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他担心的都是自己无法面对家人,尤其是老爸。
他极力要证明自己,不惜让墨阳早中晚连一点点休息时间都没有。
墨阳在想什么,在忙什么,在追求什么,他从来没有过问过。
他只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却从来不去思考那些不好受的来源里,有没有他。
拖累。
他完全就是墨阳的拖累。
墨阳站到他身边的时候,珞瑜的面容已经深沉的待机了十几分钟。
墨阳抱歉的说:“等急了?有个病人对点滴起了过敏反应,我只好在那里加班处理一下。”
珞瑜轻轻拉住他,低声道:“我们,回家吧。”
墨阳就推起他:“先去吃点东西。”
珞瑜低低的说:“我是说……回我们各自的家。”
墨阳停住了:“你说什么?”
珞瑜抬起头,做出自己经典的痞笑表情:“本公子受够了天天这样折腾,我本来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还是在我爸的羽翼之下安安分分的做点小生意比较适合我。”
墨阳蹲下来,仔细看他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珞瑜淡淡说:“我想我还是比较喜欢女人。柔柔弱弱的女人,不用我费时费劲的去赶追,去超越,去证实我所谓的实力,只要一个臂膀,就能说明我是个男人的那种女人。”
这是心里话。
他确实这样想过。
虽然即便在这样想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墨阳的臂弯,是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抗拒不了的。
墨阳默不作声的直起身。
继续推着他往前走。
把他弄上车。
到肯德基买了份全家桶。
回家。
搬他上几步台阶。
进门。
抱他到床上。
坐到他的身边。
然后就那样静静看着他。
只是看着他。
珞瑜就装不下去了。
眼泪哗哗的流下来,顾不上疼的猛的坐起来就抱住墨阳。
紧紧的抱住,生怕他会突然挥发掉一样。
墨阳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抚的口吻说:“好了,不闹了,乖。”
在他眼里,他不过是在闹情绪而已。
珞瑜不禁一阵悲哀,自己的演技就那么烂吗。
珞瑜呜咽:“我就是要拖累你一辈子了……怎么办……”
墨阳淡淡说:“我也一辈子都不想你身边再有其他任何人了,怎么办。”
珞瑜说:“那怎么办怎么办……”
墨阳说:“没什么怎么办的,我把我的爱给你,你把你的爱给我,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平等自愿,这个买卖谁管得着?”
珞瑜抬起头,眼睛里启明星闪烁:“是么……”
墨阳望着他:“我从来不相信对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放手是为了他好之类的鬼话,喜欢一个人就努力自己对他好,别人再好也是别人的。觉得自己不能做到那一步就放手,那是自卑,是自私,是不敢面对不敢和人家比,不是爱。”
珞瑜努力咽下自己的泪。
这……怎么听起来像在说他一样……难道他知道了建霖和他谈话的事情?
墨阳却继续说:“所以我就是要你看着,我把你身边那些对你蠢蠢欲动的人一个个都打到,然后让你明白我才是最能给你幸福的。虽然……”
他叹了口气:“虽然到现在已经有点强迫症了,但你要也学会忍受,因为……”
他再叹口气:“别再跟我说什么你喜欢女人之类的鬼话,你已经没有喜欢女人的资本了,老老实实给我守着对我感情,从一而终吧。”
珞瑜感动的把眼泪鼻涕全擦在他身上,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我没有喜欢女人的资本了?”
墨阳拿过纸巾擦擦自己的肩膀,冷冷道:“因为你只有能力爱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
珞瑜说:“又要给我洗脑……”
墨阳犀利的盯住他,目光直渗透到他脑髓里,声音低沉而浑厚:“跟我说一遍——除了墨阳我再也爱不上其他人了。”
珞瑜目光呆滞的重复:“除——了——墨——阳——我——再——也——爱——不——上——其——他——人——了——”
说完立刻恢复正常:“像不像?”
墨阳冷哼一声:“勉强及格,下一次记住保持这个状态十分钟。”
珞瑜对墨阳的第一次牺牲行动,至此宣告失败。
总要为他做点什么。
珞瑜想。
人类,是会制造工具并使用工具的动物。
拐杖就靠在门口。
珞瑜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这个工具。
他的石膏虽然已经从整条腿的重包装简化到只包小腿的轻巧装,但他的腿却依然不能用一分力。
为什么电视上那些人受了伤总能几天就恢复呢?
珞瑜的结论是:“连电视都信的人才会摔成这个熊样。”
珞瑜拿起了拐杖。
珞瑜站起来了,站起来了,他奇迹般的站起来了,中国珞瑜从此站立起来啦!
珞瑜在心里把这句话默念了十遍,然后努力的一使劲——
差点没把腿再折一回。
墨阳已经阴着脸站在他身后:“你干什么?”
珞瑜吓了一跳:“我……我想进化成直立行走的动物。”
墨阳冷冷说:“再乱来我就直接把你打成爬行动物。”
珞瑜立刻软体动物一样靠到他身上:“不不不不敢了。”
墨阳满意的在他脸上亲一下,然后推他出门送他上课。
珞瑜第二次试图不拖累墨阳的行动,至此宣告失败。
☆、我们家有一窝四世同堂的蟑螂
就像有征兆一样,墨阳出事的前一天,珞瑜无缘无故回顾了很多事情。
珞瑜想想自己的少年时光,其实也曾经可以雄姿英发的。
甚至墨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对他是惟命是从的。
那时候他是名副其实的老大,前有雄壮的常叶做打手,中有狡猾的梅玉峰做参谋,后有天才的墨阳做靠山,黑白两道都混得开,所谓玩得潇洒,考得愉快,真真是如梦如歌的岁月啊。
那时候是指刚认识墨阳前两年的时候。
墨阳的话总是不多,但他们无论去哪里,只要喊一声,他立刻就会跟过去。
珞瑜最初的计划,就是把这个好学生,培养成一个打架游戏泡美眉的专业混混。
无奈对于游戏,墨阳从来不会上瘾,对于泡美眉,墨阳也似乎不感兴趣,唯一可以找寻突破口的地方,似乎就是打架。
于是一次珞瑜为了和一个混混争一个美眉而大大出手的时候,墨阳立刻就上去了。
却不是打那个混混。
墨阳大步上前冷冷说:为了你的虚荣心,你就舍得两个喜欢你的男人头破血流而不予任何阻止,你这样的女人,实在是丢有母性情怀的女同胞的脸。
美眉哇一声就哭了,却不是因为害怕墨阳冰冷的脸,也不是羞愧自己丢了女同胞的脸,而是因为——
我不是女人……我是女孩……
她哭着说。
珞瑜绝倒。
挥挥手,对着那个混混说:这个女人,哦不是,女孩,给你了。
他承认,自己从心底里厌烦那些把自己当成林黛玉的女生。
做女人还是像老姐那样,虽然蛮横自恋一点,但至少让人觉得很真实。
就算装淑女,也会自己吐自己的槽,不给你嘲笑她的机会。
不过……这种女人太强势,也不能要。
珞瑜想了半天,还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适合自己。
真实的,温柔的,聪慧的,漂亮的,偶尔会害羞的,懂得给他面子的,这种女人千年不遇啊。
而真实的,温柔的,聪慧的,漂亮的,偶尔会害羞的,懂得给他面子的男人,却似乎身边就有那么一个。
虽然这样的男人,也依旧有人找他的麻烦。
理由很莫须有,看你不顺眼。
珞瑜挡在了墨阳的前面,痞笑:这个人,是我的兄弟。
对方打量着珞瑜:你就是那个珞瑜?
珞瑜点点头:给个面子,改天请哥们儿你喝酒。
对方冷冷说:这小子看人的眼神太嚣张,你得管管。
珞瑜笑了:对不住,他是个斜视。
对方没好气的说:没见过这样斜视的,分明是鄙视!
珞瑜笑:多虑了多虑了。
对方冲墨阳挥挥拳头:你给我注意点!
墨阳从此戏称自己斜视。
珞瑜当时轻轻拍一下他的后颈:你要是看不起人,就不要看人,看天看地看大海行不行?
这话也未见得多深刻多透彻多有教育意义,但墨阳的脸却腾一下就红了。
珞瑜捏捏他的脸:看这脸红的,真是由内而外补血养颜。
墨阳的脸红的更厉害,却躲都不躲,任他捏。
珞瑜在很久以后回想,如果当时自己把他揍一顿,是否他也会就那样挨着?
却是没有如果了。
现在的现实是,如果墨阳把他揍一顿,他也就那样挨着。
还好墨阳没有他这种变态的想法。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在珞瑜的印象里,就是他开始被墨阳拉着学习的时候。
墨阳突然掌控一切一样,对他发号各种施令。
而他只有听着,因为对方是对的。
一直听到现在。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什么?
墨阳在大吼。
珞瑜做个噤声的动作:小点声,我在打蟑螂。
墨阳立刻兴奋的凑过来:我们家有蟑螂?
珞瑜严肃道:。
墨阳说:何以见得?
珞瑜指了指两只被拖鞋砸死的,一只被教材拍死的和两只死因不明(初步估计是谋杀)的,说:你看,体型差距很大,基本上可以分为大中小号还有加大号的。
墨阳干脆道:我下楼买灭害灵。
珞瑜一把抓住他的手,脸色阴沉:你想剥夺我现如今唯一的课余运动吗?
墨阳关切的望着他:亲爱的,其实床上运动对身体恢复很有帮助的。
珞瑜突然脸色大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墨阳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啪的一声,又一只蟑螂壮烈牺牲。
珞瑜冷笑几声,傲然道:区区小辈,逃不出我的无影掌。
墨阳攥了一下拳头,噼里啪啦作响:请问,你扔出去的,是区区在下的本草纲目手抄本吗?
珞瑜眨眨眼睛,迅速把手放在墨阳手里:我有扔东西出去?你看花眼了吧,我的手一直在被你温柔细腻多情温暖的握着。
墨阳甩开他的手,走过去捡起自己的宝贝书,然后阴着脸指了指那两只死因不明的蟑螂:这两只是怎么死的?
珞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该预习明天的婚姻家庭法了。
然后就想溜。
墨阳一把拖住轮椅,声音里带着来自地狱的回声:该不会——是用我到处都找不到的那只派克笔吧?
珞瑜立刻娇笑着回头:今天有人问我是什么控,我让他们猜,有人说大叔控,也有人说正太控,你觉得谁说得对?
墨阳脸上暗礁无数。
珞瑜继续自顾自的说:我说都不对,我是声控。
墨阳眼里飘过百慕大的海风。
珞瑜说:他们听的很抓狂,说我还光控呢,我问的是你不能抗拒什么类型的男人。
墨阳总算稍微带了一点点期待的神色。
珞瑜陶醉的说:我说声控的意思就是声音控,我就是喜欢我家墨阳那种霸气中带点磁性,暴力中带着质感的声音。我只要听一下就浑身酥麻,就像刚才,就是那个声音!太销魂了,萌死我了……
墨阳裂开嘴笑了。
就是现在!
就是那嘴角一瞬间的松懈!
溜!
却又被拖住了。
墨阳在身后笑得阴沉:那不如……我多说几句给你听?
珞瑜干笑:不要,一天一次就好了,多听会流鼻血的。
墨阳却已经把他一把抱了起来。
珞瑜挣扎:喂喂,你说话用手的吗?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啊嗯嗯——谁让你动口亲啦!
这是墨阳出事的前一天晚上的事情。
那时候珞瑜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第二天会是哭着去见墨阳。
中午该吃饭的时候,珞瑜远远的,就看到灵岩在四处打探着什么。
然后就冲自己教室的方向走来,愁云满面。
珞瑜一见他进门就急切的问:墨阳呢?
墨阳现在正昏迷不醒。
一个得了支气管肺炎的小孩子在他们诊所打了点滴之后咯血死亡,家属大闹诊所,墨阳当时正好在场,劝说无用,混乱中不知被谁砸中了后脑。
当场昏倒。
珞瑜在病床前坐了快半个小时,墨阳才缓缓醒过来。
珞瑜眼睛都肿了:你干什么!看我住院你就不甘示弱前仆后继啊!
墨阳艰难的笑笑:没想到做医生还修炼铁头功,这年头越来越难混了。
珞瑜摸着他的脸:还痛不痛?
墨阳还笑:你是不是在你的精神世界里盼望很久可以问我这句话了?
珞瑜哽咽:刚才的每一秒,我都在担心你是不是不会醒过来了,这种感觉比我自己死了还难受……
墨阳说:你总算也体会我守在你床前的感觉了,看来我这次赚了。
珞瑜凄然望着他:所以你才不去面试,对不对?
墨阳脸色变了:你……你怎么知道?
珞瑜低着头,声音哀伤而低迷:你还说你不恐慌,不恐慌怎么会连研究生面试都不去而守在我床前,不恐慌怎么会跑遍全城去给我找杜冷丁,墨阳,不要再假装坚强了好不好,你自己都已经泥菩萨过江了,你自己都还需要别人照顾,我要是继续呆在你身边,你一定会明天就出院,假装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照样送我去上课,然后自己偷偷一个人吃止疼片……墨阳,让家里人来吧,和他们和好吧,我会等你的,等你考完研,等你有了稳定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