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规,她的另一只粽子手也应该顺势甩向他的脸,但若真如此做,只有两个结果。第一,公仪璟松手去截住她的另一只手,她便有堕入水中的危险。第二,公仪璟兼顾到了第一种风险,为了不让她堕入水中,豁出半张面皮。很显然,她这种行为基本属于恩将仇报。若换做是她,除非脑子进了水,不然是不会选第二种,所以她还是主动把第一种风险规避了吧!
她抬起另外一只没有被制住的粽子手,搭上了他的肩头,用极为淡定,以及冷静的姿态,以他的身躯作为搀扶物,让自己稳稳的立在了水中。
他倒是乖觉,见她站稳便,松开了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诚然她不可能再干出什么恩将仇报的事,再把她自己陷入那堕水的危险之中,稳稳地,一点点挪着,把那最后的三步之距走完,立在池边,把方才拖在地上的衣衫一件件往身上穿。
全程都垂着眸子,专心致志,不看仍旧立在水中的人一眼。诚然她没有可抵城墙的脸皮,怕多看那一眼,就会红了脸,让自己无地自容。
按道理,方才那事,她是该道声谢。系上了外衣的带子,她调整出了若无其事的表情,转过身,往那热气氤氲的水面一看,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这家伙的轻功已入了化境了吧!如水出水居然也能做到毫无声响!
正感叹间,脚边被什么东西一撞,低头一瞧,小小白团在脚边。有些日子没见,这小家伙的身躯又圆了一圈,好在行动里倒是没因为身材的发福而受到影响,四只小爪子,顺着她衣衫攀爬而上的本事,甚是熟练。不消片刻,就趴上了她的肩头。
她把手一摊,捧着在她掌心落定的小小白,进了屋,往床上一趟,等着它那不着调的爹。按照往常的经验,是需要等上几个时辰的,但今日似乎就不是个遵照常规常理的日子。她刚在床上翻了几个身,枕头都没捂热,那急促的马蹄声便响在了林间。
洗完温泉静脉舒展,身子特别容易倦懒,她原是打算着先睡上一会儿,等醒了再从包裹里翻出件衣衫,把身上这一件替换了。但不想今日酥饼来得如此迅速,眼看着就要到了门外,按着他平日里的做派,是不作兴敲门进屋这一套,今日里又有这双粽子手的拖累,换衣的时间就成了个未知。让推开门的酥饼撞见她穿衣系带反倒尴尬,还不如她就穿着这身脏污的衣衫,反正平日里酥饼也没拿她当个姑娘,她是打扮齐整,还是蓬头垢面,对他来说差别都不大。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心安理得,侧过身,一只手支额,另一只手,便去逗弄在床榻上团成一团的小小白。小小白被她逗弄不住,便把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她指上贴,讨好求饶。
她摸了摸它的脑袋,正准备收手,只听啪的一声,草舍的破门被人用力推开,冲入了一身焦躁气的酥饼。
“小白!你真的在这儿!让老子一通好找!”酥饼几个箭步走到床边,屁股往床沿一压,一双眼在她的粽子手和脏污的衣衫上一转,眉毛就竖了起来:“小白,你手怎么了?衣衫上怎地还有血渍!你爷爷的,老子就知道这小白脸靠不住,长得斯斯文文的,一肚子狠毒心肠,自古效力办事,都向讲个自愿,大家好聚好散,你要走,也不能把你伤成这样!”
一通话说得情绪高涨,让人根本就寻不出间隔来把话插上一插,好不容易等他又是抓她手腕,又是揪她领口,又是气愤拍打床板的把说完了,她才缓缓地坐了起来,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谁说我要离开逍遥王府?”
酥饼头上几乎快被气得冒出青烟,一只手差点戳上她的脑门:“怎地?你还被伤出瘾头了?都这样了,你还要回去?”
她低头细看衣衫上被果子的汁水晕染的污迹,红艳艳的,像极了干涸的血渍,也难怪酥饼会误会,轻轻一笑,耐着性子解释:“我手上的不是伤……就算是,也和逍遥王无关。这衣服上也不是什么血渍,是方才我饿了,打了些屋外果树上的果子吃,因这手不便利,才会在吃果子的时候让汁水溅在衣衫上。”
酥饼听了她的解释,这才松了眉头,脸上被怒气激出的红,也跟着迅速散去了。
他抬手抹了把脑门的汗,解下背在身后的绿皮小包袱,往床上一放,“那你收拾衣服作甚?老子去了你房里,一看你不在,又看柜子里衣服也少了几件,还以为你想通了,要离开那个小白脸王爷,另觅去处!便赶着回了山庄,也收拾了东西,想追上你跟着一路去!你看看这一路把老子急得,都不知道除了几声汗了!”说着便用手指勾住了领口,嫌热地松了松。
这话说来就话长了,若是说出她为何而走,就少不得牵扯出孙老头,道出这粽子手的缘由,酥饼这人嘴上没有什么把门的,告诉了他,等于告诉了山庄里所有的兄弟,自然凤十七也会知晓!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她把话题一岔:“张小姐怎么样了?你怎地不在庄子里陪着她?”
酥饼脸一偏:“我陪她作甚?”
行!你就嘴硬吧!喝醉了就抱着她,要把未来媳妇当宝儿供起来的又不知道是何人!通常越是嘴硬的,以后越是被吃得死!一开始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别名,也真算是她有远见,这苏家的少爷,日后里定然是个比她那耙耳朵的爹爹还要耙耳朵的,早晚得让张小姐调教成外酥里酥的‘酥饼’!
她又是一笑:“我在屋外的温泉里泡了个澡,这会儿乏得很,先睡一会儿。这儿没什么吃的,你要是一会儿肚子饿,出林子吃东西的时候,别忘了给我带些回来!”
说是这么说,酥饼这一来,她就算多了个食盒,这十几在这儿修养的吃食,算是有了着落!
打了个哈欠,她拉过了包裹当枕头,就躺了下去。入梦前,听到了马儿渐行渐远的蹄声,想来是那饿酥饼去觅食去了,便更加安了心,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中身上一重,原本的侵蚀着周身的寒凉被立时驱散。
她一个激灵,立时伸手扼住那人的咽喉,睡觉时也留着几分警醒,在第一时刻制住近身的人的要害,这样的能力,经过地宫里多年的训练,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幸好,她此次出来,未带那把削铁如泥的无尘宝剑,不然她这坐在床边的未来夫君线条优美的脖颈,可会在顷刻间被割成了两段。
她忙松了手,凤十七的喉管便跟着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
她抱歉地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着气,实在是不愿意让那要陪伴自己一生的人,对自己产生一点点惧意,便把那提醒着他下一次不要悄无声息靠近她,不然容易被剑抹了脖子的话,咽了下去,换成了轻轻柔柔的一句问:“你怎会来这儿?”
凤十七顺了顺起,抬头,“我是跟着酥饼来的!”
酥饼?若是跟着酥饼来的,按着酥饼的性子,方才也一定提起了。没说,便是不知情。这酥饼的武功虽然不能和公仪璟相比,但还未差到让凤十七这样,一点武功都不会的普通人跟踪而未察觉,那这凤十七是?
凤十七好像读出了她心中的疑问:“酥饼并不知我跟随而来,若是他知道我在他骑的马上,放了装了能漏下百里香的香囊,定然气恼!”
百里香,她倒是听说过。是用江南地区一种特有的草晒干研末成粉制成。香粉沾到衣服或肌肤上,味道能持续三日不散,听说是宫里的娘娘们极为爱用的一种香粉。被凤十七用来跟踪人,这倒是酥饼用在她身上的香有异曲同工之妙。她身上的香味道能让小小白追踪而来,而那百里香,香气特别,若是沿途洒下,那任何人都可以成了小小白,一路闻着味道便能追踪过来。看来要相伴她一身的男人,正在一点点的强大。她就没这个活络心思,发现这百里香粉,还有这等奇妙的用法。
她的嘴角提了笑,问:“你为何要追踪酥饼?”
凤十七的眸光颤了颤,脸上有着庆幸:“还不是发觉今日里酥饼神色焦躁的回山庄里收拾东西,我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说,我怕这事和你有关,便只好出此下策!”
“这百里香,甚为名贵,就被你这么浪费了。”制这百里香的草,极难培植,物以稀为贵,所以这百里香,便是金价。连宫里那些锦衣玉食的娘娘,一日里也舍不得往身上抹得太多,可见这香粉的珍贵罕有。此刻他却仅仅和她有关的一个可能,就舍得上这么名贵的香粉来追踪,这样的浪费,让她心甜如蜜,倍感温暖之余,也庆幸他只是一介小民,要是他是如白玉熙、公仪璟那般,将来有可能会承继皇位的皇子,那她可少不得要背上那祸国红颜的罪名了!
112 柔情蜜意
更新时间:2014828 21:59:48 本章字数:4638
此情此景,若是说上一句为了你如何浪费都值得,诸如此类的话,便能把此刻的柔情蜜意再推倒一个新的高度。
但这凤十七果真是风月场上的嫩手,只是默了声,直直地盯着她的粽子手,像是真的做错了事,惹了她生气,想问而不敢问。
前世,有人曾经用‘狼’这种动物,来形容他们这些做暗人的。先不说暗人把活生生的生命视同猎物,捕猎起来从冷戾嗜血。就凭暗人若是自个儿伤了,病了,便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养伤,待到伤好,才神清气爽的再次现世。这种和狼极其相似的习性,还真真是形容的贴切。
她原本是循着这习性,来这里养伤,独自忍受病痛之苦,却没想到先是来了个酥饼,而后又跟来了凤十七。看来重生一世,命盘已转,运势已变。即便她此刻还是摆脱不了做暗人的命,但显然已经变了那如孤狼般独自舔舐伤口的孤苦之运。她再也不是一个人,有朋友,未来更有人相伴一生。
既都让他们所见,她便没有必要隐瞒,索性把那双粽子手递到凤十七眼下,让他看得更清楚。
她说的轻松:“我偶然间遇到了一位世外高人,说是可以帮我的手整骨磨皮,让这双手恢复纤细柔嫩。我便让他帮我做了,过了十日,这双手就能重生了!”
凤十七脸色一变,忙抬起双手,把她那双粽子手捧住,“整骨磨皮?这该有多痛?为何要做?”
孙老头的医术高明,整骨磨皮的过程中药倒了她。她没感受到疼。但此刻那些药力,似乎正在渐渐散去。一双手钝钝麻麻的,隐隐伴着疼痛,想来过一会儿疼痛便会如那潮水,排山倒海而来。凤十七眼中的疼惜,话中的关切,她感受到了,若是此刻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只会让他更添烦忧,不如就玩笑着敷衍而过。
她轻佻地挑了挑眉头,笑容从唇角溢开:“我在逍遥王府里伴着那些女眷,她们平日里可是极为注重容貌的。连脸上长了颗芝麻大的疹子,都紧张的很,生怕失去了王爷的宠爱。一颗小疹子都尚且如此,我有这么一双让人看着生厌的手,遇到那么一个高人,岂非是天公助我!让我恢复了纤纤玉手,他日你就不可因此而对我厌弃!”
这样的话,非但为让凤十七宽心,反而让他的眉头紧拧:“我不是逍遥王,你也不是那些女眷。她们需要那艳丽的容貌来争宠,而你,只会是我唯一的妻,何须去争!”
这句唯一,让她甚是暖心,鼻头发酸,怕是做出什么眼圈泛红,深受感动的丢人模样,忙轻咳了一声,佯装怒气:“哦……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没有艳丽的容貌,争不了宠了?”
凤十七一怔,慌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捧着她那双粽子手的手微微的颤,一张脸跟着刷白,额头上竟然还渗出几滴汗珠。
她的一句玩笑的话,竟然能把一个大活人吓到,这倒是让她始料未及。
她立即恢复了那一脸的笑意,抬起一只粽子手,去拭擦凤十七额头的冷汗:“逗你的!看你吓得,脸都白了!”
凤十七似是松了一口气,抬眸和她含笑的眼一对视,带出了一声轻叹:“青青,我是不是太笨了!连你何时和我说笑,何时是真的生气,也辨不清!”
笨才好呢!要是你什么都辨得清,如公仪璟和白玉熙那般在莺莺燕燕中来回周旋,而游刃有余,那才是让人生气呢!当然,这些心里话,她是不会告诉他的!
她压住了心中的窃喜,神色凝重地点头:“嗯!是挺笨的!”
凤十七眸色一黯,神色有些颓然:“此前家里的姐姐妹妹虽然多,但都是各跟着各自的母亲,除了那节庆日里的家宴,平日里也是极少见面的,因此我并不懂得如何和女孩子相处。不瞒你说,在你面前,我是时常担忧。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哪里说得不对,让你生了气而不自知……”
不过是想逗逗他,没想到却引出了他的如此这般掏心掏肺的话。好似把一颗真心小心翼翼地捧给了她,而她却不但不好好捧住,悉心珍藏,反而弄在手上把玩,实在是太不应该!
她本欲用指点住凤十七的唇,但从这只粽子手里拨出一根手指,显然是个挺费事为难的活儿,所以便索性伸手往他嘴上一捂:“你很好!从来都没惹我生过气,都是我玩心太重,时常想要逗逗你,若是这样让你担忧紧张,下一次,我再也不和你说那样玩笑的话了!”
凤十七拉下了她的手,摇了摇头:“家父管教甚严。自我懂事起,就请了好几位老师,悉心教导于我。每日里从睁开眼,到安歇,哪个时辰该练字,那个时辰该抚琴,甚至那个时辰该吃饭喝茶,都有严格的规定。这样的日子虽然过得充实,但也十分呆板无趣。这十几年下来,我这沉闷的性子,只怕已经养成,是再难改了,如是你再也和我和玩笑了,那我以后的日子岂非……”
凤十七顿住了话头,叹了一声,当真是愁思不解的模样,让她忙疏导开解:“好!好!好!玩笑就玩笑!过你要答应我,无论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不许动气,也不许着急,要是惹得你生气吐了血,那我不得心疼死!”
真的是无法看到那鲜红颜色,从他口中溢出来,那苍白颓然的模样,真真让她的心如被人用手狠狠握着,绞紧的疼。
两簇火光在凤十七的眸中点亮,如那漆黑夜里骤然出现的光明,带着让跃跃的希冀:“心疼?你会心疼我?这话是和我玩笑的?”
她敛了方才的玩闹,眸光定定的:“你希望这句是玩笑话?”
凤十七紧抿着嘴不肯说出口,只是摇头。生怕一出了声,心中的希冀会破灭一样。
她依旧用这般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