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羽少时得逢奇遇,拜入沧州燕子门,学成软硬武艺多般,轻功尤其了得。一出世,就在泰安州东岳天齐庙大会上献技,放翻了号称“相扑世间无对手,争跤天下我为魁”的掣天柱任原,一举成名。
兄弟相会,自有一番悲喜。不久前,传来西门庆出征西夏的消息。此时的燕青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他重修蜀山仙剑派的剑艺,进境一日千里,道心一澈,便无意于红尘,但当初西门庆的大恩,又怎能不报?于是便请哥哥出马,往西夏暗助西门庆一臂之力。
燕青羽也是个好事的,闻言更不推辞,于是潜藏在两军阵前,伺机而动,见西夏长公主李华梅把阚万林逼上了绝路,燕青羽便出手救人,一场剧斗,居然和李华梅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两个人好胜心起,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越纠缠越紧,然后就很俗套地由武侠范围延伸进言情领域去了。
西夏风俗,凡育女稍长,不由媒妁,暗有期会,家人不问。李华梅虽是长公主,也学过汉礼,但一碰上可心的人儿,马上就把那些汉家礼仪抛到脑后,先用西夏传统干掉燕青羽再说。可怜燕青羽是个风流不羁的性儿,如今一时冲动,被李华梅这个大秤砣给拴上了,从此再不自由,心中之悲喜交集,真是难以陈说。
其实燕青羽不知道的是,他已经在鬼门关上转了一遭儿了。还是西夏风俗,男女两个爱到情之深处,往往两人携手奔向山岩掩映之处,并排而卧,彼此用牛皮带勒住颈项后,各朝相反的方向用力紧拉,就此双双窒息而死。当他们的家人找见这一对同命鸳鸯的遗体后,不仅不哭,反说这是“男女之乐,何足悲悼?”于是亲属为逝去的情侣穿上彩衣,外面裹上毛毡,再缠上一层厚密的茅草,然后择峻岭,架木为高丈,呼为女栅,迁尸于上,说可以飞升天堂。火葬之后,亲属们杀牛设祭,击鼓饮酒,直到天黑方才散去。
万幸的是,李华梅脑袋还算清醒,没有这种“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的疯狂打算,燕青羽才能在不知不觉中偏安于一隅。逃过一劫的他居然还敢在心底抱怨,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娶了人家妹子,当然得袒护大舅子几分。于是李乾顺打了败仗的时候,燕青羽再一次出手,把大舅子从西门庆的追击下解脱了出来。
还是西夏风俗开明,乾顺知道妹子给自己找了个便宜妹夫后,不但不怒,反而大喜,马上就金口玉言,要加封燕青羽为西夏的驸马都尉、辅国将军、太子少保……啊等等等等一长串荣誉头衔。
谁知燕青羽除了驸马之外,其它的都坚辞不受。乾顺被丁了脸,大怒,威胁说连驸马都不给了,燕青羽便跳起来叫嚣老子抢了人就走你奈我何?两个人越吵越上劲儿,更渐渐捋袖揎拳起来,李华梅怒了,拔剑斩石,老哥和老公这才各自悻悻地闭住了嘴巴,世界终于清静了。
就在这冷场时刻,一道清光闪过,燕青和折小青以飞仙术华丽登场,把李乾顺李华梅兄妹全震了。除了认亲戚之外,这二位还带来一个崭新的讯息——乾顺无踪,西夏内乱,晋王察哥和太子李仁爱各领兵马,准备争位于兴庆府城下。
乾顺一听,彻底暴怒,便想要飞马赶回清理门户。就在这关键时刻,折小青悠悠来了一句:“今日相会,也是有缘,吾有长生之道,君愿闻否?”
一听“长生”二字,乾顺马上动心了。这是当皇帝的通病,但凡逮到能万岁的机会,即使被坑被蒙被拐被骗,他们也是义无反顾在所不惜。于是乾顺马上把贴身“如朕亲临”的金牌给了妹子妹夫,让他们赶去平定国中内乱,自己却拜于两位仙家法驾之下,恭聆教诲。
折小青把脸板成了观音的模样,只差手里拎着个净瓶,燕青反倒成了她身后护法的惠岸太子。就见折小青正色道:“尔于长生之路,所知几何?”
乾顺诚惶诚恐地道:“长生之路,本在虚无缥缈间。仆虽帝王,亦难以管窥蠡测——只是观古籍《神仙传》,有帝子彭祖,至殷末已七百六十七岁,犹不衰老——仆心窃慕之!若得如彭祖,此生无憾矣!”
折小青便摆手道:“彭祖虽年高,亦不过千岁之人;吾这里有万寿之道,君可能行否?”
乾顺听了,兴奋得争些儿脑溢血未遂一次,急忙道:“便请上仙开恩,渡脱了弟子!”
折小青便道:“如今有梁山三奇公子西门庆为转世天星,应运而生,欲重立地水风火,另辟世界。你掌握西夏一国,若能助其人一臂之力,全新之制度即由此始,事定之后,必能名垂不朽,为万世所称道——如此长生,方为万寿之道也!功成之时,必还你一个金身正果!”
乾顺听了,一颗心被涮得拨凉拨凉的,合着这万年长生,就是跑去给西门庆打下手啊?这种赔本买卖,傻子才干啊!做皇帝的,才不求什么金身正果、正等正觉,只要能千年王八万年鳖的享受权势富贵、醇酒美人,那还希图什么?
只是见识了燕青和折小青的神仙手段,乾顺虽然敢怒却不敢言,只是推托道:“上仙所言虽善,但仆与西门庆身为敌国,欲见之而不得,安能详议?奈何奈何!”
折小青闻言笑道:“这有何难?今日的西门庆虽然位高权重,但外子亦曾为梁山头领,寒家亦是府州重臣,这便带你当面求见,亦不费吹灰之力耳!”
乾顺听了大惊,瞳孔都收缩起来:“府州重臣?上仙莫非是……?”
折小青稽首道:“小女子折小青。府州折家,便是吾借胎之所。”
乾顺听着,暗叫一声苦,从丹田里直滚上黄连味儿来。想不到西夏李家跟府州折家血战纠结了百多年,今天居然成了连襟了!造化之奇,也没这种奇法?
燕青在旁边看着乾顺面色青一阵、黄一阵,跟青黄不接的灾年相似,不由得看着爱侣摇了摇头——她要是想作弄一个人,那人还有的救吗?燕青深深地同情起乾顺来。
折小青兴致勃勃,拿了件黑斗篷给乾顺披上,然后一道遁光,三人来到西门庆军营辕门前求见。乾顺到底是一国英主,此时反倒定下心来——西门庆是转世天星又怎的?他应运而生来创世又怎的?自己是大夏皇帝,绝不会屈膝投降,成为见不得祖宗的千古罪人!
李乾顺暗下决心的时候,燕青言语中也已经把前因后果都交代完了,折小青便起身一揖:“四泉公子,此间已无事,我夫妻二人这便告辞了。平定西陲的契机已经交于你手,我夫妻二人心中无欠无余,从此后,有缘再见!”
燕青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来,向西门庆道:“便请哥哥将此转交予恩主卢氏,依书而行,可以延年益寿,养命全真——小乙别矣!”
西门庆知道留不住二人,也不作世俗儿女之态,只是深深一礼道:“盼二位早日得证大道,西门庆必当为卿等举杯遥祝!”
三人相视而笑。燕青又向旁边的乾顺一礼:“新制度从此由君始,得罪莫怪!”携了折小青的手,一道光华闪过,两个人已是杳如黄鹤。
这时的帐中只余西门庆、李乾顺二人。乾顺深吸一口气,瞋目道:“西门庆!吾为一国之君,绝不会屈膝事人,诱降的话儿,你省了!今日之势,有死而已!”
西门庆悠然道:“阁下锐意改革,起西夏一国新政,我心敬之。今日虽互为敌手,西门庆誓不加害。且备美酒三杯,为君接风洗尘,把酒谈心,亦是百战偷闲一乐!”
乾顺听了,不觉愕然。这正是:
往事依稀睡梦里,新国恍惚画图中。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三章 回军
李乾顺一直在愕然中浮沉。
按理说,西夏打了败仗,一国之主也落到了敌军的手里,西门庆即使以礼相待,但怎么着也应该“商量”个战争偿付、俘虏赎金甚至得寸进尺的割地赔款问题——如果易地而处,乾顺自己是绝对不会客气的。
可这些东西西门庆却是一字不提。
西门庆和李乾顺究竟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李乾顺的身份,也没人能洞悉。通宵夜话后第二天,西门庆亲送乾顺出营,乾顺还是披着那件神秘的黑斗篷,消失在众人好奇的目光里。
没有人能想像得到,他们的公敌——西夏皇帝李乾顺居然大摇大摆地在自家营地里安居了一天,然后就毫发无伤地蹓跶回去了,就算有人把西门庆的纵容揭露给他们听,这些人也不会相信。
甚至李乾顺自己也不敢相信。他骑在西门庆送的骆驼上,一路南行,总担忧会从哪里跳出来一堆图穷匕见的刺客,或者哪个沙堆后会射出一枝淬毒的暗箭,再或者身后会突然撵上来一队索命的追兵——可直到他回到了本国境内的左厢神勇军司,与自家人马会合,想像中的意外也没有出现。
听着自己耳边响起的山呼万岁声,李乾顺心中一阵恍惚——真的回来了?真的没事儿了?之前的一切,真的不是一个恶梦吗?
回过神来,李乾顺想起了临别前西门庆曾经叮嘱过自己:“回去之后,且稍待两日,必有惊喜。”如果是一般人,既然安全了,肯定会第一时间撒丫子猛跑,躲这个兵凶战危之地越远越好——但李乾顺不是一般人,他是一代勇毅果决的皇帝,孤身入敌营,尤视死如归,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今有兵有将了,还怕甚么?西门庆的惊喜如果是提兵来战,那么就再战好了,一国之君的耻辱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刷清白,不打一个翻身仗,他没脸回兴庆府。
李乾顺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只等军来。两天后,真有黑压压的一支军队来了。然而,尽管李乾顺已经磨刀霍霍两天,可现在他的刀却砍不下去——因为,这支军队都是西门庆放回来的西夏俘虏。
西门庆还算仁义,回来的俘虏还能保留一身御寒的衣服,除此之外,甲胄驼马兵器旗鼓帐篷幕梁都被扒了个精光,随身的口粮饮水也是捉襟见肘。一看到自家弟兄,俘虏们都哭了——不是因为生还故乡的激动,而是因为对未来的绝望——西夏军制,一名正军配给“长生”马、骆驼各一匹,所谓的“长生”马、骆驼,是指配给的马和骆驼损失后,士兵个人要进行赔偿——这回打了败仗,士兵们有限的公有财产和私有财产都被西门庆无限地共产了去,一个个穷得精打光,拿什么来赔偿啊?想到悲惨处,俘虏们跳无定河的心都有。
李乾顺点了几个领军的将军,问他们是怎么回来的?原来,西门庆打发走乾顺后,又把府州之战和建宁堡之战中抓获的西夏俘虏都集中起来,然后由通译传音,西门庆训诫道:“你们是犯我中华天威的侵略者,皆有必诛之罪!”一听这话,俘虏们心都凉了,还以为接下来就是一场血腥的屠杀。
但是,西门庆峰回路转道:“但是——挑起侵略的只是你们党项人中少数的贵族,你们都是无可奈何之下被陪绑到战场上来的。如今的西夏国,因连年作战,百姓死亡、创痍者相半,人困于点集,财力不给,耕者废耒,织者废杼,一国已经萧然。如果再杀了你们这些青壮年,就等于断送了西夏一国的血脉,更可怜你们的老父老母、妻子儿女倚门远望,目中泣血,实有伤上天好生之德……”
闻此言,众俘虏皆跪拜倒伏,号哭声震天。
好不容易等这万余人的哭声小点了,西门庆才继续道:“两国交兵,有大战、小战、生战、死战、存战、绝战之分。西夏虽与中华为仇,但尔祖早年归化中国,亦是中华一脉,兄弟手足相争,还不到死战、绝战的地步!因此今日屠刀回鞘,放尔等归去,以安汝父母妻儿之心!”
众俘虏听了,欢声雷动,皆叩首高呼:“西门老子天恩,吾等不敢再犯虎威矣!”
李乾顺听了一皱眉——当年大宋名臣范仲淹镇守延州,威伏西夏,党项人皆敬称他为“龙图老子”,没想到西门庆今日继承前辈威风,也变成“西门老子”了。
平地往外冒爹的感觉很不好,李乾顺按捺着自己的不快问道:“人马可都回来了吗?”
领队将军道:“除了受伤不能行动的人,都回来了!西门老子说了,伤者治癒之后,也将陆续放回。还有——府州城下战殁的景思阁下的遗体,西门老子也送还了!”
这左一个老子,右一个老子,听得李乾顺心上东一个疙瘩,西一个疙瘩。但他又不想处罚这些人——有本事就阵前击败西门庆,只会拿自家败兵出气,徒显虎皮羊质,凤毛鸡胆,枉为一国之君。
叹了口气,挥手令众人退下,李乾顺发了半天呆,突然苦笑起来——西门庆放这些俘虏回来,不但重重地削弱了自家的士气,而且还替他省下了养活这么多人的口粮,真真是打得好算盘啊!
想当初御弟察哥使宋归来,便言道西门庆必成西夏大敌,自己当时还意存不信,今日亲身领教,方才知晓了其人的厉害。
士无战心,国有内乱,李乾顺终于知道,这场仗是打不下去啦!幸好西门庆似乎无意追杀,那明天就先班师回兴庆府!
第二天,李乾顺整顿残军,回师国都。临行前,不免叮咛左厢神勇军司和银州的守将把好国门,两个将军皆道:“陛下放心!难道只有他汉人有守土的英雄,我大夏就无勇士吗?若汉蛮来犯,必叫他们有来无回!”李乾顺闻言,欣然点头。
回军的路上,李乾顺也在回想与西门庆的谈话。其人言语间谈到治国之道时,其制度的建立、官吏的遴选、法律的安排……件件桩桩,皆显疯狂、荒谬、可笑,这样的国家,李乾顺前所未闻,第一感觉就像空中楼阁一样。
但是——西门庆一代人杰,他的治国理念真如其言表面上那么疯狂吗?最初的冷笑过后,李乾顺终于陷入了沉思……
李乾顺是西夏一位勇于改革的皇帝,即位后,致力于在国中推行汉化,变革蕃俗,成效显著,在顽固守旧的眼中,乾顺自己未尝不是离经叛道的疯狂者。见识到西门庆的“疯狂”后,乾顺骇然自愧不如之余,竟然更多的是惺惺相惜之意——也许正因为如此,李乾顺才愿意将西门庆的新政仔细放在心中思忖……
终于回到了兴庆府。文武百官得报,尽出城迎接于二十里外。李乾顺上前扶起领头的翔绯虎李华梅:“御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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