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微尘有些不以为然,“凡尘有什么不好的,虽然人很渺小,也许很无知,充满了欲望。可这才是人生啊,这样活着才精彩,鲜活的活着,哪怕很短暂。神仙虽然能得永生,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做神仙有那么多不可理喻的清规,做神仙好寂寞哦,永远对着日月的清辉,无欲无求,就像师父那样。高处不胜寒,我永远也无法做到像师父那样的境界。”
无痕有些诧异,“那为什么你还要修仙?”
“因为爹娘过世了,我无依无靠。爹爹要我到天宗源去,然后师父又收我为徒。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开始修仙了。”
无痕沉默了会,道:“你就那么不愿意做仙么?”
“不,不是。后来我拼命的修习法术,我要成为像师父那样厉害的上仙。”
无痕好笑的看她,仿佛觉得她特别的矛盾,“这又是为何?”
“因为我想永远在师父身边。每次看到师父我都会觉得好难过。他就那样永远的站在高高的地方,永远也触不到的地方,永远一个人。我觉得他好孤独好寂寞,所以我要变得像他一样厉害,永远陪在他身边。”
“为何一定要像他一样,你是他的徒弟自然可以在他身边。”
东方微尘缓缓的摇头,“不,你不明白。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他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仿若天神让人无法直视无法触及,那时我就觉得自己离他好远好远……后来,我成了他的徒弟,师父对我很好很好,可是他依然那么远,遥不可及。于是我就想或许我变得跟他一样厉害就能离他近一点了。”
无痕不说话,淡淡的看着她。
“无痕,你认识我师父么?”
无痕轻点了下头。
“我告诉你哦,我师父他是最厉害的上仙,是最了不起了人,对我最好的人,最温柔的人,他还是……呃……”东方微尘说着说着心头一痛,一口血涌了上来……
“微尘,微尘……”
“呵,我没事。”
无痕拧眉,“还说没事……镇定起来,什么也不要想,中了情蛊只要做到清心寡欲就不会有事。”
东方微尘伸手痛苦的紧捉着自己的胸口,“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
无痕抬手按在了她的头上,手上闪现一阵柔和的光芒,“微尘,镇定下来。”
东方微尘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
无痕抱着她进了木屋走到床边,放着她躺下,提起洁白的衣袖小心的拭掉她唇边的血迹。将狐裘拉高了一些,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
“做神仙并不是无所不能,神仙也有解决不了的事……”人有了烦恼可以找神仙帮忙,神仙有了烦恼却只能靠自己。其实只要靠自己相信自己,任何人都可以是神。只可惜世人永远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东方微尘坐在炉火边,往火上加了一些材。外面风雪交加,本来既定的行程因此耽搁了。她只希望风雪能快点过去,他们必须快点赶路。材火烧得啪啪作响,火焰不断的跳跃着,空气中散发着属于木材燃烧特有的味道。这让她感到温馨,很像小时候的感觉,很你人间。她觉得七界更像人间,只是比人间更冷。她想起了天宗源,天宗源四季都在一个温度,不冷不热,从来也不下雪,自然也不用燃着炉火取暖。其实她希望天宗源也像人间一样会下雪,积着厚厚的雪。那样她就能和师父在天宗殿上燃着材火取暖了。
“微尘。”耳边响起了轻唤声,东方微尘回过神来转头看他。
无痕在她身边坐下,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伸手捧起她的脸,提起衣袖为她拭去唇角的血迹,“又在想什么?”
“无痕,无痕,无痕……”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东方微尘有些恍惚,突然眼睛里就蓄满了不知所措的难过。
无痕心头一紧,“怎么了?”
“我,我,我……”东方微尘猛然推开他,起身慌忙的跑出了木屋。
外面正下着弥天大雪,天色很暗,雪大得边路都看不清。东方微尘却全然不顾,奋力的跑进大雪里。
“微尘——微尘——”无痕紧接着跟了出来,却已不见了东方微尘的踪影。该死……无痕身形一闪快速的往大雪里追去,“微尘——”
天空阴沉沉的,云层压得低低的。雪没完没了的下着,越来越大。东方微尘漫无目的的走着,下意识的往她认为的七界的中心方向走去。她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可是她一点也不想运功御寒,任风雪无情的击打在自己身上,仿佛这样她会好受一点。可是这弥天大雪即使下得再大也覆盖不了她心里的罪过,流出来的泪都瞬间冻结成冰。她好恨自己,恨得快要死去。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无痕动情。刚开始她因为觉得无痕很像师父所以亲近他,她在他身上寻求着她渴望在师父身上得到却渴望不到的东西。无痕弥补了她心里的渴求,她就像是中了毒上了瘾,无尽的在他身上索求着,欲罢不能。
她常常会错把他当成是师父,但是,她明白他是他师父是师父,她明白自己的心情。可是,可是现在即便是看着他她也会感到心痛,她已经分不清他是师父还是他。圣黎夜对她很好,欧阳明日对她很好,她很感激,也明白自己对他们是怎样的感情。无痕却不同,她对他的感情就如同她对师父的,如出一辙。她无法控制自己,无法再去判断谁是谁?她摆脱不了那种可怕的感觉,如蛆附骨。不停的啃咬着她的心,她甚至在想和他永远留在七界再也不回去……
她无法原谅自己,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她好想就此死在这里,让一百天后的火海将她烧成灰烬,烧掉如此罪孽的自己。
绝地追杀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了,连雪是何时停止的都不知道。雪虽是停止下了,天空却依然是灰蒙蒙的色调,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东方微尘,你真的是东方微尘?”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东方微尘木然的举目望去,只见前面出现的风华绝代的单彦昔。
“上仙,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也是不小心掉进来的么?”
单彦昔狐疑的盯着她,“东方微尘,你别在那故弄玄虚,难道你会不知道我是来杀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杀了我,你动手吧,谢谢你。”东方微尘说着闭上双眼,静静的等待着。
单彦昔诧异的看着她,慢慢的走了过去,“东方微尘,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的,哈哈……”
东方微尘闭着眼睛不说话仿佛当他不存在般。
单彦昔不停的审视着她,嘲讽的道:“难道是因为你知道你师父不要你了,所以生不如死,哈哈哈……”
东方微尘猛的身子一阵颤抖。
单彦昔满意的看着她的反应,“我告诉你吧,你掉进荆棘海之后,天情将整片荆棘海封印了,不准任何救你。”
单彦昔每说一个字东方微尘就颤抖一下,每一个字都要将她击得粉身碎骨。
“东方微尘,你怎么不说话。”
“师父是对的,我罪孽深重,你杀了我吧。”东方微尘苦涩的开口说着。
单彦昔满眼淋漓的快意,“东方微尘,你终于知道自己的罪行了么,爱上自己的师父,辱没师门,令你师父蒙羞……”
看着东方微尘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单彦昔更是笑得倾国倾城。突然伸手掐了下她的下巴,抹了点她吐出来的血,“你看看,这就是证据。情蛊,作为你不知羞耻的证据。”
东方微尘睁开双眼看着他,“果然是你下的。”
单彦昔笑得更得意了,“哼,看你还有何话可说。看在你将死的份上,我告诉你吧,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就是魔神,只是不知天情用了什么法子将你的魔之力量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后来我又发现了天宗源底下的封印,于是我明白了……所以我引你到禁林去,让你继承了你的力量。”
东方微尘不可置否的看着他,“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要全天下都追杀你,我要天情追杀你。我要你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神。我要天下人都舍弃你,我要天情舍弃你。我要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你就不怕我真的成为魔神毁了六界?”
“那又如何,六界与我何干,天下与我何干。我要的只是与我爱的人并肩作战。”
看着满脸疯狂表情的单彦昔,东方微尘突然就笑了,“单彦昔,你真可悲真可怜。”
单彦昔一掌狠狠的打在她的脸上。东方微尘被打飞了出去,猛的摔倒在地,脸上出现了五道血痕,口角流血。
单彦昔看着她满眼的狠辣之意,“可悲可怜?我现在倒要看看谁比较可悲,谁比较可怜。”
东方微尘趴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静静的不说话了,看不出情绪。
单彦昔向她走了过去,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东方微尘,别以为你不还手我就不会杀你。”
东方微尘淡淡的道:“是啊,你再不动手我恐怕就改变主意了。”
“好,既然你这么想死,我成全你。”单彦昔伸手掌心对着她的头顶,掌心出现了一个闪着紫芒的符印,越来越大,对着东方微尘的头顶渐渐压下。
“这是封印你的咒印,一百天后的极天之火会将你化为飞灰,永世不得超生。”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突然出现一道极光将他手上的封印击退。排山倒海的杀气疯涌而来。单彦昔脸色骤变,身形一闪快速的向后退去,不可置信的盯着突然出现的人。这个人是谁?竟然能如此轻易就化解他的封印。
无痕同样在看着他,“你竟敢动用禁咒,你不怕遭天谴么?”
听到无痕的声音,东方微仓促的转头呆呆的望着他。
单彦昔大无谓的笑起来:“天谴?只要能诛灭魔神,天谴又何惧之有。”
无痕冷冷的看着他,“是么?”
“你是谁?你明知她是魔神还敢包庇她。”
“她是魔神自有天规处置,你身为上仙动用私刑又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仙界,为了捍卫正道。”
“捍卫正道?你现在做的与魔道又有何分别?你动用禁咒已触犯了天规,你私自启动时空禁术来到七界也犯了天规。你以正道的名义满足你的一已之私,妄动私刑也触犯了天规。”
单彦昔脸色有些难看,这人究竟是谁?何以对这些知道得这么清楚?“那又如何?只要能将魔神除去,我在所不惜。”
“你太执迷不悟了。”
单彦昔举起剑对准了他,“执迷不悟的是你,包庇魔神你可知罪,如不快交出东方微尘休怪我手下无情。”
无痕不与理会,径直向东方微尘走去。单彦昔眼睛眯了起来,剑气暴长,一剑又快又准又狠的刺了过去。就算在七界无法使用法术,但他的武功也是一流的。无痕头也不回,伸出两指将他刺过来的长剑弹了开去。单彦昔大吃一惊,不信的看着他,在七界是无法使用法术的,这个人的武功竟比他还要高。“你到底是谁?”
“无痕。”
“哪个无痕?”
无痕没有回答,俯下身将东方微尘抱起。
“不准将她带走。”眼见无痕要将东方微尘带走,单彦昔杀意顿生,恨不得将此人杀之而后快。他苦心经营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却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人搅和了,他怎么能不怒。涛涛怒气都灌注到了剑上,手中剑以势不可挡之势向无痕劈了过去。
无痕霍然转头目光凌厉的看他一眼,额上浮现一个殷红的印记。顿时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的席卷着单彦昔。单彦昔忍不住的后退几步,体内血气翻涌。不可置信的缓缓摇头,只见无痕额上出现的印记,只属于无痕才有的印记,无人能仿。别人可以忘了无痕的样貌却永远也不会忘了只属于无痕才有的记号,仙界全书都会有记载。
“我不相信,你是无痕?怎么可能?你不是一千年前就死了么?”
“天道无常。”无痕只说了句,带着东方微尘瞬间遁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单彦昔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洒在了雪地上。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焰,无痕是么?那又如何,就算你是无痕又如何?他同样不会放过,只要是阻挡了他的路的他都会除掉。
风雪之中
“微尘……”无痕将东方微尘放下,心疼的看着她脸上的五道血痕。伸手一抹,血痕瞬间消失不见。
东方微尘一惊,失魂落魄的踉跄的后退一步。
无痕疑惑的看着她,“微尘,怎么突然就跑掉了,我找了你很久。”
东方微尘对他一揖,“晚辈见过无痕上仙,上次不知是前辈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微尘……”无痕走近她,对她伸出了手。
东方微尘顿时变了脸色,不住的后退着,“你别过来,别过来,不要过来……”
无痕不由停下,拧眉看着她,“微尘,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东方微尘盯着自己的脚尖,艰难的开口:“我,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走,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吧。我会在一百天之内赶到永恒之塔的。我要回天宗源找我师父,就此别过,告辞。”东方微尘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脚步越走越快,突然奋力的跑了起来。
无痕立马追了上去,这次他不能让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刚才的事仍然让他心有余悸。很快无痕就追上了她,将她捉住。
“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别碰我……”东方微尘奋力的挣扎着,身子因为激动而剧烈的颤抖着。
无痕将她死死的扣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求求你放开我好不好?”东方微尘慌乱得不能自己,又挣不开他的钳制,只能痛苦的哀求着。
看她异常痛苦的神情,无痕不由松开了手。东方微尘立刻远远的跑了开去,跌坐在雪地上,抱着腿身子缩卷成一团,再也抵制不住的哭了起来,“师父,师父,师父……”师父,你在哪里?救救她,救救她。她该怎么办?她好痛苦,好痛苦……
无痕就那样远远的看着她,看她哭得像个迷失的孩子。也不敢再走近她,仿佛在等她哭累了。
天色渐渐转暗。无痕无声的的走了过去,俯下身轻轻的抱住她,一只手放到了她的头上轻抚着。“微尘,如果这里不是七界,世界早就被你的泪水淹没了。”
东方微尘无力的闭上双眼,她觉得自己好累,好累,累得无法再思考,什么也无法去想了。心里好沉重,沉重得无法再呼吸,只想就此永远的睡过去不再醒来。
连睡着了都紧皱着眉头,无痕心头微疼,抬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心。
“师父,师父……”东方微尘喃喃的发着梦呓声,双手无意识的紧捉着无痕的衣襟。唇角不断的溢出丝丝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