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见施世纶抬脚便走,不由得脱口急道:“十不全,且慢?”
一言既出,胤禛也意识到了自己居然情急之下,把施世纶的绰号叫了出来,最初这个绰号还是从世骠这里听来的,因为施世纶的长相,可谓“五行不全”,诸多缺陷,便被好事之人以此绰号取乐,胤禛当下不由得红了脸,施世骠也颇觉尴尬,裕亲王更是捂了袖子在笑。
施世纶倒是镇定,回过身来,问道:“四爷有何见教?”
胤禛心中更是佩服,此人荣辱不惊,高量雅致,当下更加有了结交的念头,便道:“对不住,胤禛年幼不懂事,刚才不该如此,万望文贤见谅。”
施世纶还是一幅平静的样貌,道:“四爷不必挂怀。”
胤禛道:“裕亲王和胤禛不是存心结纳,只是一直以来,胤禛都和令弟相伴,听到诸多关于文贤的佳话,此番得文贤进京,才有幸与文贤相见,一见之下,更是佩服,祖宗规矩,胤禛也不敢违背,只是若再有机会,还请文贤不吝赐教一二。”
施世纶见胤禛说得诚恳,有没有什么违例之处,便也不好拒绝,且皇子虚心求教自己,那是天大的面子,再加上世骠的成分,便不再一味推唐,回道:“四爷客气了,若有机会,世纶毕当尽力。”
胤禛得此一诺,已然十分高兴,他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最起码自己以后已经有了一个正当的理由进一步与施世纶论交。
这一场晚宴就在这种氛围之中以施世纶的匆匆离去而草草收场。
接着的一段日子,胤禛随扈康熙首次南巡,于太子一道天天被康熙带在身边,时时教导,并得高士其传授四子之书,康熙也常常抽查两位皇子的功课,康熙还常常告诫说要于读书之间体会古帝王孜孜求治之意,胤禛被弄到不胜其烦,却又不得不时时小心。南巡之中,康熙亦传旨复了索额图内大臣之职,一并也撤了对明珠的处分,太子闻讯十分欣喜,胤禛却并不看好这个结果。
及至南巡归来,康熙愈发喜欢胤禛,赏赐日隆,仅次于太子,太子虽不说什么,却也十分不悦,胤禛看出太子心思,便让佟贵妃代言推辞,以其他阿哥都没有得到赏赐,自己没有特殊功劳,不应得此赏赐为由,请康熙收回赏赐,一方面解了太子的顾虑,又使得康熙心中更是喜爱胤禛的友爱谦让,康熙虽然以后再赏赐时,不再给与特别待遇,但却格外的看重于他,并在顾八代以外,加派张英,熊赐履教授胤禛理学。
还有一件事让胤禛真的感受到康熙的看重。有一次,康熙巡游塞上,因听说四阿哥身子不爽,就只带了太子与大阿哥,离京一日便接报说胤禛染了痢疾,康熙当即下令返京探视,十日之中,每日都要到胤禛的住所察看胤禛的病情,甚至对太医院的每一份医案都亲自过目,直到胤禛身体状况好转才再度启程,此举让胤禛也大为感动,他以前觉得,自己是一个现代人,无非借了胤禛的躯壳而已,康熙对自己而言仅仅是君王,甚至是要防备和斗法的对象,而丝毫没有任何其他的感情因素掺杂其中,而这一回,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康熙的亲情,让胤禛的心中有了一些软弱,也有了一些不安。
同样也是在这一年,胤禛的生母乌雅氏被封为德妃,以胤禛看来,这多多少少是因为胤禛目前的圣眷正隆,而且佟贵妃也一直在康熙面前进言,为乌雅氏撞木钟,康熙便顺水推舟,算是对乌雅氏做了一个补偿。封赏的旨意一下,佟贵妃便忙了起来,因为这事,佟贵妃特地在自己的宫设宴款待了乌雅氏,乌雅氏看着桌上碓的琳琅满目的精致吃食,瞧着自己的儿子胤禛恭谨地给自己行礼,一时也是悲喜交加,只是眼泪扑哧扑哧地落下来。
胤禛见状,连忙从怀中取出帕子,站起身来走到乌雅氏近旁,温声道:“额娘,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是什么事使您难过了?可是儿臣做错了什么?”
佟贵妃也在一旁半是劝慰半是调侃道:“是啊,妹妹,禛儿说得是,这么好的消息,连本宫也着实为你高兴呢,怎么反倒哭了?这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姐姐欺负你了呢?”
乌雅氏连忙起身裣衽谢罪道:“是奴婢不省事,给姐姐添麻烦了。”
佟贵妃忙笑道:“大家一家人,快别这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禛在一旁躬身肃立,站着规矩。
乌雅氏叹了一口气,道:“禛儿有出息,所以皇上上了这个妃的名分,奴婢自是高兴,只是想到祚儿,奴婢便忧心了来。”
第四十章吾家儿郎初长成(十)
更新时间2006…9…115:48:00字数:2137
“六阿哥怎么了?”佟贵妃关切地问道。
“祚儿打小就身子骨单薄,总是生病,太医天天围着他转,今年都六岁了,还是整天离不开药罐子,奴婢这个做娘的,怎能不忧心呢?而且祚儿也不像禛儿这么聪明,进学之后也没有什么大的进展,所以皇上几乎就没有正眼瞧过他。”乌雅氏有些哀怨地说道。
佟贵妃也跟着叹了口气,康熙的后宫之中,虽然嫔妃不是很多,但也有大大小小几十位,能得皇上雨露者更少,若是有了子嗣,才能有一点希望,否则皇上殡天之后,如果没有恩旨,就只能移居偏宫,太监们都是黑心窝子,冷菜剩炙的,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对于那些有子嗣的,新皇帝往往都会开恩,特旨这些先皇的嫔妃搬出宫去和自己的儿子同府居住,如是儿子出息,封了王哪怕贝勒贝子,不吝是就算是有了以后的保障,所以哪个嫔妃不是眼巴巴地指望着自己的儿子出息。像德妃乌雅氏的儿子胤祚这样的,能不能养活都两说,即便是能长大,若是一直这么病怏怏地,肯定不讨康熙的欢喜,若是不能分府另居,也是白搭。难怪乌雅氏如此伤感。
佟贵妃是个善心人,最看不得别人难过,便道:“好妹妹,别着急,且不说胤祚一定吉人天相,慢慢肯定能好起来,就说禛儿,他是从你肠子里爬出来的,虽说养在我的宫里,但始终还是你的儿子。他有出息,你也有面子,这不,就是皇上,也念着这个呢?才几年呢,你就从宫人晋到了妃,满宫的嫔妃,哪个及的上你?还不是一则因为这些年妹妹你尽心侍奉皇上,二则胤禛又正得着圣眷?以后啊,咱禛儿肯定封王,他要是敢不养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乌雅氏展颜一笑,道:“禛儿有今天,还不都是因为姐姐教导有方?奴婢哪敢指望这个福分?”
胤禛倒有些惊奇了,在他的印象之中,乌雅氏还是那个怯生生的,总是带点羞涩的小女子,可此刻她所说的话,居然也是处处伏笔,无一不透露出心机和城府,他打量了一下乌雅氏,虽然她眉眼之间还是有些忧郁,但是一缕笑意却已挂在嘴边。胤禛心中不免慨叹,环境对一个人的改变居然如此之大。
这顿饭吃的胤禛很不痛快,在场一亲一养两位额娘,怠慢谁都不好,一个多时辰内,胤禛就没有消停过。总算顺利地完成了任务,胤禛也累得够呛,觉得自己应该出去疏散一下,便对佟贵妃请求要去裕亲王府。佟贵妃没说什么就答应了,只吩咐胤禛随身带上几个侍卫和太监。
胤禛只带了二等侍卫鄂伦岱,还有在喀尔喀蒙古救下的摔跤手,伤好之后被康熙亲封了三等虾的巴特尔护身,太监秦顺也颠颠地跟了来,一行人便出了皇宫。
刚刚走到北馆附近,就传来一片的喧闹声,胤禛看到前面为了一大群人,只把整条道都堵了起来,不禁皱了皱眉头。秦顺策马向前走了两步,张望了一下,又回身对胤禛道:“主子,咱走别的道吧,前面像是出事了。”
胤禛还没有答话,鄂伦岱便抢着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有我和巴特尔护着四爷呢!难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吃素的不成?你们这些老公,下面没有了,难道胆也跟着被骟了?”
秦顺一听,脸上马上通红,直红到了耳朵根上,又不敢和额伦岱打擂台,只好“嘿嘿”干笑了两声,道:“鄂大爷专拿奴才们开心。”
鄂伦岱“哈哈”笑了几声,转过头对胤禛道:“四爷,咱们去瞧瞧热闹,可好?”
胤禛早就被撩拨得动了心思,点了点头,几人便下了马,朝人群走去,巴特尔虽然来京将近一年,汉语还是说得不地道,他一手紧握着刀把,一面用他生硬的汉语说道:“四爷,要当心的,巴特尔护着您的,先走。”
胤禛笑笑,学着巴特尔的口气,说道:“好,巴特尔的,先走。”
几人把胤禛护在当中,钻进了人群。胤禛看到当中的情形,不免一惊。
几个穿着蒙古皮袍,带着弯刀的汉子正在围殴一名中年汉子,那人帽子已经被打落,一扇也被扯得七零八落,撕裂的袍子上满是合着鲜血的泥土,手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周围之人,有些要么跟着胡乱喝彩起哄,有些露出了不忍神色,却又担心这些蒙古人找自己的晦气,也不敢吭声。胤禛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小声要秦顺去问问事情的由来。秦顺拉着身边的一位低估了一会儿,便凑到胤禛的耳旁,说道:“主子,是这帮蒙古人挑的事。被打得那位是个卖首饰的商人,还是咱正白旗的,叫王正民,蒙古人说要买他的首饰,王正民就拿了给他们看,他们看中了也不给银子,还说王正民的东西不对,这不是专门讹人吗?两厢争了起来,蒙古人就动手了。”
胤禛正在犹豫该不该出手,就看到巴特尔脸色苍白,双目怒睁盯着那几个动手的人。胤禛心中不免一动,问道:“巴尔特,怎么了?”
巴特尔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答道:“这些蒙古人,我认得,他们是葛尔丹的部下的,那个,大个子的,领头的,是葛尔丹的沙里巴图尔台吉的乎兀(儿子),叫伊特木根,草原上的,最无赖的。”
胤禛闻言又是一惊,这事居然还牵涉到了格尔丹,怎么处置比较好呢?
这时候,旁边忽然钻出一个年纪和胤禛相仿的半大男孩,他指着那些蒙古人,大叫一声:“住手!”
蒙古人听到这句话,不免愣了一下,回头去看是谁这么大胆,不料看到的确是一个孩子,几人便放肆的大笑起来,尤其是那个伊特木根,笑声最是尖利。
胤禛这时作了个手势,让巴特尔和鄂伦岱待命。
第四十一章麻烦(一)
更新时间2006…9…314:31:00字数:2143
伊特木根康对着那孩子看了一眼,又狂笑了一阵,道:“你这个奶孩子,还不如我家草原上刚出洞的兔崽子大,就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旁边的几个蒙古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看那半大少年,带着一顶六合一统貌,身上穿着青色夹皮袍,外罩着巴图鲁背心,露着些许白色的绒毛,眼看着也是一名官宦子弟。料是平时里也从来没有受过这个气,立刻脸涨得通红。他旁边一位长随模样的,断喝一声:“你们这些蒙古汉子,好不省事!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天子脚下,皇城根下,容得你们如此放肆撒野?没有王法了吗?”
伊特木根轻蔑地撇了撇嘴,道:“王法?你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是博硕克图汗的勇士,我们只服从伟大的葛尔丹的号令。刚才那个狗才要骗我们银子,被我们当场开销了,他该死。你算哪根葱?管到我们头上来了?就算你们大清皇帝,也不能拿我们怎么的,还不是好好地封了博硕克图汗个亲王?”
那长随闻言脸上露出些许惊惶,但看了看自己少主子铁青的脸色,仍然硬撑着说道:“我们老爷是京城的巡城御史,正管着这四九城的治安呢,这是我家少主子,怎么就不能管你们了?”说道这里,气势已经弱了许多。
那少年眼睛一眯,冷冷道:“我管你是什么汗的手下?进了这京城地界,就得知道遵守法度,你们将那汉子打成这样,就有罪!”
胤禛在一旁,对于这名少年顿生好感。他拉过秦顺,扯下身上佩着的康熙御赐的皇丝绦白玉佩,让秦顺以此为信物速速飞马去附近的九城提督衙门搬兵来救,他已经预感到接下来必定会有一些麻烦了。
果不其然,伊特木根听到那长随和少年的说辞,一连横肉纹丝不动,凶狠地瞪了一眼那少年,道:“狗屁巡城御史,不就是条遛街的狗吗?今天我不仅要打人,我还要杀人呢,你能拿我怎么样?”言罢,照准地上躺着的王正民的胸口就是一脚,直把王正民踢出去一丈多远,王正民惨叫了一声,口中鼻中鲜血涌出,眼看就是不活得了。周围人一看,纷纷低声道:“不好了,出人命了。”“糟了,好像那人不行了。”
胤禛本来看到伊特木根一脸凶狠时已觉事情不妙,正待要巴特尔上前阻拦,已经来不及了,此时胤禛更是胸中怒气翻涌,轻喝一声:“鄂伦岱,巴特尔,难道你们要你主子亲自上阵吗?”
鄂伦岱和巴特尔也早就按捺不住,跳进圈中。鄂伦岱大叫:“你们这起子杀人的狂徒,看来今天爷不出手,你们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巴特尔一言不发,更是直奔着伊特木根而去。
伊特木根看到旁边又有人冲了进来,开始吃了一惊,定睛一看,不由咯咯笑了起来,用蒙语道:“我还当又是哪个不怕死的?原来是你这个没用的奴隶,怎么样?要不要我把你另一支膀子也卸下来啊?这些满洲人,居然会收留你这种窝囊废,以前在部族里,你就是一只卑贱的猪,跟你那瞎眼的老娘一样。”
巴特尔也不应声,冷冷地盯着伊特木根,伊特木根犹自不知,嘴里还不清不楚地骂着。
就听巴特尔一声断喝,闪电一般冲了上去,左手趁势直扣伊特木根的脖颈,右手插向他的胁下。伊特木根也不完全是草包,看情形也是练过几下子的,瞧着情形不对,连忙伸手来架,却不料巴特尔的左手只是虚招,只见巴特尔左手一晃,就扣住伊特木根的右边锁骨,只一用力,就听清脆的“咔嚓”一声,伊特木根的右手旧举不起来了,只把伊特木根痛得龇牙咧嘴,然后巴特尔向老鹰捉小鸡一般把伊特木根整个人提了起来,用手扣住了他的咽喉,大声道:“你说现在谁是猪?”
其余几个蒙古人看到这景象,纷纷拔出腰刀,围了上来,此时胤禛也走入圈内,喝道:“退下,大清皇帝皇四子雍贝子胤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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