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星空- 第158部分

人们陷入无比的恐慌之中，纷纷跪倒在地祈求神明的宽恕。大公脸色惨白，眼神呈现出衰败的死灰色，朝自己的女儿望去。艾丝纱心丧若死地跌坐在泥水中，怀中还抱着生死不知的秦南飞，像失了魂魄的木偶。侍卫们交换着眼神，早已乱了阵型。宏泰、秋遥这样的高手也焦躁不安地望着天空，面对天地神明的威严提不起丝毫对抗的勇气。

大公张开了嘴，喃喃念叨：“西莱，西莱……”

在一阵激烈的雷电轰击之后，**突然停止，滚滚沉云更加压近地面，大地陷入一片昏暗之中。那阵异象来的突兀去的也快，这时候才能够听见人们杂乱的叫嚷，大都是祝祭仪式之前向外布的祷言。

林枫落于十二芒星阵中，才觉地面已经积了一层血一样的赤红雨水。屹立了千百年的祝祭之塔已然倒塌，他仰起头来，看见上空的乌云翻腾不休，那股诡邪的力量也渐渐孕育成形。他能够感应到，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正在试图降临这个位面！

在无数双惊恐的眼睛的注视下，天空中的云气迅下垂，直至接地，覆盖了原祝祭之塔的废墟，在天与地之间形成一条细长的云柱，而后从中部开始收拢。

地面的阴云漫散之后，在一堆颓垣断壁中，露出一个两人来高的巨大阴影，无上的威压向四周扩散，恐怖得令身体都几乎凝固。它目光所及之处，民众无不叩跪拜。

云气散尽，“神明”的尊容终于显露在人们面前。漆黑的皮肤，巨大的肉翼，若魔兽一般狰狞的面孔，尖利的爪牙，猩红的眼珠——

它是一头恶魔！

第二百六十二章倾城（二）

这头庞然大物用猩红的眼珠环顾四周，肆意欣赏着人们惊骇欲绝的表情，从废墟中大步走出来。被它踩过的地方，血一般的雨水上都冒出团团火焰，留下一路痕迹。

它的目光最终凝注在林枫身上，迈着震颤地面的沉重脚步走过来，最终停留在林枫身前十余米处，张开血口，吐出人言：“我的名字是格缪拉，人类！”雄浑沙哑的恶魔嗓音在空旷的广场中扩散，在四面环绕的高大建筑之间回荡，嗡嗡作响。

林枫淡淡一笑，道：“格缪拉阁下，很荣幸认识你。”

“我来自格库里深渊的姗蒙界，用人类的话说，就是一头恶魔领主……不过，我对人界向往已久。”恶魔深深凝望着他，巨大的声音在场中震响，“我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的人类中还没有一个像样的战士。你给了我一个惊喜。愿意成为我的部属吗？你会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

“这算是恶魔的蛊惑吗？好像没有传说中那么诱人。”

格缪拉从鼻孔中喷出一股血雾，哼了一声，缓缓地道：“人界能够得到的，我全部可以给你。尊位，盛名，权势，金钱……好吧，你还太年幼，不能体会到其中的乐趣。但我可以救治你怀中的那名女性，并且，不计较她刚才对我的冒犯……”

林枫沉默着，缓缓低下了头。怀中的少女开始挣扎，但实在没有力气，连他染血的衣衫都扯不动。他凑近她的面颊，温柔地道：“别动，我一定会让你快乐地活下去……”

“林枫，你是圣羽的传人，要敢这样做必定不得好死——”从他身后传来的呼喊声戛然而止，他只瞥见格缪拉挥动了一下手臂，出阵阵狞笑：“至于敢不尊重我意志的，就会有这样的下场！”

那个敢在恶魔面前妄言的可怜人凄惨地死去了，林枫根本不去理会他的下场。迟疑不过须臾，他便将手中断剑抛向一边，扶着蝶凌梦站立，将外衣脱下来叠成几层垫在地上，轻轻将她放了上去。然后上前几步，深深俯下身去，对着格缪拉说道：“只要你能救她，我就愿意侍奉您至高无上的意志，向伟大的您献出我的信仰。”

“只要你肯归顺于我，我就满足你的愿望。”格缪拉杰杰怪笑，“不过在此之前，我得确认你的诚意。那些法师的眼神真是讨厌，你去把他们都杀了吧，尤其是那个长白毛的，不要让他跑了！”它望向虚浮于半空的雨师柏，眼中透出嗜血狰狞的红光。

林枫同样望过去，缓缓站直了身体，释放出冰寒的杀意：“遵从您的意志，我会很欣然地去做的……”

雨师柏大惊失色，连忙挥动魔杖，一圈淡金色的魔法护盾将他包裹起来，同时拖出一条金色轨迹飞快地往远方射去。格缪拉大为焦急，咆哮道：“快拦住他——”

当年就是这一群法师将它封印在另一位面之中，历时千年也挣脱不得。它无时无刻不在咒诅这些可恶的蝼蚁得到蒙德萨尔的青睐，死后在血渊中永远沉沦。它更害怕的是那些人留下了克制它的法子，再去召集一大堆蝼蚁来找它麻烦。它受够了！

这时候，却有一股玄奇肃穆的气息侵入它的感应，令这位深渊领主巨大的身躯也为之一颤，蓦然瞥见一团银色光芒激射而来，比惊雷更加迅疾，甚至连光晕都没来的及扩散开去，下一刻便至没入了身躯，如同血河最炽热的烈焰，瞬息间就焚干了它的血液。

格缪拉出惊天动地的凄厉吼叫，利爪猛地砸在林枫的肩膀上，狠狠捏碎他的骨骼。林枫的护体剑气轰然溃散，磅礴的斗气喷薄而出，宛若从地面升起的蓝色太阳。他手中的圣剑大半刺入恶魔体内，血液从溅洒出来涂满了剑身，使得原本圣洁的银亮色彩变成了黯淡的青灰。这时候圣剑的光晕才扩散开来，整片空间被诡异的灰暗色渗透，眼睛再也看不见其他景物。

“不知死活的东西，下地狱吧——”格缪拉出狂笑，实则暴怒无比，爪上传来骇人至极的凶悍力道，几乎将林枫的骨骼抓断，自身雄浑无匹的斗气也无法抗衡这股不属于人间的巨力。他爆喝出声，斗气再涨几分，刹那间狂涌而出的庞大力量快要撑爆了经脉。这是他全身力量的最后一搏，如一朵巨大莲花的盛怒绽放，蓝色花瓣一层层铺展开来，霎时间就燃烧了生命最耀眼的光辉。

此时天地都被西莱圣剑的暗灰色笼罩，蓝色怒芒与恶魔血焰的激烈碰撞却渗透了这最浓郁的色彩，成为还有目力的高手眼中仅剩的景象。

事实上，大地龟裂，裂石飞溅，火焰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瞬间便夺去了上百条生命。无数人倒在血泊中，在剧烈颤动的大地上，在惶然呆滞的震恐中怀疑自己的生死。这一切惨象都掩盖在圣剑暗灰色的光晕之下，无分高低贵贱，在这场末日降临般的浩劫结束之前，谁又能肯定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唯有在无尽的惶恐中等待结局。

纯粹力量的拼撞，已远远过了自己的负荷，撑过去的每一秒都过得如此艰难。林枫恍惚中生出不祥的念头：燃尽了生命之后，还有什么能和恶魔对抗呢？只等力量一尽，自己便会成为一团没有意识的血肉碎骨吧……

却在此时，心头兀然响起渺渺的琴声，一股大力从背后灌入身体，肩头沉重如山的利爪骤然失了力道。他想也不想，顾不得手腕经脉痛苦地呻吟，全身力量瞬间贯入手中剑内，圣剑终于完全没入恶魔体内。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长剑再度上挑，摧枯拉朽地撕开对方身躯。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只能凭借记忆穿过恶魔心脏的位置，最后从肩膀劈出来……

三种占据了空间的光芒同时消散，争斗后的惨烈景象映入眼内。他已油尽灯枯，仍有一丝执念，用尽最后力气回头一望，却终于失去了站立的支撑，昏沉沉地往地面摔去。

在他身后，白衣少女躺在地上，浑身染血，嘴边犹挂着一抹安然的笑……

原来这就是他得到的结果。

他不顾一切地杀过来，赌上自己的和所有人的性命，愿意倾尽所有去挽救的那个人，终于还是走了。

原来是我太天真……

再也没有其他的情绪，只是冷。心灵慢慢蜷缩，被深沉的黑暗包裹起来，混杂着泪水归入混沌。

真希望，梦，没有醒来的时候。

他沿着爬满青苔的石阶缓缓向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幕清秋之色，一排排梧桐围绕在湖边悄然无声。湖面静无涟漪，还有红枫叶随着风在面前飘然而至……

清秋的风渐冷，吹动着他的衣衫。而他举目去望，湖的对面依稀可见一抹素白的颜色渐行渐远。耳畔，婉转的笛声仍在奏响《曜伤》的曲调，牵离人魂。他站在湖边，一动也不动，在飘零的枫叶中两眼潸然。这便是他们的告别了么？

“林枫，不要为我担心……”轻柔的语调忽在耳边回响，带着她一贯的淡淡的自矜，却恍如久远的梦幻。什么时候有了这句话呢，在上一个似曾相识的梦里，还是在他已渐渐模糊的过去？

秋日湖水泛凉，一身单薄的衣衫有些禁不住冷意。他忽然想起，去年的今日，应该还是很热的时候，阳光烘烤着大地，但天气变化很快，时常降下暴雨。而他便在一个雷雨天中遇上了另一个重要的人，那，应该是在一片天苍野茫的草原上……

然而那些人和景都已离他而去了，今日他站在此处，还能够牵动渺渺思绪，为那些已逝的经历而伤怀。人生变幻，恍若一梦，却让人悲从心来，忍不住潸然泪下。

也许他们已经到达的永恒的黑暗，才是最真实的梦醒。他独自立在此处，望着红叶纷纷而下，一遍遍迷茫地问，是何人，为何事？

良久，他忽然大笑几声，面向宁静无波的湖面，大步迈出，顿时被清凉的湖水漫过，神思渐渐恍惚……

第二百六十三章沉沦

他睁开眼来，现正躺在床上，四周垂着纯白色帷幔，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正往这边走来。

他支起身子，揭开幔帐，看到一位侍女端着药碗走来，便问道：“这是在哪里？”

侍女吃了一惊，瓷碗“啪！”地摔下去，黑色药汁溅了一地。她慌忙蹲下身去收拾，却不说一句话。林枫记得前几日自己被软禁在柯远殿时也是这个女子来送饭，而且也不曾见她开口，便问道：“你是哑巴？”

侍女连连点头，迅收拾完碎片，然后躬身行礼退了出去。不久就听见脚步声传来，沉稳有致，听起来应该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他便坐起来端正姿势，现自己只穿着睡衣，连忙从护腕中取了剑士服穿上，正襟危坐等来来人驾临。房门再度被推开，进来的却有一前一后两人。当先那人如踏虚空，毫无声息，赫然是蒙达维奇大师。雨师柏阁下跟在他身后，微微倾身，姿态恭敬得只像一个初入师门的小学徒。

“大师？”林枫想要翻身下床，却被蒙达维奇挥手示意坐下。大师一把抓住他的右手，闭目拿捏片刻，才放下去，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还好，你血脉里的印记已经去除了，否则真不堪设想。”

林枫皱起眉头追问：“究竟怎么回事？”

雨师柏解释道：“那头恶魔并不属于深渊领主之中，它身上带有混乱种族的血液，是秉承米格里德拉意志的物种，不遵循父神创造世界的规则。它临死前将血液淋到了你身上，也给你种下了米格里德拉印记。幸好你身体里的原始血脉足够强悍，已经把它消融掉了。”

蒙达维奇沉声道：“千年前潜入人类世界的混乱种族最终又被元素使者来消灭，这不得不说是命运的伟大力量的安排。年轻人，你生性孤傲，又几番遭遇变故，但愿能多多反省己身，不要产生一些偏激的想法。生而为人，应该对主宰头顶冥冥星空的力量怀有敬畏之心，学会谦逊。”

林枫低下头来，藏起脸上一闪而逝的冷厉，淡淡地道：“大师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会多加注意。”

“你的那只鹰身上魔气太重，恐怕和深渊界大有渊源。祝祭仪式结束后，它便不知所踪，我想它是回它该去的地方了。父神安排的命运如此，你不要强求。”

“是……”

蒙达维奇的眼神如同实质，深深望了他几眼，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叹息一声，转身走出屋外。

他一走，雨师柏便不那么拘谨了，搬来一把椅子凑到床前，摆出要兴师问罪的架势，道：“小子，知不知道你这么一闹出了多大的乱子？两个伯爵叛乱，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西莱差点散了架！”

林枫低着头道：“真对不起，是我太意气用事……”

“何止是意气用事！”雨师柏语调一转，又道：“但你当场斩杀了那头恶魔，立了大功，并且证实了祖先的预言。阳悟羽的眼光没有错，你才是预言中那个人！这把自古流传的圣剑也只有你才有资格去用。”他双手托着那柄剑，郑重地呈给林枫。林枫满脸肃穆地接过，右手抚过龙纹剑柄，却感觉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渗了出来。他虽然疑惑，却没有拔出来看，平静地将它挂在了腰间。

“圣剑被恶魔的鲜血浸染，已经失去了高傲的光泽，但锋利程度更胜往昔。你握着这剑，就在西莱拥有了无上权柄，享有圣者之名……”

“哦，真的有无上权柄？”林枫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怎么会，当然只是说说而已！”

两个一脸肃容的男人对望一眼，散去了脸上虚伪的表情，哈哈大笑。少年边笑边想，要是真有“无上”权力，就屠了这座城，为她殉葬。

“国主已经追封圣女为——”雨师柏刚开口，却被林枫摆手打断。魔法师讪笑道：“我以为你最想知道的就是她的消息……”

“她为善念献身，我替她欣慰。至于身后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林枫神情冷淡地朝门口望去，他又听到了脚步声。

“不要以为那只是虚名，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随着这个威严的嗓音，大公缓缓走进来，注视着林枫，脸上有复杂的神情闪逝，“你要是还觉得不满意，就请直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林枫站起来躬身行礼，低声道：“不敢！”

“看你的样子，伤已经好了**成吧，还有什么不敢的！”大公冷笑出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沉吟片刻，才道：“据警备司调查，我国重宝霓鸿珠曾被罗承运的人窃走，而那天有人看到你追了上去。后来在千岩瀑布……”

“霓鸿珠在我手里。”林枫供认不讳，随后便坐了下去，没有一点要交出赃物来的意思。大公和雨师柏对望一眼，却也没有追问，随即便换了个话题；“秦南飞正在养伤，你要走的话，先去看一看他……”

“我无颜面见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