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要让你知道为什么而死。”
他不停挣扎。
匕首雪亮,我高高举起,在烛光下反射出桔红的光芒,一刀霍地插进他的心脏,“这一刀,是为了我的阿爹。”
刀起,他的身体如同破了的皮球一般,迅速瘫软了下去,血如同流水一般飞涌了出来。
再一刀下去,“这一刀,是为了我的二弟。”
“这一刀,是我的小妹。”
“还有一刀,是幺弟。”
一刀比一刀深,一刀比一刀狠。
他已经无力挣扎,如同烂泥一样躺在满是鲜血的床上。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脸上一片湿漉,用手擦了擦,满手的血,不知道是泪水和了血,还是血和了泪。看看手中的匕首,上面是血,衣服上也是血,鞋子上,地上,被子上……都是血。二皇子的胸口,被匕首刺得泥烂。血腥味在房间里弥漫。
我一阵反胃,忍不住,呕了出来。
轿子摇晃着,远离了二王府,王府里正是一片喧闹杂乱,火把的光芒让天都亮了起来。看到那样的惨状,估计所有的人都束手无策吧?
我从轿子里下来的时候,近墨正在外面。
“平先生……”我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去书房吧。”他叹气,“殿下在等你。”
我本来想换身衣服,然而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情,心里一片黯然,匆匆的去了书斋。
那边的灯光一直亮着,我推开门,不敢看他,在厅里跪了下去。
“单瑞雪求见。”
半晌,我看到那双锦绣小鞋在视线中出现。
“抬起头来。”他轻声说。
“请殿下赎罪……”我不肯抬头。
“抬起头来!”他加重了语气。
“殿下……”
“抬头!”他大声说,“你既然敢去杀人,还怕抬头看我吗?”
我心里豁然一痛,咬咬牙慢慢的抬头,看到他愤怒苍白的脸。他伸手,“啪”的一声,清清脆脆利利落落的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以为我会因为你杀了我二哥恨你吗?我是为你担心!我担心你怎么这么鲁莽,这么冲动?你知不知道若是你失败,你还能回到我的面前?!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担心你的?”他吼了起来,有泪缓缓流下。
“殿、殿下……”我愣住了,我以为他一定会为自己的亲人着想。
“虽说是亲人,却同朝为臣,连多余的话都不曾多说过半句……”他苦笑,“若要我选择,我只选瑞雪。”
我抬头看着他,有什么哽咽在喉咙里,呼吸一紧,只能赶快低头掩饰。
“起来吧……”他说。
“是。”我慢慢站起来,腿一软,又跪了回去。
“怎么了?”
“我……”我头开始发昏,从心口涌起一种燥热,是一种欲望的诡异,立即明白过来,刚刚那间屋子的蜡烛必定掺入了催情的药物,在那屋子里的焦虑也是如此,只是当时太过紧张没有反应过来,身体的不适感也压了下去。
“怎么了,瑞雪,受了伤了吗?”
“不、不是。”我脸涨得通红,“是、是中了催情的一些药物。遇水即解。”这些物品都是当作床第间的情趣物品使用,所以分量和程度都不算特别的厉害。
我摇晃得站起来,想要出去。
“别走……”殿下突然拉住我,声音低了下来,“走去哪里?”
“我去洗个冷水澡,就好了。”我说,想要甩开他的手,竟然连这样的力气都几乎使不上来。
“呵呵呵……不只这种方法可以解啊。”他轻声笑了起来,拉着我的手,缓缓的里面的卧室走。
再清醒,竟然躺在殿下的床上,他伸手帮我脱衣服。见我清醒过来,抬眼,对着我笑了一下,这一笑,在烛光中竟然异常的妖冶,纤细的眉,清澈的眼,殷红的唇,我怦然心动,从心里泛起的那种欲望,让我吓了一跳。
“殿下……”我叫他,声音柔软的不像自己的。
“怎了?”他笑着问我,伸手拉开了我的上衣,见我似乎想起来,又把我推回床上,拉住我的双手,用腰带捆绑在床栏上。
“殿下!”我拉回一些意识,“殿下!您这是想干什么?”
“我帮瑞雪解毒啊。”他很无辜的说,揭开头发,靠在我的胸口上,顿时让我大脑传来嗡嗡的声音。
“您不知道只要我用力,这种东西根本捆不住我吗?”我终于知道他想做什么了,叹气,扯了扯手上的绳子。
“我知道啊。”他点头,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温润光滑的皮肤又让我一阵冲动。
“但是你一定不会挣脱的。”他信心满满的说。
“为什么?”我问,他已经坐上了床,低头亲着我的胸膛。
他一笑,“因为啊,我是君,你是臣。你绝对不会违背我的命令。”
“什……”我一惊,还想再问,他已经不允许我说下去了,脱了全身的衣服,贴了过来,紧贴我的嘴唇,双手如同抚摸丝绸般抚摸着我的肌肤。那样的煽情和热烈,让我顿时迷失在欲望的混乱中无法自拔。
烛光在迷乱中燃烧了一切。
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中午,浑身都痛,骨头都要散开来的感觉。我突然记起昨天晚上做了什么,猛地坐起来,结果连腰都快要断了。
“哎呀……你那么早做什么?”殿下从被子里露出眼睛来,眨眨,笑了起来,“讨厌,昨天晚上你那么对人家……”装作害羞的样子钻进被子,我的脸几乎热得冒烟起来。
“殿下,昨天晚上,该这么说话的是我吧?”装什么样子,一副天真浪漫根本就是保护色。最懂得乘人之危的恐怕就是他了。
“嘿嘿嘿,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献身给你解毒啊?”他从被子里扑过来,一下子挂在我的脖子上,抬头看我,笑眯眯的。
“我可以用冷水。”我叹气,“殿下,您别装小孩子了,我完全看清楚你的本性。”
“冷水多难受啊。还是我来比较温柔。”
“既然你要帮我,为什么是我在下面?”我瞪他,似乎又回到了我叫他大人的时候。
“这很简单。”他点点头,严肃地说,“因为下面的人比较痛,而我怕痛。”
“瑞雪啊,我问你个问题。”我帮他梳头的时候,他玩把着手里的如意,随意地问我。
“您说。”
“你昨天晚上,只听到一段对话,就鲁莽的上了二王府。难道不怕没有调查清楚杀错人了吗?”
“这……”我愣了一下。
“你不是真的冲动成那个样子吧?”
“我不是。”我摇头,“殿下想的不对。其实关于是何人杀了我全家,当时我已经心里有一个大概的方向了。”
“哦?”
“这件事情,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的。这是其一。其二,杀人的人手脚利落,干脆迅速,一定是受到过训练的人。再三,我全家在天子脚下竟然能被人光明正大的杀死之后无人过问。就这三点,我在想,一定是一个权势非常庞大的人,而且和我有摩擦的人,并且这摩擦威胁到了他的利益。他本来想杀我,但是殿下正好招我过去,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幸免遇难。”
“呵呵,原来你想得这么周到。所以听到是二皇子就立即过去了吧?”
“是……”我手里的梳子慢了下来,从镜子里看到他带着笑容的脸,有些犹豫,“不过,殿下、殿下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和我……和我……”
“笨蛋,你难道不明白。”他说,“那天,几千人中间,下着雪,那么冷,我却只看到你,只在人群中看见你,见你穿着单衣在风中,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他小声问我。
我心里一颤,不是喜悦,却是一种难以言语的滋味,只感动在他一番话里。
“众多皇子这段时间以来按兵不动,主要是因为各自实力相当,然而二皇子的死把这种平衡立即冲破了。五殿下成了太子一下最年长的一位皇子,也就成了几位皇子中间地位最为敏感和危险的。”近墨对我说。
“我给殿下带来了许多危害吗?”我问,不怪得殿下近来行色匆匆,整日在朝廷里呆着。
“的确是,你冲动杀了老二,皇上大为震怒,整个朝野也立即动荡起来,所有想从中获利的人,都趁着这个机会,浮出了水面。殿下所处的位置,正是所有人争夺的目标啊。”
我心惊,握着笔的手紧了起来。
近墨拍拍我的肩膀,“你也不用太担心。这种情况也未尝不见得是好事情。”
“平先生?”
“我说了,想从中获利,这个时候必定都浮出水面,殿下只要瞅准时机,把那些在明处的敌人一一击破,反而有助于殿下呢。而且,混水摸鱼,不也是一个妙招吗?”近墨笑了起来,“这种时候,越是保持冷静的,越是胜利。”
融安三十七年冬
六皇子、八皇子私结营党,密谋叛乱,斩首于宫门之外。追随其一干官员皆降职、发配。太子沉迷淫乱之道不可自拔,废,圈禁。二皇子遇刺一案仍然未能抓到凶手,只是朝廷之间隐隐传言说是因为风流债而死。是否属实,那也不得而知了。
又是一年冬天,雪纷纷而来,在雪中,我也终于要大上一岁了。站在雪地里,有一种眩晕的感觉。这一年来的经历,竟然如此的不真实,那曾经记忆尤深的鲜血,也渐渐的褪色。
我站在院子里,蹲下去,捧了一把雪,冰冰凉的,却又十分的困惑,如果是阿爹还在的话,如果现在在老家的话,一定在堆雪人吧?我肯定会上山背柴回来,几个弟妹躲在角落里,趁我不注意,把雪球塞进我的脖子。然后,阿爹就会出来一顿训斥。
手中的雪,渐渐融化。
好想离开这里,遍地是非的地方。
把亲人的尸骨移回老家,自己守着墓,租一亩田地,也可以过完这辈子……
“瑞雪!”
我吓了一跳,站起来,见殿下站在回廊里,穿着厚实的衣服看我。
“殿、殿下……”我心虚的叫他,似乎作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一样。
他没有回应,只是抿嘴看看雪地,又看看我,转身走了。
掌灯的时候,他派人唤我过去。
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书房看书,见我来了,放下书,沉默了一会儿。
“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锦囊。
我吃惊道:“殿下?”
“给你做回家的盘缠和安家费用。”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叹气,“你有了归心,我怎么留得住你?”
我脸霍地一红,随后说:“殿下,是单瑞雪不对。不过,思乡之情人皆有之,不久就会好了。殿下不用在意。”
“真的吗?自入冬以来,只要下雪,你必定在屋外看雪,痴痴呆呆就是几个时辰,我真的可以不用在意?”他偏头问我。
“我……”我无话可说,归心似箭,我还可以说什么呢?
“你拿了这钱吧。就算是这一年来的工钱。我明知道你不适合这种地方,偏偏私心留你,是我不对。你明天就走,越快越好。”
“殿下。”我心里惭愧,还想再说什么。
他别过头去,怒道:“快点给我走走走!难道你走了,我就活不成了?”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知道我心不在这里,就决定放我走,又知道我肯定顾及他对我的恩亲,所以先开口,免得我为难。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推出门外,那屋内的烛火,不知为何,一片黯然。
三
第二天早晨,我本打算再去见殿下,却近墨说他一早就去灵庙祭祖求运去了。留下话来,让我快点离开。近墨见我郁郁寡欢的样子,只是叹气。
我回到房间,草草收拾了一下,包成一个包裹,提了,慢慢的往侧门走。心里,却分外的失落。一年前瑞雪刚落,反反复复、曲曲折折,这里却似乎成了我的家。如今要走,那依依不舍的情愫,是为什么而来?
轻轻踏在雪上,脚却深深的陷了进去,那一步一步分外艰难起来,走到侧门,半晌都无法再移动一寸。
阳光,照耀在瑞雪之上,刺眼的让我抬头,我长长的呼吸了一口冷瑟的空气。
“当——!”金钟声,猛然响彻整个王府,只一声就震撼我的心里。
“当当当!!!”钟声愈响愈急,那是预示着有重大事情发生。我转身匆匆走回走廊,转头去看身后的红漆大门,突然觉得,那分天地离我如此遥远。
“殿下在去灵庙回来的途中,在翠树林那里,受到突袭。”我赶过去的时候,近墨正在询问,堂下已经聚集了百来死士。
“是谁的人?有多少人?”
“估计是六皇子、八皇子的旧部。属下等无能。咳……”那人摇晃了一下,咳出一口血来,“只能让我拼回来求援,请平先生速速前去求驾啊。”
近墨抿嘴,走出来,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平先生……”
他没有回头。
“平先生!目前情况如何?”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若果说是那些手下败将的旧部,必然抱着必死的决心同归于尽,殿下的性命危在旦夕。”
危在旦夕?
我脸色必然变得惨白。
往后退了两步。
“冉青!你带蓝衣三十余人,骑马立即赶去翠树林。邱风你带红衣十七人……”近墨依然冷静,他迅速调遣各部人马,我却再也听不下去了。
那一夜的红雪似乎又回到眼前。
那种徘徊在胸口的,是什么样的痛苦。
近墨的声音还在前庭响起,我匆匆跑了起来,包裹扔在青板路上,冷风有些刺目。
马房里的小伙子一见我,就笑着打招呼:“单大人……”
我一拉缰绳,跳上了最近的一匹黑马,双脚一蹬,那马儿跃起嘶吟,在一群人的惊叫中猛地蹿了出去。外面,一片白莽。
今天无雪,阳光普照大地,马蹄声似乎是拍打在我心头一般焦急。急速飞驰,左右的景物都只是一丝颜色,翠树林却依然在无尽的远方。
我不能失去他了。
我已经失去了我的亲人,我再也无法忍受失去他。
从他遇见我开始,从他在我的手中喝水开始,从他微笑着拉着我的手开始,那无影无踪却明显存在的丝线,就已经拉在了我们之间。
晨曦,瑞雪。
瑞雪,晨曦。
晨曦照瑞雪啊……我如何到现在才明白?
不要在我明白之后,让我失去。那样的痛苦,我忍受不了。
狠狠地给了马儿一遍,再快,也无法让我的焦急减弱一分。
翠树林中一片狼藉,我翻身下马,沿着死尸和血迹追过去,太阳在杀戮的映衬下也是一片猩红。
前面一群黑衣带刀杀手,百十来人,中间一片混乱,那必然是殿下所在之地了。
我出来的匆忙,没有带武器。咬牙随手从尸体上拔了一把刀,挽了个剑花,靠近人群,横扫一刀,就砍了出去。
我本不会用刀,手力不足,身体太过淡薄,原本也不是用刀的料子。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