干脆未婚未育的,像我这样的已婚未育,他们是最烦的。”
姚岸笑道:“无所谓,反正是外快,可有可无。”
那头沈纶接过吴主任递来的简历,翻了两页后问道:“一直在南江念书?”
吴主任点点头:“对,刚出校门,还嫩的很,不过看起来挺乖,说话有主见,专业方面也不错,就是缺乏经验。”
沈纶并不在意这些,蹙眉思忖半响,他扔开简历:“就她吧,放在这边的研发室。”
吴主任犹豫道:“不是要用到那里?”
沈纶勾唇:“我什么时候是这样用人的?”
吴主任摸不清沈纶的用意,讪讪一笑,拿回简历领命告退了。
下班回家,老大爷拎着小竹椅正打算去外头大路上乘凉,见到姚岸后问她:“二姑娘,我孙女的电话你打了吗?”
姚岸笑道:“打过了,谢谢爷爷啊。”
老大爷颇有些得意,“你就该早点儿跟我要电话,他们六台的热线每天都很闹,上新闻得排队呢!”
本市的地方台极为寒酸,画面效果不佳,收视率极低,当地人鲜少收看,反倒是南江市的各大频道最受欢迎,尤其是南江六台,平日多报道省内的民间新闻,贴近百姓生活,每日的热点都能引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姚岸又谢了几句,哄得老大爷眉开眼笑。
晚饭食至一半,姚岸便捧着饭碗候在电视机前,一串串新闻掠过眼前,直到主播念到了她期盼的关键字,她才凝神。
偷拍的画面只有不足半分钟,重点内容剪辑在一起,三四辆大货堵在路障前,司机与几个痞子模样的人抽烟交涉,最后却没有拍到实质的证据。
记者随机采访几位司机,大家的说辞模凌两可。李山中路旁的货运公司打开大门做生意,负责人翻出一堆注册文件和证书,文质彬彬的面对摄像机解释,俨然一副被人陷害的无辜模样。姚岸气结,若不是画面切出了姚岸发去的几张照片,记者又振振有词的总结,她必定食不下咽。
李山中路的货运公司里闹闹哄哄,吃喝赌一应俱全,还有人搂着几个美艳的小姐上楼锁门,铁闸拴住了乌烟瘴气,却拴不住蒋拿的汹汹戾气。
许周为挂断电话,向蒋拿汇报:“明天派出所和交警大队都会来人,事情不大,反正他们什么都没拍到,也没司机敢吭声。”
蒋拿沉着脸说:“把刚新闻里头的照片给我截出来。”
许周为立刻领命。
蒋拿打开电脑,调出楼外正对马路的监控,翻出前三天的所有录像一一比对,许周为打印出截图递给他,挠了挠头说:“这样能找出来?”
蒋拿淡淡的“嗯”了一声,“咱们沿路装了三个监控,基本都能录进去,我看这拍摄角度离地有些距离,肯定是在货车里。”
许周为搬了椅子坐到一边,与蒋拿一起翻看。
第一天的路障时间在下午两点,车流影子朝向东南方,蒋拿瞄了一眼便立刻排除。第二天的路障时间在正午,与第三天基本一致,蒋拿快进镜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
调至第三天的画面,中午十二点半以后终于出现了相似的车流,几名手下站在对应的位置,蒋拿基本确定。
监控虽然有些模糊,但当时货车停滞时间长,排查较为容易。蒋拿反复回播数遍,终于找出大概的位置,初步认定三辆大货。他翻出账簿问道:“都是按照顺序记账的吧?”
“对。”许周为应了一声,突然说道,“中间乱了几辆车,我前天见着姚岸了,本来想跟她打个招呼的,不过没成。”
蒋拿蹙了蹙眉,“姚岸?”他手上一顿,捻着纸说,“从哪儿开始乱记的,想一想。”
许周为绞尽脑汁,半响才报了一个大概的位置,蒋拿翻了几页,手指定在了熟悉的数字上,正是他命许周为购置的大货所配的车牌号,他“嘭”的一声阖上账簿,阴沉着脸紧盯彩色截图。
姚岸一夜好眠,上午和同事调试数据,接到吴主任的电话,她喜笑颜开。同事恭喜她:“我就说你有谱吧,那边挺大方的,你到时候可得请客。”
姚岸笑道:“请客是一定的,到时候地方随你们定。”
兼职做的都是些琐碎杂事,东楼的行政部门并不齐全,许多人都身兼数职,从前东楼研发室的同事总是抱怨,也因她们在研发新品的同时,还需时常整理与本职工作无关的各种报表,如今这些工作都转交给了姚岸,她们一身轻松,还同姚岸相约周末逛街,姚岸自然应下。
中午姚岸去东楼接手工作,沈纶正巧经过,姚岸礼貌颔首:“沈总!”
沈纶点点头,笑道:“我们这里小,行政人员全加起来才十几个,辛苦你了。”
姚岸笑应了几句,沈纶又说:“这里也开了一个多月了,还没犒劳过大家,这周五我请客吧,吃饭唱歌,大家都要到。”
众人欣喜,又是打趣又是奉承。
傍晚下班,姚岸和同事说说笑笑的步出主楼,许周为坐在门口的石狮旁,见到她出现,笑着起身:“拿哥让我来接你!”
同事讶异侧头,姚岸尴尬道:“你先走吧。”
同事点点头,干笑着道别,疾步往车棚走去了。
姚岸见同事走远,忙错步绕行,许周为迅速堵道,嬉皮笑脸:“嫂子,你别总这样啊,让小弟难做!”
前方的吉普车内烟雾缭绕,蒋拿吞云吐雾,胳膊举在窗外,烟灰欶欶的往下落,沉闷无风,片刻便堆成了小垒。他凝着主楼门口,缓缓松手,烟蒂落在了灰烬上。
那头姚岸充耳不闻,攥着小包执意往前,许周为又不敢碰她,愁眉苦脸的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