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星空- 第128部分

一路奔过去，所见场景令他再也难以出声。他尚是第一次见识如此盛大的死亡仪式，空气中充沛的阴森气息令他渐渐感觉脱离了星辰的温暖，从头到脚浸在刺骨的冰冷之中。残破的肢体没有表情，无法倾诉他们的冤屈，可是这一幕炼狱景象的产生仅缘于某人的一念。他的内心积蓄了某种情绪，已经被眼前所见催化得快要满溢，迫切需要寻找一个泄的口子。

真希望那个人还活着，无关荣誉与恩义，他还欠逝者一个公道！

林枫脑中闪现纷乱的念头，从望月湖北面跑到西面，再到南边，积蓄的情绪快要在胸中炸开。

竟没一个活下来么？……呵！好一个血咒之夜！

秦公子，不会连你也死了吧？

绕湖疾走，林枫忽然止住脚步，翻开一堆尸体，在模糊的血肉层下拉出一个气息微弱的人来。那人浑身上下都涂抹了恶魔的血液，藏在尸体堆中逃过一劫，然而强腐蚀性的恶魔之血已经蚀进他的体表，即使能活下来，也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

林枫心中犹豫，也许对这个人来说，死是更好的归处？

林枫缓缓将那人平放在地上，出乎意料地，感觉到隐藏在他身体里的蓬勃生命力旺盛起来，很快就醒转过来。他动了动手指，却没有睁开眼睛。林枫把他弄到水中洗掉皮肤表层的血液浓浆，旺盛的生机开始修补伤口，以肉眼可见的度结痂脱落，不一会儿就恢复大半。

“好强的意志！”林枫心中暗惊，此人居然能生生忍受鬼血蚀体的痛苦，强压下体内反抗的力量，以莫大的毅力撑住大半夜而不出一点响动，这份坚韧和胆色足以让他动容。如果自己迟来片刻，他藏在身体深处的力量也会伴随着他的生命涣散而去吧！

不过，这张脸已经彻底毁了。坑坑洼洼的表皮，遍布着肉红色的小疙瘩，色泽深浅不一的疤痕将一张脸分割得支离破碎，被魔血浸染得赤红色的蓬乱头，躺在群尸之中像鬼多于像人。好在，手脚关节没什么大碍，还能保留一些战斗能力。

他睁开双眼，对着林枫迷惑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清醒，挣扎着支起上身，瞧见周围遍布的血肉，微微愣神后长叹一声，身体里竟然多了几分力气，勉强站了起来，向着林枫深深鞠躬：“多谢公子相救，夏竹兰无以为报，愿追随公子以效犬马之劳！”

林枫听见他还算清朗的少年的声音，神情更是一暗，半晌没有言语。夏竹兰或许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往湖中模糊丑陋的倒影看了一眼，神情未有多大变动，只是腰板却不自觉地直起了几分。没人愿意要这么一个实力低微的丑八怪做追随者吧……我是一粒自由的尘埃，当我这么想，心里面就会轻快一些……

林枫忽然扬起手来，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银色的折扇，在他错愕的眼神中递过去：“你是我的第二个追随者，这个送给你防身吧！”

此后又多了一些束缚，林枫心头沉重，默默扣问自身，到现在为止，所作所为还称得上良善吧！

然而，莱斯帝国好像有句俚语是这么说来着：自古仁者无好报……

第二百一十三章紫金

随后，要顾及夏竹兰尚未恢复的身体，林枫行走的步伐放慢了许多。绕了望月湖一圈，直至快回到营地时，他也找到了几个尚有一息的佣兵，但已经难以救治，于是出手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远远望见营地的轮廓，夏竹兰露出振奋的神情，鬼一般扭曲的面容更为可怖。林枫心中一动，遥望前方，正见两个人搀扶着自野地的另一方朝营地走去，赫然是克基拉与秦公子。

秦公子不似往日般英武倜傥，一身血污满脸疲惫，与克基拉互相扶持着勉力走来。克基拉的左臂只剩下短短一截，褴褛的衣袖还在往下淌血，想必已经无力带回那把威猛的板门巨剑了。

秦公子看见了林枫，微一点头，便朝营地走去。林枫放慢脚步，等夏竹兰追了上来，才不紧不慢地迈入营地。他等在阳悟羽的帐篷之外，听见秦公子和克基拉向瘦子行了礼，又汇报了惨烈的战况。阳悟羽一直没有出声，只等秦公子说完，说了句：“辛苦了，你们快去疗伤吧！”秦公子和克基拉便告退出来。

克基拉也是条汉子，强忍断臂之痛仍能大步行走，一个人回到东阳巨鹿所属的帐篷，紧紧拉上帘布，林枫才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为微弱的痛哼。秦公子还没有走远，离他住的帐篷还有几步之遥，忽听见身后传来林枫充满寒意的声音：“留步！”呼声初时还有二十余步之远，两字道完已然来到他的身边，秦公子眼前一花，现林枫已拦在面前。

秦公子面色不变，紧紧盯着林枫两眼，缓缓开口：“林公子有事交待？”

林枫凝视他的表情，将他面部每一块肌肉的变动都看在眼里，眼中显露凛然之色，冷冷地道：“我来为他们要个说法！”语罢，当即举起右手，一掌向秦南飞拍去。劲风激荡，丝飞舞，秦南飞稍稍偏了一下头，竟没有躲开这一掌，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他歪斜着身体踉踉跄跄向后跌退数步，直撞到帐篷才撑住身体，左脸颊已然出现一个殷红如血的五指印痕。

秦南飞扶住帐篷，好几秒后才缓过劲来，狠狠吐出一口血痰，盯着林枫怒问道：“你干什么？”

不远处夏竹兰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大步朝这边跑来，口中大喊道：“公子，不可——”

林枫后退几步，朝秦南飞张开十指，微笑道：“秦公子，你不是渴望战斗吗，很好，来和我打一场啊！”

秦南飞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怒声叫道：“你——趁人之危！”

“说得好！”林枫眼中迸射寒光，捏紧拳头再度踏上前去，夏竹兰却在这时候扑到他前面，高声叫道：“公子，冷静些！”

秦南飞却往一旁移开几步，沉声问道：“你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

夏竹兰脸上的表情当即僵住，悲伤地转过身去，道：“小子贱名，秦公子不必知晓。”他忽然瞪大眼睛，面露惊恐的神色，指着秦公子腹部的五个紫红色斑点，颤声说道：“紫金劫魂指！这是魔门禁术啊！”

林枫神情一动，冷笑道：“莫非恶魔也学会了人间禁术？秦公子，你可真能招惹是非啊！”

秦南飞眉头紧拧，视线却向一旁飘去，忽然大喝道：“出来！”

他出声的时候，林枫已经如破空之箭向帐篷的另一方扑去，疾掠数步左手探出，冰凌似的剑气刺破帆布，带出一团暴起的黑影。黑影长笑一声，自剑气旁滑过挥掌扑来。林枫双拳迎上，拳掌相撞，爆出一股澎湃的冲击波浪。黑影自恃掌法本欲折开角度袭击，不料被这股沛然大力冲得攻势尽去，惊愕之中若一团轻絮随这股劲气飘然退开。

林枫看清那人面目，是一个容貌冷厉的老者，眼珠呈现慑人的碧幽色，全身笼罩在一袭墨色黑袍之中，傲然瞧着自己。

“你就是那个传得沸沸扬扬的后生吧，有此修为也算不易，可愿拜入我魔门之**参那无上大道？”

林枫只是冷冷瞅着他，半晌才问道：“你是谁？”

老者脸上表情顿时僵住，死死盯着他，碧幽眼珠里散出浓烈的杀气。“哈哈哈哈！”数步之外的秦南飞放声大笑，好像遇上了平生最快乐的事一般，直至牵动伤处咳嗽起来。

老者脸色愈难看，抬起枯槁的双掌，掌上凝结出一层深紫色的浓雾，像涂抹着粘稠的墨浆，带给林枫很强烈的危机感。老者大喝一声，脸色涨得酱紫，像用尽全身力气才推出这一掌，顿时紫炎暴涨，如盛放的朵朵妖艳之花。排山倒海的气势迎面而来，林枫根根丝被向后拉平，眼见这恐怖的一击即将至身，却把身子一折，诡异地向左横移几寸，撩起一指剑气向紫气缭绕中的老者肩头刺去，这只是试探着的攻击了一下，剑气出手他就同时俯身往更左方躲去，生怕被浓稠的紫气沾染分毫。只听哧地一声刺响伴随着闷哼，老者的身影幻化成一道虚影往帐篷之后一闪而逝，迅消失在视野之中。氤氲紫雾片刻便烟消云散，草地上只留下斑斑血迹。

林枫俯身看了看，不无懊恼地道：“老奸巨猾的家伙……”

夏竹兰过来蹲下察看了一下地面的血迹，叹道：“他最初就被您震伤了，还能保持如此强盛的气势，真是可怕！您……”

他抬头看见林枫有些茫然的神情，语气一转，解释道：“他是紫金老人，莱斯国魔门的大长老，又称紫煞魔，常年勾结乱党与官家作对，被秦公子镇压过几次，一直欲除之而后快。”他说着朝秦南飞看了一眼，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是那老魔的对手吧！

秦南飞直起身子走过来，又深深躬下去，给林枫行了一礼，平静地道：“林公子救了我一命，我欠你的！”林枫盯着他，注视着他脸上清晰的五指鲜痕，露出讥讽的笑容。

秦南飞不在意他戏谑般的目光，认真地道：“林公子刚才对我做的，我相信那是个误会……”

“那不是个误会！我故意的！”林枫冷笑着转过脸去，举目望向蒙城的方向。欢呼的余韵已经冷却下来，远远可见通明的灯火。在灯火背景晕染的光芒中，他看到一队人马影影绰绰地往这边行来。那是蒙城派来打探情况的队伍，随着他们渐渐接近，林枫看清了中间最耀眼的艾丝纱公主，她身着隆重的盛装，头冠上密集的珍珠反射星光编织成美妙的图纹，在重甲黑骑士的护卫下代表大公来迎接蒙城的英雄，或者残兵。

秦南飞的身体挺得笔直，在夜风中遥遥迎向前方，以伤残之躯展现出蒙城第一公子的风度。

艾丝纱公主快马赶到近前，甩开仆从伸出的手臂扬腿下马，不顾一身雍容华贵却异常沉重的盛礼服，撩起裙角小跑过来。秦南飞露出微笑，大步走过去，微微躬身接住她伸过来的玉手，在上面轻轻一吻。艾丝纱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有些矜持甚至拘谨起来，轻轻抽回手去。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她很快在秦南飞脸上些许的血污中注意到了那五个指痕，顿时把淑女风范都抛到了一边，愤怒地叫起来：“谁？什么人敢打你的脸？”

秦南飞伸出手指堵住她的嘴唇，摇了摇头，笑容温润如玉：“战斗中受伤很正常，你就不用管了。”他眼中荡漾着醉人温柔，与艾丝纱公主脉脉对视，让她沉浸其中，似乎整个身体都没了力气，懒懒倚着秦公子强健的胸膛，顿时忘乎所以。

此刻的秦公子真是意气风，权倾一时声名远播，尤其在一场异常艰难的生死之战后还能怀拥美人，这一刻的幸福与安宁甚至赶走了浮云似的争斗与**，不在乎众人的看法，将艾丝纱公主久久拥在怀中，暂且忘记了身体的酸痛，默默享受这具柔软温暖的娇躯。

艾丝纱俏颜嫣红，仰脸默默看着秦公子刀削般坚毅的五官，幸福得忘了身边的一切。

众骑士与林枫自觉地走开，牵马来到稍远一些的空阔处。一名背负一柄双手大剑的高大男子上前几步掀开面罩，冲林枫一笑，道：“故人相见，林兄可还记得在下？”

他赫然是来自怒焰学院的辛樵潮！林枫微微一怔，莫非千羽清也来蒙城了？

他连忙拱手：“原来是辛兄！千羽公子诸事可还顺利？”

辛樵潮笑道：“公子留在家族中，令我来助沁阳公主征讨魔华贼子，正好与盖薪盖老大顺路同行。呵呵！初到蒙城，就看到了百年难遇的天象奇观啊！”

另一位骑士踏前几步，沉声打断他们的谈话：“圣羽大人现在何处？”

林枫微皱眉头，漠然摇头：“圣羽大人已经入睡，不可以打扰他！”

骑士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倨傲的年轻的脸来，高声叫道：“我们是奉西莱大公的命令，请圣羽大人回宫的！”这话一出，他身后几名骑士的眼睛好像都小了几分。

皱眉头的时候，眼睛就会变小！

林枫正眼看了他一下，很快就将目光移回辛樵潮身上，问道：“他是跟盖薪一起来的吧？”

辛樵潮露出无奈的笑，道：“年轻人太骄傲，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有得到同伴的响应，年轻的骑士声音小了几分，仍然坚持道：“请告之圣羽大人休息的地方，我们不会去打扰他，但要守护他的安全！”

林枫还没有说话，年轻骑士身后的一名蒙城本地骑士就冷笑出声：“圣羽大人是预言中的最强者，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年轻骑士被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行赏

次日凌晨，阳悟羽走出帐篷，在诸人翘以盼的目光中宣布回程。在营外露天躺了一夜的定方身体的伤势有很大的好转，已经恢复了神志，被格文拉涛和夏竹兰用简易担架抬着上路。

说起夏竹兰，昨天夜里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疲惫不堪的几人睡了之后，夏竹兰却因人生转折而难以入眠，恰逢艾丝纱公主也无聊地闲逛。娇柔美丽的艾丝纱公主初次见到那张鬼一般的丑陋面容，当即吓得花容失色，扯开喉咙喊出一声直刺云霄的尖叫，招来几名骑士就要当场歼灭这头“漏网的恶魔”。幸好秦公子和林枫及时赶到解除了误会。高贵的公主在秦公子的劝告下勉强道了歉，却怎么都不敢靠近夏竹兰两米之内，心惊胆战地被众骑士拱卫着远远避开。

夏竹兰当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只是显得微微有些悲伤，但林枫感应到他的情绪波动很大，可谓波涛汹涌。第二天动身之时，他已经戴上了只露双眼的骑士头盔。林枫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

临近蒙城，只听见城里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人们高声叫着圣羽大人的名号，敞开城门夹道欢迎。西莱大公派出两列威武的骑兵作为仪仗，还有许多明媚动人的少女手捧鲜花迎列在旁。

远远看到这样隆重盛大的迎接仪式，阳悟羽立即停住队伍，转头向艾丝纱问道：“公主，这次是谁来迎接？”

“是……苏大人。”

阳悟羽哈哈一笑，跳下马来：“苏大人，我受不起他的大礼！公主，秦公子，我从北门走，你们替我告一声罪。多谢了……”他化成一道白影翩然向远方行去，伴随余音缕缕飘来，转眼就消失在城郊林中。秦公子拦之不及，与辛樵潮面面相觑。

林枫第一次现，瘦子其实不瘦，尤其是他甩手离去的背影，可谓挺拔而且飘逸潇洒。其实，老师不止武技绝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