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槿见我如此,不由朗声而荚,刮刮我的鼻粱,又拢紧我一侧的肩膀.道:“还有可喜的,母后已应允重回天颐宫居住。天颐富距离此处不远.不消半盏荼就到的功夫,你若精神好些的时,可常常去母后那里请安,说说话,母后想必也十分欢喜见到你,但记得多带些服侍的人,让人好生照应着。”
颜倾天下 似曾相识只孤檠3
十五元宵佳节后,消磨些去时光,又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正月里宫中诸事庆典宴席颇多,一番劳顿之后不免倦乏,眼下离太后的千秋节尚有两月余的功夫,变槿已令示下不得马虎,此时也必要慢慢地预备着,倒也比先时空闲了些。
残冬已过.淅沥地落了三四场甘霖,天气益发和暖起来.身上穿着的衣裳也轻薄许多。长日悠悠,寂寂无事。玉笙和几名得力些的侍女.小心翼翼地陪伴着我四处走走,但只局限于冰璃宫附近一带,若我要走得些远,定是要诚惶诚恐地劝说.毕竟我的身体太弱,经不起劳累。
我大都懒得理会那些人.对于她们苦口婆心的劝说是付之一笑,我知道她们是受了弈槿的命令,要格外谨慎地看好我,多用了些心思.不得有半分的闪失。
我与玉笙闲暇时聊几句,听她无意间提起.我以前曾在宫中做过校书女史官,负责编纂大长公
主的诗词文集.现在的文锦阁中.还保存有我先前留下的手迹。
我拿这事问过弈槿,弈槿大笑着拥紧我的肩膀,说确有其事,还问我,颜颜可想要去文锦阁看看,兴许瞧见以前亲手所书的笔迹,能想起些什么。
我在他怀中粲然一笑,说好。原本弈槿要陪着我一起去.但他毕竟朝政繁多,其间我不慎撞着春寒小病了一场.烧退后依旧恹恹地提不起精神.这事也就耽搁下来。
那日天气晴好.我躺在床上.脖颈下垫着好几个鹅绒芯的白绸卧枕,觉得身体已好些,手脚也渐渐有些力气,心里想着要去文锦阁。但知道那些内侍们.刚刚因我的病的事受过严厉训斥,这节骨眼上是断断不肯放我出去.我若说了他们定要千拦万阻.心中计较着定了主意,佯装午睡着,就偷偷从偏门出去。
文锦阁地处幽僻,却与冰璃宫相去不远.途径过太液池,日希熔金,流波潋滟,远处红墙高楼淡褪成浅黛色的痕迹.恍如白瓷素胚底了寥寥写意的几笔。但见青肯柳色芊绵,将清澈池水映染成碧汤三尺的颜色。
甫进门击,里面的四下,静悄悄,想是里面的人大都体息去了。阁外多植黄草,文竹和江篱等,并无过多花卉,只见一排排整齐的黑檀书橱高耸到顶.那坚硬的木质如如墨玉沉沉,愈发显得阴森高峻,格子中罗列着无数装帧考究的书籍,其中应不乏历代文献珍品。
我看着这里,找着一处,就近端米把圆凳.踩上去那最顶上的册子.宝蓝色锦缎封而,两侧用同色蓝缎系糟象牙别针,里面一共有五册。扉页上面墨笔书写端正楷体三二字,正是《珠玉词》,旁侧注了一行小字.文锦阁女校书颜氏于……
我未看清楚,就听见身后山远至近囊橐脚步.猛然响起名女子尖细的惊叫声.“我的天!这位姑奶奶,那些东西岂是能随意乱动的!”
她急的火烧火燎,一个箭步冲来要将我从凳子上拉下来,我被她唬了一跳,又被她猝不及防地拽住农角,“啊”地惊声,身了忽地不稳从凳了上跌落。
那人先是犯忌,见如此变故,叫了声“哎呀!”忙伸出两条手臂将我扶位,我下坠的势头大
那人毕竟是女子没多大力气,“噗通”两人齐齐摔倒在地上。
原先踩在脚下的圆凳翻了个儿“骨碌碌”地转出去.我以手抚着心口,惊魂未定,幸好没伤到哪里。只是刚才她拖我下来,我一时手足无措抓到了什么.架子上的书落下来,白纸黑字地散乱了一地。
我看着那人,她穿着一身湖水绿宫装,下面是同色褶裙子,头上梳着一个抓髻辩,插两只珐琅点翠珠议,吞服色脚浚是这里的女史史,看相貌大约双十年华,脸颊生的微微丰腴,眉目虽平庸但倒还秀气,能看的过去。
她刚刚为我挡了一下,我没事,她像是撞疼了胳膊.痛僻地嘤咛一声,皱着脸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就指着我劈头盖腑地责怪道:“你是哪个宫里的!这么的不懂规矩,小知轻重!别的倒也罢了,这些册子其实能乱动的!I伤透若是知道后会怪罪下来,那可是要赔上性命的大事。”
对她这般的煞有其事,我仅仅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跟你说了也不明白。”她见我有些愣愣地,有不耐烦地将我推倒一边,跪在地上将凌乩摊在地上的书册收拾起来,她紧锁着眉,立即掏出一块干净的白绢铺在地上,轻轻地拣起一本,缩着嘴仔细地吹去浮尘反复检盘书页边角可怕毁损之处,如此之后才将它轻放在摊开的白绢上面,看她这万分小心的样子,仿佛那些书本是无上珍品一般的,看的只比性命都要重要了。
她一面收拾,一面口中碎碎念着,:“这些可都是当年蘋妃娘娘她的亲笔手迹,皇上数次严令要好好看护这里,决不可有一丝的闪失的,。这些东西若是有个万一,l咱们这文锦阁中当奴婢额可都难辞其咎啊!
看她的样子,应是不认得我,也许是将我当成某宫中的侍女了,我今日着清素普通,一件烟霞堇色对襟纱裙,浅金丝线疏疏地挑绣出几朵合欢花的图样,不怎么起眼,前面青丝挽着琥垂云发髻,插着两头镶着琥珀的银扁簪,耳配两颗圆润的粉珍珠,脑后发丝就如闺中女儿一样任其垂着,倒是职位高的女官衣饰都比我富贵,况且我先前病着,脸色苍J白,容颜也憔悴很多,看不出有半点的宫妃的架势,她将我当成了侍女而未可知。
我唇角淡淡朝上一弧,上前帮她一起收拾,女子说话岁严厉,但对我并无恶意,见我默默地拾起书,倒是也没说什么了。
这时,我看到刚掉落时书册间,“嗖”地飞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玉帛纸,上面似乎印满了字迹,一时好奇便小心地摊开来,大约八寸见方,上面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猛的一看上让人有眩晕。
那名女史此时正好背对着我,我拿起旁侧的一本诗集,里面大概二百余首,略略翻了几页,渐瞧出些端倪,上面的诗句,或七言或无言,竟全是从玉帛纸上面的文字断句摘录而来,更奇的是细看之下,这两处的字迹像是处于同一人,看那刺耳字轻重勾踢、转折、连断无处小像。
我心中狐疑,看旁侧散落着基本诗集随意拿起一本来看,粗粗地翻阅下来,里面的诗句是二百余首,与刚刚那本诗集上的几乎相同,自己亦有七分貌似,几分神似,同洋是流畅自如的行书,逆锋间流露出缕婉丽纤秀的情致,可见出自女子的手笔,但是细看下依然可看出来与玉帛纸上面的字迹有微小的差异。
“你手脚轻便着些,出去后也干万别说里的的事。”那名女史正嘱咐我,回头正好看着我神色愣愣地蹲在哪里,,面前摊开着一张巨大的玉帛纸。
女史看了一眼后,顿时脸色都煞白起来了,愈加高声地尖叫道:“我的祖宗啊,那东西可是更加碰不得的”她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眼疾手快地抢到我跟前,将那张玉帛纸顺着折痕叠起来。我眼神晶莹,轻轻抿唇,问道:“为什么碰不得?”
趁着收拾的空当,她侧过脸看了我一眼,丰腴的脸颊上两道短的眉毛一蹙,说道:“你不知道么?玉帛纸上的这首回文诗名为离殇,乃是前朝嘉瑞大主所作,但这抄录在玉帛纸上的字,还有这本集子中整理出来的百余首诗,都是出自嫔妃娘的手笔。”
她紧绷的容色和气了些,“我来文锦阁不过四五年功犬,其实很多事都是听这里的姑姑们说起,只要是与娉妃沾边的物事,哪怕一个字一张废纸,都得赔着一千个一万个小心,否则皇上要降罪……”
我凝神听着,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凑到我耳边,窃窃地道:“我瞧你年纪小小,看着不过十五六七岁的模样,应该入宫没多久,不懂这里的规矩。你今儿个,真是谢天谢地没弄坏了,要不然可仔细着要大祸临头。”
我想到刚开始对我疾言厉色的样了,方才说出这样一番贴心话米,忖度着她心肠倒还算热忱但我见她如此郑重其事,还是忍不住“嗤”地笑出来。“你这小妮子不知好歹。”她暗暗骂了一句
“你莫生气啊。”我冲她眨眨眼关着,将其中一本诗集举到她而前,问道,“你看,这里的字跟玉帛纸上的很像,也是娉妃写的?”
女史拿过击,来回翻看一会,忽然“呵呵“笑山声来,一口畔道:“你这人儿,倒把这些个陈年腐朽破落的旧物给翻出来了,怪逆的事原先不是说都清理掉了,怎么还在?”
我为她的话一阵糊涂,她顿了顿,接着道:“这上面的字是以前颍妃娘娘写的。”
“颖妃?”我一脸疑惑道。
女史笑了笑,“想想都过去很多年了,难怪你不知道。这位轩彰六年入宫的颖妃可是了不得,虽说容貌比不得慧妃娘蛆,慧妃娘娘美貌那是没得说的,见过慧妃娘娘的人都赞,饶是再刚硬的男人.瞅着她的花容月貌也要酥麻了半边。但颖妃论到才思敏捷、诗词歌赋却要在慧妃之上了,分毫都不愧对皇上赐予的‘颖’字,那时听老宫人常说赞她文采仅在嘉瑞大长公主之下.她本姓言,家族世代居于南部,颖妃自幼精通南蛮语言.想那年岁终南蛮进贡的时候,朝廷上的那些口译大臣部比不上她呢。”
我安静地听着.那圆脸粗眉的女史想以前还是个性子活泼的主儿,不过年年日日地在文锦阁里,整日要对着书籍那些枯燥无趣的死物。文锦阁中极少有人来,今日总算寻着一人,倒是莺莺沥沥地说了大串的话。
颜倾天下 似曾相识只孤檠4
“当年嘉瑞氏公主所著的离殇归国.盟上深感其一生劳苦为国为民,据说离殇共有八百四十一字,回文方针中无沦纵、横、斜、交互读均可成诗.诗有四五六七言不等,可谓藏诗千余首。宫中曾以为戏.算一炷香内读出诗句昂多者胜.颖妃读出二百余首,数日之多不用说了,更奇的是,与娉妃读出的二百余首诗竟完全一样,可是她之前都不曾看过娉妃的手稿,况且在颖妃进宫前,娉妃早就过世,这可不怪异幺?”她手边两本的集子一齐翻开.推倒我眼前,“你看看,这颖妃的字跟娉妃亦是相像到难辨真假的地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怪道当初邢些人清理的时候,眼睛一错,只当是娉妃手迹竟是遗落了过去。”
我口中轻应一声.删道:“什么清理?”
那名女史眼角的余光向四周瞥过,极日看去唯有数座高高耸立的书橱,齐整地在屋予里排开书籍独有的清新宜雅的墨香扑鼻而来,四周幽静得不见半个人影。
她挨着我坐下,靠近些,声音低低地. “我看你面相亲善.方跟你说的,你可千万别说山去,颖妃早在轩彰八年的时候去了,据蜕是畏罪自尽.但又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罪。倒是有随起颖妃的父亲,督察使言贯程大人犯了重罪。若非皇上接连着也厌弃颖妃了,可这也说不通,历朝规矩妃子入宫后就是皇上的人,受正宫皇后和太后的训导.家族之罪无牵连己身的道理.更何况颖妃那时生下一名皇子,可不是风头正劲,纵然犯了什么重罪.有皇子傍身也不至于要自尽啊。”
“总算来,那位颖妃娘她来得奇妙,去得也怪异.当年富里多少人津津乐道,只差没把慧妃娘娘给盖过去。”缩在角落里说了那么久的活.她似乎有些累,伸展一下手脚,举起那本集子道:“上面下了意思将文锦阁中与颖妃有涉的事物都除去.想必当年疏忽了,我趁没人待会就焚了它,省得今后惹出什么事来。”
我无心地听她说话.眼神怔怔地;疑视着玉帛纸L的文字.离殇.离殇,我口中轻轻地嚼着这两个字,近乎不受控制地川指尖去触碰那些字.看墨迹的成色应是完成在很多年前,勾踢点划,心底莫名肯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往深处想去脑中却是一片乱腾腾的,理不出分毫思绪。
“可惜那颖妃就风光两年,现在多年过去,这事始终是宫中忌讳.渐渐倒也不提了。”那女史说着,似是哀叹地摇摇头,说道:“更何况后来轩彰八年末时又进来一位,那位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传说得跟神仙一般,据说是太后的亲侄女,“当年皇上的表妹,更难得的的竟是谪仙人清虚子的女弟了,莫看年纪不足二十却尽得师父真传,精通道教经典是不必说了,皇上仰慕道法,这可不是自然是志趣相投。就连当年给的封号,亦是比他人的别致新奇些.好像是‘灵犀’。”
她通通畅畅地一篇说完后,看我依然还是盯着那幅玉帛纸看.口中絮絮地似有所念,离殇,离殇,见我心不在焉,她亦是失了兴趣,怏怏地问道:“顺道问一句,这位妹妹是哪个主子宫里的?
√
“我……那边冰璃宫的……我听见她叫我,口中轻声“呀”地叫过神来,支吾着随口搪塞了“你……莫不是宸妃身边的。”那人仿佛遄然惊了一跳.用手指指着我地说出一句话来。
她的反应虽然让我觉得很奇怪,还是硬了头皮点头。
“小蹄子们,都跑哪里疯玩去了啊,阁子里又是一个人也没有,真真是平日里待你们太宽容,一味地惯坏了,现在越发没规矩了啊。”一个女子的声音破空传来,听起来像是上了些年纪,那口气虽眼里却不乏长辈的亲切。
那名年轻的女史听后,脸色豁然一变,七手八脚地赶紧将这里收拾起来,口中不时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哈啊,想是湛碌姑姑回来了,刚才竟然顾着说话忘了正事啊。”
听着衣裙窸窣,脚步声也近了,“刚刚到漪测宫送崇书去了,慧妃娘娘的三殿下惊风发热,说起春日里撞了神,要给殿下送崇,这才离开一会功夫,一个个就像是油猴似的待不住了。”吱一声,那人走过来时将敞开的窗户合上,一并拿起浮尘,一并训责道:“小蹄子,说过多少回了,春日里头沙尘飞扬的,千万要将窗子关好,省的将里面的书弄得不干净了,你们权当耳旁风了。”
眼看着湛露走进了,在这样寒意未退的日子里,难为她额头上急的要爆出汗珠来,见我手中依然捏着那张玉帛纸,她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