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星空- 第194部分

“厌倦无休止的战斗，悲伤于血与火的恶行，吾呼唤宁澈的白来代替世界的色彩……”冰雾凝结成巨大锁链，在战斗的三人周边游荡。

“吾将舍弃空洞力量，舍弃虚伪骄傲，舍弃一切无义的荣耀，将我身心祭献给洗涤世间的白。”广阔的冻气从四面涌来，狭窄的通道中密布着冰的魔法阵，能够冻结血液的寒意一步步吞噬着武者们的行动空间。

“吾成为成就世间一切善之人，吾成为施行世间一切恶之人，吾请求冰之元素的意志与吾同行，吾将执行此间最后的圣裁。降临吧！冰之呢喃！”

地面上铺洒的冰霜骤然亮，于刹那间捕捉到了那个飞奔行的身影。敏捷闪动着的剑客兀然顿住身形，耀眼的光芒自他脚下升起，守护身体的磅礴斗气竭力抵制着寒气的入侵，冰雪构成的符文与斗气激烈地碰撞着，飞旋如蝶，魔法阵的轨迹在虚空中忽明忽暗地闪耀着，将目标牢牢笼罩在内。

成原凝视着冰霜中的高大身影，更加凛冽的气势从法杖顶端升起。“决意·执刑之锁！”周围原只为限制行动的巨大冰链像大蛇般飞舞，混杂在寒雾中一圈圈地缠绕，在铿铿的震响中越绞越紧。

“祈祷·断罪遗言！”成原身遭的凛然寒风忽然尽敛，他的动作完全归于静止，但脚下的影子却沿展到茫茫冰霜之中，巨链、符文纠缠的魔法阵中仿佛有巨大的光亮一闪而逝，短暂得就像错觉。短短一瞬之后，寒雾之中轰然炸开，冰屑漫卷四散。而几乎在同一时刻，林枫挟着一道鲜艳浓郁的血光冲入倒涌的冰雪中，一声尖锐的碰撞之后，血色在寒雾中扩散开来，随即是一连串兵刃交击的震响。

仅在林枫之后一步，秦南飞也奔了过去。炽烈火焰逼开重重雾气，将激战中的两道人影暴露出来。龙卓勉力招架，步伐踉跄，不等秦南飞出手就向后退去，直到后背贴上冰墙，张了张嘴，一声喟叹还未出口，飞袭而至的剑芒便穿透了他的脖颈，紧随而来的一团寒气包裹住他的头颅，在脖颈断处冻结了一圈，不使鲜血滴落。

“南飞，换上他的衣服去城中晃一圈！”成原远远说道。

第三百二十三章

薄薄一层寒雾渐渐淡化，露出剑客僵硬的面孔，仍遗留着一丝化解不开的悲悯和忧郁。这是他一生最后的表情，在此前一瞬，他还处于凶险万分的战斗中，并以无比凶悍的一剑撕开了林枫身上沉重的甲胄、穿透其左边肩膀，当然，这一剑的代价是他自己的性命。

秦南飞的脚步已然远去，林枫捂着左肩，感受着阴寒的力量在骨髓中钻营运转的滋味，心中泛起淡淡悲哀。恶魔的血脉再一次得到确认，被利剑穿透的伤口正以他能够察觉的度愈合，甚至包括骨骼关节的修补矫正。如此的体质，已无法再归于人类的范畴。

在林枫出神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成原保持着沉默，只是长久凝视着龙卓凝固的表情，似乎心中亦有感慨。许久之后，他挥动法杖，哔哗一阵脆响，龙卓的躯体像冰雕似的破碎成细小的粉屑，在寒风吹拂下洒散到地面起伏不平的沟壑中，从此了无痕迹。只剩下那柄沾染了林枫鲜血的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地面。林枫意念一转，长剑便从地上弹起来跃入他手中，他抚摸着剑柄雕刻的“仁德”两字，心头悲意愈沉重。

这位一生都背负着仁义之名的剑客终于为自己坚持的信念赴死，这或许是世人的不幸，却是己方的大幸。若此人想过一丝逃跑的念头，就绝不会落得这般下场。他孤独地走向最终的归宿，一如过往曾经同样壮烈的英雄们，从此了无牵挂，任见证者各怀心思唏嘘感怀。

林枫的视线渐渐模糊，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殁于荒山的扬子风……念头更远的地方，还有阿舒达斯城头上林蓝双的劝告，以及更多更远的过往回忆……无数似曾相识的画面如纷繁的花瓣飘零滑落，阵阵无言深沉的哀伤中，杂乱的念头转到了那位威名赫赫的公主身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挑起这场战争的元凶啊……昔日校园少女的形象已渐渐模糊，若能再度重逢又将是怎样的场景？各自手上沾染的血腥，恐怕再也无法洗掉了吧！

一念至此，便若打碎了瓷瓶，心绪激荡、愤懑难平，那隐至最深处的封印悄然破灭，凄厉的恶魔吼叫声又若在耳边回荡，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末日般的情景中，白衣少女潸然逝去的那幕还历历在目。好一个西莱祝祭，你倒走得安然！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如果没有小人的背叛……然而他终已永远错过了她！

为何，为何你死也不肯放弃？只为那群庸碌的蝼蚁？他们也配！

还是你本就无意在此间多留痕迹？却又为何让我……可恨！可恨！

“林枫！！”

当头一声厉喝，终于让他醒来。肌肉绷得太紧，以至于不由自主地颤抖。成原凝望过来的清冷目光，兼之虚空中缈缈切切传来的梵音诵唱，使得他意识完全清醒过来。

“怎么了？”

“魔障……她就是死了也不放过我……”

“谁？”成原的神情有些古怪。

“一个朋友。”林枫放下捂着肩膀的手，从破损的盔甲可见里面伤口已完全愈合，连血迹也没有留下。成原的眼神一阵闪动，嘴唇蠕动，最后变为轻淡一笑：“进去吧！”无形之风将他托起，像幽灵般飘行至冰壁之前，抬起手指，冰壁化粉消失，露出后面淡绿色的石壁。

林枫捏住紫色宝石，弹指掷出，哔啵一响后石壁如水中倒影般破碎融解，两人趁此机会风驰而入，冲进龙卓所说的实验室的主干道。

映入眼帘的是杂乱摔倒的铁架台，瓶瓶罐罐滚得满地都是，无数种色彩不同的液体在地上蜿蜒混合，多处有火花闪现——整个实验室混乱不堪，像被一伙暴徒洗劫了一般。

最引人疑虑的，就是那已变得无比真切的梵音高唱之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却又无法听得清晰，甚至不能分辨此声是男是女，就在此幽静的甬道中唱诵不绝。

如此诡异的场景！难道已被魔法阵引入了幻境？

林枫与成原同时放慢脚步，互望一眼，都现对方眼中无法掩盖的惊惧神色。他们两人，一个本身就是意念力凡脱俗的大幻术师，另一个也是精神力无比强大的顶级魔导士，以他们的自信，世上几乎不存在能同时瞒过他们二人的幻术。

但此情此景……

成原紧蹙眉头，慢慢向前飘去，行到转角处忽然出声问道：“林枫，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和谁一起？”

这个问题很突兀，林枫稍怔后回答：“扬子风。”随之明白成原是在怀疑他是否由敌人所幻化，而作为武者的自己却没有这样的疑惑，因为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成原的存在。

两人沉默前行，一路看到了很多被破坏的实验室，以及一些奇形怪状的试验品：剥了皮的骨殖，仍在蠕动的鲜活的肉，极度变异的脏器，扭曲得难以辨别的形体，抽搐着的人形肌肉骨架……世间最丑恶之物不过如是，即便是见多了鲜血的两人也都生出恶心之感，继而是身为人类便无法抑制的愤怒。

“这群肮脏的东西，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成原只是冷笑：“竟敢把活人当实验品，这罪行恐怕已经没法用人间的法规来度量了吧！”他摇了摇头，伸手推了推一道铁皮包裹的大门，沉吟道：“从触感来看不像是幻境，但很奇怪，如果这真的就是实验室的话，为何又不见那些炼金术师？就算另有高人杀进来，也该留下尸体吧！”

铁门被成原推动，出哐哐的响声，但仍不能影响虚空飘渺的佛音……林枫突然从中觉察到一丝不对劲的味道，蓦然叫道：“快退！”

成原虽是魔法师，但反应之快不在高端战士之下，林枫话音未完便已如风疾退，飘行到林枫身后。林枫同时持剑向前，一剑斩开铁门，露出里面的情形，若深沉黑暗的深渊，只露出一个渊渟岳峙的轮廓。陡然间，那梵音吟咏的声音无比真切起来，源头俨然出自此方。

“什么人？”剑势不断攀升，若堆叠之浪，很快登临顶峰，万丈波涛只待下一刻就要拍下。

那人却紧闭双目恍若未觉，暗淡的光芒透进去，终于照清楚他的模样。此人做僧侣打扮，身着宽大的黑边长袍，一手握着银色神像持在胸前，脸色不悲不喜，毫无波澜。仔细看去，又觉得他面容极为普通，明明轮廓分明，却又辨不出老少，甚至辨不出男女。只觉得他站在这里，就若天地一般久远。

林枫心头一跳，突然漫起的危机感让他忍不住率先出手。“必须杀死他！”这种强烈的直觉带动起意识海中的无上意念，将汹涌剑势尽汇于一道朴实的直线，径直刺向那人咽喉。“当！”一声脆响，剑尖撞上神像，人间不应出现的巨大反震力道将它硬生生弹开。全力一击被破，其中还夹杂着他的意念，林枫顿时眼前一阵晕黑，体内斗气紊乱不已。

不对……

林枫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死死盯住黑暗中的僧侣。僧侣已然是另一个姿势，肃穆地将神像捧在下颚之前，似乎要顶礼膜拜。

望着这一幕的林枫眼中充满惊骇之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作为一名趋近绝世境界的武者，他对自己的感知领域有足够的信心，无论对方的招数快到什么程度，他在全神贯注之下至少也能看清其大至轨迹，从细微的空气流动、意念探测、力量震荡等各方面因素得知变招的征兆。但就在前一刻，他分明没有感觉到眼前之人的动作，就像根本没有动作，但对方的的确确地换了姿势，闭着眼挡回了自己的全力一击！

不可能的！哪怕是名震天下的剑圣尼克拉出手，也不可能快到自己无法反应的程度！

眼前这个家伙，是真实存在的吗？

那僧侣侍立不动，面容依旧恬淡，仿佛身前一切皆是虚妄。这表情在林枫看来更胜过千万句恶毒的嘲笑，澎湃的怒火让他忘记了心中恐惧，再一次挥出长剑。与此同时，成原的诵念声无比清晰地从身后响起：“禁断·极光处刑！”

血一般的剑影中，皎洁璀璨的冰之光芒倾泻而下，飞扬的霜雪甚至凝聚成万千若虚若幻的人影，一刹那尽数在僧人身上重叠交错，骤然间痛入骨髓的寒意逼得林枫电闪后退，眼幕中僧人的身影已经无比模糊起来。

即便是绝世强者，也无法硬受冰系单体禁咒的攻击吧！

但等他站稳脚步，凝神去看，才觉僧人的身形始终屹立未动，等到冰雪散尽，便又凝实成那般姿态，未曾有任何变化。

他这次甚至根本动都没动，就弹开了所有攻击。

错觉般漫长的沉寂之后，那僧人缓缓睁开了眼睛，自林枫脸上扫过，便如晨钟暮鼓在他心头锤响。僧人朝前跨出一步，置身于光明之中，淡然说道：“冰咒虽然繁妙，却不如第一剑让我欣喜。可惜，原来是你！”

第三百二十四章

僧人再跨前一步，那身形便若遮天蔽日般庞大，漠然得不带一丝人类感情的眼神直让人打心底里颤。林枫心神剧震，连忙抽身后退，转瞬就见一只巨大的手掌迎面击来，带起的无尽黑暗顷刻覆盖了全部视野。

没感到疼痛，却有种灵魂飘飞的错觉。

下一刻，无尽黑暗倒卷而回，僧人负手而立，淡然望来。那姿态，更胜于登临城顶睥睨苍生的君王。

林枫终于生出绝望之感，在此人面前，他就像初生婴儿般无力。

“你……到底是谁？”

“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没有度你，只因有人在你身上刻下了一道印记。”僧人的声音无色无情，似男似女，飘过无痕，恍若梦幻。

“什么印记？”林枫脑中一团模糊，下意识地问道。

“世祭之痕。可惜，难得遇见你，却只能无功而返。也罢，既然被那人选中，就好好活下去吧！”僧人自语数声，比雄峰峭壁更加伟岸的气势随之消散。林枫眼前一晃，只见对方身影已退回黑暗之后，飘渺的吟唱再度响遍地底。

林枫蓦然清醒，忙不迭地往后退去，一转身瞧见成原萎靡地靠在铁架旁边，托体寒风已经散尽，口鼻都渗出血来。成原强行施展禁术，心神皆已耗尽，生命气息也显得非常微弱。但眼下有个恐怖级的强者就在附近，林枫不暇检查他的伤势，一把挟起魔法师瘦弱的身躯迈步疾奔，只欲离此地越远越好。

来时因为担心惊动敌人才小心翼翼，此时按原路返回则没那么多顾忌，以林枫的身法，即使带着一人在通道中奔走也异常敏捷，脚步轻快无声，唯有成原微弱的喘息在幽暗中起伏。

很快到了洞窟地势最高之处，林枫朝着洞顶砸出一拳，“轰隆”巨响后土地崩裂。斗气破开飞溅的碎石，他趁势挟着成原冲出地面，落在阿甘城外黄褐色的道路上。

“你怎么样？”他放下成原，低声询问。

成原站立不稳，已无法维持清醒的意识。林枫暗道不妙，他没想到成原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而此类精神耗尽而引起的反噬让他束手无策。

“他怎么了？”瓦伦丁暗哑的嗓音伴随着阴森的气息飘然而至，周身黯淡的黑雾因内心的惶急而舞窜。这位暗影刺客扶住成原，瞪向林枫，眼中充斥着焦灼和愤怒的情绪。

林枫同样焦虑不已，心中顷刻转过数个念头。军中没有祭师，魔法师也仅有成原一人，而普通军医只能治疗外伤，眼下一时间竟无人可用！

他忽然想到一人，便跳上墙壁，运力喊道：“李察徳，过来！”

沉闷的声音在整个阿甘城中回荡，震得附近房壁簌簌作响。李察徳在远处长啸一声以示回应，十几秒后，他跨马疾奔的身影便出现在林枫视野之中。

李察徳看清成原的状况之后，脸色顿时变得与瓦伦丁一般难看，迟疑一阵后说道：“我能护住他心脉。”他默念几秒咒语，探出的手指便胀大了一番，泛出猩红光泽，在成原胸腹部位划了几下，最终按在心脏部位，指尖上猩红之色迅消退，而成原的面色也红润起来。

做完这几个简单的动作，李察徳长吁一口气，头顶深黑色的蛛纹也似黯淡了几分。他长长呼吸几次，说道：“暂时只能稳住，我需要安静的环境。”

这时，原本处于昏迷中的成原艰难地睁开眼睛，张了张口，虚弱地道：“不必了……我死不了……林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