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疑惑地看了看胤禛,这时又见萨尔图急奔而来,跪地大声道:“奴才不服!”康熙没有理会叫着撞天屈的萨尔图,看向胤禛,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得明白些。他如何妄语,怎么不敬?”胤禛双眼之中尽是怒火,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道:“萨尔图适才不帮着推车不说,儿臣还听到这奴才低声辱骂,全无半星人臣之道。”“哦?你可听清他骂什么?”康熙虽是询问语气,却人人都可听出那份肃杀的冷意。胤禛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儿臣耻于说出那些不堪之辞,免得污了皇阿玛圣听。”于成龙听到此处,已知大略情形。萨尔图是镶黄旗觉罗宗室,红带子,身份贵重,算起来是康熙不出五服的堂兄弟。此人担着一等侍卫衔,却从没外放过,只是在内务府上驷院挂个名领着供奉而已。似这等从来都是在京城里面享福享惯的贵胄子弟,怎堪吃得起西征漠北这种苦,抱怨几声只怕太寻常了。
康熙自然也明白了事情究竟,侧目撇向萨尔图,道:“四阿哥这么说,可冤了你?”
萨尔图自幼出入禁苑,与康熙稔熟,此时竟一点不怵,梗着脖子道:“奴才没叫冤,奴才只是不服,也有话要说!”
康熙逼视着萨尔图,见此人目光毫不畏惧迎了上来,便轻笑一声,道:“还算有胆子,没有装熊不认账。也罢,朕从无不教而诛之举,朕就让你说!”
萨尔图就地叩了个头,道:“主子,这一路上,风里雨里的,奴才沙子都吃了好些天了。一天就一顿饭,不过是几块干肉几个烙饼的嚼裹,水都吃不上几口。这苦,奴才也受着呢。但奴才以为,奴才的职司就是护卫主子,监管上驷院牧马事,其它的,自该是旁人的差使,奴才管不着。不就推车这点芝麻小事,四阿哥至于就朝奴才撒气?”
这番话一说,顿时让康熙面上失了笑意,道:“方才四阿哥说你混蛋,朕还有些不以为然。此刻朕听了你的说辞,倒真让朕开了眼界。世间居然有你这等无君无父的畜牲!”康熙一面说,一面不停踱着步。于成龙了解康熙的性子,一旦这位万岁爷真的发了脾气,便是脚步不停,嘴上刻薄。
萨尔图不知是不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居然还不谢罪,执拗道:“奴才愚钝,不敢领这个罪!”
康熙口气愈加阴冷,道:“你顶的好。你身份贵重,跟在朕身边做侍卫已经屈了你,怎么还能劳动你大驾推粮车?像你这等大爷,朕用不起,你这就回京去宗人府等着听候处置!”言罢,再也不看萨尔图,丢下一群人,上马挥鞭疾行。
胤禛神情复杂地注视着萨尔图,皱了皱眉,道:“我若是你,此刻便去上折子请罪是正题。”然后招呼着剩下的侍卫们,匆匆追着康熙的背影而去。
于成龙也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粮队继续往御营方向前行。夕阳之下,还跪在当地的萨尔图留下了一个长长的侧影。
第二日,胤禛听说,萨尔图自刭而亡。而得悉之后的康熙则传令三军,云:“畏难不前者如萨尔图者,虽死而不能恕其罪。萨尔图随身及在京所有家产、马匹、骆驼等皆分配于此战功高之将士。其尸首于营中示众十日,以儆效尤。”
在前营将士艰难行军的同时,在京监国的太子却正沉溺于床第之欢而不亦乐乎。康熙数月之前为胤礽册封了太子妃石氏,只是石氏为人恬静,只是大婚初ye浅尝人伦之后便一直劝胤礽要以国事修身为要。但胤礽既已体味温柔乡之妙,怎肯就此罢休,便借着监国之便,三天两头地让雅各布从宫外选些民间的女子入宫伺候,甚至,胤礽还颇有些龙阳之癖,还曾经要了几名面容姣好的少年进宫。太子做的这些腌臜事,自以为无人知晓,却并瞒不过上书房中授命辅政的马齐。马齐兼着内大臣,宫闱护卫本就是应有职分,太子的一举一动,早被一些侍卫,密报到了马齐之处。在对太子行径大摇其头的同时,马齐不免暗想:“难道这大清的江山,以后就要交给这么一个行为荒唐之人不成?对于太子的所作所为,到底该不该禀告康熙知晓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二征葛尔丹(八)
更新时间2008…9…2117:58:41字数:2399
马齐思前想后,终于还是拿定了主意。马齐知道,在康熙一众近臣之中,不少都有专奏之职,即便自己不上奏皇上,也必然无法瞒天过海。再者,若是隐匿不报,康熙必然以为自己意图攀附太子,这立时便是奇祸一桩。拿定主意之后,马齐便在密折之上隐晦地提了一句:“奴才接侍卫处报,尝有民间女子出入禁苑入侍。此奴才及侍卫处差事遗误所致。奴才惊恐惶惧,罪实无辞,求万岁即赐处分。兹谨将之上奏,伏乞圣鉴。密达御览。”饶是把责任都扛在了自己肩上,密折八百里加急送出之后,马齐心中仍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折子送达之日,正是李德全当值。他从驿卒手中接过奏本,便一溜小跑送入帐中。此时,康熙正与众皇子、内大臣等商讨进兵之事。李德全见状,便先立在一旁候着。
康熙递给索额图、佟国维三本折子,皱着眉头道:“你们瞧瞧。朕今日收到明珠、孙思克的折子。如西路诸军故事,东路军也是行军不畅。如此一来,三军于四月三十会师土喇,怕已是不能。尔等之见如何?”
胤禛听后心中也是一凛。他知道,费扬古曾于三月十九日奏称,西路军行军顺利,四月初三日可至翁金,二十四日可至土喇,二十七日可至巴颜乌兰。四月初时,却又得其飞马传报,西路军因雨雪所阻,断不能于二十四日前至土喇。费扬古还称道路泥泞,神威等重炮只得留于喀伦,以便轻装前进,即使如此,五月三日方能至土喇,二十七日才能至葛尔丹驻兵之地巴颜乌兰,比前奏日期足足推迟一月。而此番,若是孙思克的东路军也误了日子,三军夹攻之势便成了中路之军一路前突的态势,不仅无法对葛尔丹形成包围,更可能使得康熙亲率的中路军首当其冲地卷入与准噶尔部的遭遇战。
于是,当三份折子传到胤禛手中之时,他便逐字逐句地细看,越看越是惊心。首先的一份,是明珠的奏报,上称:三月二十一日,东路军卒厮役共计二万余人突遇飚风雨一昼夜,二十二日复又遇大风一昼夜,寒威凛冽,俨若隆冬。马匹既馁且冻,倒毙甚多,自此疲弱不行,沿途日见丢弃,而军粮又不继。于荒漠之中面临如此困境,前途尚远,孙思克无奈之下,只有集诸将会议,曰:“此去彝巢尚远,我兵粮米不继,不但临敌制胜难以为济,行且深入不毛,悉归于尽矣”。料疲困之师面临未遇之敌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孙思克便决定由七千兵中挑选精壮者二千人前往,其余遣归。诸将之中以未奉君命回师,且只留二千兵士太少而为难,孙思克曰:“兵在精而不在多,吾二千人足以破敌。倘朝廷加罪于我,我自当之。且吾与其悉作饿殍而鬼异域也,吾宁以一身之诛戮而博数千子弟以生还,我之愿也。”全军感奋痛哭流涕,跪请同往,纵饥饿而死,亦当心甘。孙思克含泪劝慰曰:“尔等皆我平昔所练之士,谁非捐躯报国之人,但到此马罢疲粮尽无可奈何之地,不得不令尔等归尔”。于是率二千人往驰翁金。在这份折子之上,明珠不惜笔墨,将其在孙思克军中的见闻逐一报于康熙,让胤禛读过之后,似有身临孙思克军中之感。胤禛虽然对东路军无法按期抵达翁金颇感无奈,却也被孙思克拳拳之心而打动。
另两份折子则分别是明珠和孙思克的请罪折。明珠随中路军进发过独石口不久,便授命济送东路军粮。只是没成想老天如此不帮忙,只刚解送到首批军粮,便因大风骤雨之故无法再次启运。此番上奏请罪,希以待罪之身跟在孙思克身边参赞。而孙思克更是言辞恳切,将所有罪责一肩扛下。
众人看过折子之后,皆久久不语,各自盘算。康熙等了一发,终是有些不耐,便点名道:“索额图,你也是久经军务之人,你便先说说看。”索额图稍作思量,心中便有了计较,道:“依奴才拙见,目下之计,当严旨责费扬古、孙思克等速进土喇。再者,奴才自皇上二十九年亲征之时,曾领粮草事,深知粮秣于战事之紧要,若是此事再出差池,东路军危矣。奴才另以为,中路军可延缓行程,还应多加侦探葛尔丹消息,及时奏闻皇上。”胤禛听后,不免心中有些鄙夷。索额图这一番奏对,表面看似简单,实则寓意极深。首先他建议“严责”费扬古、孙思克二将,其次,他不动声色地申讨了明珠督粮职守有亏,再次,他必然也看出了中路存在的风险,如此安排,明摆着就是让中路军缩在后面。
对此,康熙像是并不在意,不置可否之间,目光又转向佟国维,佟国维沉吟了一下,道:“奴才倒是觉得,虽东西二路军皆误了些时日,却皆天气恶劣如此所致,并非将士不用命。皇上若以温言抚慰费扬古、孙思克二将,则必能使两军深体皇恩,更思报效。”康熙此番点了点头,道:“此议朕准了。你便草拟一份旨意,发于二将处。至于明珠,也难为他了,朕便许了他之请,留在孙思克处将功折罪就是。”胤禛于是心中稍缓,暗自道:索额图的心思,只怕康熙已经是看得透透的了。
像是还要考较一众随军的皇阿哥,康熙先问胤祉道:“今日大阿哥不在,你便是皇子之首。于军务,可有什么想头?”
胤祉虽然一身戎装,却还是满脸的书卷气,此刻,从容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葛尔丹之所以选取乌颜巴兰之处,盖因此地相对温暖,适于骑兵过冬。且地势又为进可攻退可守之所在。因而,葛尔丹存的心思,无非待今年开春之后,便大军南进,袭扰漠南蒙古诸部。若遇我军,还可渡克鲁伦河或经乌颜巴兰后撤。然此刻,因气候未如往年转暖,所以葛尔丹尚未有动兵之举。此刻,兵贵神速,若是我三路大军能在葛尔丹之前将其团团围住,则必能一举歼敌。”
康熙心中已有定论,微微一笑,道:“道理原也不差,只是你适才也听到了。等三路军到达,只怕已是五月中了。葛尔丹难道会等着朕将其瓮中捉鳖?”胤祉原还想再说,却见胤禛此时上前躬身道:“皇阿玛,三哥说得不差。儿臣猜度,适才三哥的原意是请皇阿玛下旨,中路军不仅不可延缓进兵,正巧相反,须得速至乌颜巴兰才是正题!”
第一百四十二章二征葛尔丹(九)
更新时间2008…9…2816:45:09字数:2165
康熙眉头一挑,深深地看了看胤禛,又转向胤祉道:“你这么想?”胤祉有些犹豫,虽然他确有此意,却并不想言明。他深知,万一中路军突前遇袭,谁做此议便是千夫所指,罪在不赦。注意到胤祉的迟疑,康熙心中稍有不豫,道:“胤禛,你听到了?看情形,三阿哥另有他想。你之所言到底是胤祉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胤禛听出语中的切责之意,便先谢罪道:“是儿臣孟浪了。然不论三哥怎么想,儿臣确以为如今之计,中路军当速进乌颜巴兰。”
佟国维听到胤禛如此坚持己见,想到此中的风险,忧心不已,便也顾不得这么许多,插道:“此事关系重大,需得多加思量再做定论。四阿哥心气高涨固然可嘉,奴才却觉得似乎太过操切了些。单单中路军这些人马,即便先于东西二路军抵达乌颜巴兰,也未必有全歼准噶尔部的胜算,不如采用索相的章程,待另两路人马赶到后合围来得稳妥。”
康熙唇角闪过一丝嘲笑,道:“尔等二人的主意朕明白。不过,朕此刻想听听胤禛怎么说。”
胤禛略一思索,道:“回皇阿玛,索相,佟相的意思儿臣也想过。但左右思量下来,还是有些欠妥。”言罢,稍稍带了些歉意看了看两位重臣。
康熙微微一笑,道:“好大的口气!也罢,朕先听听你说得在理不在。”
胤禛又一躬身,道:“是。依目前探马回报来看,葛尔丹似乎并不知我中军会直插戈壁而入,只要我军能速至其驻扎之地,便已是占了先机,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再者,葛尔丹更料不及皇阿玛会二次亲征。皇阿玛天威所向,葛尔丹闻悉必然惊惶。战未起,而主将心有旁骛,败像露矣。三者,中路之军六万之众,葛尔丹不过两万人马而已,且我军之鸟铳火炮均远胜彼部,即便没有东西路军,战而胜之也无不可。儿臣这些浅见,还请皇阿玛圣断。”
康熙颔首道:“四阿哥之言虽然不尽完全,大体上却也是朕的意思。此次三路人马围剿,耗费国帑无数,若是中路军一味等待,致使葛尔丹乘机遁逃,岂不是前功尽弃?大敌当前,朕之中路却逡巡不前,岂不是与人以口实说朕怕了葛尔丹?”这几句话说得很重,索额图、佟国维两人连忙跪地称罪。
康熙摆摆手让两人起来,道:“此番进军是朕一言以定之。尔等即刻传旨各营,令其速进。并加派七十探马,配快马,分批前往葛尔丹处侦探,并将探报及时奏闻与朕。得葛尔丹确切消息后,便令所有王大臣俱往朕前商议战事。”
索、佟二人得了谕旨便匆匆各自出去办差了,留下几名皇子出了御帐还在议论纷纷。七阿哥胤祐道:“皇阿玛也说四哥的主意不错,却不见给四哥什么彩头,倒是四哥刚才那番话好教两位上书房大员下不得台。”
胤禛知道胤祐一向心机不深,藏不住话,便笑道:“七弟慎言才好。便只你这些话就够挨皇阿玛一顿训斥的。皇阿玛心中必是早有主张,我说与不说都是一样。至于二相,就算肚内撑不得船,总不至于为这件事和我计较?”
胤祐有些不服气,身旁的五阿哥胤祺开口道:“四哥说得是。不过,小弟倒是感念皇阿玛的慈悲更多些。四哥也是信佛之人,必是也有同感,可对?”
此言一出,胤祉,胤禛两人都是心中一凛。平时老五总是不声不响,没想到木讷的外表之下,竟然也存了一份玲珑。确实,两人都明白,适才康熙特别强调进军乃乾纲独断之意,便是点明了,若此事日后有干系,无论胤祉,胤禛都不会受到牵连,这种保全的心思,着实让二人感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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