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舜华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是害怕父亲没错,但姑姑如今贵为皇后,只要她说了,阿爹也是……没办法的吧?
“那么,你想做到什么程度呢?”
宁舜华一愣,没太理解她的意思。
“只是想留在书院教书,还是说想做更多的事,像那些男人一般?”
宁舜华几乎是毫不犹豫,“只恨生为女子。”
“你方才不是还说喜欢教书的吗?”宁博容反倒笑了起来。
宁舜华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确是喜欢教书的。”
宁博容点点头,“我明白啦,舜华,你的婚姻之事,实则不用那么悲观。”
宁舜华摇摇头,“即便是再不计较的人家,即便是低嫁,怕也是麻烦的,女学里的夫子们,几乎都是和离或者丧夫的,若是丈夫还在,怕是不大容易吧。”
大梁虽对女子还没有那么严苛,对于她们还是存有几分宽容的,但这毕竟是男权社会,惯例便是男主外女主内,且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忙于事业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用在家庭上,像她们这样的贵族女子,家庭不是说自己和丈夫顶多加上一个孩子那么简单,她们的家庭,或者她们要嫁的人家,基本都是仆从成群,家中琐事极多,现代女性兼顾事业与家庭都经常会说很累,更别说这年代了。
“舜华,你父亲,怕是只会有你和舜英两个孩子了。”宁博容忽然道。
宁舜华一愣,“怎么会……”一想,如今阿爹年纪也不算小了,自己还如此任性,想着宁舜华鼻头就有些酸。
“若当真如此,你的婚姻之事就不用着急,舜英可以出嫁,你却可以招赘,再等个几年也没有关系。”
宁舜华却开始认真考虑宁博容的建议。
某种意义上来说,宁舜华真的是很典型的事业型人才,性格干脆不拖泥带水不说,即便是思考问题,也是一点儿都不扭捏。
“若是你真的决定了,我去同你父亲说,但是有一点,若是做了,就不是只做夫子那么简单,会很辛苦,会比你安安分分嫁人要辛苦不知道多少倍,真的可以吗?”宁博容一字一句道。
宁舜华却慎重拜了下去,“定不负所托!”
宁博容微微笑了起来。
她知道,宁博闻会同意的,其实宁舜华招赘与否于他而言并不大重要,只是宁博容却觉得,与其让宁博闻从二兄家中过继一个侄子,倒不如让宁舜华招赘,过继侄子不仅要让二兄一家承受亲子别离之苦,又轻不得重不得,刘婉贞是那样的性格,哪里能照顾得好孩子,也是宁氏姐妹自小聪明,又有宁博闻盯着,才算是顺顺当当长大,现如今宁博闻身处高位,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看着孩子了,若是宁氏姐妹出嫁,这孩子是交给谁好?
只需想一想,宁博闻便会答应的,那个建议他恐怕也未细思,便向宁博裕提起了,只需再考虑考虑,就知道并不算十分好的提议。
而宁舜华如今有这般要求,他自然会退让一步。
正如她对宁舜华说的,要做,就不是只做夫子那么简单。
宁博容自己靠着身份的便利建立起来的事业,却也因为身份,注定不能出宫去,如今阿青和水静嫁了出去,但以她们的身份见识,却仍旧差了许多,她正为此事发愁,结果宁舜华就送上门来了,简直就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不管是京城女学还是慈善堂,都渐渐上了轨道,京城女学还好一些,她亲自插手问题不大,可是慈善堂就不行了,这东西铺开之后做得极大,她却不好亲自去盯着。
她决定,将慈善堂渐渐交到宁舜华的手中,若说信任,这世上她信任的人本就不多,可惜原个个都不适合,宁舜华却是极少数她信任的人之一,且她明慧聪颖,又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最佳的是,她是个女子。
天元五年冬,宁舜华以县主之尊,亲自掌管慈善堂,短短一年间,慈善堂尽在她掌握之中,而伴随着慈善堂在大梁遍地开花,宁舜华乐平县主之名天下皆知。
“慢一些!”宁博容微笑道。
三岁的刘驰跑过来,直扑到她的怀里来。
因为在宁博容怀着他时,便用内力温养的缘故,刘驰几乎是自母胎中经脉就经过了洗练,还未知事,就知内息,三岁上,会说话之后,宁博容渐渐开始带着他练武,而这小子的资质,连她都略有些嫉妒。
二十一岁的宁博容,正处于女子最佳的年纪,明明已经生养过子女,却依旧身姿窈窕,她的长相便是如此,不过分明艳,不太过富贵,满身的书卷气,眉目之间秀丽楚楚。
且经过这几年,她的气质愈加内敛,不比刚入宫那几年,因要立威,她又是这般不威严的长相,才格外显得有些锋芒毕露,如今的她一身的温柔如水,竟是半点儿不见锐气,格外谦和慈善的模样。
莺歌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恭敬道:“殿下,乐安县主来了。”
宁博容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宁舜英……已经要出嫁了,不比宁舜华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宁舜英自京城女学毕业回家,定亲、待嫁,就如同这年代许多其他女子一般,只不同的是,她时常喜欢到女学里去,即便她已经不再是那里的学生。
“姑姑。”清脆的声音响起,时年十八的宁舜英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且因长得像宁博闻,更是丽色惊人,女大十八变,宁氏姐妹皆是越大越是像宁博闻,而宁博容又与宁博闻相像,是以宁博容与这对双胞胎站在一起的时候,当真格外像是亲生的姐妹。
宁博容一笑,“今日怎地一早来了?”
宁舜英重重叹了口气,“唉!”
“怎么了?”
“我正后悔呢,还不如和舜华一样去做事。”
宁博容打趣她道:“当年你阿爹给你定亲,不是还欢欢喜喜的么,怎么如今又后悔了?”
宁舜英要嫁的自也是一等一的人家,徐老太傅的嫡孙徐谦,正与宁舜英一般大,而徐谦是慕容熙的侄子,母亲乃是慕容熙的亲妹,慕容聿的姑姑,是以在宁舜英幼时便是见过,后长居京城的时候,更可以说是与徐谦青梅竹马,又不是那等盲婚哑嫁,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也不是后悔,只是觉得阿姐那样,似乎过得更自在一些。”宁舜英认真道,“而且她真的太辛苦了。”
说穿了,不过是因为双胞胎,她心疼她姐姐了而已。
宁博容却道:“你认为她辛苦,岂知她是否真觉得辛苦?她虽忙碌,却比前几年愈加精神,且每每来见我,比往日更添风采。”
“可是忙到我定亲都没能回来!”宁舜英的话里这才透出抱怨来。
宁博容失笑,“放心吧,你成亲她定会回来的!我回头再派两个人去帮她,你自安心,不会累坏了你的阿姐的!”
如今的天元票号里,那些孤儿中明显女性比男性做得更好,而几年过去,自然也有脱颖而出的好女子,有时候,某种天赋也是天生的。
宁博容已经打算先封两个女官出去,身为皇后,她是有这样的权利的,反正又不入朝堂,只是个空头名号,也碍不到其他人什么事,回头再将她们派去帮宁舜华。
——也算是,给天下女子一些盼头。
若是当真出众,即便是昔为孤女,也有可能一朝成了我大梁朝的女官。
很多事,便是这样潜移默化,在悄悄改变着。
第89章一生无悔(正文完)
张林走在于他而言还算陌生的京城街头,短短数年过去,大梁在刘湛的治下愈加繁荣,因为如今大梁奉行鼓励商业发展的政策,整个国家都显得格外有活力,单单是他走过的短短这段路,就已经有数个小贩向他热情推荐各种食物。
在边疆呆了六年,张林已经不是那个张林了,哪怕长相依然秀气,他却彻底长成了一个高大挺拔的汉子,再不带一丝稚气,脸颊上更是多了一道浅浅的刀疤,不仔细看去或者看不大出来,但是若仔细看,便能看到脸上这道并不明显的疤痕。
不仅仅是这样,他的身上也多多少少多了几道疤,哪怕他不用冲锋陷阵,但是边疆就是边疆,不是那等安乐地方。
“郎君,不若我们也买点吃食回去。”张林身边一个年轻秀美的女子笑道。
这是他前两年娶的妻子,本是边疆一中郎将之女,若论身份地位,张林这等贫家子自要差得远,但他年轻,还是进士出身,但凭这两点就足以让那年老的中郎将将女儿嫁给他了,偏他还长得眉清目秀,脾气也好,这位将门女一见便愿意嫁了。
张林见她这般说了,点头道:“也好。”
他的妻子刘氏嫁妆还算丰厚,张林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钱财,若说俸禄,原以他的官职,是没有多少俸禄的,但他在边疆,今上为了安边疆将士的心,每每立功,都有大批财帛赏下,今上有钱,这是许多将士的共识,且若是战死沙场,家中亲人皆可得到妥善的照顾,这拼杀起来,自然愈加尽心。
张林并刘氏刚回到家中,便有小厮匆匆来报,道是胡中和来找他。
京城柴米贵,张林在这京城东也只一处两进的小院子罢了,家中一个他惯用的小厮,并刘氏的一个婢女,再有一个年老的门房加上这门房的妻子,给家中做做饭的李婶子,加加也就六口人,这屋子还是他老丈人给的嫁妆,只他们夫妻刚从边疆回来,新的调令还未下,暂且住着,等到调令下了,怕是这院子还是要租出去的。
刘氏自去准备哺食了,张林就出来见胡中和。
这么多年过去,胡中和当然也不是昔日那般瘦小,只他身量虽比张林矮上一些,却长得比张林还好。
“内人昨日里进宫去见了殿下,”胡中和轻轻道,“关于我们的任命,恐怕有些眉目了。”
同一年进入万里书院的那二十三名贫家子,如今被称万里二十三秀士,竟是二十三人个个都是进士不说,且个个都生得端正,才被赋予二十三秀士之名,而如今他们互相之间,来往也最是频繁。
而其中混得相对较好的便是张林与胡中和。
张林娶了刘中郎将的独女,胡中和更是叫人意外,娶的是皇后身边的女官崔青,说来也是一桩美事,当年在云州万里书院,胡中和幼时生得干枯瘦小,崔青虽是小娘子的贴身婢女,却也随着她时常到书院中去,一来二去便认识了,出于怜惜,崔青时常照顾这胡中和,谁知这么多年后,崔青早已不是奴籍,而是成了皇后身边得力的女官,胡中和更是进士及第,成了正正经经的官员,因他们并未明说过,连宁博容竟也是不知道,直到阿青到了嫁龄,她正想如同水静一般,给她找个年轻英俊的低阶武官嫁了,阿青才与她说了此事。
胡中和说来也是可怜,他原有父母亲人,但在万里书院读了几年书,村里发了时疫,竟是一并病死了,只他远在书院,逃过了一劫,因此上无父母亲人,宁博容便让宁盛做了这个主,给胡中和聘了阿青为妻。
张林赶紧道:“有什么眉目?”
“之前殿下一直劝说圣上研究船舶技艺,因国库丰盈,圣上便听了劝,如今这东面要开海禁了,之前那张侯被罢了兵权,如今乃是两位将军掌管着兵权,怕是这回要派静海侯去东边了,我们,恐怕也是那边。”
张林舒了口气,东边,并不是什么差地方,哪怕这海上贸易刚刚开始做,怕是要稍辛苦一些,但他们哪个不是苦过来的?这却是不怕的。
“静海侯可是那赵家的——”
“不错,正是赵月疏,他乃是慕容将军的好友,听慕容将军言,只说他性情刚正不阿,正适合管理那海运,且软硬不吃,那些试图从他这边走通关系的,却是做梦!”胡中和笑道。
这赵月疏乃是先帝正经的国舅之子,虽姑母曾贵为皇后,赵家却一直低调,赵月疏与慕容聿自幼便是好友,性情虽不如慕容聿那般圆融,却也有他的优点,不仅眼里揉不得沙子,还聪敏通透,格外知人心,于兵之一道,才华虽略逊于慕容聿,却也不是那等一窍不通纸上谈兵的矜骄之徒。
阿青带回来的消息胡中和只略微思索,便明白了今上的意图,如今北地渐渐稳了,耶律祁在慕容将军手下吃过几次大亏之后,终于不再耍花样,老老实实坐下来和谈,在这等形势下不比当初,连北疆之地都被大梁蚕食小半,这和谈,耶律祁只得一让再让。
“那李珂父子可曾押送到京城?”张林忽然问,他比胡中和要早回京城两月,胡中和到几日前才到了京城,张林却是两个多月前和谈真正开始的时候就跟着殷国的使者回来了。
胡中和却沉默了一会儿才答,“这对父子涉嫌刺杀先帝,又出卖我大梁,当真人人得而诛之,耶律祁倒是极痛快地将人交了出来,如今他也是深恨李氏父子在殷国内部挑起风雨,谁知这父子心知事败,在北疆慕容将军刚刚将他们收押的时候,便自杀了。”
也是慕容聿没有想到,还没来得及做好防止他们自杀的措施,这对父子便毫不犹豫地用藏在鞋子中的匕首割断了自己的脖子,下手极狠,即便慕容聿立刻叫军医前来抢救,却也是再无生还可能。
张林叹了口气,又谈了一会儿曾经在书院的旧事,约好明日一道去看另外两个在京城的同窗,他便邀请胡中和在自己家中用饭,胡中和婉辞之后,才归家去了。
正在张林与胡中和谈事之时,宁博容正在看宁舜华新写给她的信。
慈善堂的发展愈加蒸蒸日上,不仅仅收容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和被抛弃的弃儿,更有一些流离失所的妇女和老人在慈善堂中住着,而在慈善堂长大的孤儿们,至少识得几个字,即便是不能到天元票号去工作,也不至于饿死,哪怕是经商,他们也是很会算账的。
“这海路开了,才知道这天下竟是这般大,海的那头,还有许多国家吧?”刘湛感叹道。
宁博容笑道,“是啊,这天下大得很,莫说是海上了,便是往北,也有极大的疆域,往西,也有诸多小国,往南亦然,也有大海,海的那头,仍是大片土地。”
若是换过上辈子的刘湛,怕是没有那么宽的心,这辈子他的想法与上辈子并不相同,若是曾经,他怕是首先考虑的必然是他大梁王朝的稳定,重活一世,他却想得更多,在他与宁博容的卧室,在宁博容的建议下,挂了一幅特别的地图,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壁,其上不仅仅有大梁广阔的疆土,更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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