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将人徙一拉,一解颈间黄绳,大红毡披风落了地。人徙反应不过来,王黼已将其腰间玉带使劲一扯,宽大的礼服遂开了来,露出白色的中衣。人徙大惊,酒醒了一半,护住衣服道:“王大人这是做什么?!”
王黼不理会,伸手拧她颈间纽扣。正在慌时,曹绅慌张跑进来道:“殿下仪式还未完?小的给您请的太医到宫了。”
人徙摸不住头脑,见曹绅满面慌张给她使眼色,遂勉强平静下来。王黼见有人来,停手问道:“什么太医?”
曹绅鞠躬回道:“回大人,六殿下早起就发汗,应该是着了风寒。因急着去参加盛典,就没请得医生。现在好容易得了闲,小的就去请了太医,要看看六殿下。可这是要如何?您看殿下的汗,怕是病重了,您脱他的衣服作何?要是病更重了,小的可说是大人的干系。”
王黼看看人徙满面通红作火烧,迟疑片刻,自己笑着摇了摇头,便说:“这脱衣服自然是有原因。当下不便说,先录了玉牒罢。”
人徙听得,心下直松了一大口气,险些睡倒。正穿外袍准备赶紧完了事,那王黼突然一伸手,将人徙中衣下摆露出的一条东西使劲一抽,举在眼前笑呵呵道:“殿下,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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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
正月十七。清晨。王黼宅,院内一偏室。
“爷,可冷得慌?”曹绅担忧地问道,将被子与人徙拉好。
人徙睁大着眼睛望着帐顶,闻言对他笑笑道:“我不冷,你把你被子拉过去自己盖。我怎么着也是陛下的血脉,他不敢太怠慢我。你没瞧见?这棉被都是新的,厚着呢。再者,听见你叫我‘爷’我便想笑。”
曹绅皱眉叹气,摇头道:“话虽如此,还是这样叫罢。爷也别全丧气了,说不定有救呢。”
昨日在玉牒所,那王黼自己也甚为惊讶,将那布条看了又看,还怕是自己不小心将人徙的衣服撕下来一段。他之所以想到有此可能,是因为人徙平日还好,喝了酒之后满面春色,眼神缠绵,有女儿之态,不禁使他多打量片刻,越看越像,才用方法试探她。等到确认之后,哈哈大笑了好几声,人徙脸红的要滴出血来,想着“欺君之罪”四个字,手脚冰冷到麻痹。王黼掩饰不住自己的欣喜,命她将衣服穿好,急急命人将玉牒录了,也不知录的什么。完事后遂将她主仆两个带出宫,软禁在这小偏房里,一天一夜除送饭送水以外不闻不问。人徙起先着急的满屋乱转,后来一言不发,心上猜测王黼为何不将她送到陛下面前,还录了玉牒,难道上面写了“女”字,想给陛下来个“惊喜”不成?只怕这惊喜过后,自己的小命也就到头了,也更想不通王黼那一通大笑是为何,有何高兴?
“没救了罢。我就觉得自己没那么好运一直在宫里。你说,他怎么看出来的?”人徙面无表情道。
“咳,还不怪爷喝酒!一喝酒脸上全显出来了,你这孩子!”曹绅哭笑不得地说,片刻又怒道,“这王大人也太大胆了,私自将六爷带出宫了,怎么说您也是皇上的孩子,这么不通报就来这一套!”
“哼。”人徙向曹绅冷笑道,“少爷你真是不伶俐。他现在捏着我的小辫子,他说什么咱们敢不听他的?所以现在他说了什么谎言与陛下和六一宫的人,我们到时候也只有应的份。”
曹绅闻言低了头,也觉无法挽回。
两人正在沉默,听得外头院内一阵车响,夹杂着马匹的喘息声。有人说起话来,但听不真。人徙从床上爬起来,和曹绅两个趴在门缝上仔细看。
“王大人可起床?”一个随从模样的厮儿从车上下来向管家拱手道,“童大人和梁大人一起来了。”
“大人正在穿衣,大人们请屋内看茶。”管家将随后下车的童贯与梁师成请进屋内,自去和小厮拴马。
“看不到了。”人徙叹气,突然又思索道,“王大人本说十六日就处理我的事的,可今日十七了,还不见动静,这么一大早的,就有重臣来找他,朝廷必定出了些变故。”
“爷想的对。可能与我们有什么帮助呢?”曹绅也犹自思索。
人徙一夜没睡,因不知遭遇的结果而五内俱焚,筋疲力尽,精神有些想崩溃。可渐渐的静了下来,大概是被幽禁之后的适应,脑子越发清晰。她盘腿在床上,凝神思索。
王黼大笑,其高兴之状,必定是自己的身份所破,将把柄落在他手中,有什么好处可得。那既然有好处可得,他必定不会很快将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否则还有什么好处可捞?
想到此,人徙以拳击掌,开心笑道:“我真傻,这么容易的道理,书上到处说的是,居然才想到。还是姓王的把我惊着了。”
曹绅见她高兴,连忙问是如何。人徙将道理向他说完,道:“放心罢,一时无事。我只是犯难,他要利用我们,不知是如何利用。但不能被他白白利用了,最好也想办法反过来利用他为上策。”说着将头撂在枕上,自去思索。
曹绅望着她炯炯睁大的双眼和跃跃欲试的神情,心内甚慰。
话说王黼宅内,管家拴好马,将打马小厮也请去喝茶,将院门和屋门关好,自己在大堂外门前守着。
大堂内,王黼端坐于两排待客椅中一把上,童贯坐于他对面,两人看着斜中央的梁师成,一时无言。
“依梁大人的意思,该如何?”片刻后童贯细声问道。
梁师成端着茶碗,道:“昨日朝堂上一片闹哄哄,你们不也见了?朝中现在挺辽派不少,那是自然的,众人都怕死,觉得好不容易定的盟约,打破了多麻烦。可若还这样下去,安定是有的,只怕还是如此,你我每月各领一点俸禄罢了。”
“梁大人所言甚是。虽说碗里米够吃,可天长日久仍是这么多,谁都觉得厌烦。”王黼附和道,“更何况,咱们燕云十六州仍在辽国手里,多叫人丧气。凭这个说动陛下,不知有没有胜算?”
“丧气?哼。”粱师成冷哼一声道,“当初‘澶渊之盟’时,就是因为我们屡屡吃辽国的败仗,才妥协签了那盟约。若是一口气值钱,怕拼死也要战了罢。我今日在早朝之前聚你们一聚,就是想和你们说好,今日务必要同心协力,引经据典,好好把挺辽派战下去。昨日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个人犹豫不决,才把风头落了。没瞧见挺辽派口径那么统一?”
“梁大人,那那位大人呢?”童贯小心问道。
“就是他叫我来聚集你们的。怎么,不信?”梁师成一瞥眼。
“当然当然。”童、王二人连忙点头称是,遂下了保证。又说两句闲话,童贯起身告辞道:“下官管着兵营,还得早些进宫。你们二位别误了早朝。”
梁、王两人将童贯送出,回身复又坐下。梁师成见无人在侧,遂问道:“我说叫你去探那孩子的口风,怎么没动静了?今儿早上我听说玉牒所封了玉牒了,应是录好了。”
王黼笑回道:“义父,若有什么重要,早就打发人与你送信了,没见信,您没猜着是没什么事?”
“还当真一点破绽没有?身世上没什么漏子?”梁师成沉吟道,“这么些个皇子,一个个除了老九聪明点,都是给米吃米给面吃面的,多乖。偏这一个新来的不老实些,若要没有破绽,怕是以后难收拾。”
“若全没有,那也不是。”王黼道,“只这太寻常,没得说嘴。她来玉牒所时,醉得不轻。我还当是她是个酒鬼,问了当时在宴上摆碟儿的人,说她半路喝起来的,一个小厮记得清楚,说大概歌舞起来的时候喝的,眼睛盯着跳舞的女人。”
“哈哈,你说他小小年纪还是个色鬼?”梁师成拍手笑道,“这就好办,还是最好办的一种。正应了我跟王诜说过的话了。也不用我犯难了。上次不小心打发进牢里,后来我是栽赃在牢头身上,陛下生把把牢头拉过去打了个半死,陛下才消气些。看来今儿吉利。咱们早朝去罢。”
“义父先行一步,我加件衣裳随后就来。”王黼将梁师成送上轿子送出门外,回来命人开了偏房的锁,一巴掌拍开了门。
“六公主睡得可好?”王黼嘻嘻笑着,见人徙冷眼盯着她,笑容更深,“六公主好生模样,若是穿了女子服装,多漂亮。偏生穿那些个男子服装做什么。还看戏看得那么入神,让人以为你是个小色鬼。”
人徙刚想说话,王黼打断道:“您不必说我也知道,是您的娘要在那种地方保护您呗。可您还偏偏这付模样就进了宫,不用说您也知道是欺君之罪。”
人徙哼了一声,将脸对着墙壁道,“王大人不用吓唬我,怕是王大人已替我瞒下了,来吩咐我什么,快说了罢。”
王黼闻得此言,笑容少了一半。本想吓唬吓唬她,更好控制,罢,这也没甚影响。想到此,他接着笑道:“六公主果然伶俐,本官连梁大人都替你瞒下了。你有什么可谢本官的?”
人徙动都不动道:“你若不说,我便睡觉,任你怎么使唤,我也非等到事破之日与你同死。王大人也伶俐,应当知道你现在也已经是‘欺君’之人了。”
半晌,王黼才大笑道:“六公主厉害!那本官就直言。本来先收了你再说,也未来及想用在何处。可今早想你也听见了,来了两位大人。朝廷迎来了多年不见的抉择时辰。当然,不用你,我们也能胜。若用你,更容易些。”
“先不说这个抉择是个什么,先说好,”人徙转过来面无表情道,“我在陛下面前可不是很受宠,以我刚进宫之力,可能要让大人失望。为何不用那些得宠的皇子?以大人们的能力,恐怕早已收服一二才对。”
“你说的对。这原因有多重。”王黼在床边坐下,“凡是宫中之人,几乎不落于我们手外。可是其中可用之人屈指可数。一是大多贪图有余,智慧不足。二是他们在我们手中的同时,也与我们多有戒备,为了自身的自保,几乎不肯与我们卖力。而你,就不同了。”王黼复又笑了,盯着人徙的脸接着道,“你这秘密,已是把柄,你为此不会有也不能有其他想法,只有全力卖力一条路。至于你说的不受宠,以你的天分和能力,再加上我的助力,要受宠也不是难事。”
“你何时放我回宫?要我做什么?那个抉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人徙坐起来正色道。
“六公主果然识相。”王黼道,“这个抉择嘛,当然是关于金国与辽国,我们宋朝选其一之事。详细的事我会告诉你,现在我要去上朝。”王黼站起来,脸上仍是笑意,“门不会再锁,你若要走时,吩咐管家便有车送你回宫。至于回去怎么说,这要看六公主的智慧了。”
“你所说的所有话,我都明白了。”人徙看着他的背影定定说道,“你说的只有一件事是不需要质疑的,那就是我的天分和能力。”
作者有话要说:十七章重新发了 不知道还变空白不!
18、十八
人徙与曹绅回到六一宫时,见侍从并丫鬟站在院内齐齐候着,见她回来,连忙问是去了哪里。木格更是一个千儿打了,跪在人徙面前声音嘶哑道:“殿下可回来了,吓死小的了,以为殿下出了意外,害小的在宫里找了一夜。”
人徙瞪了他一眼,心内责怪他在众人之下和她近乎,但还是怜惜他担忧,跺跺靴子道:“因前儿去完玉牒所,半路被王大人接去喝家酒,不小心醉了,王大人留了两日。不妨的事,你们担心什么。不能撑事的东西,还不起来么!”
“咳,以后爷出宫,可得跟小的们说一声,不可再如此了。”木格站起来道,“陛下可是知道了,看爷怎么去说罢。听说陛下气得厉害,说爷又不请示便出宫,今儿已打发人来看了两三次。”
听得此话,人徙心下一沉,心想还未想什么办法叫陛下喜欢,先将他惹怒了。不由慌得拔腿就要去陛下跟前儿赔罪,曹绅一把拉住道:“看看殿下这个样儿!衣冠不整,发也是凌乱的!陛下见了岂不更生气?劝爷干干净净地再去罢!”
人徙心想此话甚是,换换衣服静静心,也好在头脑中整理下这一起儿事情。于是跟了墨儿回房换衣,照例将她支在门外,自己解衣宽带,边思前想后。
当下之策,第一,惟有先听王黼的吩咐,先保了自身再说。第二,要给他甜头,自己方才有机会反击。第三,要得到陛下的宠爱,也是为自己的一件必要之事。
人徙脑中将这一二三条列出,甚觉清晰,便放轻松了心,把发冠解了,镜前梳头。此后动不动便将事情分一二三列出再思考,养成她独特的习惯,这是后话了。
话说人徙自己梳头,百般不如意,想起以往都是翠儿和墨儿给她绑发冠,心要把墨儿叫进来,又觉不太好意思,再者被人识破身份之后更怕了些,自己批头散发,若给墨儿瞧出来,要怎么了局?
正犹豫间,听得门外墨儿说道:“殿下可曾该梳头了?殿下自己怕是梳不好,墨儿去帮你罢。”
人徙听了,心一横将她叫进来。墨儿便拿了梳子,小心地一缕缕梳齐,挽一个紧实的发髻,边挽边看着镜子里人徙的脸,看得人徙心下忐忑。
“爷生得好清秀模样,女儿一般。”墨儿笑道,人徙却差点惊起来,听得墨儿又说道,“恐怕在皇子里头,爷是数一数二的呢。”
人徙将心放下些许,也笑道:“这恐怕是每个丫鬟都会说的奉承话罢。对了,你怎么知我该梳头?”
“墨儿算着时辰呢。”墨儿轻笑道,“每次爷换衣裳都差不多是那么个时辰,墨儿每次都知道。”
人徙心里骤然一暖,从镜中看墨儿。只见她低着头一心一意地为她捋着头发,手指纤细,指甲泛着珠光,神态温柔,眼神安然。梳子的齿一下下轻轻刮着头,颇为舒适,想必拿梳子的人甚为用心。人徙不由心有所动,因给她相似温暖友好的只有娘。
“好了。爷站起来瞧瞧。”墨儿欣喜道。
人徙站起来瞧自己的发鬓发冠,甚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