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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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 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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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长着一身柔曼软骨的蛇妖,冰透的唇贴近我的耳边,幽幽地道,姐姐,我们一起杀了他好不好?她一遍一遍地跟我说,姐姐,我们一起杀了他好不好,她的眼神先是希冀,扬起的糟角染着一点轻妩的撒娇,然后慢慢地变成恳求,堆后凝成一片坚冷如冰。
姐姐,我们一起杀了他好不好?
我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脑海中处处充斥紫嫣口中那个凌厉的“杀”,刺芒雪亮中卷起铺天盖地的刀光剑影。
杀人,轮不到你来教我!
清泠的声音理然横插而入,整个人如同猛然惊醒,我紧紧地摆住玉牌,这样大的力道,玉牌上雕琢得纤毫毕现的凤凰图案,一翎一羽都纤毫毕现地嵌入手心的肌肤,与蜿蜒曲折的掌纹重叠在一起。我将袖中的手伸到眼前,看着整个印得鲜红的掌面,喉底终于忍不住,扯出一声低微的冷笑,再朝镜而视时,眼角的红印,就像是一颗摇摇欲坠的血泪。
入冬之后,寒气渐重,眼见着日头一天天稀薄下来,老是躲在厚实的云后,疏疏地漏着光亮,照在身上也不暖。但这日的天气倒好,风也比往日小些,身上披件蜜台锦丝的薄褂,外出时罩件单层绡衣也就不觉得冷,可我体质偏虚寒,宫中少不得要将取暖用的地炕,和手炉之类都早早地准备妥帖了。
眼下要到交节的时令,宫中免不了各种事务繁多。我现居后位,但宫中诸多事宜是由灵犀做主,瑶妃,毓妃等人从旁协理。如今灵犀有孕后,除了前些日子情绪不定之外,人也怠惫了些。瑶妃虽资历源但是个懦性子,毓妃总归是太年轻。她们谋定事宜的时候,思忖着要我应个场面也罢,虚张声势也罢,今儿又前去内府走一趟。当着她们的面,我通常都是不大说话,不知为何,总觉得毓妃每次看到我都心虚得很,甚至还有些畏惧。我其实也懒得说破,我与林衡初几乎不曾有过相处,她无论心虚还是畏惧,都是因为我和她姑姑长得极像罢,看着我,就像是看到紫嫣。
从内府回来时,正好是皓儿下学的时辰。行至中途,听到一声脆生的童音在喊;“母后。”
我命人降下轿辇,由侍女扶着出来时,就看到不远处那个葛青锦衣的小小人影,正是四殿下高舒皓,他身边有四、五名太监跟着,跟随的还有一个年纪仿佛的书童。他看到我就甩下众人,步伐轻快地朝我跑来。
皓儿是紫嫣所出,现在离开生母到我身边后,原以为他对我就算不抵触,生疏是免不了地。但
是,他对我却根亲近,大概是因为他l母亲的关系,末把我当成外人罢。
  我看着他,慈柔而笑,俯身轻轻揽着他幼小的身子,将他头顶的小金冠略略扶正,昵声道:“皓儿,下学了罢,今日跟夫子学了什么?”
皓儿却是不立即回答,他微微皱了一下鼻子,一双灵韵墨然的眼睛朝我眨动,煞有其事地说道:“夫子今日教的书,这要是说起来可有好大的一会。这外面冷,而且母后的身子不好,不如回宫之后,皓儿再说给母后听。”
我心知皓儿是在耍鬼精灵,抚着他前额一溜末拢起的额发,只能无奈地一笑。
但站在在旁边的侍女却是忍不住了,捂着嘴暗笑道:“咱的四殿下莫不是没记牢夫子教的东西,偏偏要扯进来说是关心娘娘的身体。这份让人想说又说不得的伶俐劲儿,在宫里除了樱若郡主,还真没人再能比得上。”
听到“樱若”二字,我眼神倏然一动,那说话的侍女是一时嘴快,不过无心之语罢了。我听着却觉得有些扎心,樱若至今还是被当成人质挟制在灵犀和奕槿手中,祸福难测,也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怎样了。
“母后您在想什么?”皓儿好奇地问道,他是极聪髓灵透的孩子,我一瞬的失神都未能瞒过他清澈无瑕的眼睛。
我浅浅一笑,正要说话,忽然前方传来孩童的喊声,“四弟。”
我于是寻声看去,是另一个身着品蓝蝠纹锦衣的男孩,通身的衣着应是一位皇子,看起来是与皓儿差不多的年纪。我看了他一眼,并非往日常见到的那几位,忖度着应该就是多年流落在外,最近刚刚接回皇宫的三殿下高舒皤,也就是已亡的颖妃所诞下的那位皇子。
只见三殿下一脸兴奋的神色,他远远地朝着皓儿招手,喊道:“四弟,你快来,咱们一齐去射场里玩。”
据我所知,三殿下自回宫后就交由灵犀抚育.眼下灵犀怀有龙裔,无力分心照顾,抚育三殿下的原打算再找他人替之,但是无端地一拖再拖,他现在留在灵犀的甘露宫中。
先时我还不怎么在意他,但他这样一喊,我倒是略略再留心看了一眼,老觉得有些异样,心里毛毛糙糙地不平整。霍然就想起,他就是当初被我无意中撞见,由端仪领着秘密带到灵犀甘露宫中的那个小男孩!
皓儿毕竟是男孩子,天生性子里一股好动,一听到射场全部的心思都被笼络了过去,想要挣脱我的手,朝三殿下跑去,挥着手臂一壁地欢呼道:“三哥哥,等等我,我也要去。”
“别去!”我低低的惊叫一声,猛地将皓儿拽回自己身边,我突如其来的过激举止,不仅是皓儿,侍女们都被我着实吓了好大一跳。
“母后……”皓儿此时被我拉住,他歪着小脑袋,那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我,眼底的乞求和撒娇之意不言而喻,拖长着声音道;“皓儿想……”
“不许去!”我不禁蹙眉,声色稍稍放得严厉了些,道:“皓儿,立即跟着母后回宫。”话音刚落,我就不由分说地携着他的小手,往轿辇上走去。
“母后……母后……”皓儿正好玩心起,但又不敢违背我,一张秀致精巧的小脸苦苦地皱在一起,他扁扁嘴,再不情愿也只得乖乖地跟着我上了轿辇,往着凤仪宫的方向去了。
到了凤仪宫,令人带着皓儿回房间之后。湛露进内殿服侍时,跟我说起今日的事,道:“娘娘今日对四殿下说话的口气过于严厉了,毕竟他都是小孩子。”
从外面回来,用热毛巾敷脸后,才觉得被冷风吹僵硬的面部触感缓了过来,我伸手示意她莫再说,顾自清了清嗓音说道:“你替本宫告诫那些服侍皓儿的人,仔细看好了四殿下,要记着千万不要让四殿下跟三殿下单独在一块。纵然有时避免不了要相处,三殿下身边也得多几个人跟着,这事要紧,你吩咐他们绝不可大意了。”
湛露见我口气极其认真,神色顿时也肃然起来,她是在宫中经历过事儿的老人了,听我这样一说,即刻就明白过来了,放低了声音道:“娘娘这样说,莫非娘娘担忧三殿下会对四殿下不利?”
我一时未说什么,虽然觉得我如此戒备,的确有些紧张过度,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湛露微微叹了口气,不可思议地道:“两位殿下是亲兄弟,何况三殿下说到底……也只有六岁而已。”
“三殿下不可能不知道颖妃的事。”我面容淡倦,揉着额角朝她摇头,似是感慨道;“姑姑你清楚的,是紫嫣设计害死了颖妃,而皓儿与三殿下之间,先是担着一重杀母之仇,然后才再是兄弟手足。”
湛露若有所思地点头,两根稀松的增头扭在一起,沉沉地叹出一声道;“娘娘思虑得周全。”
“你刚才说三殿下仅有六岁?他是只有六岁……”我话锋一转,目光一轮,径直看向湛露,“姑姑还不知道罢,三殿下就是我们那日撞见端仪,悄悄地进到灵犀宫里的小男孩,在端仪和灵犀身边待过人,怎么能仅仅当做六岁的无知幼童来看待?”
颜倾天下  就中与君心莫逆1
我谨慎地训示在皓儿身边服侍的人,要留心看好了四殿下的一举一动,随时随地都要有人跟从着,万万不可让他单独一人。
皓儿虽年纪小,但也察觉得出身边的人看他比平日紧了许多。他一向活泼好动,不是安静的性格,这样被人左左右右地拘束着,当然感到不自在。他是曾赌气般直接向我抱怨,他说不喜欢被那么多人管着,一点都不自由。
每当那时,我只能温柔地抚摸他的头,看着他清澈无尘的眼神,笑意无奈,这让我如何跟这个小孩子解释,我无法告诉他,此举是为了防范着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无法告诉他,他的生母紫嫣与颖妃之间的仇怨,更无法给他说清楚,此时的皇宫对于他根本不是一个安适的家,而是危机四伏。
皓儿毕竟太小,他不懂。同时,我也不希望他懂。何必非要在稚幼的心上,强加一份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与心机,于我而言,此举于造孽无异。
皓儿在我身边时,有时也会追问我关于樱若的事,他到现在还是念念不忘樱若这个玩伴,他问我,母后,大家不是都说父皇亲自下旨让樱若给明薏姐姐当侍读?皓儿常常跑到明薏姐姐那里,为什么老是见不到樱若?樱若到哪里去了,皓儿好想樱若。
当他一脸纯真地问起樱若,我表面上宁静地笑着,但心中亦是无奈与苦涩,樱若的安危始终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心上。要是樱若有事,我的余生都会活在愧疚之中,还有他也是。
黄叶儿簌簌地凋落后,留下光秃秃的枝桠,映着苍莽的天幕愈加孤峭冷寂地伸展着。转眼又到了轩彰十二年末,再过一月就是新年,这些天来雪落得愈发紧,愈发频繁,雪花莲蓬松松地飞下来,积满铺着瓦楞的屋檐,和残留着些许草根枯黄的院落,阴冷地蜷缩在那里好几日都不融化,这寒气就越加深重起来。
今年入冬的时节比往年要偏早,天气的过于阴寒多少妨碍了一些作物的秋收。此外,大概从十一月下旬开始,民间多流传伤寒之症。其最先出现在帝都城外围的曲源、桃渭一带,病情后渐渐转移到帝都城中。此病不同于以往的寒症,有着极强的传染性。初得病时为发热恶风,烦渴欲饮,水入则吐,后来胃经熏灼,饮食艰难。在轩彰十二年的年末,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就像是一场来势汹汹的时疫,一时间谈病色变,人人自危。帝都中的各大医馆都是人满为患,还有从曲源等几座外城奔波迁徙来的难民,开始源源不断地涌进帝都城中。
今年帝都外围耕地因天气恶寒而致使谷物歉收,其余地方的情况还要严重一些。官府早就预计着会有放粮赈灾之事,仓禀中有前些年囤积下来的存粮,应付起来,倒还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是这一场意想不到的伤寒,实在令那些在位的官员措手不及。
年岁饥馑再加上恶症肆意蔓延,往往都是天下动乱的前兆。朝廷对此绝不敢轻慢大意,此时,太医院已派出人手,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国手,调查寒症起因,寻求治愈之法。然而,由于疫情波及甚广,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遏制,整个太医院倾尽全力亦是杯水车薪。皇宫中尊者如太后和帝王,下至诸妃都焚香祷告,祈求天降怜悯于民。
于此同时,皇宫各处的宫门都加紧了巡逻和防备,每一个人员的出入都要严厉盘查,以避免将伤寒病传入宫中。
本来临近新春,皇宫中应是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但眼下却是冷冷清清,各宫各府的主子平日里都闭门不出,就连偶尔咳嗽一声,或是轻微发热都提心吊胆,唯恐被当做感染了伤寒,然后就隔离起来。到那时候哪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一旦被软禁了,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半年来,事端不断,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是几经波折,后来又遇上皇帝龙体违和。原想借着这逢年过节的喜庆,好好地将宫中半年来的晦气冲一冲。料不到骤然冒出了伤寒,若是伤寒引起的病情再控制不住,难说这个渐近的大年,就要在一片死气沉沉的压抑中度过了。
鸦青色的天空撒着一把一把盐粒般的雪霰子,这日午后凝玉特意来看我.一进门就有侍女前去伺候,脱了外面罩着的石青色银鼠皮软裘,露出里面的香色斗纹锦棉衣。
正下着雪,屋子里却是暖流氤氲。凝玉睫毛上留着些细碎的水珠,朝我道:“外头可冷了,还是姐姐这里暖和。”
我携住她的手挨着金钱蟒暖榻并肩坐下,清淡笑道:“这天是冷了,你平日里要注意着些身体,无事也不必在外面走来走去,毕竟现在这时候不同往常。宫外的伤寒如今怎么样了我们是不晓得,但眼下这宫中却是到处人心惶惶。本来冬日里不慎受着风,或是冷暖不调了,有个头疼脑热,咽痛鼻塞的,也都是常有的事,但让这场伤寒一闹,各宫主子都不敢言语了,生怕跟外头的伤寒扯上一星半点,要是因此被关了起来,这冤屈说不定到死都洗涮不清了。”
“凝玉知道了。”凝玉点点头,她的目光在铜鼎透出的荣荣红光上胶了一下,似有似无地叹气道:“主子们倒还好,大不了躲在自己宫中闭门不出罢了。难为的还是底下那些要劳作的宫女太监,这天气虽冷,但上头一堆的主子,宫里不能没有服侍的人。”
凝玉如是于心不忍,纤秀的双眉微蹙道:“姐姐,我听说浣衣局那里已经有好几个宫女被赶了出去,都是因为怀疑她们染上了伤寒。太医院正忙着,无暇救治那些人,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赶出宫门,那些人都是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岂不是太可怜了?”
我眸色澄静地看着面前面容含愁的女子,如洁雅的水仙花凌空绽开一束,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并不奇怪。凝玉向来就是这样柔软的性子,最见不得残忍的事。在她看来浣衣局将那些患病的宫女驱逐出宫,实在是过于无情和冷酷了。
我漠然一笑,仅是淡声道:“若顾得自身而有暇,再顾他人罢。”
她叹息时,不经意地,秀婉的脸庞上神色微微一黯。但她眼底随即浮起先时的笑意,朝我说起另一件事道:“姐姐,颜澈和芳芷己成婚了,他们原想亲自再来拜谢姐姐育成良缘,无奈这段时间,宫中对于进出都看守得极紧,故眼下是不能来了,大概得捱到以后。”
想想自从上回赐婚之后,也有几月未见过他们,但听得芳芷和颜澈一切安好,我亦是欣然而笑,于是道:“什么‘玉成’不‘玉成’,我不过给了个顺水人情罢了,拜谢也不必,只望着他们莫辜负了彼此就好。”
就这样与凝玉闲闲地说了会话,我嘱咐了她几句后,也就各自散了。
我靠在软榻上坐得乏倦了,就站起身,隔着琉璃窗看院中的雪景,午间还是淅淅沥沥地飘洒的雪霰子,如今汇聚成茫茫的大雪,拉棉扯絮地,远处的宫室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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