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重点头,握住他冰凉的手,安慰道:“老师别太着急,我们买最近的机票,肯定能…能见到伯母最后一面。”
他痛苦难当地注视着我,慢慢点点头,说:“谢谢你小唐。恐怕…恐怕…我需要你…我…”
我捂住他的嘴,忙替他说下去:“你又要连累我了,你恐怕不能让我在这里过年了,你对不起我。是不是?你想说这些是不是?!”
他的眼泪又溢出眼眶,缓缓伸出双臂抱紧了我,趴在我颈肩泣不成声。
当天我们快马加鞭,买了晚间的机票。又回家收拾了行李。临行前高女士说给我的银行卡打了一笔钱,说不要惦记她,嘱咐我好好照顾老师。最后,她还擦着眼泪说:“不要辜负任何人!”
我握着赫连意的手,给母亲深深鞠了一躬。我慈爱的母亲,是最懂我的人。
飞机上赫连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由于通讯中断,不能掌握他母亲的情况,他变得更加急躁,气息明显不稳,全然不见以往镇定自若的赫连意。
我把随身携带的救心丸递给他:“老师,吃上几粒吧!我怕你心脏承受不住啊!”
他摇摇头,心思根本不在这里,耳朵也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语。
无奈,我收起药品,靠在椅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飞机即将着陆时我才睁开双眼,见赫连意精神萎靡,呆愣愣地眼神茫然。
下了飞机,我们马上寻了出租车直奔医院而去,时间是凌晨两点。
进医院,他边给妹妹打电话,边一路快跑,中途被楼梯绊倒跪在了台阶上,我冲过去一把拉起他,感觉他在微微颤抖。
神经外科重症监护室外,她的妹妹,赫连文燕,抱膝坐在地板上。她的丈夫,在和医生攀谈。
赫连意飞奔过去,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气喘吁吁地问道:“陈慈…呼呼~她…她…怎么样?!”
医生问道:“这位是?!”
一旁的男子扶助赫连意,对医生说:“是我妻子的哥哥,陈慈的大儿子。”
赫连文燕也走过去,握住哥哥的手。
“哦,你们兄妹都到齐了,”医生推了推眼镜,“我跟你们交代一下病情。病人目前血压直线下降,有可能熬不过今晚,你们还是做好准备吧。”
赫连意踉跄两部,被一旁的妹夫一把搀扶助。我很担忧他的身体,扶他找地方坐稳。陪他等待里面的消息。
凌晨五点,医生推门而出,说陈慈已逝。
赫连意缓缓从座位中站起来,慢慢走过去央求:“让我看她一眼,就看一眼。”
他在我们扶持下走进监护室,他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表情安详,头上敷着纱布,这是钻颅的象征,呼吸机已停止工作,一切都回归安静。
赫连意缓缓俯身,在他母亲面颊上轻轻落下一吻,又伸手摸了摸老人的胳膊,轻声道别:“妈,一路顺风。”
我们站在一旁,悄声落泪。
伯母的丧事天亮后开始举办。赫连意又回归了往日的冷静,请当地的白事操办人员,购置葬礼物件,招待亲朋好友。作为长子,他将一切处理得有条不紊。
我听凭他的吩咐,忙里忙外,跑动到西,替他分担了不少责任。直到夜深人静,他才忙完事情,急匆匆去灵堂,操着一口吴语呼喊妹妹:“文燕,你快回家陪纤纤,我来守灵。”
赫连文燕伸手拍了拍哥哥身上的灰尘,柔声细语地说:“哥,你怎么这么瘦了?!是不是身体不好啊?!”
赫连意笑笑:“哪有!放心吧!快回去!纤纤嚷嚷着找妈妈呢!”
送走赫连文燕,赫连意给母亲上了香,抹了抹照片上的灰尘,转身寻到座位。我凑过去陪他,他才发现我的存在。
“小唐,真是对不起,忽视了你的感受,又冷落了你,我…”他憔悴异常,面色萎黄,苦笑一声,“唉…我…我还真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啊~”
我伸手攥住他那搭在腿上细瘦的手,心疼无比:“老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老师完全是多虑了,能助老师一臂之力是我的荣幸啊,更何况,我们不是说过,不管前方艰难险阻,今后日子里的风风雨雨,都要一同面对,相互依存。老师真是没有必要内疚。”
他总算是笑了起来,柔声说:“没想到带你来南京,竟是以这种方式。不能陪你玩了,我…”
“我对不起你!”我抢过他的话,白了他一眼,“你又要说这个了!我不喜欢总是听到你道歉,我们是爱人啊,哪有功过是非可言!”
他抿嘴微笑,摇头叹息:“你就是个花嘴利舌的小子,总是有讲不完的大道理。”
我抓抓凌乱的头发,嘻嘻笑起来:“老师说得根本不在理,我可是乖巧懂事新青年呢!”
他胡乱拨弄了一下我的头发,仰头皱眉瞅了瞅,说:“头发又长了,事情忙完了快去给我剪了。”
“哦!”
我和赫连意坐在灵棚里,聊了整整一夜。从他小时候说起,说他大家闺秀的母亲教他读书,说他的父亲带他去长江戏水,又说到这六朝古都的名胜古迹,金陵人的风俗习惯,再到后来远走他乡,北上求学。还有赫连文燕。
他说今天接待的人和物,有的依旧纯洁朴实,有的却是世故洗练。有的人移居他乡,有的人飞往天堂。
他又回忆起自己的双亲,说有一些人,他们赤脚在你生命中走过,眉眼带笑,不短暂,也不漫长,却足以让你体会幸福,领略痛楚,回忆一生。
我搂抱着他,让他靠在我肩上休憩,听他不停地絮絮叨叨,直到东方泛白,红日高悬。
他一夜没有合眼,一大早就又开始为出殡做准备。远房的亲戚闻讯赶到,拉着他们兄妹的手嘘寒问暖。赫连意有意避开人群,不愿提到自己的家事。
作为直系亲属,在仪式最后,由主持人宣布亲朋好友对死者鞠躬,赫连意与赫连文燕站在灵堂里,对来客进行回礼。
我在一旁望着他,眼睛一刻也不想离开他疲倦的身体,看着他每一次愁眉,每一次瞧瞧落泪,每一次鞠躬致谢,乃至他不着痕迹地手捂胸口,直到他在一次鞠躬而下时一头栽倒在地。
“老师!”
“哥!”
“阿意!”
众人震惊,一拥而上。我箭步冲过去,抱起脸色刷白、意识昏沉的赫连意,突出重围将他送进屋内,平放床间,翻出他口袋里的急救药一把喂了下去。他片刻时间便转醒过来,眼神迷离,眉目紧簇,呼吸维艰,手捂着胸口微微颤抖。
我焦心如焚,转身要赫连文燕叫120,却被赫连意阻止:“不用…一会儿就好…不要…”
我俯身给他擦干头上的冷汗,劝他:“老师,太危险了,不去医院不行的。”
他闭上眼无声地摇头,丝毫不为劝诫所动。
世上最奢侈的人是肯花时间陪你的人。谁的时间都有价值,把时间分给了你,就等于把自己的世界分给了你。世界那么大,有人肯陪你,是多大的情分。真心对你好的人不会很多,一个也别弄丢了。
赫连意就是那个肯花时间陪我的那个人,是那个不求回报对我好的人,他正式应允与我成为恋爱关系后,世界仿佛变得和以往全然不同。
他,从一个陌生人变成了我无法停止爱恋的人,到如今真实的成为我的爱人,这个坎坷艰难的道路,竟这样被我披荆斩棘地闯了出来。人生大抵如此,许多时候,不是因为有了希望才去坚持,而是因为坚持才有了希望。
当晚九点多钟,我和疲累的赫连意搭车回家,一路上我都沉浸在喜惬中难以释怀。我趴过去,咬着他的耳朵:“老师,你说追求你老人家容易吗?!我都被自己感动了,你却一直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还真是…”
他推开我,沉声说道:“我就是这样子,不满意就play go。”
我噘嘴冷哼一声:“让老师承受相思之苦,我真是于心不忍啊~”
他撇过头看向窗外,叹息:“你这毛头小子…”
我们着实累坏了,想必赫连意更是辛苦,天寒地冻,他的鼻音也越来越重,我生怕他被冻出感冒,赶快拉着他回了家。
一进家门,一桌子美味佳肴惊呆了我的双眼。高女士和老李见到我们回来,忙从椅子中弹起来,热情洋溢地对我们前拥后呼:“终于回来了,我和你李叔一直在等你们啊!”
我看着那一桌子丰盛佳肴,看着高女士企盼的面容,又看看老李畏惧殷勤的脸,想想他们为了讨好我,竟一直等到夜晚九点半。我的心里隐隐作痛,又酸又涩,说不出的难受。
赫连意仿佛看穿了我的难过,代我回应着母亲的热情:“您这是何必呢!让您二位忍饥挨饿,我真是过意不去啊!你们…受累了!”
老李忙拉过赫连意的手,招待着他入座:“客气了,客气了。老师这一天应该是太累了吧?!快喝点酒暖暖身子!”
我也坐过去,虽说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但看他们二人费心费力的成果,终究是盛情难却。而赫连意说过,不能给母亲难堪。
老李不停给我们夹菜斟酒,像是极力展示自己的关切与友善。只是赫连意的身体,承受不住他的好意。
“那个…李叔…”我挡住赫连的酒杯,不好意思地开口,“老师身体不好,不能多饮,我替他喝!”
高女士在一旁笑靥如花,看着我说着:“我儿子从小就这样,仗义执言,正直无邪。但是这孩子他心直口快,常常意气用事,老师平时可要多包含这虎头虎脑的野小子啊!”
“妈!”我急忙打断老妈的啰嗦,“我又不是小孩子!”
话语一出,在场的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我顿时满脸通红,瞪向赫连意,无声地说着:“你也取笑我?!”
他眉眼微弯,含笑开口:“大姐,小唐这孩子没有那么调皮,他做什么事都心里有数,是个聪明伶俐的学生,将来一定会成大事的!”
算你赫连意够意思!关键时候知道替我美言两句!
当晚的家庭聚餐气氛很融洽,所谓杯酒解怨,我和老李的不欢不快,以及对他的不满意,全部被抛却至九霄云外,甚至到了最后,我们三个老爷们拍手称兄道弟,徒留老妈一人无语凝噎。
热闹到凌晨,我拉着赫连意躲进屋子休息。一进门我便把他抱起来腾空来了个720度大旋转,心花怒放,满心欢喜:“老师,从今以后你就属于我了!”
他紧紧抱住我的头,等待我的撒欢结束。待我放他落地,他因为眩晕便贴在我胸膛上,闭目微笑,轻轻耳语:“属于你了…你想做甚?”
我抱他躺卧床中,啃咬他的颈项,双手上下求索,断断续续央求:“做甚?做点有纪念意义的事!”
酒后多姿,他躺在我身下,双眼扑朔迷离,双颊绯红,双唇艳丽莹润,轻轻呵气,酒香满室。
我实在把持不住,二话不说便将二人的衣服拔了精光,取过棉被遮住胴体,在里面舒舒服服快乐了一场。
赫连意咬着拳头一声不吭,生怕被高女士和李先生听了去。做到最后他实在难以隐忍,随着热流喷涌而出,他总算呵出一口气,断断续续地斥责:“太…太久了…你不怕…不怕被发现…”
我揉进他汗湿的躯体,气喘吁吁地说:“我见老师有感冒的趋势,运动运动驱寒祛邪啊!”
“一派胡言…”他疲累至极,说话都没了声音。
我抱着他,蹭蹭他的裸背,戏谑:“就喜欢对老师胡说八道啊,有得治吗?!给点良药吧老师!快解救我啊老师…”
我一句句地祈求,一句句地讨好,自言自语直到怀里传来打鼾的鼻音,才知道他已被我唠叨着进入了梦乡。
翌日睡到日上三竿,我一个翻身,“咣当”一声从床上掉了下去,这可把我吓得魂飞魄散。赫连意也被这巨大的动静吵醒,他钻出被窝,迷蒙着双眼查看床下赤条条的我,突然清醒过来,“扑哧”一声仰笑过去:“哈哈哈哈~你这堆泼皮赖肉,摔到肉案上真是惊天动地啊~哈哈~”
我一个猛子翻身而起,欺身上前便卷了他被窝,露出他白花花瘦嶙嶙的身体,他恼羞成怒,没好气地拉扯我手里的棉被。
等他夺过去盖严实自己的身体,转头看见我依旧跪在一旁,晨起的老二生龙活虎、跃跃欲试,他的脸腾得烧了起来,猛然转身蒙头,闷闷地骂道:“出去自己解决!”
一夜好梦,褪去一天的疲惫。我又马不停蹄地带着赫连意走出家门,去松花江钓鱼。
公交车行使途中,赫连意接了通电话。
“文燕吗?”他起身给老大爷让座,“家里还好吗?”
“我在哈尔滨,过两天就回家陪你们过年。”他笑着看看我。
“什么?!”他突然目瞪口呆,脸色骤变,语气异常焦急,“什么时候的事?!”
“哪个部位?!”他随着公交车的刹车晃了一下,又被来往的乘客撞到身体,我马上拉着他下了汽车,意识到不详的事情似乎发生了。
“赶快手术!”他促急促忙地喊起来,“必须抢救!”
他挂断电话,魂不守舍,凝眉闭目,一行清泪缓缓下落。
我赶快上前扶稳他飘摇的身体,疾声询问:“老师,出了什么事?!”
他睁开双眼,愁容毕现,缓缓说:“我母亲…脑干大出血…”
我当场惊恐万分!脑干大出血,代表着什么?代表必死无疑。
他擦擦眼泪,整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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