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抓估量一下敌我双方的实力,牙齿咬不过它,自然是抓一个扔一个,到手一个砸一个了。
终于,许是捏在手里的帕子又起了作用——自打发现它好用,小杏就没让它离过身。大魔王醒来时乌沉沉的黑眸,逐渐散开了黑雾,只薄薄一层黑润的沉光,眼里有了小杏泪盈盈的脸蛋儿。
但手背上一圈齿痕极是显眼,甚至咬进肉里,他退开牙齿时还牵连出鲜红的血丝。那一个牙咬的圈儿就像个火环,火一点,整个都烧了起来。
没有牙齿阻碍,点点猩红沁出腻白的皮肤,有点可怖,又有点妖冶。
再看江霆尖牙上的血丝,还有他下意识舔干净的举动,活脱脱就是一个吃人肉的大魔王。
“怎么是你在这?”
“公公求我来的……江霆,你怎么喜欢上吃人肉了。”她疼的满身心不高兴,开始没大没小。
“去把炉子熄了。”江霆按了按太阳穴,命令道。身体里的暗涌仍在滚动,不发作一通,血液里就好像有无数的尖刀在刺着血管皮肤,让他忍的难受。
皇叔下的药,早上的效果是最厉害的。
小杏这才发现他有点不对劲,想了想,大概是药效积了一夜,光凭香味舒缓他的情绪不过是杯水抽薪。便含下撒娇抱怨,拨了炉灰,盖住了星点火光,止了袅袅的香气。
等小杏走回床边,就被他一把抱住,腰上箍的死紧,一拖一压,被拐进了被子里。
“陪我睡会儿。”他闭着眼,喃喃。
“瞌睡鬼。”她咕哝着,却没有挣脱。
“手疼不疼?”他摸索着捉到她被咬得惨烈的左手,眼睛尚且没睁开,大约是闭眼陷入黑暗里的时候,身体里的戾气才不会频频叫嚣。“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印子……”
“唔,我回去用凝玉膏擦一擦,应该就没事了。你上回送的还剩下好多呢。”
“不许擦。”
“……啊?”
“留着吧,当做印记。”
……江霆,你是赵敏转世的吧?
他轻轻舔了一口伤痕,笑起来,“人肉如果不是这么酸,血味没有这么浓腥气,我早就喜欢吃了。”却是回答刚睁眼时,她问的话。
津液渗入伤口,轻微的刺痛感让小杏“嘶”了一声。
“疼呢。”
“娇气可没人惯着。”他闻言没有停止动作,反而狠狠吮吸了一口,把血丝都吸进了嘴中,腥甜回荡,他笑了笑。
小杏重重地把额头磕进他胸膛里,又疼地胡乱蹭了蹭,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表达抗议。
他没再笑她,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窝的更舒服一些,然后把额头埋在她肩窝里,二人一起阖眼养神,静静小憩。
外面的宫人迟迟没听见里面有大动静传出来,因此炸开了锅。
“咱家就说吧,让花美人去,准行。”委托任务的内侍公公得意洋洋。
“哼,圣上压根儿就没封她的品级,哪里来的美人,公公少要信口开河,小心被圣上治你一个语乱后宫的罪。”如花年龄的小宫女儿掂着一腔春心,酸酸地道。
“说你不懂事了吧……”公公知道这小宫女儿是新来的,近来他们殿下又情绪平和了许多,没见着他发作起人来的样子,才揣着这没用的爱慕心,一门心思的想往上爬。
哎,殿下要不是动不动就往宫人身上撒气,还真少不了爬床的女人。
大概就是因为这么些年没和好的处过,见着这么个乡土稚气的丫头就满心欢喜,还为她克制了脾气。
其他人也是杂七杂八的说着话儿,大多还是松了口气的,把这活儿推出去给别人干才好,省得他们稀里糊涂的掉了性命。
不过话说一半,内侍公公也恰恰摆了教导人的姿态,想要好好训一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宫女儿,就被走来的穆慈给镇的停了口。
他们也知道殿下对这女人的看重,因不知究竟是为什么,平日里就拿她当年岁最长的姑姑来看。别说,人还真有那气势。安排事儿,指挥起人来从不含糊。
慢慢也就得了些敬重。
“聊些什么呢?”穆慈今日看上去心情颇佳,抬手抚了抚鬓角,轻笑问着。
几个人见她不像平时那样端持着架子,瞧着凌厉严苛,便七嘴八舌的和她说了。末了还道:“这花美人还真是个有手段的,多亏了她。”
是啊,还真是个有手段的。
穆慈也笑,谁都看的分明,自己怎么就眼瞎没早看出来。
“呀,穆慈姐,你腕上这只玉镯可真漂亮。我不会说话儿,就是觉得看上去水水的,挺贵的吧?”小宫女儿看见好东西,咋咋呼呼的嚷起来,满眼的羡慕。
她就觉得,穆慈是宫女里头最得殿下看重的,这些东西,恐怕都是殿下赏的了。
真好啊。
爹娘说她眼皮子浅,被这些富贵东西绕花了眼。可是,哼,绕花眼有什么不好,这么好看的东西呢,她当一辈子差也买不上。
穆慈暗自皱了皱眉,面上却是莞尔:“是李贵妃娘娘赏的,说我陪她解闷理应得的,让我下回还去呢。”
“咿,姐姐竟能讨得贵妃娘娘欢心。”她瞧那好东西瞧的眼馋。眼珠子骨碌一转,一个称呼又把距离拉近了些,紧跟着凑上去,期冀巴巴儿的道,“姐姐下回再去,不若带着我一起呢?我也想瞻仰瞻仰贵妃娘娘的风采。”
穆慈若有所思,笑觑她一眼,竟真个应了下来。
话题被岔了十万八千里,一圈人便不聚在一起饶舌,各自散开做活计去了。小宫女儿后头讨好穆慈的话,和穆慈对她的指引嘱咐,皆没人注意。
******
待过了几日,小杏在两个宫殿也跑闷了,江霆又极会来事儿,动不动使唤人、咬人,埋汰人,不好好养伤,恶习一大堆。
像今天——
“朵朵,我想吃苹果。”某人斜靠在花雕床上,懒懒的托着下巴,看着前面削苹果皮的人道。
这姑娘娇气,还爱干净,明明是乡下来的土丫头,偏偏说看不惯厨房里的柴禾虫子油腻鱼腥,偏要拿着小刀在他病床边做事。
要不是他这主子开明,谁会准许下人手里握着刀对着你?
就是他答应下来的时候,那群宫人还吓了一大跳,习惯性劝了几句,及至想起他平素的随性残暴,才一个激灵住了口。不管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守礼法的人了。
有年长的内侍教训:你们懂什么,这是闺阁情趣!
他们恍然大悟,这么可怕的情趣?
不愧是九殿下!
不过,花美人那不是圣上的“供品”么,殿下……您也好意思和您皇叔的女人玩情趣。
胆儿忒大。
、45第四关·皇宫
小杏不知道那群公公心里的想法,耐着性子应付这不晓事儿金尊玉贵的九殿下:“我这不是在给你削苹果皮么;你等一等呀——”
“哎;也就我会惯着你了。”他用下巴尖颔看人,显得十分嚣张;且一脸“快来感恩戴德”的欠揍表情。
小杏一激动,小刀直接□了苹果芯子里;废了一个半成品。
“你就惯着我吧。”她哼哼气乐;“我一定慢慢地、慢慢地给你切好。”
你会惯;我还会恃宠而骄呢!
“……”
这真是宠过了;有点无法无天的苗头被他宠了出来。
以前一见着他就跟小白兔似的,尤其那回关了收藏室之后;她口中不说,眼睛里时刻都警惕着;逮着空,就战战兢兢地和他隔开一点距离,生怕他一个怒气翻涌,就再拿雪团糟蹋她皮肤,凌虐她心脏。
结果后来他又抱又亲的给她好脸色看,这姑娘就撒丫子闹得欢了。什么都敢和他提,什么都敢对着他做。
还直晃晃的叫他“江霆”。
算了,看在他被伺候的好好儿的,又觉得她叫自己名字还挺好听的份上,不和她计较。
不知道是不是小杏和江霆心有灵犀,她虽然动作慢,第二个苹果比第一个单单削皮还多费了好长一段时间,却切出了一行五只,竖着红耳朵,趴着白身子,翘着小屁股的小兔子来。
“上回的兔子肉,很好吃吧?”江霆立时就想到了这个,眉峰轻扬,挪揄的笑意深重。
他原以为她心善。
没想到,不止笨,这还是个黑心肝的。嗯,他挺喜欢心黑的人。
“还说呢,原先好吃的那只……”小杏话说了一半,戛然住了口,咳嗽了两声,把有关太子的语句全都吞了回去。十分乖甜的道:“你上回没吃上,我烤的肉可是很好吃的,唔,这个就算作补偿啦。”
江霆疑心的看她一眼,除了她脆脆咬着那个半成品的欢快表情,没看出别的东西。
“小漏嘴。”他脸凑过去,在她红菱菱的唇边舔了一口沁出的苹果汁子,终于满足了。
没有再缠问。
其实按小杏的性格,在孤儿院的时候就遵循“食物是绝对不能浪费的”这一规则。而切成兔子苹果难免就要丢掉一些果肉,她是断不会去做的。
但是花花喜好漂亮东西,就和院长嬷嬷学了这一手,然后死活要教她。
她呢,那时候很想要个毛茸茸的小动物玩偶,看着棕色的大熊也喜欢,白胖胖的小兔子也喜欢,没钱买,又馋不过,就只好认真的跟着花花学了。
今天轮到小宫女蕊儿当值,她一心想着接近九皇子,做荣华富贵梦,自然没旁人的眼色,避开小杏在的时间。反而上赶着进来了。
但不敢站近了真惹江霆发怒,只远远的在那里擦那张红木长案,腕上晃着一只通透的碧玉手镯,很是好看。
嘴里嘟囔着:“御花园的梅花就快谢了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去看看。不然又要等到明年冬天了……”话一说完,她悄悄往江霆那边溜了一眼。
然而江霆看也不看她,又让她泄气。
这本是穆慈姐告诉她的,说九殿下的母妃爱梅,现在荒废的梅苑,就是原圣上为他母妃造的。殿下跟着母妃长大,自然也沾了这些喜好。
要把话说到投机的地方,才能引起人注意呢。穆慈姐是这么说的。
江霆虽没看她,倒确实听到了她刻意嘟嘟囔囔的话,心里也是一动。再见眼前的小白兔低了头,任着他肆意动作,却不吭一声,不像平日里那样脸蛋红红的让人想咬上一口。
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看样子,大概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他逗了逗她柔软的脸颊,道:“成日里待在室内是不是闷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唔?”陷入思绪的小杏这才有了意识,迷茫的看他一眼,弯眸笑起来,“你不要我伺候了?”
“你本来也不是伺候我的……”他难得把话说的软和些,却又觉得别扭。背一挺,又恢复了嚣张的姿态,“正好,记得去趟御花园,给我择一枝梅花来插瓶。”
他确实是和母妃一样喜欢梅花的。记得头一回见她,也是在老梅树下,她无意识的压折着梅枝,人面梅花,一个粉嫩,一个红艳,衬的周遭荒芜了的景致都明媚的像承了日光的恩,散发出勃勃的生机。
她当时低头思考的婉致模样,与母妃那样相像。
可惜,她一张口,他就知道这只是个傻里傻气的乡下丫头而已。
“那我去啦。”她眯着笑眼儿,愉快的气息几乎能感染他,让他满身的戾气都化成一滩水,从身上跌了开去。
果然是个傻气的丫头。
尽管娇气,倒也好哄的很。
他静静倚在床边,看她跑到门边,还不忘回头和自己招招小手,没有回应她,只是阖眼想了想。
是不是要动点手段,真正地把她要到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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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丛生,水流淙淙。
阵阵清新的风儿迎面掠过,她自来了这里后一直不曾挽发梳鬓,此刻乌发松松扎着,即刻就被吹扬了起来。
系着的红绳亦是松了,溜了几辔头发搔的粉颊轻痒,好似是方才江霆逗她的举动一般。
她抬手一捋,捋到了耳后。
省得它恼人。
“嬷嬷,花匠怎么打理的花呢,啧,这些虫子飞来飞去,爬来爬去,真教人糟心。”
侧边越了几簇花丛,有如黄莺般的娇啼声远远近近的传过来,连埋怨的口气都很动人。
这声音又和小杏的不同,若果说小杏是自然而成的吴侬软语,这就是故作的娇语嗲声,男人听了销魂,女人之间可是相当厌恶的。
“哎呦,娘娘您身娇玉贵,只在宫里待着就是了,好端端的要来这里赏花。那些飞虫最爱往肌肤滑嫩的人身边钻营,可不就让您烦心了。”
老嬷嬷一番连嘲带讽,指桑骂槐,听的穆慈面容微僵。
要不是想彻底把对手踩在脚底下,谁爱奉承你们这些古人?再如果不是着了那女人的道,失了先机,她也不会动用这样的计策。
虽说她们这些玩家死不了,向导也不会让她们出事。但一番皮肉伤是免不了的。
说不准还有精神上的折磨。
她总归是个现代人,虽然平日里的作风一贯强硬,但这些耍阴偷奸的手段很少用。然而她做事讲求效率,让她等对方攻略完成了,再换下一个对象,她就更不甘愿了。
对比之后,她决定,下作就下作吧。
本来就是不忌各种手段的游戏。
“花朵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这位李贵妃娘娘她是见到过的,曾和皇帝一起假惺惺的去营帐子里探望受伤不能打猎的江霆,皇帝还没说话儿呢,她就哭啼着和死了亲人一般。别的不说,惹得皇帝频频看她,又怜惜非常是真的。
至于皇帝,外界传他勤勉、不好女色,她觉得不尽然。至少皇帝那种堪比X光线的目光,实在让她起不了好感。
从一个人的品位更能看到一个人的内心,如果皇帝不喜欢这种调调,人李贵妃也当不了宠妃。
她目光一转,看到李贵妃旁边跟着穆慈,心底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因此待人走近时,一番礼数做了个周全。
不想为这个招惹麻烦。
穆慈倒还占便宜一同受了她的礼。
“起吧。”李贵妃用下巴看人,轻飘飘一个眼神抛过来,声音却是娇滴滴地腻味人。
“谢娘娘。”
小杏再低了低肩,起身的动作亦是慢条斯理,十分规矩。更有一种流畅自然的天生气度,让李贵妃目光一凝,瞥了眼穆慈。然后,手抚鬓边时轻轻一拨,那根象牙白的雕花簪就滚了下来。
“啪”。
“金尊玉贵”的簪子跌折了两半。
李贵妃更像是被起身的小杏冲撞了似的,身子向后一仰,频退了两步,口中娇呼:“哎呀——”
“娘娘!”
张嬷嬷夸张的扶住了李贵妃,转眼间,一双污浊的眼睛对小杏怒目而视。
小杏被这一番做作的动作看的微怔,而后迅速地反应过来,直直地朝穆慈看去。
穆慈微微抬首,嘴角轻扬起细小的弧度。
“娘娘!这可是圣上前儿刚送您的象牙簪子,说是南蛮进供的,您戴着好看,让您好生收着呢。”张嬷嬷满是痛心的把簪子拾了起来,转眼就眼冒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