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过是最后一天了,总算熬过了。”流月把布放在一边,让伤口透气。
流帮已被金国举国通缉半年有余。可无奈流帮可恶,从不杀人不放火,只偷只抢,所以抓捕的都察老请示不下大的通缉令,也就无从实施大的抓捕。但上头命令压头,只得硬着头皮一次次去抓,一次次落空,再一次次受罚。因此是痛恨流帮入骨。如今突然遇见流帮的头儿要招安,简直天上掉下的饼子一般,个个摇头不信,不敢轻易相信,怕落什么圈套。上头有人便说按老法子来。不是要招安么?虽说拿来了张详细皇宫地图,可是不是真心?给苦你受,若不是想使什么坏心眼儿,十天的苦你受得了就罢!
金国律,逃犯抓来向来是挑断手脚筋,永远不让你再逃。想着这流月好身手,废了太可惜,便以十天为限,一天在腿上挖一刀,不准上药,挨过十天,过了营头的应试,就算正式从良入军。来的时候人已跑了一大半,只剩二三十号人跟着她,小溪源也死活跟了来,可无奈他人太小,只得叫他去伙房当烧火的。还好只她自己受这苦,不然打死她也会自己来。
“非儿……就对你这么重要?你们两个都是女人。”古里甲看看四周无人,小心地问道。
“你不懂。我认准的人,不会让她走。”流月躺着,抬头望头顶上的木窗。
不会让她走。但自己整个帮派,一百来人,怎入得了宋国皇宫?第一次去打探时,一路上亲眼目睹金军杀掠,对宋人也是毫不客气,若没长官的命令,便是抢劫杀人无所不干。宋辽相隔甚近,只一个松松的边界线,以金人的性格,辽灭便轮到宋。她虽不理政事,但她明白这道理,也看到无数个事实——金人根本不把南朝人看在眼里,迟早战争会起来。那么,只有跟着国军,才能有机会踏入皇城,把非儿救出来。
她相信非儿是无辜的,相信她一定是被逼的。
她就这么想着,至第二天日落,受完最后一次刑,颤抖着双腿站在弓箭场上,手拿长弓,前方五十步外是三个草靶。营头站在旁边,狐疑地盯着她汗湿的额头,心想虽听说是百步穿杨,这腿站都站不住,还端得了弓?
是站不住。汗滴得土上到处都是,流月知道若不快些非倒不可。她咬了咬牙,努力精神瞄准。
“啪。”草人的肚子中箭。
“啪。”第二个草人的脖子。
“啪。”第三个草人的腰。
“头儿,我不行了,帮我拿着弓。”说完一下坐地,汗湿衣衫。营头惊讶地接过弓,听着那戏谑的语气,说不出话来。三个靶在不同的位置,一般人射完一个会移动到另一个正对面再射,可她为省体力,连动都不动,同位置瞄了三次,三次全中。营头看着那单薄的身子和秀气的脸,叹气摇头。
流月坐在地上,头昏目眩。恍惚中想起人徙自信的眉眼,和那句自信的话:‘若在宋国地皮上干些抢劫放火的勾当,本王绝对会联合皇城司重新抓你!’
想到此,流月轻笑一声,眼里泛了杀气。小王爷,这次流月真的要干些勾当了,来抓我罢!
作者有话要说:啊~终于上完菜了~!希望各位别吃坏肚子!另外最近更新不定期 估计会到初十以后才会恢复平日更新规律 望见谅 !(作者我还滞留在外地呢 电脑不能上网 写文都查不了资料 还要借电脑上的苦B)!
55、五十五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有话说:凡涉及到金、辽、宋之间战争往来的,皆被改编,如时间推后或前移,人物前途改写等等。因为要把主角加进去,不改不行,事先说好,不要说作者没有历史知识乱写哦,作者尽量根据史料来写。
宣和三年四月初。政事堂。
时值正午,当值的宰相舍人纷纷丢下公务离堂,王黼也收拾收拾笔墨,向门外走。刚出门便遇上慌慌张张的童贯,被他一把拉住袖子,扯入堂中。见四下无人,童贯急急说道:“咱们的事要黄。”
王黼打量他两眼笑道:“童太师在战场上历练,越发显得老成了。何时回宫的?”
“前两日。”童贯见他不以为意,越发急起来,“王大人可知是何事?仗还未打完,我为何回宫?自然是为了那燕云十六州!回来之前,刚和金人签了协定,就差你拿钱来,燕云就回来了!我回来本是向陛下报告这喜讯,第二跟你要钱,可那麻烦的文妃,前些日子给陛下的书子里将我们攻不下燕云之事写得一清二楚!”
“那辽朝文妃?”王黼也吃了一惊,万想不到计划好的事里出了这个岔子。
“可不是她!”童贯愤愤不平,“我满脸喜气的去见陛下,陛下还给我留了面子,在我说话之前就将那书子给我瞧,生生将我那报喜的话压了下去。若我高喊出大喜的捷报来,可不是欺君?如今要如何?这功劳怕是没了!若燕云回来,陛下定知道是用了好处拿回来的!”
王黼摊摊手,叹气连连,甚觉肉痛。早在攻辽之前,就想到有此可能,便早早的跟金人通信,上下打点,钱花了不少。若拿下燕云,以他几个为首的结金派的功劳便是第一份儿,所以早就打定了不管如何,定要拿下燕云。金人吃不得亏,好几座城,少了行不通。钱倒是次要,早已备好,可现在就算是买来了,不仅无功,倒恐怕要担失职的过,怎的不痛?况且连带跟昱王有关的计划也行不得了。
两人都苦着脸沉默了片刻。王黼仔细思索,突然问道:“童太师肯定,你在陛下面前还什么都没说,便如此了?”
童贯回想,肯定说道:“一个字未说。看了书子之后就只顾着请罪了。”
王黼又想了片刻,一拍大腿,“我给了她那么多好,也该她回报了!”
童贯愣了愣,才想到他说的是人徙,便小心试探道:“王大人是说,推给她?”
王黼不接这话,面有喜色,“童太师只管在陛下跟前儿说,高兴的的确是燕云回来了!”
“这……”童贯还在迷糊,王黼却自言自语道:“如此以来更好了。帮她保密,照顾她娘,都是在走小步。如今,最后来一个大帽子给她,又好看又好用,好处多多,而且是举国都知道的大帽子。”
童贯如坠云雾,可看到对方熟悉的成竹在胸之态,钱又在他手,便点头依允。王黼笑呵呵送走他,至晚间,便来到昱王殿,上下打量人徙,见她精神大好,神采斐然,便拍拍她的肩道:“这么久不来打扰王爷,就是让王爷好好休养。如今看着也大好了,下官甚慰啊!”
“有劳大人想着。”人徙命人上最好的茶来,也打量对方,见其一副势在必行的派头,有种大事临头之感,便试探着问道:“敢是王大人在我病时说的一件大事,到时候了?”
“王爷聪明!”王黼拍她的手,凑近她,“我们收获的时候到了。眼看燕云十六州要打回来了,到时下官便是头功。这怎么能少得了王爷呢?咱们一条绳呢不是。”说着又小声细细将事情吩咐了,等她回答。
人徙一听,他话里诸多矛盾,不由差点将疑问脱口而出。抬脸一看王黼得意洋洋的模样,心内先是打鼓,后是明了,最后是激愤。她压下心头乌云一般的沉重,不动声色回道:“真是好事!可王大人,我此去又是好几天,好些天未见娘,可否让我见她一见,我们娘两个逛逛街?”
“这有何难!明日你就出宫,我将令堂好好给你伺候着等你!”王黼见她面不改色,心内石头落地,自然满口应承。
人徙问了日子,知道了是明日晚上,又问他许多需要注意之处,把王黼乐得一条条仔细说明,才欣然告辞。他一走,人徙的笑立即收了起来,看得其非纳闷,便问她何故。人徙抬眼看她,突然慢慢说道:“你若不问,差点将你忘了。”说着走至楼上,桌前快笔连书,末了又将久用不着的王爷印拿了出来盖了个戳,折了两折,装进一个封子里,在上头抬笔写了两个字,下楼递给其非道:“不是玩笑,此书现在就给你,若我此去落了罪,也碍不着你,正好给你自由,去找流月。顺带告诉她,我也很挂念她。”
其非怔怔地看着那大大的“休书”二字,甚觉突然,可看着人徙满面郑重,联想起她最近一直的行动,猜测到了该收口的时候,便颤抖着手接了,担忧道:“没法拦你,也不能拦你。只是若出了事,想到还有我,我会帮你的。”
人徙点点头,伸手揽过她的肩,给了所谓新婚之后的第一个拥抱。
及至第二日,便向学里请假,跟陛下仍说瞧外头亲戚黄大夫去,轻松出了宫,找至王黼家里。王黼在宫内当值,可已吩咐好了家人,所以人徙一到,便被请进一间内室。
秋兰坐在桌前,手扶茶壶两侧,心上莫名不安。一直以来在王黼安排的清净住处独自住着,心心念念只挂念徙儿。但知她不得闲,默默盼着。可突然一要见,却慌张起来——若无事,怎么突然要一起逛街来?正胡思乱想,人徙推门进来,四目相对,同时发声:
“徙儿!你可有事?”满心热切的担忧。
“娘!从今往后不在这里了!”无见面之喜,只有决绝之意。
秋兰愣了,只被她牵了手,两人走出门外,走上大街。人徙回头望望无人跟随,心上对此次的事更有一分底气,两人兜兜转转,进了圆药铺。一进门,身后门就关上,黄叶海迎出来道:“昨夜收了殿下的信儿,急着收拾,好在赶上。秋兰夫人,里面请。”
秋兰问了人徙一路,都得不到回答,如今仍回头看着她,被黄大夫拉进内室去了。片刻后两人复又出来,秋兰一把抓住人徙的胳膊:“徙儿!你可有胜算?若无大胜算,还是罢了罢!弄不好可是杀身之罪啊!”
人徙扶她坐下,郑重道:“若无胜算,孩儿怎么能敢将娘救出来?”说着看着窗外,眼前浮现出自进宫以来受到的委屈和苦处,特别是自己扮作青楼女子那一段,不由双眼冒火,狠狠将手砸向桌子道:“你要收尾,那本王也趁势收了罢了!谁死谁活,自有天断!”
她这秋兰从未见过的模样和声调吓着了对方,秋兰被她敲桌子的声音震得一怔,端详她半晌,发现那眉眼越发去了以往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孩子稚气,鼻子嘴唇居然有些棱角来,本来还要劝的念头去了八、九分。她拉过孩子的手,微笑道:“既这样,娘便听你的!本来娘就是为你而活,以往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有负担。但徙儿眼见着肩膀硬了,那就背起来罢!”
人徙听罢笑起来,立起来的戾气一下子又没了,抱着秋兰的脖子拿鼻子蹭着,“孩儿此去,是做好了领罪的准备的。但孩儿绝不会让娘受苦的!”
“娘信你。”秋兰拍着她的背,随即说她撒娇像个小狗一般,两人笑将起来。又说笑了一会,人徙恢复警觉表情离开了圆药铺,回至王宅,交代王家人几句话,便回了宫。至晚间,王黼依话找上门来,却看人徙不在。曹绅请他上坐,说道:“王爷已做好了准备,叫小的先迎着大人。还说她娘身子不好,在圆药铺住着看大夫,想是大人已知道了罢?”
王黼点点头。刚回家时,已听得下头人回报,说秋兰近日身上不好,便顺带去瞧瞧大夫,在那过一夜便回。王黼初听有点不安,赶忙去圆药铺,轻易地见着秋兰好好的在一个房里歇着,见了他还说“明日回去了,王大人让人给我做点燕窝粥罢,大夫说要常吃这个”,弄得他倒觉得自己多心,吩咐下人明日一早去圆药铺接人去,又听说人徙已准备好了,便又放心一成,问人徙哪里去了。
“殿下去琉璃宫了,殿下和陈娘娘是友人,此去好几日,便去道个别。”曹绅依人徙的吩咐答道,“应该快回来了。大人先喝茶。”
话说三个时辰前。人徙上次在这琉璃宫得了好处,过了半夜,虽不想走,还是依依不舍地半夜偷跑回宫,怀里揣着那条被陈忆从她宫里拿走的手绢——上面有“忆儿”二字,是她以前七巧节偷偷祭拜用过的,至于为何又拿走,那得问那夜这一对人儿。初次品乐,精神十足,至半夜两人皆大汗淋漓,陈忆伸过枕头下拿这块帕子拭汗,人徙狡黠地看着她擦完,一把夺过,放至鼻前吸了吸,揣在手里不还了,还道是“物归原主”,走时自然是带了走,至自己宫里,坐在大堂等她的曹绅见她回来急得不行,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可看她满面春光眼神炯炯,信了那“喝酒”的说词。
此刻正值午后,人徙悄悄推院门进去,鸭雀无闻,知道这宫里连主子和丫鬟都犯春困,正想上楼叫醒那无事主子,见院中杏树花开正艳,想想此次要干的事之凶险,心上有不舍情思,便爬树摘花,都扔在地上,不一会积了一小堆粉红发白的杏花。人徙跳下树来,抹一把汗,在院中空地上摆弄起花来,小半个时辰才抬起腰来,随手拣起个石子,调皮一笑,朝楼上紧闭的木窗上掷过去。
“砰”地一声响,石子打在木格子上的声音惊得在大堂内打瞌睡的小丫头跑出门来,见人徙站在一堆花之间,不由愣住。楼上几声响动,接着便是那熟悉的埋怨蛮横之声:“你们又淘气!扔到我窗户上来了,要死!”
随着声音,木窗被一只胳膊推开,陈忆睡眼惺忪地穿着藕荷小衫,露着两条白白的胳膊。一看到楼下,顿时吃惊地愣住,脸上红晕顿起。
人徙站在一个大大的杏花组成的“忆”字中间,看她起来,便与她对视,口内说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陈忆觉得被那目光照得脸滚烫,口内骂道:“糟蹋我的花儿!上来陪罪!”说着躲进窗户里了。人徙一笑,飞跑上楼,进门见她仍穿着那露胳膊的小衫,便拿过床上的外衣给她披上,顺势抱住,在她耳边说道:“看冻着,疼的是我。”
陈忆险些被这一声低低的担忧弄得心化成软流,反手搂住她的脖子道:“你怎么有空跑来?我以为我替你走了一步,你该继续忙的紧。”
人徙沉默片刻才说道:“本以为是这样。可情况有变。”说着将事情告诉了她,见她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