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没错,就是这样。”羊头怪抬起头,用他那张似乎上了年纪,总之长有了一些胡须的羊头脸对准面前满然茫然外加沉默的黑发年轻人,“你好,我是公爵夫人的仆人——如果公爵夫人不高兴,随时会把我的脑袋剁下来去炖汤的仆人——公爵夫人喜欢炖汤,虽然有些人并不那么喜欢公爵夫人的汤,所以在每一次炖汤之后,因为没有人喝,公爵夫人就把那些汤倒进了眼泪潭里。”
似乎是嫌弃这个仆人的话太多了,在罗修看不见的地方,兔子先生皱起眉,不怎么愉快地发出一声低低的砸舌音。
罗修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跟这个怪里怪气的羊头怪道了声午安。
“这家伙长得挺眼熟。”罗修站在兔子邦尼身后,压低了声音,似乎觉得有些荒谬地小声地说。
“你看走眼了,这么奇怪的家伙你哪来的‘眼熟’可说。”兔子先生有些冷漠地说着,然后他用自己的拐杖点了点地,“你是外来客人,需要做个登记,现在你就在这里等着,等我到里面跟仆人和公爵夫人通融一下,一会儿会有人领你进去——记住,不要乱跑,不要和奇怪的人说话,否则你遇见了什么危险,我就……”
“你就什么?”
“我肯定不会来救你。”
“……”
罗修无语地瞪着那只兔子嚣张的背影,并且他注意到,当那只兔子离开要往建筑里走的时候,那个靠在蘑菇旁边的羊头怪也站直了身体,他甩了甩自己的尾巴,就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借着这个机会到建筑里去似的,他紧紧地跟在昂首挺胸走在前面的兔子先生的身后,并且在兔子先生推开建筑之前,这只羊头怪回过头,看了罗修一眼。
紧接着,那扇建筑的大门就在罗修的面前无情地重重合上了。
而此时此刻。
大厅之中却空无一人。
城堡里面沾满了面无表情的卫兵,他们戴着盔甲,各个面无表情,仔细看过去,会发现他们似乎几乎没有呼吸——
托着餐盘来回走动的仆人也动作机械,他们只是在看见大厅的门被打开时停下来,整齐划一地低头跟门口进来的生物鞠躬,然后他们就继续回到了之前那样匆匆忙忙来回走动的动作之中。
此时此刻,大厅里明明站满了人,却让人感觉却像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空城,而站在门口的兔子先生和那只奇奇怪怪的羊头怪仆人对视一眼,却丝毫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在他们脚下铺开的是一张华丽柔软的厚重地毯,地毯上印满了朵朵盛开的白色玫瑰,而兔子先生却没有低头看它们一眼,反而将目光放在了地毯的最末端,那把华丽的、显然是公爵夫人座位的椅子上。
它将手中的手杖交给身边的羊头怪,然后迈开了步子,走向那把理论上来说属于公爵夫人的华丽椅子——而当走到它的面前的时候,兔子先生却毫不犹豫地一屁股坐了上去,它调整了一下姿势,之后将自己依然戴着手套的那边手伸出来,犹豫了片刻之后,它将自己的那只看上去像是人类的手,轻轻搭在了那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上。
这时候,站在兔子先生身边的羊头怪微微弯下腰,十分恭敬地叫了声——
“陛下。”
“你不应该以这副面容出现在他的面前,”兔子先生开口说话时,那嗓音和在外面和罗修说话是完全不同,那听起来缓慢又低沉,充满了不怒而威的压迫,“变幻术没学好,是不是?”
“一切从简,陛下。”羊头怪鞠了个躬,尊敬地说,“变幻术太长,把他从头念到尾可是需要整整俩分钟的时间。”
兔子先生垂下眼——随着它的动作,那两根滑稽的长耳朵在他的脑袋顶上晃了晃,良久,它才仿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看来你是真的想用你的脑袋让我炖汤了。”
“那只是……开玩笑罢了。”羊头怪尴尬地说,“一个小小的玩笑,太久没见到爱丽丝了,放任谁再看见他那张令人怀念的脸,都会忍不住想惹他生生气——啊,那可真是值得怀念的日子,多少年了?”
兔子先生看上去并不怎么想回答羊头怪这个该死的问题。
他只是用手捏住另一只手上的手套的尖端,缓缓将它抽离——
随着手套的渐渐抽离,暴露出来的并不是毛茸茸的兔爪或者是人类修长的手指——那些爪子只是在手套的掩盖之下勉强看上去像是人类的手罢了,事实上,它们覆满了坚硬的青绿色鳞片,并且每一个爪子的指尖都像是淬满了剧毒,被沾染成了深黑色,在头顶天窗射入的光线之中,那些利爪仿佛是能撕碎世间所有生物的武器,闪烁着锋利冰冷的光芒。
而这个时候,那个拥有羊头脑袋的仆人打了个响指,一套华美的礼服就缓缓飘落在坐在椅子上的兔子先生面前。
兔子先生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而后,令人惊讶的是,他抬起了那锋利的爪子,将爪子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面颊——就像是被手术刀切开的皮肤,伴随着“噗嗤”一声轻响,红色的血液从兔子先生的脸上喷涌而出,那触目惊心的红顺着流出,将它脸上白色的皮毛变成了一片红……
红色的兔子眼睛之中闪烁的光芒更加明亮,那尖锐的指甲也越来越深入,伴随着从兔子先生的喉咙深处发出的痛苦呻。吟,它勾起那被挑开的皮肤,插。入了第二根锐利的利爪,这一次它两根爪子并用,直接掀起了整块皮毛——
肌肉被撕扯开的声音成为了整个大厅之内唯一的声音,伴随着兔子先生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那鲜红色的皮毛渐渐地被抽离,露出了底下白森森的骸骨——
越来越多的血液几乎流成了河,那些血液滴落在厚重的地毯上,碰到了地毯上白色的玫瑰印花时,那些玫瑰花却忽然动了起来,它们就仿佛是被赐予了生命一般收缩着吸食那些低落的血液,被彻底沾染成了鲜红色的红玫瑰!
一块带着白色兔毛的皮肤掉落在兔子先生的脚边。
一只被强行撕扯下来的长耳朵从通往这张华丽座椅的台阶上滚落。
两颗长长的门牙轱辘轱辘地掉在了座椅的旁边。
最后,兔子先生的五根锋利的爪子完全地刺入了自己的脸中,就仿佛是揭开一个连着自己身上的血肉面具似的,他缓缓地将剩下的厚重皮毛整个儿掀了起来——伴随着他的动作,新的肌肤也在同时生长,他们迅速覆盖了那些挂着碎肉残渣的骨头,最开始那些皮肤很脆弱,它们看上去薄得几乎可以看见跳动的青色血管或者一碰就会重新撕裂,但是很快的,它们在变色,变成了浅浅的麦色皮肤——
当兔子毛茸茸的皮毛完全被兔子先生撕扯下来——
那三瓣嘴变成了抿成一条冰冷弧度的薄唇,那只有两个孔的小鼻子变成了高挺的鼻梁,红色的圆眼睛一边却被染成了金色的异色——当那血粼粼的兔皮被随意扔到脚边,此时此刻,坐在那华丽的座椅之上的,已经变成了一名高大英俊的成年男人。
他乌黑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红色的血液,滴在他燕尾服里的白色衬衫之上,当那滴红色在洁白的衣领上晕染开来时,男人垂下眼,发出一声类似于洁癖患者犯病时的不耐烦声音。
身边的羊头怪伸出指尖在半空中画了个圈,紧接着,一副全新的,洁白的手套从半空中出现,掉落在他的手心——羊头怪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将那副手套递给了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男人接过手套,首先先遮盖住了他那只青色的利爪,而后,他仿佛是被身边的羊头怪奇怪的目光提醒似的,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抬起那边还没带上手套的正常人类的人,修长的五指覆盖住自己的眼睛,几秒后,当男人拿开自己的手,那双漂亮的异色瞳眸已经变成了统一的灿烂金色。
“变幻术需要两分钟,我想你应该回学校去好好上上课了,贝尔芬格。”男人转过头,勾起唇角看着身边的羊头怪。
被叫到了名字的羊头怪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我在其他的方面总有别的特长,陛下。”
男人不置可否地哼笑了声,他挥挥手招来几个满脸麻木的仆人将脚底下那一堆血肉模糊的残渣皮毛清理干净——
“一点残渣都不要让我看见。”
男人一边挑剔地说着,一边看上去满脸嫌恶地踢了脚那被他撕扯下来的兔子耳朵——那种屁话很多又有点儿神经兮兮的角色扮演起来真是比他想象得要累人得多。
男人一边想着一边站起身来,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燕尾服以及沾染上了血迹的衬衫——于是,伴随着被血染红的衬衫从他身上掉落,大片结实的、均匀分布的肌肉暴露出来,与此同时,当男人脱下衬衫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羊头怪掀了掀眼皮,一眼就看见了在男人背后的皮肤之上一道长长的、像是被什么锋利的利器撕裂开留下的疤痕——
任何一名正常的高等恶魔,都可以随意变化自己的外貌,更别提清理掉身上留下的一道疤痕……而令人奇怪的是,这个站在所有恶魔之上,位于最顶端位置的骄傲男人,却允许自己的身上出现一到这样破坏他的完美的疤痕。
这道疤痕是谁留下来的?却被眼前的这名志高尊贵的人像是恶趣味似的保留了下来?这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啊。
名叫贝尔芬格的羊头怪眼皮子跳了跳,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而此时此刻,丝毫不在意下属奇怪的目光,男人只是自顾自地拎起之前那套华丽的礼服随意套在身上——那衣服很合身,华美之间却完全不失尊贵,整体的暗色色调更是和男人那双金色的瞳眸形成了强烈对比……
当一切穿戴完毕之后,最后再来一顶高高的绅士帽子,当男人重新坐回去,懒洋洋地斜靠在那张华丽的靠背椅上时——
兔子先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头上歪歪地戴着一顶礼帽,神色慵懒的英俊成熟男人。
“贝尔格芬。”
“陛下?”
“把爱丽丝带进来,别让他在外面久等了,否则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因为不耐烦又独自跑到什么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去。”
“遵命,陛下。”
“还有,收起你的恶趣味,不要再招惹他生气。”
羊头怪得到了这么不合理的提醒,没忍住抬起头扫了一眼刚刚变装完毕浑身上下到处都充满了所谓“恶趣味”的男人,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只能化作沉默,只能无奈地鞠躬:“遵命,陛下。”
“啊,对了……”男人懒洋洋地应了声,一只手放在扶手上支撑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抬起来压了压自己礼帽的冒烟,那巨大的礼帽立刻将他那英俊的面容大部分遮盖在了阴影之下,男人勾起唇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现在,改改口,我可是公爵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隐藏着潜水力量的霸王啊;在我面前显示你真正的力量!现在以萌萌的作者,丫鬟之名跪求你——浮出水面!
☆、第六章
罗修被那个羊头怪仆人带进大厅的时候;发现里面阴森森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一眼就看见了慵懒地斜靠在地毯尽头那张华丽的大扶手椅上的身影——那几乎立刻将他的目光从周围那些看上去毫无生命力的士兵脸上收了回来——修长;雍容华贵;神秘……长而柔顺的黑发被扎成一个低低的马尾柔软地垂顺下来,巨大的礼帽投下的阴影遮挡去了他半张脸;这让罗修看不清楚他长什么模样;只能看见一个弧线完美的下巴;和一张微微抿起成一个性感又刻薄弧度的薄唇。
公爵夫人看上去挺漂亮的。
但是这显然不是重点。
最重要的是,黑发年轻人意外地发现,公爵夫人她……没有胸。
“真的……好平啊。”黑发年轻人挠了挠头嘟囔道。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坐在上位的那个修长的声音说话了,座椅上的人变换了一个姿势,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支撑着自己的下颚;唇角微微勾起懒洋洋地说:“真无礼呀真无礼——见到本夫人还不下跪,却盯着我的胸看个不停——来人啊,给我拉下去砍了他的脑袋!”
那声音又低又沉还十分富有磁性,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
罗修微微瞪大眼,那副惊讶得毫不掩饰的模样落在坐在高位的男人眼里,这副可爱又直白的模样真是让男人差点儿没忍住笑场——好在这个时候,伴随着他话语一落,站在地毯两旁的士兵立刻动了起来,他们机械地上前,一左一右地抓住了黑发年轻人的肩膀,厚重的盔甲之后,甚至看不清楚它们的脸长什么样子!
妈的!
该死的人妖!
罗修被这样冷不丁地一下子摁住,他奋力挣扎着奈何那压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却像是世界上最坚固的牢笼,他扑腾了一会儿后终于扑腾累了,于是他抬起头,戴在脑袋上的礼帽上的一双兔耳朵晃动了下,他气势汹汹地对那个坐在不远处的男人说:“原谅我,公爵夫人,只是之前有人告诉我你是个女疯子,疯子倒是不好说,现在我只是有些惊讶您看上去不像是个女人。”
这……先是骂完陛下是“疯子”不算还要顺便攻击他的身材……真过分啊,陛下的身材哪怕是在到处充满了好身材的地狱也是一等一的啊!恭恭敬敬站在男人身边的羊头怪仆人猛地抽了抽唇角。
仿佛是感觉到了身边的仆人那微妙的叹息,坐在华丽座椅上的男人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在感觉到后者立刻绷紧了背站直自己之后,他这才收回了自己的余光,“唰”地一声展开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手中的羽毛扇:“真无礼呀真无礼——称呼我的称号之前居然不在前面加‘尊敬的’敬语,还嘲笑我是个女疯子——来人啊,给我拉下去砍了他的脑袋!”
那俩名士兵将罗修往外拖了拖——就好像这会儿真的准备把他拉出午门斩首似的!
这真是个疯子!无论男女!
“这真是太荒谬了!”罗修赤着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因为被拖拽着行走,那白皙的脚在地毯上压出了一长条的划痕,他皱起眉说,“我只是恰巧从这里路过,您的坏话我可都是听别人说的——那又关我什么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