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一路行来,一路沉思,想算着“开明专制”四字,如何在政令上开明,如何在法治上专制……正得味之间,忽有急报传来,展开一看,不由得暗吃一惊。
急报是从梁山巨野城送来的,其内容匪夷所思——巨野城中,突然来了一人,口口声声,说他自己是上界天宫派下的天使,特来向西门庆宣玉皇大帝之谕的。
随急报而来的,还有一堆报纸。自从西门庆大力推广活字印刷,又开放腐败王朝文字之禁,并身体力行创办报纸后,民间出刊办报者如雨后春笋,经过一段时间的自然淘汰,中华联邦报业已经自成规模,一片昌盛,这次西门庆远征塞外,随行的除了商队,还有各地方报纸胆大包天敢为天下先的随军记者,圣手书生萧让就是其中以主编兼记者的首席。
将完颜部女真屠光,西门庆知道不久后肯定会有正人君子的报纸将要高屋立瓴,对自己口诛笔讨了,不过他也懒得理会——没想到口水没来,天使先来了!
这一捆近期的报纸上,不约而同地刊登着“天庭来客”的新闻,啧啧称奇者有之,谨慎质疑者有之,评议祥瑞者有之,欢欣鼓舞者有之。
啧啧称奇者,多为逍遥派。这些人很多都有钱,闲得发霉的那种。当今之世,买官买不了,跟贪官恶霸勾结鱼肉乡里又不敢,要不是能办办报纸,这些家伙活着也就没什么人生乐趣了。这样的报纸今天选青楼花魁,明天举办斗蛐蛐大赛,是中华联邦报业的娱乐版,他们的报道,基本上都是凑热闹的。
谨慎质疑者,多为西门庆的拥趸派。西门庆转世天星的名头,已经举世闻名,连域外也知道了,多有鼻子不是鼻子、眼珠不是眼珠的外国人飘洋过海,从泉州、杭州等处登岸后,来巨野城等着看上帝的——但这个所谓的天庭来客却与那些或看稀奇或朝圣的人不同!不管其人身份是真是假,对西门庆来说都不是好事儿。假的把来一刀杀了,总有那种搅屎棍硬说你西门庆不遵天宫圣旨,忤逆抗命,杀人灭口;若是真的那更麻烦,就好象好不容易种活了果树,丰收时有官腐来吃拿卡要了,对这种渣滓谁会有好感啊?
人就是这样,如果能让他们过上幸福生活,那他们就会虔诚地感谢神明;但如果真有神明来妨碍他们生活得更幸福,他们不会惮于向神明露出恶意或是别的什么。
所以至少在西门庆的拥趸心里,这个天庭来客绝对不是什么讨喜的角色。
评议祥瑞者,多是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将来还会越来越好的乐天派。这些人读书,整天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丰功伟迹,过度丰满的民族自豪感一生,人就傻了。自大摞一起不叫“臭”,加上一点儿才叫“臭”,这些家伙就臭在这一点儿上了。每天在报纸上叫嚣着应该灭这个,揍那个,街上碰见外国人,最趾高气扬的也是他们,进而发展成欺负外国人的行为也不是没有。治安官揪了他们几回,他们的报纸上就连篇累牍地泼粪,把自己标榜成被卖国贼镇压的爱国志士,倒也能赚足眼球。
不过前一段日子西门庆塞外用兵,连战连胜,这些乐天派也跟打了鸡血一样,报纸上满满的全是正能量,给足了西门庆面子。天宫来客一亮相,这些人二饼(bi)青年欢乐多,马上就联想到祥瑞上面去了,他们各报纸四下里采风的记者如过江之鲫,连狗尾巴草开双穗都要拿出来说事,歌颂在伟大领袖、舵手、统帅的指导下,中华联邦红太阳的冉冉升起……
不过好景不长,西门庆女真大屠杀的新闻稿件已经回来了,乐天派联盟正式拍案而起——中华上国向来以德服人,要杀也偷偷杀嘛,摆这么大声势,这是给我大中华脸面上抹黑丢人呐!这回在报纸上一定要严讨,不能让这个屠夫、残贼、凶手……好过了!
欢欣鼓舞者,尽是传统守旧派。这些人早已对西门庆的施政多有微词,今日天庭有使,西门庆上头来人了,这些人无不激动得弹冠相庆,千方百计去和天使结交,甘为喉舌,以巴个将来的富贵。
说起来这些人也可怜,除了书缝儿里斗法,给统治者织造华丽衣裳遮羞外,他们甚么也不会。偏偏西门庆一手撑起中华联邦后,选拔官吏,以能力为先,比如农业部的官员,他用的就是农民;商业部的官吏,他招的就是商人子弟……而且宋时号称“板本大备,儒者逢时”,许多田间地头的农民,织席贩履的商人,都能口诵诗书,手评史传,西门庆任他们为官,谁也挑不出他的不是。
中华联邦也开科举,不过选拔出的进士,都得是有治政才能的人,而且名额少得可怜——因为初平腐宋,大部分地方西门庆根本管不过来,官儿选多了没用,索性各处放羊,实行自治,由地方上选拔开明士绅,贤者上,愚者下,优胜劣汰,弄得许多嗷嗷待哺想得官的腐儒们没了上进的金光大道。
报纸给了这些人抱团取暖的机会,他们辐凑在一起,千方百计想给自家乃至后代谋一条出路,天庭来客让这些人眼前一亮,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所在,因此才无不急奔,如百川归海。
……
西门庆本来是骑马的,现在躺在了辎重车顶上,一路把所有的报纸都看完,突然间放声大笑:“有趣!有趣!哈哈哈哈——”
众人听着,无不面面相觑——很久以来,元首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这时正好军到黄龙府,西门庆心情正好,就和岳飞开玩笑:“脚踩在黄龙府上,你心里就没什么感想?”岳飞瞠目不知所对。
西门庆再次哈哈大笑,然后安排呼延灼代自己统领部队,缓缓而归,自己再次轻骑简从,先急驰回中原。
“我还真是劳碌命啊!旁人穿越,都是搂了美女花天酒地,我却只能东奔西跑,马蹄铁也不知磨坏了多少。”西门庆心里暗叹命苦,脸上却露出笑容,“玉皇天使?哈哈!真是我苦中作乐的及时雨啊!不管怎样,先预先谢谢你这鸟人了!”
想到开心处,快马加鞭,中原路虽远,但就在前方。这正是:
须知魔王为勇者,切记天使是鸟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六九章 嫖资
一路无话,终于回到了中原。
到了自家地盘,西门庆就换了身打扮,用一件异国长袍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看着就象个大食国人。这时海上丝绸之路兴盛,大食国商旅云集,西门庆的兴商政策和鼓励宗教多元化更属锦上添花,黑衣大食、白衣大食还有许多外国人都开始涉足内陆,西门庆趁机办起了保险队业务,专门承接外国人中原游历时的向导、护卫工作,给不甘寂寞的武林豪杰们开辟了一条新的财路,掐灭了很多隐性的不安定因素。
因此,大食国人打扮的西门庆带着一帮剽悍的汉人,大张旗鼓地走在官道上,一点儿也不抢眼,老百姓都开始习惯了,而且还觉得倍儿有面子——汉唐时百夷来朝的盛世,轮到俺们这一辈时又实现了!
从河北路一直进到京东路,西门庆一路看去,处处山青水秀,皆可入画。最让西门庆得意的是,所有的建筑物中,学校是最好的。后世的西方人最好的建筑是教堂,给上帝享用;天朝人最好的建筑是办公大楼和宾馆酒店,给权贵享用——到了西门庆这里,不得不别出心裁,把最好的建筑弄成学校,给孩子享用。
向梁山方向看了一眼,西门庆悠然心道:“那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天使大人,如果你想拆迁了学校盖办公大楼,我可是绝对不会退让哦!希望你的脑子和胆子一样肥硕,能结结实实地给我带来个惊喜——佛祖道祖真主我主一块儿保佑吧!”
终于快回到梁山泊下的巨野城了,道路上的外国人也多了起来。有个同样打扮的大食国人看到西门庆,他乡遇故知啊!兴奋得一溜烟蹦过来,张嘴就是一通阿拉伯语,听得西门庆一脑门子断线。
答不上来,这不是自找怀疑吗?微服潜回梁山的计划可就要破产了。关键时刻,西门庆灵机一动,一张嘴就是来自于魔戒之王托尔金独创的精灵昆雅语(Quenya)——
“Aiya。Valin ná omentiemme。Anar síla lúmenn' omentielvo。Nai tiruvantel ar varyuvantel i Valar tielyanna nu vilya……”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阳光闪耀在我们相见的时刻。愿众神护佑你世间的旅程……)
这回傻眼的换成了那个正牌的大食国际友人。这哥们顿时惭愧起来——这中华联邦果然是华夏上国啊!万国来朝,自己白学了八国外语,也听不懂人家说的是什么,用中华话怎么说来着?我真是坐井观天啊……
西门庆急中生智,化险为夷,捎带脚还收获了一个中华联邦的忠实粉丝,也算是因祸得福。于是双方友好地道别,西门庆继续赶路。
将要进入巨野城的时候,西门庆又遇上了更大的吃惊——不过这回他不用当主角了,因此可以悠闲地隔岸观火——前方人群里正传来高亢的吵架声,这声音怎么就那么耳熟呢?
也不用往人群里挤,西门庆身子一耸,就站在了马背上,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一目之下,西门庆不由得微笑起来——圈子里的还真是熟人,一个是白玉乔,一个是李桂卿。
白玉乔是白秀英他爹。当年东京名妓白秀英父女被一丈青扈三娘给抢上了梁山,西门庆要逆天改命,就把他父女俩收容了,后来呼延灼奉高俅将令,帅连环马前来攻打梁山,被西门庆一场《下河东》唱得军心涣散,不战自败。这白玉乔在戏中惟妙惟肖地扮演奸相欧阳方,出了一把好力。
因为有这一场功劳,所以梁山上众人,都对这有些势利眼的老头儿另眼相看,白玉乔按月拿养老钱,日子过得大是快局。
没想到,今天这老头儿静极思动,居然跑到闹市中跟人吵架来了!而且他吵架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李桂卿。
说起这李桂卿,也算是西门庆的一门儿亲戚了。当年西门庆娶了身故的李娇儿回家,丽春院李家自然和西门庆有了瓜葛,李桂卿一声声“姐夫”喊得口甜。后来西门庆上了梁山,寇名日著,大宦官李彦巡清河,李桂卿因为有西门庆这么一个姐夫而倒了霉,和家人一起被掳入牢中,落了个家产尽绝。等燕青割了李彦人头,李桂卿这才逃出生天,却已经是家破人亡,只余她孑然一身了。
虽然西门庆给了李桂卿一大笔钱让她安身立命,但李桂卿自小生长在勾栏,除了倚门卖笑外什么也不会,索性便在梁山脚下开起勾栏来。
梁山在晁盖时代,对喽罗兵逛勾栏规矩很严,因为托塔天王醉心武学,一意精进,自然视女色为粪土,他憋得住,于是就觉得所有人都憋得住,因此严令梁山喽罗不得宿花眠柳,以免坏了山威。
问题是有家眷的强盗终究是凤毛麟角,憋得住的强盗那更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一般的存在,几乎不可能嘛!一众绿林好汉们说起来——梁山什么都好,就是这一条山规累人。
接下来梁山进入西门庆时代。西门庆也很为梁山上阳盛阴衰的现状挠头,想当年罗马城新建,跟现在的梁山一样,满城居民都是强盗小偷,谁家姑娘都不愿意嫁过来,后来逼得弄出一场“萨宾之诱拐”,这才解决了男女比例失调的问题……
还好,这一世西门庆不需要去抢女霸女,他只要开放勾栏之禁就可以了。这一下梁山上数不清的光棍们无不感恩戴德,纷纷拜倒于西门庆的犊鼻裤下。
李桂卿的勾栏开得正逢其时。她经历了西门庆与李娇儿的一场情怨纠缠,也在李彦的大牢里过了一场生死,把世情都看淡了。勾栏之中好修行,李桂卿并不象别的老鸨子那样揉捏着手下姑娘们的皮肉挣钱,反而尽心尽力,成就她们走从良之路,数年间,撮合成了数十对姻缘,成了梁山军属的姑娘们提起李桂卿的名字,无不感激涕零。
如此一来,李桂卿的丽春院倒成了梁山脚下的模范勾栏,甚至有发展成为婚姻介绍所的趋势。李桂卿每天被人叫着“大姐头”,笑得很是开怀。
没想到,这几天却有不和谐的河蟹上门了。
因此西门庆就看到李桂卿扠了腰,柳眉倒竖,凤眼圆睁,指了白玉乔的鼻子在控诉:“这中华联邦治下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来白睡人家妇女——你们还有些儿廉耻吗?”
西门庆听得啧啧称奇——白玉乔这老家伙难道真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转世?居然老当益壮,跑来白睡人家妇女了?不过想到李桂卿“你们”二字,西门庆游目一转,正看到一帮穿儒衫摇折扇的文士,正缩在白玉乔身后,彼此挤眼儿,嘻嘻直笑。
白玉乔则遮在前边,皮笑肉不笑:“咱们中华联邦,那是法治世界,安有白睡人家妇女的道理?临出门前,我们不是已经留下了两贯钱吗?渡夜之资,足而又足!”
一听这话,李桂卿火往上撞,大声四下道:“放着各位南来北往的仁人君子在此,咱们就此算算细账,评评道理——你们一伙儿,老少六人,骡马七个,在我丽春院里住了三天,每日点心茶饭不离鸡鸭鱼鹅猪羊牛,也不知造着多少罪孽;牲口草料,一样样都是黑豆黄豆水泡豆儿,少喂半升儿,便要有人叫起撞天屈来——我们做服务业的,敬你们远来是客,煮凤烹龙般接待,怎的住了三天,只把出这两贯钱来?若是上门欺人,你便明说!若是真把生意当成买卖做,咱们中华联邦的嫖资,还没这么便宜!”
白玉乔身后一群人,越听脸色越青。其中一个小后生不明所以,奇道:“众位,你们怎么啦?玩儿变脸么?”
一个儒生把折扇掩了脸,附耳道:“公子爷,那婆娘在用反关法骂咱们呢!将咱们跟牲口编成一处糟践!”
那小后生咂摸了半天味儿,突然反应过来,嘣一下跳起来,怒指着李桂卿叫道:“臭娘们!你敢骂人?!”
李桂卿一眼瞪了回去:“咱家祖上是赶大车的出身,只会骂畜牲,哪里会骂人?你这人穿儒衣,带儒冠,是个有智识的,却休要来无礼(理)取笑!”
小后生脸涨得通红:“我取笑你妈勒戈壁……”
一骂未了,被白玉乔按住了:“贤婿休得口出粗言,让旁人笑话!”
“嗡”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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