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在英国,阴谋也一样不会消失。即使我一直忍让。」
「我痛恨我父亲是黑道老大,我痛恨我自己是雷道尔的儿子--那让我受尽冷眼。」
「同学不是疏远我,便是不断地嘲笑欺辱--就好像我生为黑道老大的儿子就是最大的罪孽似的--连我自己也这麽以为。」
「我希望已经可以成为神父,那样,大概就可以洗清所有的罪孽了吧?又或者是一个诗人。」
「我只会埋首在《十四行诗》与《圣诗》里。」
「那时唯一一个愿意和我说话的同学,就只有普林斯而已。六年来,只有他一个愿意理睬我。」
「对了,他有一只狗叫林顿喔。它的眼睛可像你呢!」雷道尔笑了笑,指尖轻轻地略著阮家宝紧闭著的眼睑:「那时我就是看到你这双眼睛,才决定收下你的--为甚麽你现在不愿意张开了呢?」
他的声音渐渐轻了起来:「可是普林斯也是不可信的。毕业礼那天,他带我到了他的树屋--那是他的基地。然後,他突然将我绑在那儿,放火,然後自个儿想要爬到地上。」
他的眼睛细细地眯起来,浅紫色的眼瞳深沉冷狠:「那时火真大啊,一下便烧到我眼前,我将手伸到火上,灼断绑著我的縄子,扑上去将普林斯拉住。」
「他的胆子真小呢,一个径只会发抖,不断地哭著求我。不过我只是抓起散在一旁的刀一次又一次地划破他的胸口、还有脖子。」
「那把刀大概是准备著的另一种凶器吧?」
「我知道他为甚麽要杀我,又是那些雷道尔家族的人,他们并吞了普林斯父亲的公司。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听从那些人的话--但我想不到他真的会害我。」
「那些血很热,沾在我的脸上手上,让我的血脉沸腾起来。那一刻,我才知道甚麽叫活著。」
「你知道吗?有些事,忍让是没用的,唯有鲜血与暴力,才能解决一切。」他的手在不经不觉间已经挘谥罴冶ψ笮氐纳丝谏希抢镌僖淮紊隽讼恃
雷道尔玉雕冰削似的手指沾著殷血的红,缓缓在阮家宝乾冷的唇上描画著,一边如是敍说。
眉目转处,他对上了一双幽黑冰冷的目光,黑沉沉的,如同没有一丝温度的深潭。
雷道尔怔怔地停下了动作,一瞬不瞬地注视著。
「……。你醒了?」
狗样浮生-71暗涌(大修,改章名)
阮家宝终於醒了,即使是绝大部份时间仍是昏睡,可是,纵使再不情愿,阮家宝清醒的时间还是渐渐多了起来。
近半年的昏迷里,以往总会在梦里低回浅唱的天使没有出现。
他不甘,极力希望陷入漫长的昏迷中,在梦里回溯天使的身影。
但梦里甚麽也没有,只是光亮的一片白,他连天使一根洁白的羽翼也找不到。
大概天使也已经发觉再也不值得花时间在这样卑污不堪的人身上了吧?
是的,他的心里满满的全深埋了焚天的恨,一直在静静燃烧著,亟却挣扎扑出,将一切烧为齑粉。
他从来都没有过这样激烈的感情。他已经被身处的现实榨压得麻木,没有时间精力心绪去体味任何一丝的感情,对於雷道尔、威尔斯、克莱茵……。那一众欺压虐待他的人,除了对丹尼尔还怀有一丝恐惧外,别的人,即使相处得再久,受到的凌辱再多,於他而言也只是落叶飞花,沾身而过,不染一丝尘埃。那些人,在他眼中,和那些轮著上他的犬蛇牲畜其实没甚麽分别,谈不上愤怒,说不上痛恨。
不是他伟大宽仁,而是他从来没想过去怒去恨,他已经被一串连永无止境的折磨耗乾了感情,内心早已经被压木讷冰冷,唯一能够触动他神经的,就只要逃出去这个执念。
然而,雷道尔毕竟还是彻底将他拼命掩藏守护的一点尊严挘笨ィ彼砸蛭椎蓝娜哦源膊黄鹗保椎蓝丫鹘涛约合胍奶逯剩淮未蔚卦诶椎蓝氖种胁鹕渚醇胍鳎槐楸榈陌螅赜λ闹挥猩硖逡υ僖淮伪焕战簟
那时,彷佛有甚麽东西,灼热得如得地狱涌出的熔岩,将他一直冷冰乾涩的心撕裂,喷薄而出。
那时,他看著自己身上、床上,还有那人手上一摊摊浅白色的液体,明白了那种东西叫做恨。
後来,他为雷道尔挡了一枪。
其实在刺客闯入的那一刹,他便了悟这一切都是雷道尔设的局。凭他在尚所握有的一切,他很清楚,现在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和雷道尔对抗,而天下间也没有任何一个组织或杀手,有这麽大的能耐,能闯入守衞森严的主宅,刺杀雷道尔。
──除非是雷道尔授意。
在扑上去时,他内心其实在微笑的。
带著冰冷的、嘲讽似的胜利。
他知道,雷道尔这麽急切著要试探自己,正是因为他已经不能失去他。
那样的慌乱无措,以至於设下这麽一样拙劣的局。
在他设下这局的时候,他便已经输了。
他已经离不开他了。
在阮家宝睡去的时间,雷道尔常常会在他床边,对著一张照片发呆。
照片的背景是一大片草地,即使只有黑白的颜色,但那葱翠清新的感觉仍是扑面而来,相片的主角是一个胖胖的小孩,一双圆圆的杏眼笑弯弯的,缺了门牙的嘴巴大张著笑得欢,阳光洒在他短短的发上,漾著水油的光泽,手里正扬著一张糖纸。
那是他派人几经追查,才找到的那麽一张童年旧照,和眼前的阮家宝可以说没有一点相像,只有那圆圆的眼仍依偂械阌岸啤T谌罴冶杷诩洌椎蓝袷窍胍匾涔ズ腿罴冶Φ牡愕嗡频模扇怂崖奕罴冶Φ恼掌H罴冶Φ恼掌泻芏啵皇毡慵赴僬诺挠坷矗际且酝械娜嘶蛩呐笥雅南碌模簧男耘奥阏铡H罴冶退蜕械娜艘徽耪险找裁挥校挥幸徽潘谴┥弦路摹
那时雷道尔莫名地有点心惊,後来他乘阮家宝醒著时,问了句:「我们一起拍张照片,好不好?」
阮家宝侧著头,玻璃剔透的漆黑瞳仁径直地打量他,然後低下头,低低地「嗯」了声。
雷道尔的光在那样警剔的目光中沉了下去,勉强一笑,说:「是累了吧?」雷道尔替他拉翼好被子,关灯,在黑暗中注视著阮家宝。
当初秋的阳光照耀著田纳西州时,阮家宝的身体已经渐渐大好,这日,雷道尔带了阮家宝逛街。
昨日闲聊中说起,才知道阮家宝的衣服大多是杰克或路德替他购置的,於是大有不甘地拉了阮家宝出来。
金秋的阳光穿过玻璃洒了进来,为室内一切镀上了暖金色。
镜中的少年著一身杏色v领薄毛衣,下襬和袖口处稍稍地透出洁白的长衬衫,雪白的领子高立到下颔处稍一反折,逆光立在镜前,一贯如雪般白的脸染上了暖玉的温润暖意,晶莹透薄的泛著一挘谘艄庵懈猿ど碛窳ⅲねば阒隆
已经清场的店内,雷道尔专注地盯著少年的领口,低喃斟酌:「嗯,这里空了点,是配领结还是蝶蝴结好呢?」说著,又逐一拿过不同的领结对比著拼看:「算了,不要这件──拿这件试试吧!」手一扬,又递了一件宝蓝的衣服给阮家宝。
阮家宝瞥眼在一旁的售货员,低头应了声便自回了试衣间进行第二十次的试身。
雷道尔身侧衣架已经列满了一排衣服,但他仍是埋头挑选,不断将看上眼的衣衫丢给在一旁的售货员。
转眼间衣服已经高堆过了售货员的眉眼,另一位稍远的售货员立刻上前替下了,搭讪:「衣服会不会太多了?」
雷道尔没有应声,自管挑著,又丢了一件给她。
售货员忙忙接下了,没趣地摸摸鼻子,又试探说:「可能会累坏他喔,试这麽多。」
雷道尔忙著的手顿了顿,瞥了售货员一眼。
那个售货员满脸雀斑的,圆圆的脸,显得很是亲切可喜,看到雷道尔终於愿意理睬她,受到鼓励般地接著往下说:「我只是看他身子好像有点单薄,来来回回都试了一小时有多的衣服呢。」
雷道尔默不作声地听著,然後指著那堆刚挑出来的衣服,说:「这些不用试了。」
正说话间,试衣间的门再一次打开。
「哗,好帅!」售货员情不自禁地低呼。
雷道尔也意外地打量著阮家宝。
散落在店内各处的售货员全都悄悄侧目过来,刚回来放下衣服的售货员也不禁停下了脚步,定睛地看著。
一身宝蓝色圆领长袖T恤,轻轻地围了一圈薄薄颈巾,下搭墨黑色长裤,脚蹬一对麖色皮靴,显得颀长挺拔,玉色冰雕似的,透著俐落爽朗。
阮家宝在众人惊艳间不安地低著,瞥了雷道尔一眼,悄悄地移著步子想要退回试衣间。
雷道尔上前一把拉住了阮家宝的手,用身体挡住了其他人的目光。阮家宝略一抬眼,浅浅地咬唇,终於还是低低地问:「怎麽了?很奇怪麽?」
这还是阮家宝醒後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雷道尔掩不住内心喜悦般地,冲口而出:「不,很漂亮!」
阮家宝诧异地看了雷道尔一眼,任他拉著自己来到镜前,看著雷道尔弯腰为他扣上袖口处的扣子。
那个圆脸的货售员再一次上前,笑说:「先生你真幸福呢!你哥哥很疼你喔!」
阮家宝疑惑地抬眼打量那个没眼色的女孩,淡淡地不发一言。倒是雷道尔笑了出来:「你看我像他哥哥?」
售货员惊讶地侧头,说:「不是吗?」
雷道尔拉整好了阮家宝的衣袖,直起身子,和阮家宝并立著:「看清楚,他的眼睛头发全是黑色的,我──」他指了指自己的发和眼,笑著道:「怎麽会像?」
「欵──」售货员疑惑地眨著眼,眼睛左盯右看地打量:「表情太像了,都是冷冷的不理睬人的样子。我一时都分不清呢,」她搔搔头,歉然地笑说:「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还真不一样耶!」
雷道尔看了仍是低头一脸淡漠的阮家宝,笑说:「大概是相处久了吧,嗯──这叫甚麽?物似主人形?」他低喃:「嗯,也不能这麽说──算了,就这样吧,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他拖著阮家宝转身就走,吩咐一旁的售货员:「那列衣服,全给我送来。」
「喂,到底你们是甚麽关系嘛?」圆脸的售货员不甘就这样被雷道尔目中无人地撇在一旁,追上前问。
「你算他是我的亲戚吧。」雷道尔头也不回地说,步出店外。
「哎,你怎麽这麽不懂事?!」一旁的售货员终於说话,白了那女孩一眼:「那位是我们总公司的老板耶!另一位嘛,也好像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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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去及修改原’转变’的部份内容。
新增及修改原’金秋’的上半部。
狗样浮生-72星空(大修,增节,改章名)
车内,两旁枫红如潮般飞略而过,阮家宝默静地注视窗外良久,突然低问:「说小林是主人的亲戚,会不会不太适合呢?」
「嗯?」雷道尔正想著雷氏集团的事,不提防阮家宝会和他说话,探询地看向他。
「。。。。。就是说,主人刚才跟售货员说的事…恐怕让小林潜越了。。。」
「哦,这个嘛。」雷道尔蛮不在乎地笑了笑:「你指说你是我的亲戚这事?这个有甚麽打紧的,我好几年前就己经介绍说你是我是远房表弟吧?嗯,就当是我祖辈的中国情妇的亲戚好了。」
雷道尔看了阮家宝一眼,转头专注地驾著车,过了一会,忽然又说:「没甚麽潜越不潜越的,比起那堆禽兽,我还真宁愿你真的是我的表弟。」
说这话时,仍是一贯的淡然,阮家宝小心地一瞥,揣摩不出甚麽含义,也就安静地不再言声。。
说话间,车子己经从康庄的林阴大道驶进了一处罗马式拱门,两旁也零星地走动著一些捧著书本的少年男女,喷泉在阳光下洒出彩虹色的水珠,阮家宝好奇而惊讶地注视著,看到了一群拿著砖头书的人涌簇步向讲堂。
「列兹大学?」。
「嗯。」雷道尔瞥了眼阮家宝惊喜的表情,微笑著应了声。
车子平缓地驶入教学楼,晴天秋色在窗外隐去,车子迂回著驶进了停车场,停定。
雷道尔拉著阮家宝穿著停车场,等候升降机时,雷道尔问:「你怎麽会知道这里是列兹?」
「嗯,在书上看过。」
「是你房间里那本计量金融的书吧?」
「嗯,作者在这间大学教过。」阮家宝点头。
「所以我说你一定会很喜欢待会儿会到的地方。」雷道尔志得意满地一笑。阮家宝疑惑地看了他灿烂的笑容一眼,默不作声地跟在他步进了升降机内。此时升降机已经站了二三名学生,阮家宝瞟了书名一眼。
果然,雷道尔是带他去听这位作者的公开讲座。这位作者是阮家宝最崇拜的学者,光是能够亲眼见他已经够阮家宝高兴得双眼放亮,何况他还说到一些阮家宝苦思而不得其解的难题,只喜得阮家宝忘乎所以地自管低头摘录笔记,完全无视了一旁的雷道尔。
刚开始雷道尔还很给面子地试著听了几句,後来却已经被阮家宝认真专注的侧脸吸引了过去,兴致勃勃地凑近看看他在写甚麽,只是一堆的数字曲线图表已经让他眼前发花,於是只是专注地看著阮家宝。
眼前的人一贯紧抿著的唇稍稍翘起,浅浅地露出酒窝,异常的稚气,扇子般的睫子不时扑闪著,如蝴蝶翩跹般动人,甚至连因苦思而拢起的皱眉也透著一丝可爱,雷道尔也不禁跟著微笑起来。
一转间,讲座已经结束,在雷道尔抱怨著还没看够时阮家宝已经随著观众一起站立热烈地鼓掌,讲者一连躹躬致意,听众三两著开始散开,一些听众也忙抱著书围在著讲书身旁,阮家宝也跟著急切地想要上前,但还是顿了顿,看著得到雷道尔的首肯,便立刻跑了上去。
问问题的人很多,雷道尔估量著时间,拿出了一叠文件处理著,待人群散去,一半的文件都审量完了,阮家宝才跑了回来,惴惴地抱歉。
「没关系,」雷道尔揉著阮家宝的发,看他的亮晶晶的眼,脸红红的闪著汗,细细地喘著,他好像从没见过他这样充满活力的样子,道:「才刚病好,小心累著了。」
「嗯,不累。」阮家宝笑著应了声。
「问了他甚麽问题?」
「喏,这个。」阮家宝将本子递给了雷道尔。
雷道尔一看又是一堆公式数字,犯晕地皱眉:「甚麽来的?」
「这是鞅分述定理的分题,困扰了我很久了,这次终於明白了。喏,你看这个──」阮家宝指著本子上的数字:「如果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