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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俊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同为好兄弟的没遮拦穆弘分别见过宋江和西门庆后,会舍宋江而投奔西门庆了。当初自己还埋怨他不够哥们儿,现在看来,穆弘真是目光如炬,远胜自己十倍。
但后悔又能如何?道路是自己选的,既然已经做了兄弟,那就有福同享,有难我当!
所以当花荣走后,宋江目光转过来的时候,李俊平静地拱手道:“哥哥有何吩咐?”
宋江例行公事地问道:“兄弟,你可愿保哥哥到青州?”
李俊微微一笑:“一世人,两兄弟!”
宋江大喜,握了李俊的手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兄弟也!兄弟也且回去,联络张横张顺、童威童猛,还有李立,争取把通臂猿侯健和病大虫薛永也拉拢过来,跟着我一起去青州!”
李俊点头,心中却道:“以我的号召力,张家弟兄俩和李立一说便成,童家哥儿连问都不用问,我走到哪里,他们都是追随的,倒是侯健和薛永,这两个人十有捌玖不会跟来的,世上有我这么一个明眼的瞎子,还不够多吗?”
一边自嘲,一边告辞去了。戴宗和吴用也离了宋江,各自去准备。
宋江一个人坐在静室里,昧昧我思之,还有谁会义无反顾地和自己走呢?
亲兄弟铁扇子宋清,好学生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是不用问的,一呼即至。
黑旋风李逵此时想必正在宴会厅上灌酒灌得不亦乐乎。但宋江对他放心得紧,别看黑厮喝着西门庆的酒,但是只要自己一声吆喝,西门庆就算用铁链子把铁牛拴在梁山上,铁牛也会拖着梁山往自己身边爬的。
可惜,李逵兄弟是个没心没肺的,否则凭他那莫明其妙的好人缘儿,至少也能替自己策反他的同乡旱地忽律朱贵回来。
王矮虎一定是陪在李逵身边蹭酒喝呢!矮脚虎王英这个人,宋江同样放心,这个人虽然贪杯好色,毛病不少,但世界上有无用的好人和有用的坏人,王矮虎一身的好武艺,有用!明天他便是醉倒在那里,宋江不用问就把他拣上自家的战车,酒醒后他也不会下去,因为他深受西门庆白眼,除了自己没人愿意用他。
想到王矮虎,就不能不想到锦毛虎燕顺、白面郎君郑天寿、石将军石勇。本来他们三个也属于宋江的嫡系,但在西门庆的潜移默化之下,这三人已经离自己的阵营越来越远了。为了逼反秦明,自己作主在青州城下冒充秦明杀了不少蚁民,这件事被西门庆那厮借题发挥后,就成了燕顺等人疏离自己的主要原因。
哼!幼稚啊!须知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杀区区几个老百姓,又算得了甚么?难道西门庆那厮,就从来没杀过人?那些背弃自己的家伙,一定是吃错药了!
气愤到极处,宋江急忙弄些心肺活气散吃了,才算平静下来。这就是身在梁山的悲哀了,有西门庆这个克星在,笼络不到新人不说,连自己的老本都将被其慢慢地克了去,再不远走高飞另起炉灶,等只剩自己孤家寡人的时候,就什么都迟了!
摒弃梁山,径取青州,离西门庆这个祸害远远的,借清风山的好风,就是自己重振羽翼、一飞冲天的机会!
宋江望着窗外广阔的天空,心中充满了希望。同时在他的潜意识中,还死死地压制着一个念头——面对招安时,数万人齐呼“不愿”,这种不可理喻的顽固,却将恐怖深深地刻在了宋江的脑海里,略一触及,就令他深深战栗!
一定要躲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明天必然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来临了。一大早的,吴用却无功而返。他发挥最后的余热,帮宋江拉拢玉麒麟卢俊义去了。一番避凶趋吉的花言巧语,甚至口歌了四句甚么“芦花丛中一扁舟,俊杰俄从此地游。义士若能知此理,反躬逃难可无忧”,想要打动卢俊义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可惜,吴用算命的功夫比不过入云龙公孙胜。公孙胜已经算过了,卢俊义荣华富贵的源头只在梁山,现在公孙胜走了,卢俊义绝了出家的指望,已经一门心思要抓住最后的荣华富贵了,怎么可能半途换破船呢?
忽悠不了卢俊义,让吴用很沮丧——今天真倒霉,似乎兆头不好!
更倒霉的是,智多星的预感一向都很准!这正是:
且听**弹私意,又看愚行曝丑行。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章 离别与下跪
西门庆本以为宋江受到重大的打击后,会消停两天,没想到,宋江消停得过于了,他在聚义厅中的众目睽睽之下,很懦善很懦善地向自己“乞骸骨”来了。
话说得很哀婉——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整日离不开心肺活气散,造反这一伟大的事业,我已经折腾不动了,所以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养老。青州的清风山是我上梁山之前呆过的旧地,那里风景优美,气候温和,是个适宜于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希望四泉兄弟能看在这么些年的情份上,让老哥哥带本部人马往清风山去,若是兄弟有时间愿意往清风山探望探望,那就更加感恩不尽了!
听了这话,聚义厅里众好汉都懵了,纷纷出言挽留,但宋江外柔内刚地一一予以拒绝,看样子,他是不到青州心不死的了。
西门庆洞悉了宋江。从表面上看,宋江就象在官场斗争里失意的老贪官一样,准备退休住干休所了——不过会不会真的休而不干,还在两可之间。
于是西门庆在关切地询问了宋江的身体近况后,顺水推舟地问道:“哥哥准备带哪些人去清风山?”
这时,宋江的嫡系人马早已经串联完毕了,宋江便扳着手指头把人名一报,被点了名儿的人上到花荣李俊等,下到孔明孔亮等,纷纷出列向西门庆依依不舍地请辞。吴用叹息着总结道:“我们这些弟兄虽然非常舍不得梁山,但公明哥哥身上背了官府三万贯的赏钱,若没有一万人马排开九宫八卦连环阵拱卫着,兄弟们都放心不下呵!”
西门庆明白了,宋江这是妥妥的要另立山头。山中有老虎,猴子当不了大王怎么办?换个没老虎的山头就当上了。机缘巧合的话,说不定猴子还能混入人类的世界里去,披官衣,戴官帽,也过一把弼马温的瘾。
既然你要走,那你就走!我从来也没把你这种人当作过真正的对手。我的对手,在云天浩渺的万里黄沙之外!
于是西门庆假公济私地叹着如释重负的气,盛情挽留宋江,宋江如封似闭地将西门庆的好意尽都推搪了出去。几个回合之后,大家在难舍难分的气氛中敲定了宋江的离休合同——从此青州清风山房地产开发的重任就交给宋江了,西门庆还额外奉送了一大笔财帛给宋江做启动资金。
在友好和谐的氛围中,西门庆亲切地握了宋江的手道:“公明哥哥既然要走了,梁山开个欢送会,弟兄们最后热闹三天,给哥哥送行!”
宋江再次光明正大地婉拒了西门庆:“兄弟,官兵随时都能打过来,岂可因我一人,误了山寨防御大事?我还是早走了的好!”
西门庆高度赞扬了公明哥哥的高风亮节之后,马上吩咐:“立即备船备车,送宋江哥哥转移!”
行李什么的早已打包准备妥当,说走就能走,搬家工作就这么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宋江手下一万人马都是龙精虎猛,干劲十足,无它——王矮虎说了,到了青州,大家伙儿就不用再素着了,随便逛窑子!
这些人有了盼头,干起来自然卖力了。
宋江看着自己的追随者们——智多星吴用、神行太保戴宗、小李广花荣、混江龙李俊、铁扇子宋清、矮脚虎王英、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霹雳火秦明、镇三山黄信、船火儿张横、催命判官李立、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
这就是自己新征途的班底呀!虽然人不多,但当年自己上梁山时,队伍比这还寒酸,如今离开梁山,有兵有钱还有粮,境况已经好太多了!
新生活就要开始了!宋江踌躇满志地想。自古成大事者,都是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只要我宋公明的绺子在清风山拉起来开窑立柜,终究有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天!
但看来看去,似乎还少什么东西。再仔细打量几遍,终于发现少了的是人——lang里白跳张顺和黑旋风李逵不见踪影。
宋江便问道:“张顺兄弟和李逵兄弟呢?”
旁边正和秦明黄信揖别的西门庆听了道:“铁牛大哥昨日喝得烂醉,也不知歪哪里去了;张顺兄弟别的地方也不会去,必然是在照顾老爹呢!”
众人听了点头,都把眼来觑船火儿张横。张横面有愧色,低头道:“小弟也寻我兄弟一起照顾老爹去!”
张横正准备回家,张顺却已经来到众人面前。看到西门庆时,张顺眼睛一亮,抢上来扑翻身拜倒在地,便深深地叩下头去。
众人都吃了一惊,西门庆急忙跪倒相搀,急道:“张顺兄弟这是闹的哪一出?”
张顺被西门庆硬拉起身,却是眼中含泪,哽咽道:“小弟有一件事,说不得,也只能托付四泉哥哥!”
西门庆道:“张顺兄弟有事尽管说,何必如此大礼?”
张顺道:“小弟家有老父,年迈多病。这回搬家,安神医说了,老人家体弱气虚,只当静养,再受不得道路颠簸之苦。小弟本当留在老父身边尽孝,但公明哥哥和我是患难之交,今日他离山,我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非追随在他身边不可。不得已,只好厚颜来求四泉哥哥,若能得哥哥千金一诺,替我照看老父,我便是走到海角边荒,也去得心稳!”说着,又要硬拜下去。
西门庆叹息着,硬生生将张顺架住,安慰道:“你我兄弟一场,你父即是我父,兄弟远行,我自当尽孝,何须你做这番小儿女之态?兄弟只管放心去,老人家在我这里,定能清福安享,寿比南山!”
张顺听了,拉了哥哥张横,兄弟俩齐齐向西门庆拜倒下去:“四泉哥哥大恩,铭感五内,余生必有所报!”西门庆这回再拉不住,于是亦拜倒还礼。
宋江在旁边看得分明,心里酸溜溜的,正想张父留在梁山,算不算变相的人质,突然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叫道:“啊哈!张横张顺兄弟怎的和四泉兄弟在一起拜来拜去的?莫非是恭贺四泉兄弟坐镇了梁山,还没贺完?”
声先至,随后是一阵酒气扑鼻,然后黑旋风李逵的本尊摇摇晃晃地现身了。
一见李逵这般模样,宋江气不打一处来,大步抢上,踮起脚尖儿兜头在李逵脑袋上扑了一掌,喝骂道:“你这铁牛!忒也散漫!噇了二斤黄汤,便野腿起来。幸亏这是平时,若是战时,点卯不到,四泉兄弟一申军法,你这颗黑头还有吗?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李逵挨了一击,急忙把腰弯下来,免得宋江挥拳时太过吃力,赔笑道:“是铁牛的错,哥哥多打几下!”
宋江却收回了手,冷哼道:“你这顽皮!你不觉头疼,我还嫌手疼!——铁牛,你往哪里去了?若再迟来,岂不误了大事?”
李逵精神一振,急问道:“甚么大事?莫不是官军打过来了?哈哈!兄弟的板斧好久没发利市了,这回哥哥们可要派我做先锋,杀它个痛快!”
宋江大怒,本来已嫌手疼,这时还是忍不住又往李逵头上扑了一掌,喝骂道:“你这厮,除了杀人还知道些甚么?”
李逵憨笑道:“哥哥休怒,保重身体——兄弟除了杀人,还知道一碗不饱两碗饱,三碗吃得茅房跑!”
众人听着,皆哭笑不得。吴用便上前道:“你这铁牛儿,忒也刁顽!公明哥哥今日离山,你还不速速回家收拾包裹去?”
李逵喜道:“收拾甚么鸟包裹?哥哥带兵出征,俺铁牛两柄板斧,就是包裹了——却不知咱们梁山要打哪座城池?”
吴用赶紧把话往圆乎里说:“铁牛你差了!公明哥哥是要离了梁山,再不回来——你还不赶紧回家安顿老娘去?”
李逵听了,却把面上醉意一抛,翻起圆彪彪两只怪眼,觑定了吴用道:“你这鸟学究!说的甚么鸟话?哥哥在梁山好好的,干嘛要离了这里,再不回来?量浅就不要学别人喝酒,醉醒时满口胡话的,你一个读书人也不识羞么?”
这真是学究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了。宋江见吴用一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偏偏还又不能跟这浑人计较的窝囊样子,急忙喝道:“铁牛休得无礼!吴军师说得都是真话!”
“我就不信军师他口里会有真话!”李逵嘟囔着,突然打了个寒颤,“宋江哥哥,你方才说甚么?真话?哥哥真的要离了梁山,再不回来?”
宋江便把自己要往清风山养老的理由又冠冕堂皇地复述了一遍,然后说道:“铁牛,哥哥我往清风山,你有老母在堂,就留在梁山!”
一听这话,李逵虎须倒竖,怪眼圆睁,咆哮道:“宋江哥哥如何说这等话?天涯海角,兄弟也要随哥哥去!若想抛下铁牛,除非是铁牛死了!”
宋江听着,心中暗喜,但还是皱眉问道:“兄弟虽有意追随,却奈老母何?”
李逵便“嗐”的一声,拍胸道:“俺老娘虽然眼睛不方便了,身子骨儿可结实着呢!铁牛便驮了老娘,随哥哥往清风山去,又值个甚么?哥哥稍待,铁牛这便往家里搬老娘去!”
这黑厮想到什么便是什么,迈步便往后山赶。跑出去一截路了,突然又弯了回来,向西门庆拜道:“四泉兄弟,俺铁牛虽然去了清风山,但经常还是要回来的。俺知道你能弄来好酒,不管怎样,都得给俺铁牛留两坛,否则必不与你干休!”
西门庆一看,这浑人倒好,完全没有离别的觉悟。只好哭笑不得地将他扶起,说道:“铁牛大哥尽管放心,好酒管够,只怕哥哥没那么大肚量!”
李逵便举手欢呼道:“却是好也!”扯开风火步,这回是真的跑没影儿了。
人多好办事,一个时辰的工夫,一切都攒办完毕,宋江这就要动身了。梁山众好汉都来相送,宋江和大家依依话别,情深义住,感动了多少人,若没有西门庆,大家也都随着宋江去了。
话完别,宋江正准备往金沙滩上船,一眼瞄到队伍里还少着些东西,再仔细一琢磨,少了的还是黑旋风李逵!
宋江怒了,喝道:“这黑厮!如何这般怠慢?若是战时,临阵失机,那还了得?”
西门庆道:“公明哥哥休急,兄弟这便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