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和事件。写完后相互交换,把纸片上的内容依次报出来。小葱老是抢着写人物。最后出来的句子不外乎是些不通的狗屁。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只恐龙躺在破船上打嗝。
世界末日,唐叔叔在花盆里跑步。
除夕夜,老爹坐在锅里吃冰淇淋。
大雪天,周叔叔蹲在火山口打水漂。
小葱和贾成舟笑成一团,周轨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于是无聊地向四处张望,眼神对上了警长的黑瞳。警长显然也这么觉得,鄙夷地白了眼那两个白痴,肉垫子蹭蹭地将棉花糖大把大把推进小葱的饮料里。
屋里不知不觉地变冷了不少。周轨缩了缩脖子,望着暖气片。小葱拉了他一把;“贾叔叔,黄书是什么呀?”
周轨回过头,“啊”了声。
小葱把纸头重新铺好,一张张念下来:“圣诞节,小葱,爬在电线杆上,卖黄书。”
周轨瞪了贾成舟一眼,是他写的事件。“就是一种书,小孩子别看。”
小葱眨巴着眼睛:“那我多久才可以看呀?”
周轨思索片刻:“大约十四岁吧。”
贾成舟忍俊不禁:“你十四岁就开始看黄书啊?”
“是呀,”周轨慢悠悠地回答。“我是看着你写的书长大的。小葱你别忘了跟你爸讲,这位叔叔是写黄书的。”
“我不是说了逗你玩的么?”
“咦?我记不清了呀。”
小葱来回看着他们,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他忽地抱着周轨的胳膊说:“贾叔叔,我冷!”
周轨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冷,小贾你去看看暖气片是不是坏了。”
暖气果然坏了。周轨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又缩了缩肩膀:“小贾你去找师傅来修。”
贾成舟不肯:“这种天气怎么走得出去。”
周轨两眼一翻:“所以才叫你去嘛,我才不去咧。”
贾成舟抱怨了一句,换上大衣,打开店门,对着外头肆虐的风雪数了声三二一,脚向外一迈,消失在雪障后。
周轨怕冻坏了小葱,打了电话让唐晋北把他接走。小葱走后,店里空寂无人,只有墙上的钟哒哒地走着。周轨又冷又倦,拿起贾成舟扔下的睡袍制服披上,半趴上了桌,从口袋里拿出两颗筛子胡乱掷着。警长踩着猫步走过来,靠在他脑袋边上取暖。不消多久,一人一猫便睡着了。
周轨是被一记疼痛弄醒的。他的头发被人揪着提了起来,一杆枪戳在他脑门上。他惊恐地睁开眼,只见眼前站着几个大汉。揪他头发的人手上一个用力,将他拖下了椅子,反拧着双手摁在地上。
他勉强抬起头,视线里出现一双亮闪闪的黑皮鞋。那双脚走到他的鼻尖底下才停住。
“你是贾成舟对吧?”皮鞋的主人问他。
☆、进黑帮,请带身份证
周轨像只待宰的鸡,徒劳挣扎着。
眼前的人又问了句:“你是贾成舟么?”
周轨脸几乎贴在了地上,勉强才说出话来;“不、不是。”
“不是?”那人举起脚尖朝他额头上踢了两下。“刚才的那小孩不是叫你贾叔叔么?”
周轨暗暗骂了句操,强忍着疼痛辩解:“我叫周轨。”
那人用皮鞋尖掂起他的下巴:“我还捉鬼呢。”
周轨闷哼一声,下一刻脑袋被套上了黑布袋。身后的人将他一把拽起,用绳索团团捆住,他便被又押又踹地丢进了一辆车。
周轨眼前漆黑一片,车厢里暖气打得很足,他却冻得手脚冰凉。他一声也不敢吭,隔着厚厚的衣料都能感觉到两侧男人的虬肉纠结。
车开了很久很久,周轨心里渐渐坍了下去。这些时间足够出城了。道路不知何时开始颠簸不平,车铿铿哐哐地一顿子乱震,两边的壮汉依旧稳坐如山,周轨就像颗乒乓球,在两块铁板间弹来弹去。
前面的司机咳嗽一声,车猛的刹住了。随着车门啪的一声响,外头的冷风呼呼灌进车厢。周轨又被人推搡着下了车,跌跌撞撞地走进一幢房子。他隐隐地感觉楼房很高大空旷,脚步声在室内清脆的回荡着。
他被押进了一个温间,里面袅袅地漾着音乐,那种靡靡之音。头上的黑布袋被蓦地撤下,黑暗一下子被切换成了白天,他微阖着眼,泪水流下了许多。
“咦?他是个瞎子呀?”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周轨这才全然睁开了眼。
他所在的地方和普通酒店大堂差不多大,布置得也很像。大理石雕饰,红地毯,暖黄的沙发,繁复沉重的吊灯,豪华却缺少人情味。远处泱泱的传来水声,侧目看去,却是一个小型游泳池,边上放了两把白漆躺椅,上面支着挡阳伞。
不伦不类。
问他话的男人就坐在眼前一张最大的沙发上,翘着个二郎腿。年龄很难估摸,但绝对不比他小。这人的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样是生的标致的,组合在一起却有种奇异的英俊。
周轨一直是个色迷迷的花痴,看到这种美中带点古怪的帅哥,傻笑便难以克制地登上了脸面,头都低了下去。
男人无语地舔了舔嘴唇:“你是贾成舟?”
周轨一听这个名字就来气,心想贾你娘的恐龙蛋。嘴上却不敢不客气:“你们抓错人了,我叫周轨。”
“哦。。。”男人木然地说,“你有带身份证么?”
抓进了黑帮还得验身份证,周轨苦笑一下,上上下下把口袋掏了个遍。“没、没有。”
男人又哦了声:“那你就是贾成舟了。”
周轨嘴巴张成一个喇叭,不知该怎么回应这么狗屁的理论。他手往前一摊:“没带身份证的全是贾成舟?”
话还没说完,小腿上挨了一记,他腾地跪倒在地,姿势体面而又神圣:单膝着地,一手往前伸着。远远瞧去,像在给人求婚。美中不足的是穿了身邋遢的睡袍,口袋被自己折腾了一番,里面的布料耷拉着翻在了外面,像两只大象耳朵,一边挂一个。
男人端详了他一会儿,噗嗤地笑了。他的语速不快,语气傲慢而凶横。“就算你不是,那也是藏他的帮凶;就算你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我抓个人来玩玩也没什么大不了。”
周轨舌头纠结在一起:“你到底是什么东。。。。谁呀。”
男人玩着自己的手指:“贾成舟这人我见过,所以是逗你玩呢。我舅舅进了你家店面就没走出来,你店里干的勾当别以为人人都不知道。因此呢,贾成舟的手我是要剁的,你的命我也是要玩的。”
周轨吓得眼都直了,但明白这种情况下讨饶也没好下场,于是闭了嘴。
男人对着身边的保镖耳语几句,保镖便直起身走了出去。男人对他说:“我这个舅舅吧,死了也没什么,他对我又不好。更要紧的是,他一走我就可以把这里的名字给改了。你不是要知道我们叫什么吗?喏,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海鲜帮,你听说过吧?”
周轨怎么会没有听说过。海鲜帮这个帮派名字是很好笑,可要是碰见他们的人,你就再笑不出来了。他脸如纸白,抬头看了看围在男人身边的三个大汉。他们穿着一色的黑背心,两条壮硕的胳膊垒在身体两侧,上面纹着各不相同的图案,一个是条带鱼,一个是只螃蟹,还有一个嘟着嘴巴,应该是只海马。
“要不这样吧。”男人用手托着额头。“你帮我们想个新名字,想得好,我就放了你。”
周轨蓦地想到自己的酒店叫旮旯酒店。
他冥思苦想了半天,挤牙膏般挤出三个字:“水产帮?”
这自然是个作死的回答。两秒钟后,一个拳头腾地捶在他肩上,他没承受住,眼前一抹黑昏死了过去。
再次睁了眼,他依旧趴在地上,脑袋前放了三瓶酒。周轨头痛欲裂,勉强用手撑起上半身。男人蹲在他面前,右手握住一瓶酒的瓶颈。
“醒了啊?再给你次机会。”男人把三瓶酒一瓶瓶指过来。“这是最普通的波尔多干红,这是白兰地,这个么,呵呵,是最正宗的伏特加。半个小时内把它们全喝完,你就可以出去。”
周轨半爬在地上,看看男人又看看酒。寻思着光这瓶伏特加就能把自己的内脏都烧光。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那么狠毒。
☆、杭潮生
周轨伸长了脖子说:“得了,你直接把我崩了吧。”
“崩?”男人从身后拿出一把修理草坪的大剪子,剪刀口张开,卡在周轨的两根手指头上。脸上分明是劝酒的神色。“喝嘛,好不好?”
周轨手被冰凉的金属硌着,忙不迭叫了一串好好好。男人放开了他:“那就开始吧。”
周轨看了眼远处的游泳池:“我喜欢站着灌酒。”
男人坐回了沙发,头撇向游泳池,眯着眼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只见周轨站在游泳池边的躺椅旁,莽汉般抬起条腿踩在上面。他最先拿起了那瓶伏特加,豪迈地拔下酒塞,一气儿往下灌。一瓶白花花的烈酒很快见底。他稍作停歇,又灌下一瓶白兰地。
男人一直是静静地瞧着,手一把把拍打着沙发扶手。直到周轨打开了葡萄酒瓶盖开始倾倒的时候才站起身来。他行动丝毫不见仓促,却已极快地来到周轨身边。周轨一时失措,手上一抖,洒出一盎司红酒。
海鲜帮的新头头手如钢爪,扼住了周轨的手腕:“前面两瓶酒你给我表演凌空吞剑也就算了,连度数那么低的红酒都给我耍花样,你这人怎么一点诚意也没有。”说完提起周轨的衣领,拽着他面朝游泳池。
周轨不是武松,也不是尼禄,更没有粗硕的金手指。要吞下大量的烈酒,自然是要耍点滑头的。方才他仗着睡袍宽大臃肿,便演起了错位吞剑的本领。嘴巴大张,灌下去的酒却多半倒进了水池里。他正表演到兴头上,居然忘记了最后一瓶酒是红的。
男人依然拎着他,下巴朝池子戳了戳:“你瞧瞧池子里是什么。”甘醇厚密红到发黑的葡萄酒倾入碧蓝的池水,在水面下绽出一朵艳红的花,花朵不断扩大,将池水染成奇异的洋红色。看到这里,周轨觉得自己可以视死如归了。
“你懂的。”男人干脆利落地把他往池子里丢。周轨就像只孤独的水饺,张牙舞爪往水里扑棱而去,水面离他越来越近。
“懂你妈的——”蛋字被溅起的水花成功及时地消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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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暖气的师傅不在,贾成舟对着冷空气吹了个口哨,晃悠悠走回旮旯酒店。开了店门,里面自然是满满惊喜。桌椅倾翻,混乱一片,废墟之中,黑猫瞳孔紧缩,周身寒毛直竖。贾成舟虽是个草包,智商还算正常,他脑子里急速一转,扑到电话机前抓起了听筒。
拉城是个港口城市,沿岸滩涂自南向北绕过了半个城市,上头是林立的钢筋水泥傍着积木似的集装箱。杭潮生手里有个颇具规模的水产厂,顺着在港口人最多的地方经营一家海鲜餐饮店。他无疑算得上是个阔绰体面的老板,大约是白手起家的缘故,保持着黄牛般的劳作精神,无论寒冬酷暑,坚持清早傍晚地到港口亲自装卸货物。
杭潮生表面看来是个渔夫混成了土财主,实际上手头军火毒品一样不少。可他为人低调,一向秉持没钱一边去,有钱独自清的原则,黑白两道的浑水能不淌就不淌。道上的人给他安了个杭金砖的名号,不过这块金砖很少拍,也不知有没有积灰。
贾成舟和杭潮生有关系,多半是托了他爸的面子,不密不疏。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他俩的交情差不多便是白开水泡了堆肉沫子。
贾成舟赶到码头已是傍晚时分,杭潮生正在卸最后一批货。他四十出头的年纪,须发密渣渣地分布在脸上,居然已经泛起了白。他是那种越老越耐看的男人,深目鹰鼻,身姿挺拔,肌肉结实。穿了件军绿工装,两只靴筒上满是污泥。
“小贾呀,好久不见!”杭潮生远远的看他来了,大嗓门地打了声招呼。自己也走上两步,一把握住了贾成舟的手。手掌还是一如既往的粗糙温暖,像冬天里的南瓜。不过杭潮生对谁都是一样的,手掌火热,心里却不知是怎样的温度。
“嗳,你好呀。”
“从你老爹入土到现在,我们有两年多没见着了吧。要不是林礼打电话说你有事找我帮忙,我还不知道你来这儿了。”
贾成舟尴尬地笑了笑。他生的是个好人家,有钱有势,衣食无忧。可他爹做的是金融产业,可以一口吃成个胖子,也可以气球似的一针就被戳破。他爹是个天生的赌徒,出手大力,永远走在风头的最前端;赔了钱就狂敛暗财做弥补,大不了做假账,总之能玩就大大玩一把。他玩着玩着就玩脱了手,于是家里就像坐了台跳楼机,一夜之间从摩天大楼顶楼蹦到了地下室。
贾成舟从小生长在美好的七彩泡泡里,什么也不懂,又好赌。等他爹吞枪自尽,他便拖着一屁股债四处逃窜,过了两年很不安定的生活。不过他很有做逃犯的天分,两年下来什么工作都做了,动物饲养员,高空作业者,陵墓看管,甚至于写黄书卖成人碟片,不一而足。
有什么办法呢,人总归是要活下去的。
“可不是,这两年活得像个通缉犯,又不能自首,真是烦死我了。”贾成舟明白杭潮生这儿消息灵通,也就懒得装体面了。
“你找我帮什么忙?”
“我一个朋友被李约误抓了。前些日子不走运,被张飞给逮了。我手里当然没那么多钱还债,他这人也不知吃饱了撑着还是怎么,要亲自抓我去剁手。一来二去的,我就把他剁了。”说完挠了挠头。
“你能把他剁了?”
贾成舟笑笑:“是呀,把人勒死了以后毁尸灭迹。我这两天躲在朋友那儿避风头,没想到他这么倒霉,无缘无故地被抓走了。”
杭潮生笑而不语。
贾成舟接着往下说:“李约是个变态的浑球。我这次求你帮我个忙,只要能救出我朋友就好,别的事我自己担着。”
“那你要什么?人?枪?”
贾成舟默许。
杭潮生摇了摇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要是全力地帮你就不好了。枪我是不会外借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