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身上没有伤,而地上的血迹肯定是另外的人留下来的。会是谁呢?
司空镜想不到。习清阑没有说话。
洗完后,司空镜简单的吃了两口,又坐到玉案前,看着堆积成山的奏折,简单的批阅了一下,始终没有办法凝神仔细去看。便叫过习清阑,“你帮朕把这些处理了,朕出去走走。”
国事,习清阑并不少帮司空镜处理,所以他连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下来了。
司空镜在御花园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总觉得心里空空的,低着头一直走,一路上也没有人敢靠近。偶尔会遇上几个想上前搭话的嫔妃,但都被司空镜冷漠的打发走了。
当司空镜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是他觉得饿了的时候。
司空镜仰起头,正打算往回走,却发现日已西斜,目光落在那张写有‘死牢’二字的牌子上。
“又……走到这里来了……”司空镜叹息道。既然来了,他又怎么可能不会进去看一看。
夕阳的余晖从那扇小窗射了进来。叶琰依然默默的站在那里,他好像一直就站在那里,从未动过。
司空镜禁止了任何人通报,站在昏暗的过道上,不敢上前,也不想退后。看着看着,眼睛竟然湿了。
叶琰缓缓的转过身,也看到了司空镜,一袭黄衣格外的刺眼。
叶琰垂下了眼皮,又沉默着转身。司空镜动了动,提起了脚步正欲上前,可提起的脚却停在了空中,没有落下,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只听牢中另一人,百里香印打了个哈欠,从帐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摇了摇,“水!”
声音刚出,就有一个狱卒打开了牢门,急忙给百里香印倒了杯水递了进去,然后只听帐子里传来了点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又安静了下来,百里香印好似又继续睡了。
司空镜也沉默着离开了。
喝酒误事,想到昨夜,司空镜心里一怔,酒终究不是能解愁的东西,该做决定的早晚都要做决定。他终于还是提笔写下了那行他最不愿意写下的文字……
作者有话要说:
☆、惹罪一身不怪谁,只道心诚情也真
逍遥侯白琥乃湮太子所扮,挑起两国战争,谋害先帝,迷惑当今圣上……五马分尸!
叶琰并未听清这刑罚是要在何时何处执行。前一句,后一词,这是他唯一听到的。五马分尸,这个词似苍蝇般一直薨薨的萦绕于耳畔不见散去。
百里香印伸了个懒腰,终于下了床,美丽的手指覆上叶琰的脉搏,“这几天身体是好些了,只可惜我的付出都白费了,明日便是你的最后一日。”
“就在明天吗?”叶琰问,刚才他确实没有听清楚时候。来传旨的公公也只是战战兢兢的念了一遭,口齿不清,声音颤抖。
“明天,南城。”百里香印重复了一遍。
“真是慢呀,这么久了,这一天才来。”叶琰叹道,脸色惨白。眼里昏花一片,可他仍旧静站着,没有让自己落泪,也没有让自己倒下。“他应该是知道我为何会来到梨姜了吧。”
“你为何会来?”百里香印闻言有了兴趣。他也很好奇为何叶琰会那么巧合的出现,并且俘获了司空镜的心。
“因为他呀。”叶琰道,缓了许久,终于平复了心中情绪,挪动着脚步,颤巍巍的走到那张木板平凑起来的床上坐了下来。
“但愿明天可以早一点来。”叶琰道。
百里香印道,“你不打算报答我吗?”
“因为你救了我?”叶琰回之淡淡一笑,“是司空镜派你来的,要回报,找他去。”
“若不是因为救你,我才懒得来呢。”百里香印抱怨的在叶琰身边坐下,“也不知我那小冤家到底那根筋打错了,如果我不来救你,他就要绝尘而去。”
叶琰皱眉想了想,“你那小冤家是谁?”
“原来你还不知道。”百里香印有些失望的道。“黑莲谷之时,我要杀你,他拼命的保护你的那个。我听命公玉央儿,他听命叶詹,后来这两人都出了事,我们也就都自由了。”
叶琰似明了的点了点头,“以后詹王殿下不会在为难你们了。”
“我也希望如此。”百里香印两手抱在胸前,深深地吸了口气。
“今晚,你想做些什么?”沉静了会儿百里香印问。
“我想见他。”叶琰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么一句。
“他要杀你。”百里香印不理解叶琰的想法。
“这并不能阻止什么,我想见他。”叶琰又重复了一遍。
可这一晚,他并没有见到他。
冷风吹了进来,百里香印让狱卒取来了酒和菜,“要不要来点?”
叶琰拒绝了,“我不喜饮酒。”
“菜的味道也不错。”百里香印继续诱惑道,做出一副很好吃的样子。
“反正明日就死,吃了也是浪费。”叶琰道。今夜他的话好像出奇的多。总想一直说个不停,可他总是逼着自己紧咬牙关不出一句。
话不出口,眉头越锁越紧,一张倾国容颜皱成了苦瓜脸,却依然美丽。
“据说,你死后还要将你的尸体送到各方,烧成灰烬,洒入风中,永不入土。”百里香印轻松的说着叶琰死后的事。
“也好。”叶琰只是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
辉煌的宫殿,同样也有人处于不眠中,今夜,自司空镜登基以来终于召了第一位贵人侍寝。一番云雨过后,贵人离去,司空镜独自走在园中小径。“阿琰……”司空镜随手折下一支刚开的花,刚侧身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身畔空无一人。
“陛下……”习清阑一直都在司空镜的身后。仿佛影子一般,不离不弃。
“朕想静一静。”司空镜道。
“现在还来得及。”习清阑道,这也是他最后能做的了。
“已经晚了。”司空镜道,“当朕落下第一笔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晚了,并不是因为没有了挽回的机会,而是他已经决定了。一个已经决定的事,又怎会轻易改写。
情绪落空,被灯火照亮的宫殿一片死寂。
等待着黎明,仿佛是在等待着死亡。
执刑的时间快到了,司空镜早早的就到了刑场,这刑罚他必须亲自执行,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湮国的太子,是迷惑天子的妩媚之人。
“有什么话要说吗?”百里香印对叶琰道。
“告诉他,过了近日,前尘旧事一笔勾销,我叶琰不欠他司空镜什么,情是真,话是真,承诺我兑现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的,我做到了。”叶琰很少对外人说这么多话。可这些话他不想带进棺材。
想让人将话传达给他,或许只是想让他多几分内疚罢。
兑现一个承诺,结束一段孽缘。
叶琰上了囚车,车轮从坑坑洼洼的道路上滚过。车轮转动时总是‘哐当’的直向不停,叶琰仰头看了看阳光。时间过得真快,上一次自己离开梨姜的时候是盛夏,回来的时候是寒冬,当他再次出现在梨姜这片天空下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了。
三月十五,南城刑场。
罪人,叶琰,
执五马分尸之刑。
这是留给叶琰最后关于梨姜和他的记忆。
温和的阳光倾泻而下,照耀着他那已经沾染污垢的白衣。苍白如灰的皮肤泛着温和的阳光,乱蓬蓬的发被风吹起,露出他眼角那道似梅枝般的伤疤。道路上传来了百姓的骂声。叶琰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只听有人在骂他,在诅咒他。说他是妖孽,说湮国的人都是专食人心的狐狸。
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据。
正常人的眼睛都是黑色的,在奇特一点的可能是茶褐色。而叶琰的眼睛却是暗红色的,他是妖孽!是该杀的妖孽!
听着众人的声音,叶琰勾起一侧嘴角,轻蔑的笑声缓缓溢出,——那该杀的又何止是他叶琰,而是整个湮国!
湮国太子潜入梨姜,迷惑君主,惹战乱,杀百姓。是妖,是不祥之物。而他是湮国太子,湮国未来的主人,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湮国!
“司空镜呀司空镜!你这又是何必,要我的命,只需一句话就够,何须做出如此大的排场……”叶琰轻蔑的笑容慢慢地转化成无奈。轻声呢喃道,“如要逼我走,又何须用这样的法子……只要你一句话,我会走得远远的……永远也不回来……”
他终究还是最了解司空镜的。
马车进入一条小巷,士兵推开了紧随而来的百姓。巷子狭隘,人烟稀少。进入转角处。忽闻“砰”的一声爆响,一阵浓烟散开,随着便是一阵惨叫之声。
浓烟中含有大量迷药,叶琰还未看清来者何人就昏迷在了囚车中……
作者有话要说:
☆、逃不过的生死劫,诉不出的多年情
一群平民装扮的刀客中间行驶着一辆四匹马拉着华丽的马车。车内躺着两个人,一人面色憔悴,白衣染尘,呼吸平静;一人红衣如火,遍体鳞伤,气若游丝。
叶詹探上红衣人的脉搏,“唉……还活着……”
“王爷,已经出了城了。”已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掀开车帘看了看路道。
“在往前走一段。”叶詹道。将那疲倦不堪的白衣人拥在怀中,让他舒服的枕在自己的大腿上,轻抚着他的脸庞。
中年男子识趣的移开了视线。
车轮快速旋转,已经遍体鳞伤的红衣男子被人无情的丢下了马车。一抹青影从林间穿过,接住了从车上滚下来的红衣男子。
紧随青衣人停下的还有另外一人,“要不要追去?”
“让他们走。”习清慕怀抱着将死的冷雪,轻缓的将人平放在地上,“看看他是否还有救?”
紧跟习清慕而来的人弯下了腰身,伸出两根手指在抚上冷雪的脉搏,停了一瞬,从怀中取出一粒黑色药丸塞入冷雪口中,很快冷雪就醒了过来。微微睁开的眼含着安详笑意。
那陌生男子扶起冷雪,让冷雪竟可能以最舒适的姿势躺在自己的臂弯,温柔的道,“你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什么未完的事?”
冷雪摇了摇头,安静的笑了,“别告诉公孙,我的去处。”
那陌生男子颔首应了。习清慕还处于茫然中。他几乎不相信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当冷雪面带笑意,安详的合上双眼的时候,习清慕依然不信。用一条干净的手绢擦拭着冷雪布满伤痕的脸,“公孙很快就会来了。”
“我答应了他。”陌生男子说着已抱起冷雪欲要离去。
“我也答应了公孙玉,一定会将人带回去。”习清慕威胁的看着他,“我带你来,是让你救他的,不是杀他!”
“他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我取出最后一颗禁药,只想听他最后遗言,完成他最后的愿望。”
两人对峙着。习清慕目光锐利的似两柄利剑,“可最后他还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见势,两人已有要动手的意思。
“百里香一!”习清慕紧咬着牙,深深地吸着气,闭目调息片刻,终于平复了波澜起伏的情绪,“好生安葬了他。”
“我会的。”
他就是百里香一,宛如魅一般的男子。世间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更少有人见到他。而习清慕偏偏还可以请到他。这无意是一个奇迹。
“公孙玉那边瞒不了多久的。”百里香一道。
习清慕深深地呼吸着,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顿了许久,只道,“我会杀了叶詹!”
百里香一并没有将习清慕的这句话听进去。微微一笑,抱着冷雪消失在了林子里。
叶詹的马车也已经远去。
叶琰也同样远去了。
“他们走了?”司空镜问。
“走了。”习清阑平静的回答。
司空镜放心的望着远方,回过身来,面对着习清阑,问道,“湮国之谋,叶琰之事,你是何时知道的?”
“陛下。”习清阑垂首,只道出了这两个字。
司空镜也并没有为难他,“不想说就算了吧。”
见司空镜没了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习清阑也自觉的离去了。刚离开了司空镜,却在偏僻的长廊上遇上了等待他已久的习清慕。
习清阑顿住了脚步,没有继续往前,冷冷的带着讽刺的道,“计划的很好。”
“不够好。”习清慕预期中透露这哀伤。“冷雪死了。”
“什么?”习清阑惊讶了一霎,他也知道,习清慕并不说谎。可他也不相信冷雪会死。
“我与叶詹做了交换,我给他救出叶琰的机会,他将冷雪带回来。”习清慕毫无隐藏的将过程告诉了习清阑。
“呵呵……”习清阑笑了两声,“你放他们走了?”
“当时,冷雪还有一口气,可惜没救回来。”习清慕惋惜的道。“百里香一都救不了的人,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就得了他。”
“公孙知道这件事吗?”习清阑问。
“冷雪死前只说了一句话,就是别告诉公孙玉,他的去向。”习清慕道。
习清阑不再问。
习清慕道,“我会踏平湮国,不管陛下是否反对。”
“陛下不会那么做的,放叶琰走本就是陛下的意思。”这时的习清阑也犹豫了,他不想让冷雪就这么死了,可他也不想背叛司空镜。因为叶琰,司空镜可以放弃一切。
圆柱后面默默站着的人忽然转身而去了。地上拖着很长的影子,沉重且凄凉。
刚才他来,本来也只是路过,见习清慕一直站在长廊上,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习清阑漫无目的走着,最后也走上了这条走廊,他便好奇的跟了过来。本想上去问一问关于冷雪的消息,可他还没开口就听他们将话说了出来。
“为什么?难道死了你还害怕我会打扰你吗?”公孙玉死劲的往假山上锤了一拳,假山被拳力震开,裂为碎石,散了满园。
“冷雪!天下有谁比你还冷!”公孙玉又一问,通红的眼中除了泪和恨,便是些说不清的情绪。活了一辈子,他未说过一个爱字,等了几十年,也未等到那个人对自己说一个爱字。当他决定告诉冷雪,他爱他的时候。冷雪已经无情的抛弃了他,避开了他,做出一副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他的样子。当他决定再一次贴上去的时候,冷雪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最后,冷雪的消息从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